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三大錯覺:手機震動、她喜歡我……以及我能反殺。

顧北發現自己就陷入了第三種錯覺之中。

本著對於係統的複讀功能的信任,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咒語上,意圖像之前一樣學會束縛術,利用這個法術反殺米歇爾。而係統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任勞任怨地重複著咒語的內容。

辜負他的是他自己。

不論係統再怎麽重播,不論顧北的精神再怎麽集中,他都無法學會這個法術。

通過集中精神,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意識空間中。空間裏一切如舊,漆黑無際,藍色三角字符安然閃耀。而係統重播咒語的聲音也傳進來,像之前的水球術咒語一樣,一遍一遍地回**。

什麽也沒有發生。

顧北感覺,自己就好像在往一個湖裏扔石子,企盼能濺出重重的水花。然而湖麵卻早已結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你這個比喻不太恰當。”

突然,係統停下了重播,插嘴道:“沒有水花不代表湖麵結冰了,你這種情況應該是湖裏的水徹底幹涸。”

顧北本來不打算和係統玩文字遊戲,然而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係統的話裏另有所指。

“你這話什麽意思?”

係統像是終於找到了點成就感,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然後慢慢地說了起來:

“湖麵,就是你的意識空間,咒語就是石子。之前你解放意識空間,是用石子砸穿了凍結的湖麵。然而,意識空間的解放隻能有一次,你想要利用同樣的方法學會第二個法術,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我該怎麽學?”

“這個嘛……”

係統停頓幾秒,恬不知恥繼續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

果然不該對這個家夥抱有期待。

顧北搖了搖頭。

雖然係統像個老神棍一樣胡言亂語,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段解放意識空間的論斷倒是有幾分道理的。自己想靠同樣的方法學會束縛術,確實不現實。

不用這個方法,那該怎麽辦?

無師自通的弊端這就顯現出來了。他成為了一名法師,卻沒有半點理論基礎。毛爺爺說過,理論指導實踐。現在的他,在法師之路上就是兩眼一抹黑,隻能學習鄧爺爺,自己摸著石頭過河了。

顧北那個恨啊。他恨不得直接湊到米歇爾麵前,跟她來一句:大姐,你教教我魔法唄?

“你學不了這個法術了,真遺憾。”

終於不用單曲循環,係統的聲音透著十二分的高興。

“我學不會這個束縛術,到最後被米歇爾幹掉,你照樣也得跟著我一起死。”顧北提醒它。

係統一下子沒了音兒。

重播咒語的方法已然失敗,顧北也幹脆不再去管係統,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整片意識空間。

這片被解放的意識空間,是他一切法術能力的來源。如果說有什麽東西能改變顧北現在處境,解答他關於法術的重重疑惑,那麽答案,一定在這片黑暗之中。

幹盯著也沒用,顧北想了想,走到了三角字符邊上。

他伸出手,對準字符,念出了水球術的咒語。

字符好像變成了一枚真的三角鐵,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敲擊,振動起來,發出了“叮”一聲。清脆的聲音好像一道濕潤的水波,瞬間傳遍了整個意識空間。

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顧北感覺自己在那聲輕響下,從裏到外來了一次共振,渾身上下酥酥麻麻的。

而當他回過神來,一團水球,在他掌心悄然浮動。

“好厲害哦,你也可以放出水球了誒!”機械音突然十分做作地冒了出來,“快點告訴我,你要怎麽用一團水球維護正義,打敗邪惡的米歇爾呢?”

顧北並不理會係統的嘲諷。

就在水球形成的一瞬間,這個空間忽然在他眼裏清晰了不少。就好像初獲光明的盲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官讓他震驚又喜悅。

雖然隻是一瞬間,但他還是看清了不少東西。

這個空間裏,布滿了一種奇妙的能量。

平時,這種能量隻是像空氣一樣平靜地飄浮著,而當他念出咒語的一瞬間,三角字符發出了一道波動。在這道波動的影響下,悠閑的能量們忽然像搶食的蝌蚪一樣匯聚了過來。

於是,便形成了他手裏的水球。

以字符為器,引動四周離散的能量為己所用!

顧北感覺自己發現了魔法的本質。

不過很快,他又再次沮喪了下來,因為他發現這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反而還掐滅了自己僅剩了那一點希望。

因為,他感覺到這些能量是有屬性的。

那種濕潤而富有生命力的感覺,是水。

而當他再次念出束縛術的咒語,他可以從那些能量中,感受到一股排斥的力量。

很顯然,束縛術需要的能量,並不是“水”。

顧北也試圖去感受其它屬性的能量,但是很不幸,意識空間裏的能量全都是“水”。而當他離開意識空間,努力感受現實世界中的能量時,他能夠感覺得到的,也隻有“水”。

就好像在幼兒園門口接放學回家的孩子,你隻能接到自己家的。別人家的孩子你再怎麽喊,人也不會跟著你走。

更何況,顧北這個“孩子”似乎有點調皮。就算他竭盡全力,“水”也隻會在有限的範疇內稍稍聽話,想要做到如臂指揮,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沒想到我聰明一世,到頭來隻能被捆在你這個水貨身上。”係統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開始哭天搶地,“你說你怎麽就隻搞得定個‘水’呢,這有個毛線用啊?拿來洗腳都不夠好嗎!”

顧北雖然不情願,但也隻能同意係統的話。

這一招水球術真的是屁用也沒有啊!

靠著魔法反殺的計劃已然落空。獵人獵物身份轉換這個逼明明十分鍾前才裝完,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麽快。顧北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

走投無路啊走投無路!

顧北睜開雙眼,離開意識空間,回到現實世界當中來。

晚風如舊,吹動著沙沙作響的樹冠。米歇爾蹲在邊上的樹枝上,像個雕像似的一動不動,兜帽擋著臉。顧北完全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

實際上,從穿越開始到現在,顧北都沒看清楚米歇爾的臉。她就像電影裏最邪惡神秘的女巫,一肚子壞水,仿佛永遠在醞釀著更加可怕的計劃。

顧北盯著她看,想從那身詭秘莫測的袍子裏盯出什麽破綻來。

“終於,你準備犧牲色相了嗎?”

係統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誇誇其談:“你終於想通了,我甚是欣慰。來,看看這個微博轉發過萬的文章《不看你就落伍了!來自意大利的一百條情話秘籍》,包你手到擒來……”

顧北沒理它。

他準備從米歇爾的身上找到自己的一線生機,當然了,並不是係統出的餿主意。就算自己做得出來,對方也不一定看得上自己。從穿越至今的經曆看,很顯然,自己沒有後宮主角那種投懷送抱的主角光環。

他準備和米歇爾談談。

或者說,他要和米歇爾展開一次談判。就像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一樣,他要利用自己手裏僅剩的籌碼,說服米歇爾,和她作一次交易,讓自己活下去。

聽上去確實希望渺茫,不過事已至此,他願意嚐試任何辦法。即便這是個壞主意,難道事態還會比現在更糟糕嗎?

他可沒那麽容易放棄。

於是,他調整了一下狀態,開了口:

“米歇爾女士,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談判第一要義:擺高姿態,虛張聲勢,危言聳聽。這和算命的逢人就說你印堂發黑,不日要有血光之災是一個意思。反正把人唬住就是了。

當然,他知道光這一句話肯定是嚇不倒米歇爾的,他還有後招。

以下是顧北想象中的對話:

“米歇爾女士,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米歇爾很不屑:“你在說什麽鬼話?”

顧北冷冷一笑:“你以為犧牲掉安妮可以拖延追兵,但是很不幸,家族的人已經知道你的目標是寶庫,正在那裏等著你自投羅網呢!”

米歇爾大驚失色:“不可能!他們怎麽會知道的?”

顧北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在來的路上,我早就留好了暗號,通知了家族的追兵。沒想到吧,哈哈哈哈!認輸吧米歇爾,你的聰明才智比我還差得遠呢!”

米歇爾如遭雷劈,花容失色:“怎麽辦怎麽辦?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一定知道怎麽救我的,快告訴我,我什麽都聽你的。”

然後,顧北可以順勢和米歇爾定下交易,允諾自己回到家族之後,會想辦法幫米歇爾取得寶庫。米歇爾會感激涕零,把自己護送回去。至於要不要幫助米歇爾……自己都已經脫身了,這種空頭支票還用得兌現嗎?

就這樣,自己安全逃生,米歇爾人財兩空。

簡直……完美!

顧北摸著下巴,不由得有些自戀。

然而,正如每個腦子沒壞的人所想,事情並不會那麽盡如人意。

米歇爾沒理他。

顧北並沒有慌亂,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會像想象中那麽順利,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這種小小的挫折又怎麽能夠阻礙得了他?

於是,他接著道:

“我不是在危言聳聽,你現在的處境確實非常危險。米歇爾,你不相信嗎?”

終於,米歇爾開口了:

“我相信你,你說的沒錯。”

顧北一時語塞。

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米歇爾淡定得像青樓裏的太監:“你在來的路上已經留好了暗號,通知了裏瑟家族的追兵。很不幸,他們早就知道了我的目標是寶庫,正在那裏等著我自投羅網。”

“……”

顧北實力懵逼。

係統在他的腦子裏,用一付痛心疾首的語氣說道:“最討厭這種人了,不按劇本來,還把別人的台詞都搶走了,這讓演對手戲的人怎麽接嘛!”

雖然這個比喻簡直爛大街了,但是顧北還是想說,自己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即便看不到米歇爾的臉,但隔著兜帽,他都能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嘲諷和智商壓製。本來他還有僥幸心理,以為米歇爾沒有注意到自己留下的暗號,然而……

沒辦法,話已出口,顧北隻能硬著頭皮接下去:

“呃……雖然你注意到了我留下的暗號,但是你未必就把它們清理幹淨了。”

米歇爾卻道:“不,我沒有清理你的暗號,它們還在那裏。”

聞言,顧北有些訝異。

沒有清理,那不就意味著裏瑟家族的追兵可以看到那些暗號。他們會守在寶庫的門口,米歇爾也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如此一來,顧北有了談判的資本,這和他原先的計劃根本沒什麽區別!

為什麽?為什麽米歇爾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顧北都開始好奇了:

“為什麽?你明知道這樣自己沒有好處吧。”

一聲冷笑,從袍子裏傳了出來。

然而,正當顧北以為她要解釋些什麽的時候,異變陡生。米歇爾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飛快地抵在了顧北的喉嚨上。

“不想死的話,別出聲!”

刀刃緊緊貼著顧北脖子的肌膚,冰冷的觸感讓他不由得背脊一涼。

臥槽!這女的搞什麽?

隻要匕首再前進哪怕一毫米,這個樹林裏,恐怕就要上演人血噴泉了。

顧北發現自己在這短短的瞬間,便已出了一頭的冷汗。

盡管被嚇了一大跳,死亡的陰雲密布,但是他還是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

米歇爾再瘋,也是需要自己的,不會無緣無故就把自己殺掉。既然她讓自己別出聲,那應該是出了什麽事,自己還是先觀望一會,真的別出聲吧……

而這時,遠處的樹林裏,忽然傳來了一陣異動。

顧北不由得屏息凝神。

隻見,一個氣勢森嚴的騎士小隊,漸漸地從黑暗中走了過來。

小隊大概有十多個人,雖然騎著馬,隊列卻整齊得像數學題裏的幾何模型。所有人都被盔甲罩得嚴嚴實實,甲胄上雕鏤著繁密的紋路,華麗卻不失莊嚴。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這黑暗的樹林之中,那些盔甲卻自動散發著淡金色的光芒。在聖光的籠罩下,這些騎士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樣,讓人不自覺地就有種膜拜的衝動。

十多個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感覺。

就在這隊騎士出現的瞬間,顧北明顯感覺到,米歇爾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顧北不由得有些好奇。

這些騎士是什麽人?出現在這裏又和米歇爾有什麽關係?米歇爾為什麽會這麽緊張?難道……他們就是裏瑟家族派出的追兵?

當然,顧北也沒有傻到向他們求救。匕首還抵在脖子上,求救隻會死得更快。

騎士們也沒有注意到躲在樹上的米歇爾和顧北。他們似乎隻是路過,行進速度很快,沒一會就消失在了顧北視線之中。而在騎士們遠離之後,顧北又感覺到,米歇爾很明顯地放鬆了下來。

再過了一會,米歇爾收回了匕首。

顧北摸著自己的脖子。金屬的涼意還在,他心有餘悸。

米歇爾到底要幹什麽?那些騎士究竟是什麽人?還有……之前自己問的,為什麽米歇爾不清除掉自己留下的暗號?

此刻的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還不等他開口問,米歇爾就說話了:

“裏瑟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禮,我隻是為了安全起見。放輕鬆,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問題了。”

米歇爾拿袖子抹了抹匕首,將它收好。

隨後,她望著騎士們離去的方向,又接著道:“關於你的那些暗號,很不巧,我根本用不著清理它們。”

顧北驚疑不定:“你什麽意思?”

米歇爾靜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諷刺地開口:

“你真的以為會有追兵來救你嗎?可惜,你和安妮都被騙了,根本沒有什麽裏瑟家族的追兵。一直追在我們身後,隻有他們。”

沒有追兵?

顧北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怎麽會,難道自己已經被家族給放棄掉了?這一路米歇爾口口聲聲強調的,就連安妮也深信不疑的“裏瑟家族的追兵”,隻是一個騙局?

坑爹啊這是!

這女的,打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所有人了,連自己的“小弟”都不放過。顧北一個穿越新手,自然上當,就著這所謂的追兵,打了一路的小算盤,浪費了一整夜的感情。臥槽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沒有追兵,那他豈不是死路一條?

“等等,那……他們是誰?”

顧北從震驚和死亡的恐懼中強行鎮定下來。想了想,他指著那些騎士離開的方向這麽問道——那一隊騎士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直覺告訴他,這些騎士是自己最後的希望了。

然而,米歇爾回答的語氣卻有些古怪:

“他們……是教會的‘清洗者’。”

顧北追問:“清洗者?清洗什麽?”

聞言,米歇爾沉默了一會,忽然沒來由地笑了幾聲,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刀刃相互摩擦。她看向騎士來時的方向,開口,帶著幾分鄙夷的味道,又有點像是自嘲。

這是她的回答:

“清洗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