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秒換好鞋後仍站在門口, 望著衣架上的男士夾克，聽見廚房裏傳來開水龍頭的聲音，心裏騰升異樣的感覺。
她去衛生間洗淨手，走去廚房問淩簡越：“要幫忙嗎？”
淩簡越沒推辭, 轉過身把沾滿水的雙手抬到薑秒麵前：“你幫我挽下袖口。”
於是薑秒在他灼灼的注視下, 伸手拉住他的毛衣袖口，往上翻一圈, 再一圈, 露出他的腕骨和一截硬朗的小臂。
淩簡越低眸看著薑秒，眼裏清波**漾，唇角勾起弧度。僅是能這樣和薑秒相處, 他便覺得很滿足。
幫他挽完袖子, 薑秒站在一旁看他收拾蝦。淩簡越的氣質並不適合居家風，卻正因為這種反差, 襯出了另一種魅力。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熟練，甚至有稍許笨拙，可他的神色很專注，是用心在做。
薑秒有被感動到。
她突然也想問問淩簡越，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油燜大蝦和紅燒帶魚是宋姨的拿手菜, 不知道你還記得不。”淩簡越挑起話題, 打斷了薑秒的思緒。
薑秒當然沒忘：“宋姨做飯很好吃。”
“你最喜歡吃什麽？”
薑秒指了指泡在盆裏的帶魚。
淩簡越笑了，宋姨說得果然沒錯。
收拾完魚和蝦後，廚房裏彌漫著一股腥味，淩簡越讓薑秒去客廳等他。
薑秒坐到沙發上看手機，心思卻並不在手機上。半小時後, 淩簡越端著兩盤熱菜放上餐桌, 還有一盤他切的熟牛肉, 每片的厚度都不一樣。
薑秒想笑，這個男人總是呈現出無所不能的強大，卻也有不擅長的事。
“嚐嚐看。”淩簡越盛好飯，在餐桌前坐下。
“好。”薑秒聞著味道就覺得香，她夾起一塊帶魚，低頭先抿了口湯汁。
是宋姨做的味道。
“好吃。”薑秒的眸子一亮。
得到她的肯定，淩簡越這才安心地拿起筷子，他見薑秒吃得香，登時有一種充實的滿足感。
他跟宋姨學了好幾遍，直到宋姨說沒問題，他才敢來做給薑秒吃。
“聽說你把十九層的另一半也租下來了？”淩簡越問起。
“嗯。”薑秒猶豫了一下，“我在考慮做成人英語的事。”
“需要我給你介紹幾個專業人士不？”淩簡越知道她在這個區域並無經驗。
“不用，我有認識的同學可以請教經驗。”薑秒並不想再借助他的力量，“我能做好。”
“嗯，你會的。”淩簡越說著，將剝好的蝦放到薑秒碗裏。
薑秒很喜歡他的鼓勵和尊重別人，隨著淩簡越的再次靠近，薑秒在他身上找回越來越多的熟悉感。
尤其是他對她的好。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薑秒覺得剝蝦這個行為太過親昵。
“我說過，你不用有負擔。”淩簡越繼續手裏的剝蝦動作，聲音溫和。
薑秒躲開他的目光，夾起他剝好的蝦吃下去。
“你買的房子是裝修好的嗎？”薑秒委婉地問他。
“不是，剛開始裝。”淩簡越又給她剝好一隻蝦，“短時間內住不過來。”
他知道他這麽快住過來，會讓薑秒不安，他沒想給她壓力。
薑秒的確暗鬆一口氣。
吃完飯後，淩簡越沒讓她動手，自己把碗撿到廚房，打開水龍頭開始刷碗。薑秒瞥了眼廚房裏的身影，略一晃神，她還沒有習慣被人這樣悉心照料。
而且那人是淩簡越。
刷完碗他沒有多留，臨走前他問：“秒秒，下次想吃什麽？”
薑秒本來想說隨便，可淩簡越的神情是在期待她說出具體答案，她想了想：“排骨。”
淩簡越笑：“好。”
出門時，他順手帶走了廚餘垃圾：“秒秒，再見。”
“再見。”
薑秒在淩簡越身上找回另一個熟悉的記憶點——分寸感，他表了想和她在一起的態度，卻不會過多打擾她，不讓她感到別扭。
他對她是有耐心的。
六年的時光不算短暫，畢竟他們當初才認識半年而已，薑秒以為他們之間的溝壑不可逾越，可是她心裏的天秤好像已經開始向淩簡越傾斜了。
淩簡越並不會每天都來找薑秒，但他的關心開始從各處滲入到薑秒的生活。
每天都會有咖啡送來樂動，包括所有老師的份，卻是薑秒最喜歡的口味。
除此之外，樂動不時收到各種零食、甜點，老師們都以為是薑秒買的，喬言調侃她培訓班才剛開始盈利，讓她別大手大腳的。
薑秒不好和老師們多解釋什麽。
她給淩簡越發微信：【你不用再送咖啡和零食了。】
淩簡越：【已經付了三個月的錢，應該退不了。】
薑秒：……
她的生活開始有了除工作以外的期待：上午的咖啡，隨時會到的甜品，家門口可能突然出現的淩簡越，還有電梯裏小何與小孟的對話。
薑秒從她們口中了解到淩簡越的新動向。
小孟：“不知道淩總最近遇到什麽好事了，那天我見馬平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還笑了。”
小何：“哪種笑？我以前見過淩總笑，那笑容冷涔涔的。”
小孟：“最近可不是，淩總那笑明顯是發自肺腑。”
小何：“咱公司的人都討論，說淩總戒煙了。”
小孟：“真的假的？他之前那煙癮，我看著都怕。”
小何：“真的，我偷偷問馬平來。”
小孟：“天，你說一個男人突然開始戒煙，那是為了什麽？”
小何：“還用問？為女人唄。”
小孟：“那得是哪種女人，才降得住咱們淩總。”
小何：“想不到，完全想不到……”
……
薑秒聽進耳朵，下意識默念“不是我不是我”，心裏卻忍不住開始冒粉紅色的氣泡。
淩簡越戒煙這事，挺讓她驚訝的。
他不是會為了別人改變自己的人，這是薑秒和他在一起時的印象。
她也沒想過要他改變。
幾天後，薑秒收到淩簡越的微信：【晚上吃排骨？】
薑秒：【好。】
淩簡越：【要不要叫上檸檸他們？】
薑秒驚喜：【可以嗎？】
她擔心淩簡越做不來那麽多人份。
淩簡越垂眸低笑：【當然可以。】
他還記得，以前薑秒眉飛色舞地和他描述，說她期待以後和好朋友做鄰居，能經常一起吃飯聊天，熱熱鬧鬧的。
是她喜歡的生活。
薑秒發來一個小人鼓掌的表情包。
淩簡越盯著表情包笑了。
傳來敲門聲，他抬起頭，看到辦公室門沒關，董思文站在門口。
“淩總。”
淩簡越點了下頭，示意她進來，同時恢複平常的淡然神色。
董思文進來：“淩總，我來和您請示一下工作安排。”
“嗯。”
公司有些時候會遇到特殊的客戶，董思文拿不定主意，便向股東們請示意見，正好淩簡越這段時間總來公司，她當麵請教也方便。
淩簡越給完建議後，董思文離開前，忍不住問他：“淩總，你是不是……戀愛了？”
他剛才對著手機笑意溫柔的畫麵被董思文完整捕捉，結合淩簡越最近的反常，董思文覺得隻有這一種可能。
“有這麽明顯？”淩簡越話音裏似有無奈之意，“正在追求，還不算戀愛。”
不過他已經單方麵進入戀愛模式了。
董思文沒遮掩住自己的驚詫，緊接著對那個未知的女孩充滿了好奇和下意識的嫉妒。
陳維和張和說淩簡越沒有真心，董思文本來也這樣覺得，而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到底會是什麽樣的女孩？
“董總監，明年上海那邊會派去一個區經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考慮看看。”淩簡越談公事的態度對她道。
董思文眼裏閃過一瞬失落，隨後紅唇一勾，笑得明豔：“好啊，我當然有興趣。”
“董總監，你能力很強，前途無量。”淩簡越不吝讚賞。
“謝謝淩總。”
-
傍晚。
唐敏和衛哲去幼兒園接完檸檸，直接過來薑秒家，唐敏見淩簡越還沒來，再次發表驚奇：“淩簡越居然會主動叫我們來吃飯，真夠稀奇的。”
“我也沒想到。”薑秒邊抱著檸檸邊回答唐敏。
唐敏：“不過話說回來，秒秒，這不就是我們曾經期盼過的生活嗎？”
那時薑秒正和淩簡越談戀愛，她跟唐敏聊起未來的生活，就是盼著每天下班後能聚在一起吃飯聊天，偶爾組個麻將局。
她好像和淩簡越也提過這件事。
唐敏：“我接觸淩簡越不多，但我直覺他這人挺靠譜的。”
薑秒承認：“他是個可靠的人。”
唐敏笑著提起陳年舊事：“虧你當初還把人家當渣男。”
薑秒想起剛認識淩簡越的時候，她做了很多蠻不講理的事，年少輕狂又莽撞。
兩人正聊著天，傳來敲門聲，衛哲起身開門，和門外的淩簡越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
檸檸從薑秒懷裏跳下來，奔去淩簡越：“簡越叔叔！”
他們第一次見麵時，淩簡越給檸檸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所以檸檸每次見到他都分外熱情。
淩簡越抱起檸檸，檸檸嘴快：“媽媽和秒秒正在說你，你就來了！”
淩簡越神色溫和，略略揚眉，問檸檸：“秒秒說我什麽？”
薑秒來不及阻止檸檸，檸檸稚嫩的嗓音道：“秒秒說你是個可靠的人！”
場麵一度靜止，薑秒尷尬地撓了下沙發，唐敏和衛哲相視一笑，同覺得有趣。
淩簡越將目光轉向薑秒，笑意愈深了幾分，眸色也深。
深情的深。
薑秒心口怦然，慌亂中靈機一動，扭轉局麵，化被動為主動：“我實話實話，你辦事就還……挺靠譜的。”
淩簡越做了然狀，眼神卻像在說“嗯，我都懂”。
薑秒埋頭看手機，不再理會他。
等淩簡越拿著食材進去廚房，唐敏對薑秒做了一個無聲狂笑的表情，薑秒一臉窘然，用口型道“我被檸檸害慘了”。
“秒秒。”
薑秒還沒說完，聽到淩簡越叫她，她轉頭望去，他正站在廚房門口，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她的無聲口型。
大概是看見了吧。
薑秒覺得更窘了。
“秒秒，過來幫我下忙。”淩簡越叫她。
“哦。”薑秒起身過去廚房。
唐敏一臉八卦地坐到衛哲旁邊，悄聲道：“聽見沒，淩簡越叫‘秒秒’。”
衛哲淡定道：“聽見了，叫了兩遍。”
唐敏：“哲哲，你覺不覺得淩簡越像這家的男主人？”
衛哲：“別人覺不覺得我不清楚，看樣子淩簡越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唐敏捂住嘴偷笑。
廚房裏。
淩簡越把排骨放在煮鍋裏焯水去腥，薑秒幫忙準備其他配菜，等淩簡越把排骨燉上後，他挨著薑秒一起備菜。
薑秒洗好菜，看淩簡越切菜，準確地說，她在看他的手。他的手掌有種力量感，以前牽著她的時候，她心裏總很踏實。
“還說我什麽了？”淩簡越冷不丁問。
薑秒的太陽穴突突跳，克製自己鎮定：“也沒什麽了。”
“那你說說看，我這人還有什麽優點？”淩簡越憋著壞笑，有意逗她。
今天的輕鬆基調，從檸檸那裏開始奠定，尤其是淩簡越看到薑秒和唐敏偷偷互動的模樣。
可愛得要命。
“帥，有錢。”薑秒敷衍他。
“看男人呢，不能隻看外表和錢，還得看內涵。”淩簡越繼續拐彎抹角地自誇，“最重要的是，用情專一，對你好。”
薑秒眉心一跳。
“不巧，鄙人全占了。”淩簡越一本正經。
“淩簡越，你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薑秒把剛洗好的菠菜往案板上一甩，水濺到淩簡越的胳膊和手背上。
身旁的男人低聲笑，手上開始切菜。
薑秒承認，淩簡越說的都是真的。
就是因為他這麽好，所以她才沒法徹底忘掉。
也再沒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一個小時後，正式開飯，唐敏誇讚：“看品相就知道味道不錯，今天有口福了。”
薑秒：“你哪次來沒口福？”
唐敏：“是是，秒秒說什麽都對。”
衛哲給檸檸把小排上的肉剔下來，檸檸咬了一口，嘴邊沾滿湯汁，小家夥滿足地點頭：“好吃！”
“下次再給檸檸做。”淩簡越自然地接過話。
“好！”
衛哲拿了兩罐啤酒，遞給淩簡越一罐，兩人舉起啤酒隔空示意了一下，各自仰頭開喝。
唐敏看向他倆，又看向薑秒，無聲地笑了。
薑秒雖然隻吃過幾次宋姨做的飯，但是味覺印象深刻，吃著淩簡越做的菜，她馬上就能回憶起從前的味道，還有那時在一起的感受。
當時薑秒所期許的未來，就是此時此刻的情景。
燈火可親，友人相聚。
從知道自己生病以後，她就沒敢想過還會有這一天。
吃完飯後，唐敏一家識趣地先離開，給薑秒和淩簡越留下獨處的空間。今天的碗筷多，兩人一起在廚房收拾，淩簡越負責刷，薑秒負責擦。
他們閑散地扯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等收拾完已經不早，淩簡越叫的代駕到了小區門口。
在他走之前，薑秒給了他一張4S店的汽車保養卡：“就當是謝謝你每天點的咖啡。”
她細白手指間捏著高級保養卡，等對方接過去。
淩簡越又氣又想笑，笑薑秒和他分得清楚，氣她每次送東西都這麽實在。
“秒秒，下次能不能送我點不實用的？”淩簡越略表不滿，但還是接了過來。
薑秒沒多少送異性禮物的經驗，尤其像淩簡越這種成熟男士，送瓶折星星不合適吧？
“你路上慢點。”她生硬地別開話題。
淩簡越語氣無奈：“嗯，知道了。”
薑秒送他進了電梯，重新回到家後，似乎覺得這家裏還縈繞著溫馨的氛圍，眼前又浮現五個人一起聚在餐桌前吃飯的情景。
還有囿於廚房裏忙碌的高大身影，明明是氣場清冷淩厲的人，卻染了一身煙火氣。
她定定地愣怔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給淩簡越發微信：【謝謝，我今天很開心。】
是和平時不一樣的開心。
是六年前才會有的開心。
淩簡越：【秒秒，我也是。】
作者有話說：
秒秒：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真的真的非常開心~
簡越：秒秒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