洛城城南古巷,一塊塊青石板鋪就的巷道由北向南蜿蜒而去,如果從入口看去,竟看不出終點落在何處。
樹蔭遮擋下的那座紅磚白頂的老式閣樓,在陽光映射下少了幾分清冷,卻依然顯得神秘。就連嘰喳的鳥鳴聲和偶爾傳來的貓叫聲,也沒能讓古巷附近添上幾分熱鬧。
直到一襲米色長裙的青年女子從古巷入口施施然立在老房子門前,才讓這幅畫麵生動了起來。
“應該…是這裏吧?”
沈晴對著老房子門口的門牌號再三核對,確認是名片上的地址沒錯了。
隻是,這裏不是一個醫生的工作室嗎?怎麽會這麽安靜?
就當沈晴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再次確認一下時,大門卻自己開了,隨之是機械音的“歡迎光臨!”
沈晴順著聲音的方向找過去,在右側大門上看到了熟悉的可視門禁。
“這麽現代化的嗎?”沈晴覺得有點違和,不過,倒因此放鬆了不少,畢竟這附近也太安靜了些。
剛才在門外看不到,這會兒進來了才發現老房子裏麵打理的很是溫馨,直接延伸到正門的鵝卵石小路、各種或熟悉或陌生的花草,外麵看著被爬牆虎遮了個嚴實的圍牆內側畫著整幅的古風山水畫,沈晴還眼尖的在草叢裏發現了兩隻打滾的小貓。
看得出來院子裏的一切不是出自什麽大家之手,但正因為沒什麽匠氣,倒多了幾分可愛。
順著鵝卵石小路走進老房子,在一樓大廳菱格窗前,沈晴終於見到了入古巷以來的第一個活人。
“您好,請問是葉醫生嗎?”眼前這人和秦阿姨的描述有點出入,沈晴有點定不準。
“我是葉知塵,請坐!”青年男子轉身,看了沈晴一會兒似乎也在確定著什麽。
沈晴突然有點局促,找心理醫生這事兒是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做出的決定。但這會兒看著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心理醫生,有點兒打退堂鼓的念頭。
“怎麽,看我頭沒禿沒白就覺得資曆淺了?”葉知塵笑著說道。
沈晴被揭穿心思,難免有點不好意思,“我隻是…有點不適應。”
葉知塵再次做出請坐的手勢,“我雖然主修心理學,但中醫藥方麵也有涉獵,所以保養的還算不錯。”
沈晴了然,“怪不得。”
*
因為這個小插曲,接下來的問詢很是順利。
那些沈晴難以啟齒的憋屈都在葉知塵的引導中慢慢道來,到最後,即便葉知塵還沒說什麽,沈晴就已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葉醫生,這段婚姻的失敗真的不是我的錯嗎?”沈晴問得急切卻又沒底氣。
葉知塵的回答很肯定:“不是。”
沈晴驀地笑了,釋然裏帶著幾分慘淡,“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那段婚姻的失敗不是我的錯。”
葉知塵把紙巾盒往沈晴的方向推了推,緩聲說道:“心理學裏有一個名詞叫做反應性虐待,也許你不懂,但它講的就是你遭遇到的這些問題。通俗點兒講來就是,這類人最喜歡的就是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習慣站在道德製高點打壓、貶低另一半,因為不怎麽明顯,所以很難察覺。漸漸的,你越發暴躁,他卻是一副風輕雲淡、隱忍的樣子。如果感情破裂,所有的指責都隻會砸到你身上。”
如果說剛才的聊天隻是讓沈晴心情放鬆了一些,那這番專業解說已經初步打開了沈晴的心結。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如果我心態平和又足夠堅定,他這種打壓行為就不會輕易得逞是嗎?”沈晴意識到之前的自己是鑽進了一個怪圈,這會兒幡然醒悟迫不及待的想要證明點什麽。
葉知塵輕輕搖頭,“這隻是理論操作,然而在感情裏哪有絕對的理智?倒是那句網絡語‘能打敗魔法的隻能是魔法’,你可以領悟一下。”
沈晴:“……”
帶著疑問離開老房子的時候,沈晴在門口又看到了那對小貓,竟然齊刷刷的趴在門口看著她。
沈晴向來喜歡小貓,但這兩年一直沒精力養,見小貓不怕人便蹲下身,嚐試性的逗了會兒。豹紋小貓毛色勻稱性格活潑,純白小貓則溫順靦腆一些,都很可愛。
她突然就想通了剛才的問題,忍不住回頭看向老房子正門處,卻看到葉知塵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謝謝你,葉醫生,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葉知塵搖頭,“不必謝我,是你自己拯救了自己。”
沈晴有點激動,她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見到爸媽和琪琪,她要告訴他們:她重獲新生了。
也因此,沒看到身後葉知塵臉上那滿含深意的表情。
*
古巷在城南,沈家在城東,沈晴回家需要先開車繞過花朝路,然後是最繁華的建設路,最後才是她家附近的梅園路。言而總之,有點遠。
很不巧,剛好趕上高峰期,剛出花朝路就堵車了。沈晴探出車窗瞧著這長龍一時半會兒是動不了了,便想著倒回去走另外一條路。
可就這一會兒,她身後也等了不少車了。打開導航一看,好家夥,那麽長一條紅線。幹脆閉目養神起來,順便再消化一下心理醫生的話。
有些道理並非她不懂,隻是舊賬難清沉珂難消,她這麽多年的自我質疑和譴責,不是頃刻間就能想明白的。
那時候她很在意那段感情,也很珍視兩個人的關係,所以即便是意識到了症結所在,也隻會自我洗腦:忍忍就過去了。
如果換成當下這個清醒的她,沈晴覺得興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等沈晴終於回到家,已經是傍晚了。
廚房裏,沈父正在忙碌著晚飯,見沈晴回來關心了兩句就接著忙去了,倒是正陪著外孫女琪琪搭積木的沈母看著半天不見的女兒若有所思。
“路上堵車了?”沈母問得小心又隱晦。
沈晴摟著女兒,微微一笑:“建設路上都堵死了。”
話還是不多,沈母卻敏感的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尤其是剛才那一笑,她差點沒忍住落淚。
自打女兒離婚就不愛笑了,即便是笑也笑的很是勉強。
好現象。
沈母強忍著才沒拍大腿,小心翼翼的又看了沈晴幾眼,心裏越發肯定女兒好起來了。見琪琪已經黏上了媽媽就拐去廚房幫忙了。
發生了什麽不重要,女兒心情變好就行。
不過到了晚上和沈父在臥室裏閑聊時,還是忍不住嘀咕了兩句。
“晴晴今兒笑了,不是那種暢快的大笑,但絕對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看來老秦幫忙找那醫生有真本事。”
沈父拍了拍老伴兒的手:“吃飯的時候我也看見了,這是好事,你可別傻不拉幾的去問啊!”
“呸!”沈母沒好氣的啐了老伴兒一口,“我腦子沒壞!”
沈父沈母一直後悔女兒要嫁人的時候沒死勁兒攔著,不然不至於現在這麽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他們更後悔因為生女兒的氣很長時間都沒仔細過問女兒婚後的生活。打電話問,女兒說好他們也就信了。
他們總覺得女兒那時候如果有人在後邊撐著,怎麽也不會被那王八蛋害到得了抑鬱症。
“我每次看見她那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心就跟刀剜了似的,要是那時候有人在旁邊幫襯著……”。
沈父卻突然打斷沈母,“老婆子前兩天你接的那個電話是你堂姐對吧?你還記得她嫁哪兒了嗎?”
沈母“好像說是高鄲……”說完緊緊捂住嘴巴,眼淚也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沈父長歎一聲,攬著抹淚的沈母安撫道:“孩子命中注定有這一劫,以後咱倆多幫襯點兒就是!”
沈母:“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