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酷熱，老舊的空調發出吱呀響聲，吹得人暈乎乎的。

“喂……醒醒！醒醒！”

不耐煩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將青年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他從辦公桌上彈起來，眯著眼睛背光望去，卻看見了板著一張臉的老板，頓時在心中打了個哆嗦，整個人睡意全無。

他連忙辯解起來：“對不起，剛吃完午飯有點困，我……”

“好好工作，別偷懶。”老板卻隻是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很快便轉身離開。

青年鬆了口氣。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己那剛醒來的腦子顯然還有些昏昏沉沉。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漫長而又複雜的夢。那個夢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精力，導致他現在疲憊極了，跟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似的。

可……奇怪的是，他想不起來自己夢見了什麽。

這本來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但可能是他此刻頭暈得厲害，也可能被某個冥冥之中的聲音所指引。因此，他沒有深究，理所當然地無視了這件事。老板這時還沒有走遠，忽然回頭又望過來，青年更是把這事扔到腦後，低下頭，作出一副專心工作的樣子。

低頭之際，他看見自己擺在桌沿的工資條，可憐的數字一口再扣之後顯得更加單薄。然而在姓名那一欄，整個字體都是模糊的，他的名字就像被馬賽克了一樣，完全看不清。

“唉……怎麽感覺越來越少了？”

不知為何，青年沒有注意到被馬賽克的名字，隻是拿著工資條看了幾眼，隨後又放下，好像並沒有什麽可奇怪的。他輕點鼠標，馬上打開了電腦裏的工作檔案，準備繼續修改給老板準備的PPT。

檔案的文件夾也寫了他的名字，一樣很模糊，被他再次無視。

而當他開始工作後，世界就像按下了快進鍵，所有人的動作變得迅速而機械，在辦公室裏來來去去。牆壁上的時針轉得飛快，時間流逝，轉眼間便從二來到八，天也在頃刻間黑了下去。

青年垂頭喪氣地從老板辦公室走出來，伸了個懶腰。辦公室裏的人已經走光了，他回到自己的桌前，關電腦收拾東西，最後背著包，習慣性地朝著兩旁同事的空座位揮揮手，關上燈，從大門緩緩離開。

他來到電梯前，按下按鈕。叮咚一聲，眼前的世界忽然變成一片雪花。

隨後，畫麵再次浮現，青年已經回到了自己租下的隔間。燈光黃不拉幾，電風扇呼呼地吹，卻沒能讓這個逼仄的小空間涼爽多少。筆記本電腦擺在一旁，他躺在**，漫無目的地瀏覽著上麵的網頁。

不知道哪個軟件的新聞頁麵又蹦出來，他一眼掃過去，忽然看到某個名為《本傑明·弗蘭克林風箏引雷》的推送文章。

……這也算新聞嗎？他忍不住再心中想道，可能編輯也不知道要寫什麽，所以就拿這種初中物理書上的故事來湊字數，但離譜的是，他們的上司居然沒意見，還給了它一個最顯眼的標題。

怪事真多。

青年毫不猶豫地關掉了那個頁麵。

嘟！在關掉頁麵的一瞬間，他的筆記本竟然自動死機了！

“……操。”

青年揉了揉腦袋，感覺頭疼極了。他知道自己這個本本可能又要送修了，但是這一刻，煩悶的心情讓他實在懶得管，於是便把筆記本扔到一邊，又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瀏覽器。

手機瀏覽器莫名其妙地停留在一個百科頁麵上。

《聖經故事——該隱和亞伯》

什麽鬼？他可從來沒搜索過類似的東西。

青年馬上把頁麵關掉，然而手卻好像不小心點到了別的鏈接。隨之，又一個新聞頁麵蹦出來，上麵寫著：“英國女王XXX，打破紀錄的統治者，她的長壽秘訣到底是什麽？”

怪異感湧上心頭。

他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腦中似乎開始閃現一些畫麵。

光影、城堡、軍隊、飛翔的冰船……那些畫麵看上去離日常生活極遠，猶如一個隻存在於電影特效中的世界。但不知道為什麽，青年不覺得陌生，反而覺得眼熟親切得不行。

為什麽？

終於，他想起了那個夢。

“夢……那個夢裏到底有什麽？那真的隻是一個夢嗎？”青年捂著腦袋，剛剛閃現的畫麵帶給了他某種啟發，但他仍舊沒能回想起來。他感覺那個夢似乎極為重要，自己忘掉了某些非常重要的東西，一定要想起來才行。

可是很快，一股莫名的睡意湧上來，把他弄得暈乎乎的。耳畔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說：“睡吧……你太累了，不要勉強自己，睡一覺就好了……別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東西……”

青年很快變得極為困倦，意識模糊。

他本能地感覺到一股危險，不斷警告自己，千萬不能睡，睡著了就會忘卻一切，丟掉所有重要的東西。但是他實在是太困了，他無法抵抗那道催眠的聲音，沉重的眼皮在對抗之中一點點合上。

嗡——啪！

忽然，手機猛地震動起來，甚至直接震得自己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把青年從昏睡的邊緣驚醒。

他下意識地撿起了手機。

不等他接電話，一個機械音便從裏麵傳出來。

“需要人工服務，請按零。”

像被一道閃電命中，青年渾身一震，醍醐灌頂。而他周圍的一切，整個悶熱的隔間、黃澄澄的燈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所有事物，忽然變得虛幻起來，變得離他越來越遠。

隻剩下他、手機、還有筆記本電腦。

他捧著手機，腦中不斷閃回著各式各樣的畫麵，碎片化，卻極為真實。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泡沫邊緣，隻要輕輕一觸，整個將他隔絕起來的泡沫就會煙消雲散。

手機隻是一遍接著一遍地重複著那句話，語調平靜，卻有種莫名地急躁感，像是在催促什麽。

青年耳畔則是又傳來那個催眠的聲音：“放棄吧……為什麽要放棄真正屬於你的生活？你屬於這個地方，為什麽要把那些不愉快的東西都想起來呢？放棄吧……”

耳朵裏混雜著兩個聲音，青年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望著手機鍵盤上不斷閃爍的“0”。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叮！

一聲輕響，清脆極了。

他耳邊不斷重複的兩種聲音戛然而止，同時，手機的鍵盤界麵也消失，卻而代之的，是一個浮現在屏幕中央的表情包——滑稽。

而在下一秒鍾，整個世界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