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秒沒有順著大路走,反而拐回了來時僻靜的小巷,她現在心裏亂作一團,想獨自靜靜。

分手是她提的,氣也撒了,但要說一點兒不難過,那不可能。

就這麽猝不及防看清一個人的本質,而在此之前的半年,薑秒完全沒看出絲毫端倪。

腳踝處還是疼,她坐在路燈下的石階上,伸手去揉腳踝。

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停住腳步,融入在暗影處,無波無瀾地瞟向薑秒。

薑秒突然發現手裏握著一瓶酒,才想起是剛才無意識順走的,她將酒瓶往上舉了舉,借著燈光看清上麵的標簽。

馬爹利藍帶,上千元一瓶。

薑秒驀然開心地笑了。

賺到了耶。

男人似乎洞察出她的想法,無聲地抿起一抹笑意。

薑秒還在打量手裏的酒,正思忖著怎麽解決它時,手機鈴聲響起,是沈清芸打來的。

她輕聲歎息,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接起電話會聽到什麽。

果不其然——

“秒秒,我真的快和你爸過不下去了,他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眼裏也根本沒有這個家。我跟你說,我最近越來越覺得你爸不對勁,他肯定是瞞著我做了什麽虧心事……”電話才接通,沈清芸便開始喋喋不休。

薑秒耐心地聽她講,不時回應一聲,表示在聽。

沈清芸和薑淮在夫妻感情不和,已經有幾年了,沈清芸懷疑薑淮在外麵有人,但沒抓到過證據,兩人現在分房睡,同桌吃飯時幾乎零交流。

偏偏對外,兩人還在扮演恩愛夫妻的人設,薑秒真心替他們覺得累。她是不太理解,父母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婚,說起當年也是一出浪漫到極致的霸總小嬌妻劇情,怎麽會走到今天這步?

薑秒和薑淮在如今的交流也少得可憐。

沈清芸說到後麵,難過地啜泣:“秒秒,媽媽心裏難受。”

薑秒今晚摔了一跤,又和孟西遠分手,本來也沒要哭,可是聽到沈清芸受委屈的聲音,她心裏麵有根弦被撥動,跟著哽咽起來。

母女連心,生出了同病相惜的感觸。

“媽,你跟我爸離婚吧。”薑秒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電話那邊消音,沈清芸顯然沒想到女兒會勸她離婚。

不遠處,打火機的聲音,男人點起一支煙,黑暗中有忽明忽滅的火點。

“媽,別為任何人委屈了自己,我爸也不行。”薑秒心疼沈清芸,也的確看不慣薑淮在冷漠的態度。

“我們讓姥爺找最好的律師,財產分割上不能吃虧,而且我已經成年,我可以自主選擇跟你過。”薑秒在短時間內想好這些。

沈清芸的聲音有所遲疑:“秒秒,你真的希望我和你爸離婚嗎?”

“是因為你現在過得一點兒都不開心。”薑秒回答。

一陣沉默後,沈清芸轉開了話題:“秒秒開心,媽媽就開心。”

薑秒知道,沈清芸舍不得薑淮在。

“媽,我和孟西遠分手了。”

“為什麽?”沈清芸的聲音變急,“小孟不是挺好的?”

薑秒不想把剛才烏煙瘴氣的情況再描述一遍,就簡而言之:“我發現我和他不合適,及時止損。”

她這話不無暗示。

“秒秒,你很傷心吧?”沈清芸擔心她,“要不媽媽現在去接你,今晚你回家住?”

“沒事,我談不上傷心。”薑秒覺得不值得,隨口吐槽了兩句,“就是怪倒黴的,我今天摔了一跤,還把毛衣勾壞了。”

“衣服再買就是了。”

“媽,我剛才看到有個人拿的打火機,和姥爺收藏的某款一模一樣。”薑秒對這事印象深刻。

不遠處的男人倚著牆抽煙,打火機在指尖打轉。

後麵薑秒和沈清芸聊起別的話題,不知不覺聊了近一個小時,其中不乏有趣的事,將兩人的煩悶驅散許多。

期間男人抽了五六支煙,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被他關掉。眼前煙霧繚繞,將小巷和遠處路燈下的女孩營造出迷蒙感,女孩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來。

今晚的夜色不錯。

薑秒掛了電話,起身試著活動腳踝,已經比之前好很多。她拎起地上的酒,決定找個地方小酌幾杯。

拐了幾條小路,薑秒看到一家路邊燒烤攤,她咽了咽口水,過去拉了張椅子坐下。

她把酒放在桌上後,引起了老板和其他客人的一波目光,薑秒點完單後,果斷地開了這瓶馬爹利。

老板給她拿來杯子,打趣道:“姑娘,吃燒烤配這酒,我還是頭回見。”

薑秒笑:“老板,要不要來一杯?”

“不了不了。”老板沒好意思,“姑娘,這酒度數不低,你少喝點。”

“好嘞。”

酒水入喉潤澤,餘味挾著果木芳香,薑秒品過不少好酒,卻唯獨這酒喝得心意暢快,揚眉吐氣。

因為她的出現,孟西遠今天賠了夫人又折兵。

薑秒小口品酒,她知道自己酒量一般,沒打算喝太多。烤串還沒上來,她賞起路邊的夜景,正值春分時節,跟前的楊樹已經冒出綠芽。

“一個人喝酒多無聊。”

隨著凜然的聲音響起,薑秒對麵坐下一個男人,她望去時,怔了一瞬。

男人是極標致的長相,臉部輪廓線清晰硬朗,星眉劍目,鼻梁高挺,嘴唇薄潤。他不是千篇一律的那種帥,而是富有辨識度,令人過目難忘。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也一樣,英俊的皮囊之下,還需要氣質加持。這男人便如此,一身貴氣,眉骨頗高,眼眸顯得深邃帶有攻擊性,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好惹。

薑秒不認識他,提起警惕。

男人的手搭在桌上,擺弄了兩下打火機蓋。

薑秒認識那個打火機,頓時神情放鬆:“是你啊,剛才謝謝了。”

也是巧,在這都能遇見。

男人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那瓶酒上。

“喝一杯?”有過短暫的交集,薑秒沒有認生,何況這酒她也喝不完。

“行。”男人應下。

“老板,麻煩再拿一個杯子。”有人一起喝酒,薑秒挺高興,她問對方,“要吃串嗎?我請客。”

“不用。”

男人絲毫不見外,接過老板遞來的杯子,自己主動倒酒。他虛握著玻璃杯,習慣性晃了晃。

薑秒再次注意到他突顯的骨節和手背的青筋,她突然有點擔心,玻璃杯會在男人手中碎掉。

“薑秒?”男人驀然叫她名字。

正在咬肉串的薑秒頓住,眼裏泛著疑惑:“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剛才聽你男朋友這麽叫。”男人的聲線平直,接著恍然想到什麽,不疾不徐地補充一句,“應該說是前男友。”

薑秒咬下肉串,邊咀嚼邊思考,原來這男人剛才在酒吧裏都看到了。

“你是商大的學生?”男人又問。

薑秒點了下頭,心裏泛起嘀咕,不知道這男人有什麽意圖。因為他和姥爺有一樣的打火機,薑秒對他的防範心並不重。

她繼續吃串,小口抿酒。

男人喝酒時的動作很優雅,一看就知是酒吧的常客。

雖然對麵坐了個人,但薑秒感覺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差。男人話不多,他不說話,薑秒也懶得說,反正覺得就是個過客。

“介不介意隨便聊幾句?”男人客氣地問。

“可以啊。”

“我能問下,你當初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嗎?”他話音裏帶著冷清。

薑秒不假思索道:“合適。”

男人眉梢略微一揚,對這個回答表示意外。

幾杯酒下肚,晚風愜意,薑秒此刻有些傾訴欲,便接著道:“他是我們係的學長,我來學校報道的時候認識他,他追了我三個月,我覺得他人不錯,就答應了。”

“我以為自己挺了解他的,結果發生今晚的事。”薑秒無奈,“是我自己看錯人,我認了。”

男人望著她,眸色深深:“所以在沒有愛情的前提下,你抱著以結婚為目的的想法戀愛?”

“嗯。”薑秒坦然點頭,“我個人不太相信愛情。”

“挺虛的。”

沈清芸和薑淮在就是她麵前活生生的例子,薑秒還能舉出很多類似的情況。

男人牽起唇角,眼裏流露出饒有興致,等她往下說。

“愛情這回事,保不準什麽時候就過期了。我爸媽就是,從轟轟烈烈到相看兩厭,但他們還要在外人麵前扮演恩愛。”薑秒的目光滯在一處。

“反而我認識很多當初經家裏介紹,因合適在一起的叔叔阿姨,他們現在大多都過得很幸福。”

“所以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合適比愛情重要。”薑秒闡述自己的觀點。

她想體麵地過一生,是真正由內而外的體麵,而不是裝給別人看的。

“唉,可惜出師不利。”薑秒喟歎,把額頭抵在桌邊。

她和孟西遠在一起的時候,的確談不上多喜歡,但她一心想著這輩子就是孟西遠了。

命運重重地打了她的臉。

薑秒胃裏灼熱,大概是酒起了作用,她不敢再喝了。

男人望向伏在桌上的女孩,眼底波瀾暗湧,打火機在兩個手指間輕快打轉。

沉寂了一陣子,他冷不丁開口道:“我有個前女友,談了不到一個月,我沒碰過她。”

薑秒這會兒都有些犯困了,聽男人說完這句話後,她緩緩抬頭,臉色微醺,明亮的眼眸滿是不可思議。

準確地說,她不信。

這男人看著就不是吃素的,憑他這張臉,不知道多招蜂引蝶,而且他氣質深沉穩重,完全和“純情”兩字不搭邊。

“先生,我可不是傻子。”薑秒毫不遮掩自己的態度。

男人彎唇,未作解釋。

“你為什麽聊起這個?”薑秒後知後覺。

男人掀起眼皮,目光直直掃來,語氣比剛才加重幾分:“薑秒,我們賭一局吧。”

“賭什麽?”薑秒疑惑。

“賭我們之間會不會有愛情。”

晚風習習,街景空寥,男人的聲音飄渺而來。

薑秒驚詫地瞪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