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重重呼出一口氣：“他淩簡越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有必要做這麽絕嗎？”
薑秒低著頭, 用手摳地毯上的花紋。
“我今天才知道，他這麽恨我。”薑秒看到網上的一些話，說她說得很難聽。
如果這件事是淩簡越做的，說明網上那些話, 肯定經過了他的同意。
唐敏從視頻上看得出來, 薑秒在難過。唐敏心裏憤憤不平，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提淩簡越。
薑秒保持摳地毯的小動作, 說話時也對著地毯, 像喃喃自語：“淩簡越那個人，脾氣是不好，但我沒見他無緣無故針對過別人。現在他報複我, 其實我能理解。”
“畢竟站在他的角度看, 我就是個可恥的背叛者。”薑秒眼睫輕顫，吸了吸鼻子。
“對於淩簡越那樣的人, 他肯定不能原諒我。”她記得他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
唐敏氣不過，冒出一句：“所以不能原諒，就要傷害嗎？”
薑秒皺了下眉，然後又搖搖頭，聲音極低：“他心裏有火氣, 憋了這麽長時間, 撒出來也好。”
“當我欠他的，還清了。”
唐敏揉了揉頭發，心情抓狂：“好，秒秒，就當我可以理解淩簡越這次的行為, 那如果他以後繼續傷害你怎麽辦？”
薑秒的頭逐漸更低, 低到唐敏隻能從屏幕上看見她的發際線。唐敏記得, 薑秒剛來美國的時候，就是每天這樣把自己縮在角落裏，別人都看不到她的臉，問她什麽她都不說。
唐敏放緩語氣：“秒秒，我們不提他了。”
接著，她聽到薑秒細細弱弱的聲音，不夠真切，但她聽清了。
“那樣的話，我好像也沒辦法討厭他。”
唐敏的目光定住。
薑秒埋著頭自言自語：“我剛去芝加哥那會兒，每天都特別想淩簡越，甚至一度覺得，沒有他的生活我都沒什麽念想了。”
“然後我就努力回想，他有沒有做過什麽對我不好的事，但想來想去，全都是他對我的好。”
以前薑秒無理又任性，在淩簡越頭上作天作地，他有陰過臉，但他從沒凶過薑秒；每一次鬧別扭，都是淩簡越主動找她和好；他身邊異性朋友多，但他從一開始就足夠坦誠，避免所有可能造成誤會的時刻；薑秒在薑淮在公司上班的時候，遇到過挫折期，淩簡越會安慰她，鼓勵她。
就連分手那天，他對薑秒表現出的耐心也是沒話說。
薑秒能回想起來的，全都是淩簡越的溫柔。
“他哪怕做過一件對我不好的事，我都不會那麽想他。”
所以現在，薑秒能做到把淩簡越當陌生人，但做不到討厭他。
-
恒石國際。
淩簡越開車往地下車庫拐，餘光瞥到正門口站著一群明顯與這裏格格不入的人，他不覺與自己有關，便正眼都沒瞧去。
找停車位的時候，淩簡越看到一處空位，瞥見空位不遠處停著薑秒的車，他點了下油門，轉而去找其他車位。
他去到公司以後，馬平把上周的主要工作事項給淩簡越作報告，完事後他準備離開辦公室。
“樓下是怎麽回事？”淩簡越想起來，順便問了嘴。
馬平反應了一瞬，恍然明朗：“哦那個啊，和咱們沒關係，是有家培訓機構出問題了。”
他不認為老板會對這種事感興趣，卻見淩簡越倏然抬起目光，直勾勾望來，馬平一時間心裏發毛。
“什麽問題？”
馬平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出來：“有家英語機構，好像因為退費問題和家長發生矛盾，這幾天家長來鬧事，都鬧到網上了。”
說完以後，馬平感覺淩簡越的表情變了變。
“知道了。”
“好的，淩總，有事您再叫我。”馬平離開。
淩簡越平時很少關注與財經無關的新聞，眼下打開了微博，點開同城熱搜。
排名第一的詞條：#樂動英語是騙子培訓班#。
前幾條評論還算正常，家長控訴培訓班退費難，指責老師教學水平低下，再往後麵看，淩簡越的臉色越發陰沉。
【我是和薑秒同一屆的校友，我能證明，她以前是個私生活特別混亂的女人。】
【就我所知，薑秒談過三任男朋友，都是無縫銜接那種。】
【她還劈過腿，當年商大學生誰不知道這件事？】
【這女人就是一破鞋，搞教育不是誤人子弟嗎？】
……
後麵的話更不堪入目。
淩簡越把手機拍在桌上，沒法再看下去，他捏緊拳頭，再鬆開，然後拿起手機給周政打電話。
與此同時，淩簡越站起身，玻璃窗上，隱約可見他麵有慍色。
周政接起：“簡越，怎麽了？”
“薑秒那事是不是你幹的？”淩簡越問出這話，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對，是我。”周政承認得爽快，“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我他媽說過不要動薑秒！”淩簡越沒忍住，爆了粗口，“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牽扯。”
周政：“所以這事我來辦，與你無關。”
淩簡越更惱：“你覺得薑秒會怎麽想？”
隻會認為是他做的。
“而且這種手段太下作了！”淩簡越都覺得那些汙言穢語看不下去，何況是薑秒。
“周政，你馬上收手。”淩簡越警告他。
周政聽出他語氣裏壓著的怒火，不想兄弟間傷了和氣，怏怏道：“行了，我知道了。”
淩簡越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在桌上，他兩手搭在腰際，情緒尚未平穩。這件事已經發酵了三天，要不是他今天來恒石，恐怕一直都不會知道。
他身邊的人，早就不會再對他提起有關薑秒的任何。
他也不願想起這個人。
隻是這一刻，淩簡越忍不住想，過去三天，薑秒是怎麽過的？
淩簡越無從知曉，緩了片刻，他重新拿起手機，跳著看了些評論，下意識想尋找蛛絲馬跡。
【你們誰再亂說薑老師的壞話，我撕爛你們的嘴！薑老師是我認為最棒的老師！我郭星輝拿命保證，薑老師的課入股不虧！】
【小薑老師，我們都相信你！】
【薑老師對學生的負責任，我們家長看在眼裏，網上亂七八糟的人，你們別昧著良心說瞎話！】
【薑老師不止是好老師，也是我遇到過最有人情味的老板，你們為什麽要傷害這麽好的女孩？】
……
看完這些評論，淩簡越的情緒才逐漸緩下來，他再用這些文字裏的描述去對應薑秒，心裏不是滋味，卻有種奇怪的感覺。
像有一根細細的小鉤子，勾著他往更陌生的地方去。
淩簡越及時扯斷了這根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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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薑秒所料，有很多家長打來電話要求退學費。樂動英語處於風口浪尖上，尤其是對於剛報名不久的家長來說，雙方信任基礎不夠，他們想及時止損。
薑秒沒有挽留，讓財務挨個給家長退了費。
這一波損失慘重，而且這幾天完全沒有新的谘詢電話打來，連招生團隊都聯係薑秒，讓等過了風頭再考慮招新生的事。
風頭恐怕要等很久才能過去。
對於會退費的學生，薑秒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不過實際結果比她想得要好點。在樂動學習兩個月以上的學生，大多都選擇留下來，很多學生還給薑秒發了鼓勵的話語。
薑秒更加有堅持下去的動力。
老師們也都調整好心態，利用這段沒課的時間，互相聽課評課，研討教學事宜，閑餘時間聊聊學生。
陳桐：“郭星輝還挺仗義的，發動他們學校的同學，在網上幫咱們說好話。”
喬言：“說真的，我越來越喜歡這小孩了。”
陳桐：“沒錯，以前覺得他是討厭鬼，現在覺得他是寶藏男孩。”
她們那邊正在聊郭星輝，薑秒這邊就收到了郭星輝發來的消息，她撲哧笑出聲。
郭星輝：【蜀黍，我是孔融，我吃小的就行。】
郭星輝：【滾！離我的水果攤遠點！】
培訓班出事這幾天，郭星輝每天都會給薑秒發好幾條冷笑話，大概是覺得她心情糟糕，想讓她高興。
別看郭星輝在網上義正辭嚴為樂動和薑秒發聲，私下裏他卻不好意思說那些讓人頭皮發麻的話。這孩子性格外放，情感卻是偏內斂。
薑秒：【郭同學，你的冷笑話還挺好笑的。】
薑秒：【不過不用總給我發啦，老師的心情沒受什麽影響。】
郭星輝發來搞怪表情包：【騙人，你肯定損失了很多錢，不哭才怪！】
薑秒：【錢財乃身外之物，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郭星輝：【老師，那把你的身外之物都給我吧。】
熊孩子又開始貧了，薑秒手頭不怎麽忙，就和他貧了幾句。
過了會兒，喬言突然跑來敲她辦公室的門，語氣裏充斥著興奮：“薑老師，保安室的人打電話來，說那群人撤走了！我看網上的熱搜也撤了！”
薑秒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情緒波動，因為對方的報複目的已經達到，對她的傷害和實際損失都已造成。
撤人和撤熱搜，不過是早或晚幾天的事。
“好，那我們就聯係家長，從後天開始恢複正常上課。”薑秒迅速做出工作安排。
“好嘞！”喬言和其他老師們充滿幹勁，覺得是熬過了難關。
其實這難關的壓力都是薑秒在頂著，她沒法估計出這波損失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彌補回來。
就一個想法：認了。
薑秒開始準備複課的事項安排，給老師們開會，補充具體細節。會議末尾，薑秒提醒大家，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要適當保持警惕心理，盡量避免與家長和學生產生矛盾。
她覺得，既然淩簡越想報複她，就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