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恒石國際。

一輛黑色越野駛入地下車庫,停好車後,淩簡越拿起放在副駕上的文件,下車重重甩上車門。

他大步流星走向電梯間, 凝重的神色染著霜, 按下49層時,淩簡越眸裏的墨色更沉了幾分, 麵部線條如繃緊的弦。

當他以這副表情出現在南和證券分公司時, 員工們大氣不敢出,猜測準是發生了不好的事,否則淩簡越不可能突然出現。

他上次來, 才是一周前的事。

“淩總。”助理馬平提心吊膽地打招呼。

董思文隔著辦公室的玻璃牆, 看到淩簡越過來,以為是找她的, 連忙起身出去。

“淩總。”董思文看到淩簡越這副模樣,心底也發怵。

“李柯是你們這的人不?”淩簡越問。

他掃了眼辦公區的職員,那一雙雙探究的目光連忙收回,其中某個人慌得抖了下。

“是我們這的人,怎麽了?”董思文不明所以。

淩簡越的眼神定在那道身影上, 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狠意:“叫他進來。”

董思文和馬平奇怪不已, 李柯隻是個普通交易員,淩簡越找他能有什麽事?兩人誰也不敢多問,馬平趕快去叫李柯。

李柯戰戰兢兢去到老板辦公室,才一進來,就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壓抑。淩簡越正背對他站在辦公桌前, 連背影都盛滿怒意, 流露出危險氣息。

李柯基本猜到要發生什麽事情, 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佯作鎮定地問:“淩總,您找我?”

淩簡越將手裏的文件摔到桌上,聲音不重不輕:“明知故問?”

才剛開口便已經不耐的語氣。

李柯顫了一下,看清散落在桌上的紙張,上麵有銀行流水和通話記錄。另外夾著幾張照片,是他和其他金融公司高管在私人會所包廂裏的喝酒照。

李柯將客戶資料及公司內部信息泄露給同行,他自認做得足夠周密,另外用別人的名字開的賬戶和手機號,與對方總共才見過兩麵,每次都是約在極隱秘的地方。

不想才半個月,就被淩簡越發現,而且他直接找來本人問罪。

證據確鑿,李柯無可狡辯,淩簡越更不是會有耐心聽狡辯的人。李柯慌得徹底,立刻求饒:“淩總,我是一時糊塗,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淩簡越冷笑一聲,肩膀微顫,他的目光掃來時,李柯當即噤聲。

冷漠,不屑,狠戾。

李柯很清楚,淩簡越是不能得罪的人,但在麵臨巨大的金錢誘.惑時,李柯鬥膽起了貪念。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害怕得連吞口水,嚇得一副沒出息樣:“淩總,我從南和創立初期,就來到咱們公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您能不能別送我去坐牢?否則我這輩子就毀了……”

“別來這套。”淩簡越輕飄飄一聲,打斷李柯,“你毀不毀,關我什麽事?”

“敢做就要敢當。”

豆大的汗珠從李柯的額角處滑落,他此刻才悔不當初。

淩簡越斜倚在桌簷處,雙手抱臂,神色緩了緩,隱約間有些笑意,卻比不笑更冷:“不過你放心,我沒打算送你去坐牢。”

李柯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說感謝的話,隻聽淩簡越接著道——

“你上個月剛在溪龍灣付了首付,車貸也沒還完,還有個在念書的弟弟,父母年紀一把還在打工。”淩簡越慢條斯理,勾了下嘴角,“用錢的地方這麽多,你得努力賺錢才是。”

話裏的含義已不言而喻。

有時候生活的重擔,可以比牢獄之災更能毀掉一個人。

光是聽到這些,李柯已經頭皮發麻,他毫不懷疑,淩簡越絕對有辦法讓他在同行業混不下去,離開了金融圈,李柯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該怎麽繼續還房貸、車貸?

一係列現實問題撲麵而來,李柯的情緒失控,聲淚俱下地懇求:“淩總,求您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次……”

淩簡越沉下眉宇,語氣淡淡:“有些事可以原諒,有些事不行。”

比如背叛。

馬平叫人把李柯拉走,辦公室裏恢複清淨。淩簡越仍保持著倚桌姿勢,心頭的不快之意未散盡,他抬手捏了下眉心。

有人輕聲敲門。

“進。”

董思文端著一杯熱咖啡進來,語氣帶了幾分小心翼翼:“淩總,您消消氣。”

“我監管不利,這事我也有責任。”董思文知道淩簡越討厭別人推卸責任,她幹脆主動表態。

“與你無關。”淩簡越回她。

向來誰的錯就是誰的錯,若不是淩簡越人脈紛雜廣泛,他也不會這麽快發現李柯的事。

董思文覺得,淩簡越最有魅力的一點在於他講原則,是非分明。這男人雖然不苟言笑,脾氣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但行事從來有分寸,且坦**。

“淩總,其實這麽點小事,您打個電話告我,我來處理就好,沒必要讓您親自跑一趟。”盡管董思文心裏是高興的。

淩簡越沒有說話,這破事的確不值得他跑一趟,但在知道這件事時,他下意識的想法便是,他要親自處理。

董思文看了眼時間,臨近中午,她問淩簡越:“淩總,您中午要在這邊吃頓便飯嗎?”

“不用,我等會兒就走。”

“哦,好的。”

見沒什麽事,也不是適合聊閑話的氣氛,董思文便識趣地離開淩簡越的辦公室。

淩簡越煩悶地抽了支煙,之後拿起外套走人。他乘專用電梯下到停車場,坐進車裏之後,他習慣性先拿起手機,刷了下財經頁麵,翻了翻朋友圈。

乏善可陳。

他把手機放到置物槽裏,剛要扭轉方向盤的動作倏然頓住,淩簡越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道身影上。

猝不及防。

竟然碰到她了。

來自於遙遠記憶,並不再那麽熟悉的人,甚至有一段時間,淩簡越根本連想都不願意想起的人。

她剪短了頭發,更瘦了一些,穿著件白色襯衫,領口是係帶設計,上衣衣擺包進淺咖色西褲裏,她精神氣貌不錯,看起來變成熟不少。

薑秒拎著兩個手提袋,從一輛黑色越野車前經過,並未注意到坐在車裏的男人,更未感覺到有雙不友好的目光投來。

淩簡越的思緒處於短暫空白,看著薑秒由遠及近再走遠,他才恍然收回目光,止住心裏的錯愕。

往事的一些碎片零星浮現在眼前,他突然覺得牙癢癢,手背上的骨節和青筋隱現,淩簡越抬了抬眼,眼裏的光愈發淩厲。

沒再遲疑,他踩油門離開車庫。

他們早就是陌生人了。

-

薑秒上午去了趟姥爺家,姥爺給她裝了點水果,讓她分給同事們吃。

在姥爺家的時候,薑秒和父母通了視頻,他們正在挪威旅行,還給薑秒現場直播當地的美景,給她豔羨的。

從昨天見完郭星輝以後,薑秒的心情特別愉快,專門和唐敏打電話聊了這事,唐敏讓她猜,郭星輝會不會回來上課。

薑秒不敢肯定,郭星輝一定會回來,但這小孩的事,在她這已經算了結了。

麵對一個犯錯的孩子,她盡力做了她可以做的。

上去以後,薑秒把水果分給同事們,隨後發現自己落了東西在車裏,她坐電梯下去取。

電梯開門的時候,薑秒訝異了一下,趕上了吃午飯的時間,電梯裏人不少,她還看見了“熟人”。

南和證券的小何和小孟。

小何:“這一上午,我小心髒撲撲狂跳,真嚇夠嗆。”

小孟:“當時林總那臉陰的,我真擔心他會把咱們全開了。”

薑秒內心冒出想法:瞅瞅這大老板給小員工們嚇的。

她可一定不能變成這種老板。

小何:“你說這李柯膽子也忒大了,連林總都敢出賣。”

小孟:“人為財死嘛。”

小何:“反正這事擱我身上,我肯定不敢。林總那人,他不會無緣無故針對你,但你要得罪他,他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小孟:“對,尤其是背叛這種事,零容忍!”

小何:“我站林總。”

薑秒聽著覺得有意思,未作多想,她去車裏取回東西以後,順便出去買了個飯。

過去兩天,郭星輝那邊沒有一點兒動靜。

薑秒想,大概就這樣了吧。

然而事情峰回路轉的發展最令人驚喜,周六上午,薑秒沒課,她和幾個老師們圍在一起做教研。馬上迎來暑假,許多家長趁這個時間給孩子報培訓班,就要到了樂動英語最忙碌的時候。

“我想把三模塊的課程拆分一下,其中有部分難點可以單另延展,作為拔高課的知識點去講,你們覺得怎麽樣?”薑秒邊翻教材邊發表自己的意見。

她再抬起頭,看到其他老師都在朝她身後的方向望,且各個是詫異的表情。

薑秒回過頭,看見站得筆直的郭星輝。

他扯開嘴角,笑容帶有幾分憨氣,不如平日在課上那麽張揚。可是薑秒看到他這個笑容時,心裏當即暖化。

就像看到檸檸笑一樣。

“薑老師。”郭星輝遞給她一罐可樂,“我請你喝可樂。”

“謝謝。”薑秒笑著接過。

“我也請其他老師喝。”郭星輝手上提著塑料袋,跑到其他老師那,一人麵前放了一罐。

老師們仍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中,難以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陳桐看著郭星輝,心裏麵忐忑,以為他又是要來找麻煩的。當他走過來時,陳桐直起身板。

郭星輝在她麵前放了一罐可樂,然後又放了一罐。

“請你喝兩罐。”

陳桐盯著可樂,嗓子裏卡出兩個字:“謝……謝……”

薑秒衝郭星輝比了個大拇指,郭星輝傲嬌地別過臉,沒一會兒,他又跑到薑秒麵前:“薑老師,你看我帶誰來了!”

郭星輝身後站著兩個男同學,薑秒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薑秒。

大眼瞪小眼。

薑秒:???

“我帶他們來報名的,以後我們三個一起上課。”郭星輝衝薑秒浮誇地揚了揚眉,“驚喜不驚喜?”

超級驚喜。

他們去財務室交完費後,薑秒送郭星輝到電梯間,沒刻意說起什麽,她看出來,郭星輝今天已經很難為情了。

進電梯前,郭星輝沉不住氣:“薑老師,我說話算話吧?”

“你做得很好。”薑秒必須得誇。

“老薑,我們緣分未盡啊。”郭星輝故作遺憾地搖搖頭,沒大沒小地開玩笑。

薑秒抿起笑意,衝他擺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