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上站著一位儒生打扮的清爍老者,和一個麵目俊朗的勁裝青年,兩人身側,伺立著兩個懷抱樸刀的大漢。

雙方距離,駛到六七丈光景,那勁裝青年忽然嗔道:“史老前輩,這姑娘並不是晚輩的師妹!”

儒衫老者兩道炯炯目光隻是注視著動手兩人,回頭退:“杜老弟,隨我來!”

話聲未落,身形憑空飛起,直像一頭巨鷹,朝冷秋霜船上撲來,口中大聲喝道:“薑堂主,快請後退,此女已練成了‘九陰神功’一類功夫!”

就在儒衫老者身形飛起的同時,勁裝青年也一式“海燕掠波”,從四五丈外,飛落船頭,才一上船,便朝中艙奔去!

隻聽一個陰沉聲音,笑道:“想不到小施主功力,竟有恁地深厚,老衲預計是快也須七天才能練成的,小施主居然隻有三天工夫,便已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另一個清朗聲音,接口道:“老師傅成全之德,晚輩沒齒不忘!”

勁裝青年聽得一直,那不是陸兄弟的聲音是誰?

腳下急急往中艙跨去,哪知才一探頭,艙中突然有一股奇大無比的吸力,一下把自己吸進艙去,後頸一緊,已被人一把抓住!

艙中的陸翰飛堪堪站起,瞥見嘉檀尊者手上,不知何時抓著一人,定睛一瞧,那正是護送司空師叔骨灰回轉恒山的杜誌遠!心頭大驚;急忙叫道:“老師傅快請放手,他是晚輩的師兄!”

嘉檀尊者正待隨手往江心丟去,聽到叫聲,忙緩緩把杜誌遠放下,陰笑道:“阿彌陀佛,小施主請恕老袖孟浪。”

陸翰飛忙道:“杜兄,這位老師傅就是西域嘉檀尊者,你快來見禮。”

杜誌遠出道較早,在江湖上跑了幾年,自然聽說過嘉檀尊者之名,聞言吃了一驚,急忙施禮道:“晚輩北嶽門下杜誌遠;叩見老師傅。”

嘉檀尊者合十道:“小施主不可多禮!”

話聲一落,回頭朝陸翰飛合十道:“老衲要尊舟停泊此處,原有一件急事待辦,小施主前途珍重,老衲告辭了!”說畢,不等陸翰飛回答,轉身就往艙外走去!

陸翰飛還待挽留,但轉眼之際,嘉檀尊者已飄然走出艙去!陸翰飛和杜誌遠兩人跟著跨出中艙,嘉檀尊者早已一腳跨出船外,紅袍飄忽,踏波而白。轉瞬工夫,已去得老遠,浩渺煙波之間,隻剩下一點紅影,漸漸隱沒!

杜誌遠急問道:“陸兄弟,楚師妹呢?”

陸翰飛眼看冷秋霜正和一位儒杉老老在船頭上動手,那老者儒衫飄忽,雙手指風窘然,著著都指向冷姑娘要害,分明是點穴名家!

冷姑娘缺乏對敵經驗,這時已粉臉泛紅,漸落下風,嬌軀不住的躲閃,急忙回頭道:

“這事說來話長,那位可是杜兄同來的?快請他們住手!”

他話聲剛落,冷秋霜一眼瞧到陸翰飛走出路來!心頭吃了一驚,玉手一斂,身子一下飄到陸翰飛身邊,睜大雙自,急急問道:“陸大斑,你要六天才能出來啊,老師傅交代我、不能讓人家驚擾你,結果還是被他闖進去破壞了,:我真沒用。”

她是因為自己練習“九陰神功”,被靈岩大師無意破壞,隻當陸大哥也被人破壞了,心中又氣又急,纖纖玉指,朝林誌遠一指道:“你破壞陸大哥練功,一定不是好人,吃我一掌!”

她心地純潔如玉,也不想想陸翰飛如果練功遭人破壞,怎會和杜誌遠並肩站著?說話聲中,突然欺近,纖手往林誌遠當胸拂去!

陸翰飛慌忙攔道:“秋兒不可魯莽,這是杜兄……”

“哈哈,杜老弟,這位想是陸少俠吧?”

那儒衫老者和白麵判官薑南豹,一起走了過來。

杜誌遠忙著替暗翰飛介紹道:“陸兄弟,這位是龍門幫總護法,人稱千手儒俠的史老前輩,這位是總巡江白麵判官薑南豹薑堂主,你快見過了。”

陸翰飛以前曾聽師傅說過,千手儒俠史南溪之名,連忙向前作了一揖,口中說道:“晚輩曾聽先師說過兩位大名,久仰得很。”

千手儒俠嗬嗬笑道:“不敢不敢,老朽不過承武林朋友抬愛,算不得什麽,倒是陸少俠名師出高徒,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說到這裏,一麵朝冷秋霜打量了一眼.道:“這位姑娘,不知如何稱呼了?老朽方才多多冒犯!”

冷秋霜搶著道:“不要緊,我不知道你們和陸大哥是怨人咯,我叫楚湘雲!”

自從五毒教主溫如玉把她當作北嶽門下的楚湘雲,這一路上,她也就以楚湘雲自居,但這會可不對了,北嶽司空曉門下的大弟子杜誌邊就站在麵前。

她“楚湘雲”,三字出口,可把杜誌遠聽得一呆,臉上露出驚奇之色,轉頭朝陸翰飛看去!

陸翰飛也不禁鬧得俊臉一熱,“尷尬的道:“杜兄,這是冷秋霜冷姑娘,此事說來話長,待會再容小弟詳告吧!”說到這裏,又低聲朝冷秋霜道:“秋兒,這位杜兄,就是湘雲妹子的大師兄。”

冷秋霜粉臉一抬,瞧著杜誌遠,天真的笑道:“杜大哥,你也叫我秋兒好啦,這一路上,他們都把我當作湘雲姐姐,其實我又沒有折了她的名頭。”

千手儒俠史南溪笑道:“杜老弟、陸少俠,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到君山再作詳談吧。”

杜誌遠也道:“陸兄弟,我們快上船吧.別讓程老前輩等久了。”

陸翰飛知道龍門幫幫主程元規,乃是自己師尊多年好友,為人正派,而且雄才大略,足智多謀,江湖上素有陸地神龍之稱。

隻是眼下賽孫臏令狐宣和自己約定在石鼓山見麵,為期已迫,心中不由一陣遲疑,才道:“小弟本該早上君山,拜候程老前輩,實因這一路上發生了不少事故,、目前又急於趕赴石鼓山去……”

“杜誌遠不待他說完,笑道:“陸兄弟路上情形,程老前輩已有耳聞,目前各派高手,雲集石鼓山,程老前輩就是怕你和楚師妹,前去冒險,才派出多人,沿路打聽,要你去石鼓山之前,先上君山一行。

陸翰飛奇道:“杜兄,你也知道石鼓山之事了?”

杜誌遠笑道:“目前江湖上到處都傳著石鼓山藏寶,隻有你和楚師妹兩人,知道下落,我從恒山回來,想到你們要去石鼓山,定須經過嶽陽,所以幹脆就在君山等候。”

這時那艘三桅大船,己靠著小船泊攏,放下跳板,千手儒俠史南溪讓大家上船。

“冷秋霜忽然走到白麵判官薑南豹身前,道:“薑大叔,我們的船老大是個好人,他方才怕死啦,你不可難為他啊!”

薑南豹被她說得一怔,接著笑道:“姑娘隻管放心,侍會叫他到君山領賞就是。”

那船老大聽得大喜過望,隻是叩頭。

大家一起上了大船,在艙中落坐。

杜誌遠早已忍耐不住,問道:“陸兄弟”楚師妹到底怎麽了?”

他從小就瞧著楚湘雲長大,同門師兄妹,情如骨肉,此時雙眼望著陸翰飛,生怕他說出路上有甚不測的消息。

冷秋霜道:“杜大哥,湘雲姐姐被人家捉了去啦!”

杜誌遠聽得身子一震,急急問道,“是誰擄去的?”

冷秋霜眨著眼睛,道:“可能就是師傅和師公捉去的。”

千手儒俠史南溪方才因幫中弟兄,被自稱北嶽門下的一位姑娘打傷,而且受傷的人,全身冷顫,好像中了旁門陰寒功夫,才和杜誌遠一起趕來。

後來自己接了她二十來招,隻覺冷姑娘又爪又掌,出手之際,奇寒澈骨,早已瞧出她出手路子,極似昔年一對凶名久著的魔頭門下,此時聽她說出師傅師公,心中一動,便開口問道:“姑娘年事極輕,一身武學,江湖上已不可多見,名師出高徒,不知尊師是誰?”

冷秋霜聽他稱讚自己武功,心中甚是高興,勻紅臉上露出甜笑,天真的道:“我從小就叫他們師傅師公咯.不知師傅師公叫做什麽名字。”

千手儒俠微微一怔,天下做弟子的,哪有不知自己師傅叫甚名字的?

陸翰飛接口道:“冷姑娘的高師,人稱厲山雙煞。”

千手儒俠暗暗哦了一聲,暗想自己果然料得不錯!

白麵判官薑南豹和杜誌遠兩人,聽到“厲山雙煞”這四個字,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冷秋霜道:“老前輩,你認識我師傅師公嗎?”

千手儒俠含笑道:“老朽昔年聽人說過,隻是從沒見過麵。”

冷秋霜喜道:“原來我師傅師公的名頭還很大,啊,杜大哥,湘雲姐姐要是真的被師傅師公捉去了,一定不會有意外的。”

她哪裏知道她師傅師公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魔頭,心很手辣,二十年前,黑白兩道,隻要聽到“厲山雙煞”,就會談虎色變。

杜誌遠雙眉緊皺,兩道眼神,隻是盯著陸翰飛直瞧。

陸翰飛知道他心裏急於想知道楚湘雲被擄之事,這就擇要把楚湘雲失蹤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白麵判官差南豹,忽然插口問道:“陸少俠,方才那位登萍過江的紅衣老僧又是什麽人屍

陸翰飛因嘉擅尊老曾有對任何人不準提起之言,這就答道,“那位老師傅,在半途搭乘便船,隻說到嶽陽有事,小可也不如道他的來曆。”

杜誌遠明明聽老和尚說什麽要七天練成,小施主居然隻有三天就大功告成之言,但因陸翰飛如此回答,想係另有緣故,一時也不便多說。

舟行迅速,不多一會,便已駛到君山腳下一處港灣靠岸,水手們放下跳板。

千手儒俠史南溪引著大家魚貫登陸,曲曲折折的行了一裏來路,隻見前麵樓閣纖連,孤立著一座大莊院,大家經過一片廣場、到了莊前,隻見從正門走出一男一女,帶領著四名壯漢迎了過來。

那為首兩人,男的中等身材,生著一張陰陽臉,太陽穴高高的鼓起,雙目神光充足,看去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

女的身材苗條,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衫,臉上罩著一層黑紗,瞧不清麵目,約莫二十三四光景。

大家才一走近,那陰陽臉漢子立即跨前一步,抱拳說道:“幫主得知總護法已和陸少俠三位乘船來了,特命兄弟和倪堂主在此候進。”

千手儒俠含笑道:“有勞兩位堂主。”

一麵替陸翰飛,冷秋霜兩人引見。原來這陰陽臉是奪命飛環邢長林,女的是黑娘子倪采珍,都是龍門幫五位堂主之一。

陸翰飛拱手謙讓,口中說久仰。

大家一麵說話,-麵走進內廳。

冷秋霜自小在山中長大,瞧著莊中陳設華美,雕梁畫棟,曲欄迴廊,她依在陸翰飛身邊,麵露驚奇,瞧個不停。

過了三進庭院,來到後廳,隻見迎麵走出兩個青衣侍婢,躬身道:“幫主請總護法和杜少俠、陸少俠諸位,到書房待茶。”

千手儒俠史南溪含笑抬手,兩名侍婢垂手站立,引著大家轉過一座屏風,趕在前麵,分左右掀起湘簾!

隻聽裏麵一個洪鍾般的聲音,嗬嗬笑道:“總護法和陸老弟來了嗎,快請裏麵坐。”

陸翰飛舉目瞧去,隻見書房中一張紫檀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位相貌清奇,臉色紅潤,白髯過胸的老人!正是自己師傅好友,威震江湖的龍門幫幫主陸地神龍程元規!

當下慌忙趨前幾步,拜了下去,口中說著:“晚輩叩見程老前輩!”

程元規起身扶住,一麵黯然的道:“陸老弟不可多禮,尊師突遭大故,老夫近在咫尺,竟然不克馳援,更是愧對故友。這次風聞各派高手,紛紛趕來石鼓山,老夫係掌龍門一幫,豈能坐視賢侄和司空大俠門下的楚姑娘冒險,才命他們四處查探你們下落,今日總算來了。”

陸翰飛聽到他提到師傅,不由眼圈一紅,連忙謝道:“多蒙老前輩照顧,晚輩感激不盡。”

程元規持髯道:“老夫和令尊師數十年深厚交誼,即是司空大俠,也非泛泛之交,陸老弟不可客氣。”說到這裏,兩道冷電般目光,掠過冷秋霜,朝杜態遠問道:“這是令師妹了?”

冷秋霜斂在道:“老伯伯,我叫秋兒,師傅師公叫……叫‘厲山雙煞’。”

陸地神龍聽得臉色微微一變,接著點頭道:“你是和陸老弟一起的。”說到這裏,眼看大家全都站著,不由笑道:“總護法怎麽也客氣起來,大家快請坐下好說。”

大家落坐之後,兩個侍婢端上香茗,冷秋霜隻是瞧著書房中琳琅滿目的詩書典籍,和幾上楞著的許多銅器玉器等古玩之物。

陸地神龍程元規威震長江,身為龍門幫一幫之主,當然已聽到不少消息,此時向陸翰飛向起經過。”

陸翰飛就把自己師傅如何遭人事手,一直說到目前為止,隻是嘉檀尊者傳授“火焰刀”

一節,因自己答應過他,不得在人前泄漏,是以略過不提。

這一段話,直聽得陸地神龍手持銀髯,不住的點頭,等他說完之後,微微皺了下眉,朝千手儒俠說道:“想不到其中還有如許曲折,目前已露麵的,除了冷姑娘兩位尊師之外,還有沙無忌請出來的神鉤真人郝公玄,華山東門子良、和嶺南五毒門的人。逢巨川的出川,也可能和此有關,方才少林靈岩大師派人傳書,也是因風聞各方趕來的高手太多,要本幫就近監視,這樣看來,石鼓山這場熱鬧,真還不亞於三十年前的泰山論劍呢!”

千手儒俠沉吟道:“幫主之急,該是如何?”

陸地神龍微笑道:“聞風趕來的人雖多,但目的隻有一個,無非全是為了白衣劍侶的藏珍,但咱們去的目的不同。第一,陸老弟和賽孫臏之約,關係重大,不過據老夫推想,趕去石鼓山的人,誰也不會知道確實的藏寶地點,是以陸老弟和賽孫臏在會麵之前,大家雖存覬覦,也隻在暗中監視,虎視眈眈,不會遂爾出手。而真正紛爭的開始,當在發現寶藏之時,老夫之意,在陸老弟未晤賽孫臏之前,有勞總護法暗中保護,杜老弟可隨總護法同行。”

千手儒俠史南溪拱手道:“幫主算無遺策,兄弟遵命。”

杜誌遠也起身應了聲“是”。

陸地神龍叉道:“令狐宣和陸老弟所約日期,近在目前,隻是陸老弟和冷姑娘兩位,江湖經驗,終嫌不足,可由倪堂主同行,飯後依然乘原船啟程。”

說到這裏,嘴皮又是一陣微動。

黑娘子倪采珍趕緊站起身子,躬身道:“侄女遵命。”

陸地神龍目光一轉,又道:“從今日起,幫中事務,暫由薑堂主代行。”

白麵判官薑南豹臉帶驚愣,起身應,“是”……

這時,侍婢己在書房中擺上豐盛酒席,大家依次入席,不必細表。

飯後,白麵判官薑南豹、奪命飛環邢長林。首先辭出,黑娘子倪來珍卻吩咐侍婢取過紙筆,然後向杜誌遠、陸翰飛兩人詢問楚湘雲麵貌特徴。

兩人仔細說了,黑娘子一邊聽兩人述說,一麵手不停揮。片刻工夫已畫好一張人像,偏頭笑道:“兩位瞧瞧,我畫得可像?”

杜誌遠、陸翰飛往紙上一瞧,她居然隻憑兩人口頭述說,已把楚湘雲畫成了十之七八。

杜誌遠驚奇萬分,出不住道:“姑娘這手畫功,真是神乎其技!”

黑娘子臉罩黑紗,瞧不出她的表情,隻是淡淡的道:“這也算不了什麽,我是問你像不像?還有什麽地方,需要修改的?”

杜誌遠碰了一個軟釘子,臉上不禁微微一紅,當下和陸翰飛兩人,仔細瞧著,又指點幾處細微之處。

黑娘子按照他們所說隨手修改,不多一會,己把楚姑娘畫得惟妙惟肖,她自己看了一陣,才道:“兩位再瞧瞧可有改動之處?”

杜誌遠、陸翰飛依言端詳了一番,覺得實在神似己極,連楚姑娘的那份嬌憨神態,都畫了上去。

杜誌遠方才碰了她一個釘子,此刻早已忘記得幹幹淨淨。拍手笑道:“這會簡直栩栩如生,和敝師妹分毫不差了。”

黑娘子倪采珍一聲不作,拿起畫像,轉身朝冷秋霜招招手,道:“小妹子,你隨我來。”

說著和冷姑娘,俏生生的往門外走去。

陸翰飛心中暗想:她年紀不大,人卻生得這般冷做,難怪終日裏都以黑紗遮麵,但回頭一瞧,隻見杜誌遠望著黑娘子後影,似乎正在出神!

陸地神龍程元規和幹手儒俠史南溪,坐得極近,兩人正在低聲密談。

一會工夫,千手儒俠忽然站起身於,朗笑道:“杜老弟,咱們就走吧!”

杜誌遠瞧了陸翰飛一眼,遲疑的道:“史老前輩,我們要比陸兄弟先走?”

千手儒俠笑道:“陸少俠隻等倪姑娘出來,便要上路了。”

杜誌遠忙向陸地神龍行了一禮,然後向陸翰飛低聲說道:“陸兄弟,你路上小心!”

陸翰飛點點頭,於手儒俠已帶著杜誌遠飄然走出書房。

陸地神龍轉過頭來,兩道寒電似的目光,瞧著陸翰飛,愒然笑道:“陸老弟,老夫和尊師三十年來,交稱莫逆,你可曾聽尊師說過,咱們當初是如何論交的?”

陸翰飛瞠目道:“晚輩從未聽先師說過。”

陸地神龍嗬嗬大笑,點頭道:“尊師可能沒和你說過,咱們是打出來的交情!”

陸翰飛隻是恭聽著沒有作聲。

陸地神龍又道:“這話已三十年了,那就是泰山論劍會上,老夫在五百招中,輸了尊師半劍。”

“半劍?”

陸翰飛心中覺得奇怪-。

陸地神龍掀髯笑道:“不錯,老夫在第五百招上輸上半劍,那時尊師使的是‘丙靈劍法’中一招‘石火飛花’,老夫使的是一招‘分雲取月’,結果老夫右手衣袖被尊師劍尖劃破,尊師一柄‘離火劍,也給老夫削斷劍尖。”

陸翰飛以前從沒聽師傅說過這段往事,不由抬頭問道:“照老前輩的說法,雙方該是不分輸贏。”

陸地神龍哈哈大笑道:“尊師刺破老夫衣袖,乃是恁著精純劍術,而且劍會原是以武會友。不想使老夫難堪,老夫削斷尊師長劍,卻隻是恁藉手上利器、輸給尊師半招的說法,正是持平之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當年尊師手上,原也是一柄名劍,劍名:

‘離火”,乃衡山派的鎮山之寶,隻因老夫使的一柄,正好是離火劍的克星,致在無意之間,毀了尊師寶劍……”

這事雖然相隔三十年,但聽他言下之意,還是十分歉疚,接著說道:“要知使劍之人,一生最愛惜的就是自己隨身長劍,何況那劍又是貴派鎮山之寶,了老夫當時深感不安,要把老夫使用的那柄長劍,作為賠賞。哪知尊師為人,豁達大度,說什麽也不肯接受,哈哈,陸老弟,你猜猜這事的後果如何?”

陸翰飛聽得大奇,暗想:如果師傅被削斷長劍,不肯甘休,當然會有不愉快的後果;但師傅不肯接受賠賞,還有什麽後果可言?

隻聽陸地神龍微笑道:“這後果就是老夫從那時起,不再使劍,但也從那時起,交了一位知友,就是尊師。此後尊師也曾幾次勸老夫恢複使劍,老夫也告訴他,隻要他接受我賠賞,我才恢複使劍,這句話,一晃眼就是三十年了!”

陸翰飛道:“當年老前輩原是事出無心,何況又和先師結成知友,何須耿耿於懷。”

陸地神龍大笑道:“老夫一生出言必踐,後來尊師知道老夫脾氣,也就不勸了。”說到這裏,忽然目注陸翰飛,問道:“陸老弟可知老夫那柄寶劍。是何名稱?”

陸翰飛道:“晚輩年幼識餞,請老前輩指示。”

陸地神龍微笑道:“老夫取名無規,就是因此劍而來!哈哈,這話距今該是七十三個年頭了,當年先父在九嶷山一處絕壑之中,得了一柄元龜劍,正好這年老夫誕生,因此以劍為名,取了元規。據說此劍乃漢代王莽取北方癸水精鐵所鑄,劍有龜紋,利可切玉,不但不帶絲毫光芒,而且出手無風,不知底蘊的人,隻把它當作一柄凡鐵,當年無巧不巧,尊師使的離火劍,正好在物理上受到元龜劍的克製。”

“來呀!”

他忽然伸手一招,那在門外伺立的使女,立即應聲入內。

陸地神龍吩咐道:“你把老夫封存的寶劍取來。”。

侍婢躬身領命,翩然走出,不多一會,雙手捧著一柄色澤斑剝,四尺來長的一柄古劍進來。

陸地神龍隨手取過,一按吞口,隻聽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出匣,果然劍身上一片黯色,除了隱現龜紋,絲毫不帶鋒芒,當真像一柄已經鈍得斬不下東西的凡鐵!

陸地神龍吩咐侍婢另外取來口柄新鑄純鋼單刀,隨手輕輕一削,真像切豆腐一般,聽不到絲毫聲息!

陸地神龍哈哈一笑,返劍入鞘,倏地站起身子,清爍臉上,神色莊重的道:“陸老弟,老夫僅以此劍相贈,祝你手刃師仇,光大南嶽!”

陸翰飛聽得一驚,惶恐的道:“老前輩厚賜,晚輩本當拜領,隻是三十年前,先師來敢收受之物,晚輩怎好有違先師之意,此刻晚輩萬萬不敢拜領。”

“不然!”

陸地神龍雙目乍睜。射出兩道懾人精芒,沉聲說道:“尊師當年不受此劍,正是尊師泱泱大度之處,因為老夫曾削斷尊師寶劍,不論事隔多久,不論老夫真心贈與,但名義在總是含有賠賞之意。今日老夫以此劍相贈,乃是長者所賜,性質完全不同,何況陸老弟師仇未報,此劍大有用處,尊師和老夫三十年深交,陸老弟如能以此劍報了尊師血仇,也等於替老夫為故友複仇一樣,有此數點,陸者弟豈可峻拒?”

陸翰飛想再說,陸地神龍不由分說,一親自替陸翰飛解下鬆紋劍,然後把元龜劍係上,口麵笑道:“陸老弟毋須推辭,尊師這柄鬆紋劍,暫由老夫代為保管,等你石鼓山回來,再來取去就是。”

陸翰飛不好多說,隻得拜領。

陸地神龍顯得十分高興,又和陸翰飛談了許多劍法上的要訣心得,陸翰飛自然受益非淺。

時間已經快到來末申初了,冷秋霜和黑娘子倪來珍兩人去了好一會工夫,還不見她們出來。

陸翰飛心中開始焦急,因為賽孫臏令狐宣約在石鼓山見麵的日期,一共隻有三天了……

正當此時,忽然門簾掀處,走進兩個人來!

前麵一個是頭戴氈帽,身穿黑衫的瘦小老頭,手上報著一個小小包裹,後麵跟著一個姑娘,頭包有用,一身青色勁裝,背負長劍,春花似的臉上,笑盈盈地睜著一雙大眼睛,露出一口整齊貝齒……那不是在武昌被人擄去的湘雲妹子是誰?

陸翰飛乍見之下,不由大喜,急忙起身迎去!

“陸大哥,你看我像不僅湘雲姐姐?”

她明明就是縷湘雲r但聽口氣卻是冷秋霜的聲音!

陸翰飛怔得目瞪口呆,不知所雲!

黑衣老頭眨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嬌笑道:“陸少俠,咱們走吧!”

陸翰飛失聲道:“哦!你是倪堂主!秋兒扮得像極啦!”

黑衣老頭露出一口細齒,嗤的笑道:“陸少俠,我從現在起,是倪老爹了,別叫我堂主堂主的!”

陸翰飛忽然覺得黑娘子倪來珍,和先前冷冰冰模樣,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心中不由大奇。”

陸地神龍程元規嗬嗬笑道:“陸老弟,你還不知道老夫這位侄女兒,家學淵源,精擅易容之術,在我這裏來了快兩年了,還沒一個人見過她的真麵目呢,黑衣娘子倒出了名啦。”

陸翰飛陡然想起以前曾聽師傅說過“江南二千”之名,一個就是千手懦俠史南溪,精於點穴。

另一個叫千麵怪客倪汝霖,擅長易容之術,據說江湖上誰也沒有見過他的廬山真麵,這位倪姑娘正是姓倪,莫非就是千麵怪客的女兒?心中想著!

隻聽黑衣娘子不依道:“程伯伯,我不來啦!”

陸地神龍撚須微笑道:“陸老弟不是外人,說說無妨。唔,時光不早,你們也可以動身了。”

黑娘子倪采珍應了聲是,陸翰飛轉身向陸地神龍告別。

三人走出書房,由黑娘子倪采珍領路,曲曲折折的走出莊院後門,原來這是一條小港灣,直通後門,自己乘來的那艘小船,這時早已泊在埠頭邊上,船老大一見陸翰飛和另外一位姑娘,帶著老蒼頭出來,立即迎著餡笑道:“公子爺,快請上船,這裏的老爺子真好,賞了小老兒不少銀子,還有兩匹細布,嘻嘻,連船上的柴米魚肉,都準備好了。”

他沒想到會因禍得福,龍門幫對他會大事犒賞,自然喜出望外!

三人走落船艙,黑娘子道:“你別嚕嗦,快開船吧!”

船老大連聲應是,接著問道:“公子爺可是回武昌去嗎?”

倪采珍道:“咱們直放衡陽,你要在三天之內趕到。”

船老大聳聳肩道:“行,行,老管家隻管放心,小老兒這條船,吃水最輕,順風順水,有三天工夫保你趕到。”

說著就和小毛子動手起錨,扳槳掛帆,緩緩往洞庭湖駛去。

船老大因這趟油水十足,就賣足氣力,和小毛子交換撐舵,連夜開船,第二天早晨,已趕到湘陰,因江麵上有大批木排經過,小船隻好沿著江邊上行駛,船勢稍緩。

忽然,江岸上有人大聲叫道:“船老大,船老大,行行方便,讓我老頭搭個便船可好?”

船老大一麵撐舵,一麵答道:“我這船是客人包的,你找旁的船吧!”

那人跟在船邊,拉大嗓子道:“不成,後麵有狼來了?我非搭船不可。”

陸翰飛原本靠窗而坐,不覺聽得好笑,南方哪來的狼?不由探頭瞧去!

隻見岸上說話的原來是一個穿得很破舊的窮老頭,生得骨瘦如柴,一臉油泥,腳上拖著兩片鞋皮,梯他梯他的跟著船跑,口中卻在邊跑邊喊道:“船老大,瞧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連行個方便都不肯,咱們在北方,隻要說狼來了,誰都會同上個情,你船有人包了,我老頭哪會不知道,隻是多我一個老頭,也不嫌擠,隻要有塊地方蹲蹲就行,一到地頭,就下船的。”

船老大皺皺眉道:“老哥兒,你別嚷了,咱這船直放衡陽,中途不停,你還是找別條船商量商量吧!”

那窮老頭追得氣籲籲的喜道:“巧呀,我老頭就是要趕到衡陽去的,這不是正對了頭?

喂,船老大,你駛得慢一點咯!”

陸翰飛雖沒江湖經驗,但近一個月來,碰上不少事故,也漸漸提高了警覺,尤其自從服下蛇血,目光何等敏銳,這一注意,頓覺那老頭,雖然窮相,卻生得鶴顱蒼肩,此時小船漸漸行快,他追在後麵,居然行不沾塵!

心中方自一動,隻見黑娘子倪采珍口噙冷笑,向自己微微搖頭,道:“別理他,想不到才出洞庭湖,就有不開眼的人。跟上來啦!”

那窮老頭一路大嚷:“喂,喂,船老大,你是存心要我老頭子跑死?你不讓我搭個便船,我就一路跑給你看!”

這沿江岸上,正好是一條大路,他上氣不接下氣,果然邊嚷邊跑,梯梯他他的跟著船直追!

“哦,有人說我不開眼呢,我老頭子人窮,見過的世麵。可大著呢!你們連狼來了都不知道。”

陸翰飛聽得大是驚奇,自己這條船,離岸少說也有十丈來遠,黑娘子在艙中低聲說話,連船老大怕也聽不到,他居然說出來了!

冷秋霜眨著眼睛,道:“陸大哥,這人是衝著我們來的嗎?”

窮老頭在岸上說道:“狼才是衝著你們來的,狼來了!”

黑娘子聽得臉色-變,心頭也不期大驚,暗想這人分明已練成“天耳通”,可是這付長相的人,自己在龍門幫從沒聽人說過!

她心中想著,瞥見自己船後,又有一條小船,駛了上來!

船上篷艙敞開,對坐著兩人,一個是身穿儒眼的清爍老者,另一個則是身穿長袍的俊朗青年,兩人中間,一張矮幾上,放著一把紫砂茶壺,和兩個細磁茶盅,好像正在品茗下棋。

黑娘子瞧得心頭一定,總護法幹手儒俠史南溪來啦!

冷秋霜低低的道:“陸大哥,快瞧,那是杜大哥他們……”

黑娘子趕忙朝她搖搖手,意思叫她不要開口。

果然那小船才一駛近,幹手儒俠史南溪立即含笑問道:“岸上這位老哥,急著趕路,不知到哪裏去的?”

窮老頭正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忽然兩眼一瞪,道:“你管我到哪裏去的?”

幹手儒俠瞧他瞪眼之時,掩不住神光四射,一時隻作不知,笑道:“兄弟隻是隨便問問,如果順路的話,不妨搭個便船。”

窮老頭回嗔作喜,停步道:“順路,順路,我是趕著一群狼來的,唔,你這位老相公人倒不錯!”他說話有點語無論次,忽然瞧到杜誌遠身邊放著一口長劍,問道:“你們是保鏢的吧?”

幹手儒俠微一皺眉,笑道:“兄弟和這位小老弟,都是讀書之人,隨身帶口長劍,他隻是防身罷了。”

窮老頭又瞧了杜誌遠身邊那口長劍一眼.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老頭從前吃過保鏢的虧,先是滿口大話,其實隻要碰上幾頭狼,就嚇得混身亂抖,哈哈,所以我最討厭保鏢的人。像這位小老弟讀書人隨身帶口長劍,裝裝門麵目無不可,真要到了咱們北方,伯連狼毛也所不下一根。”

杜誌遠聽得有點冒火,暗想自己這口長劍,乃是百煉精鋼所鑄、雖然比不上吹毛立斷的寶劍寶刃,卻也鋒利無比,如今倒被他說得一錢不值!

千手儒俠卻依然臉含微笑,吩咐舟子靠近岸去,放下跳板。

那窮老頭正待一腳跨下,卻忽然縮了回來,回頭望著漸漸駛遠的陸翰飛那隻小船,嘻著嘴問道:“老相公,你當我老頭子為什麽要追前麵那條小船?”

杜誌遠臉色一變、幹手儒俠道:“大概前麵那隻小船,和老哥正是順路。”

窮老頭道:“難道你們不是順路?”接著又搖頭道:“說實在,我老頭窮得隻有一件長衫,到處都是一樣,哪有什麽順路倒路?不過我鼻子最靈,前麵那條船上,裝有一潭‘碧蘿春釀’,方才船老大偷喝了一碗,香氣外溢,給我聞到,搭他們的船,說不定也弄上一碗喝喝。”

他一說到酒,不禁口沫橫飛,舔嘴咂舌的饞誕欲滴!

杜誌遠瞧得暗暗好笑,這窮老頭原來是個酒鬼!

但這話聽到千手儒俠耳中,卻不由一怔、要知“碧蘿春釀”,乃是幫主陸地神龍程元規特製佳釀,春酒初熟之時,用洞庭名產碧蘿春嫩尖,包在封口荷葉之上,然後再以細泥固封,待過了十年,方始取飲、除了人口釀冽,酒中另有一股清新茶香。

要非君山之賓,難得一嚐,這“碧蘿春釀”之名,自然也極少人知道,窮老頭居然一口叫了出來,這叫千手儒俠如何不驚?

但他隨著老頭指手畫腳的一比,無意之間,目光順著他手指往陸翰飛那條小船瞧去,這一瞧,登時又叫千手儒俠心頭驟地一驚!

原來那小船船尾,赫然畫著一隻白粉的狼頭!

當然這小船從君山開出之時,決不會有人無故去畫個狼頭,即使在沒到君山之前就被人畫了上去,也該早已發現,那麽這白粉狼頭,顯然是駛出君山之後,才畫上去的。

但自己這條小船,始終尾隨在他們後麵不遠,怎會沒有瞧到?何況前麵船上,還有黑娘子倪堂主在坐,何以也會絲毫不覺?

不錯,這窮老頭方才口中一直嚷著狼呀狼的,其中莫非稱這白粉狼頭,有什麽關連?

恁自己身為長江龍門幫總護法,在江湖上世闖了幾十個年頭,黑白兩道,隻要稍有頭臉的人,自己即使沒有見過,多少也有個耳聞,但對這白粉狼頭,卻想不出是何來曆?

這一段話,說來話長,其實也隻是眨眼工夫,千手儒俠瞧著前麵小船尾上畫著的白粉狼頭,微一怔神,那窮老頭明明瞧在眼裏,卻故作不知,聳聳肩道:“可惜,可惜,‘碧蘿春釀’越走越遠了,這會追不上啦!哦,老相公,你船上有酒麽?要是沒有的話,我老頭寧可跑腳,也不要搭船。”

幹手儒俠是何等人物,心下一動,不由軒眉笑道:“原來老哥也雅好杯中之物,這倒真是湊巧,兄弟洞庭歸來,沽了一甕上好佳釀,就因我這位老弟,隻解品茗,不善飲酒,正感遺憾……。”

窮老頭本來一腳踏在跳板上,還在猶豫,是否搭船?這一聽有酒,不待他說完,三腳兩步,走下艙來,咧嘴笑道,“成,成,隻要有酒,我甯不歸向來是不醉無歸的。”

他這一走下船艙,杜誌遠頓覺他酒氣酸酸,原來早已喝得差不多了,難怪說話瘋瘋癲癲的,語無倫次!

千手儒俠拱手道:“原來是甯老哥,久仰久仰!”

甯不歸問道:“你聽到過我甯不歸的名字?哈哈,海內存知己,天涯寧不歸!不醉無歸歸不得,相逢到處是鄉親,老相公,你酒在哪裏?臨江對酌,勝過你們手談多多!啊,你們隻管繼續下棋,我隻要有酒喝,獨個兒找塊地方蹲蹲就行。”

千手儒俠朝杜誌遠遞了一個眼色,笑道:“杜老弟,你搬出酒來,吩咐船家弄些下酒菜肴,你少喝一些無妨,咱們和甯老哥幹上幾杯。”

留不歸連連搖手道:“不,不,我老頭子喝醉了,打個盹沒甚要緊,你老相公可醉不得。”

千手儒俠被他說得一怔,聽他口氣,好像早已知道自己身份,話中句句嵌著骨頭,當然自稱甯不歸,無非是捏造的假名罷了,到底此人是何來曆?

杜誌遠站起身子,向舟子吩咐下去。

一會工夫,舟子替三人擺好杯筷,從後艙端出幾盤冷盆,和一壺美酒。

甯不歸不住的嗅著酒香,連稱“好酒”,不待千手儒俠謙讓,老實不客氣伸手倒了一杯,“咕”的一飲而盡,咂咂舌頭,笑道,“老相公,原來你也藏著‘碧蘿春釀’,哈哈,真是好酒!”

接著取起酒壺,又斟了一杯,一口喝千。、

千手儒俠笑道:“甯老哥,不愧酒中知己,萍水相逢,總是有緣,兄弟敬你一杯。”

說著替他斟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甯不歸酒到杯幹,用袖子抹了抹嘴唇,伸手翻起那襲破舊長袍,取出一個黑漆葫蘆,朝杜誌遠笑道:“小兄弟,這麽一杯一杯的,實在不夠意思,老相公說得好,萍水相逢,總是有緣,到了船上,咱們就不是外人,你就替我打上一葫蘆,喝個痛快吧!”

千手儒俠大笑道:“痛快,痛快,甯老哥酒興不淺,兄弟也正好載有一壇佳釀,足夠留老哥喝個痛快。”

杜誌遠出道江湖,也有幾個年頭,自然瞧得出千手儒俠的舉動,另有深意,立即接過葫蘆,立即返身往後艙替地裝酒。

甯不歸取過酒壺,連斟帶喝,一口氣吃了幾杯,夾起一塊薰雞腿,塞到口中,一陣咀嚼,帶骨咽了下去,一麵低笑道:“我老頭這幾年作客塞外,除了薰狼腿,就沒有別的下酒之物,先前還嫌狼腿粗得不能下咽,哪知幾年下來,吃習慣了,沒有啃上幾口狼腿,反而牙癢癢的……”

幹手儒俠聽他又提起狼來,不由心中一喜,暗想:這會你自己提起來了,正好慢慢的拿話套他,恰好杜誌遠替他裝了一葫蘆酒來。

甯不歸迫不及待的一把接過葫蘆,對著口,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才透了口氣,回頭朝幹手儒俠笑道:“不過,還好,今兒個晚上,有人送狼腿來,咱們好好薰上兩條,讓兩位嚐嚐鮮味兒……”

邊說又舉起葫蘆,一陣猛喝,這回差不多快喝了大半葫蘆!

幹手儒俠正待乘機問問他,這裏又不是北方,哪來的狼腿?哪知他眯著雙眼,塞起葫蘆,口中說著:“好酒……好……好……酒……”

人卻半蹲半靠的呼呼睡去,酒葫蘆也摜在一邊了!

幹手儒俠見他倒地睡去,心中暗暗好笑,光棍眼裏不揉砂子,他明明是借酒裝瘋,這如何瞞得過自己眼睛?我倒要瞧瞧你在自己眼前,到底要耍點什麽花樣?

心中想著,臉上依然絲毫不露,笑道:“杜老弟,咱們方才一局未完,不如把酒臨風,邊吃邊下,你也喝上一杯吧!”

杜誌遠瞧著爛醉如泥的窮老頭道:“這位甯老哥喝醉了。要不要把他扶到後艙去睡?”

千手儒俠微笑道:“甯老哥方才說,他喝醉了,隻要打個盹就行,還是隨他便的好。”

杜誌遠依言坐下,兩人又對奕起來。

千手儒俠一麵下棋,一麵喝酒,表麵上顯得十分鎮定,但他兩道炯炯目光,卻不時的注意甯不歸,也不時打量著岸上行人,和江麵上的船隻。

甯不歸是真的醉倒了,他蟋伏著身軀,一動不動,鼻息沉重,酒氣薰天!

江岸上雖有趕路的人,江麵上也時有船隻往返,但絲毫瞧不到岔眼之處。

江麵遼闊,煙波浩渺,自己的小船,始終和前麵陸翰飛的船保持著一段距離,遙遙在望!

黃昏時分,經過嶽麓山下,趕到勒江口,天色已是昏黑,前麵的船,已經停下來,在生火做飯了。

千手儒俠向舟子打個手式,緩緩駛近,裝作互不相識,在不遠之處下錠。

舟子早已把幫中暗號,悄悄的遞到黑娘子手上,晚上可能有警,要他們多加注意。

晚餐之後,千手儒俠取出多年不曾動用過的精鋼摺扇,籠在袖中,舟子替他沏了一壺香茗,憑窗而坐,好像在覽賞夜景!

杜誌遠也脫去長衫,換了一身勁裝,佩好長劍,躲在後艙,裝作已經入睡。

隻有那窮老頭甯不歸,半蹲半臥的靠著船艙,從上午一直醉到此刻,呼呼大睡。

不,他這時忽然轉動身子,有了聲息!

千手儒俠耳朵何等靈異,窮老頭輕輕一動,便已注意到他了!

隻見甯不歸打著嗬欠,伸了一個懶腰,坐將起來,口中說道:“好酒,真是好酒!”伸手摸過葫蘆,又沽的喝了一大口,才揉揉眼睛,向四外一瞧,失聲道:“啊,天……天已經黑啦!哈哈,老相公,你真是雅人,獨個兒坐著賞月!嗨,這酒真好,後勁也真夠大……”

他話來說完,突然雙手棒著肚子,“啊”了一聲,臉帶愁苦道:“老相公,恕我失禮,我老頭肚痛得緊!”

話沒說完,急匆匆的拉著褲子,拔腳往岸上跑去。

千手儒俠微嘿一聲,回頭以“傳音入密”朝後艙杜誌遠叮囑了幾句,立即飛身往岸上縱去!

月光之下,隻見窮老頭撩著長衫,一路東張西望,似乎要找個隱僻所在,去大解模樣!

千手儒俠不好過份逼近,和他保持著幾丈距離。

其實憑千手儒俠的身手,這點距離,不難一掠而至。這不過是瞬息間事,離江岸不遠,就是一片樹林!

甯不歸口中不住的叫著“噯呀”,一下就往林中鑽去!

千手儒俠一身功力,何等深厚,目光始終緊盯在他身後,卻並沒看清他是如何閃出去的?腳底一使勁,身發如電,奇快無比的掠登樹梢,縱目往四外一瞧!

這片樹林,疏朗朗的,雖在黑夜,依然漏得進月光,但哪裏還有窮老頭甯不歸的蹤影?

心下這份震驚,當真非同小可!憑自己的身手,即使此人武功再高,但也不至於在這轉眼之間,把人追丟?

千手儒俠史南溪久經風浪,暗想他決不可能走出樹林,說不定就躲在黑暗之處。一念及此,立即寧神調息,運起內家“幹裏視聽”之術,仔細搜索。

但聽了一陣,這片樹林方圓一二十丈內,除了絲絲風響。根本就沒有人跡!

因為經過這一陣工夫,如果有人潛伏,決不會連一絲最細微的呼吸聲音都沒有。

就在此時,樹林外麵,卻響起兩聲“嘶”“嘶”破空細響,兩條人影,像浮矢掠空,飄落地麵!

但在兩條人影堪堪飛落之時,千手儒俠仿佛聽到遠處有人喊了聲:“狼來了!”

不,這聲音細如蚊子,好像又近在耳邊!

千手儒俠心頭方自一驚,瞥見那個飄落的人,其中一個,突然腳下好似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踉蹌,身子往前撲了一下,口中驚噫一聲,倏然騰空躍開數尺!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千手儒俠瞧得暗暗驚凜,這兩人身手好生矯捷,但弄不懂他腳下何以會突現踉蹌,因為他們落身之處,根本就沒有什麽礙腳的東西!

兩人這一站定,月光之下,已可看清他們麵貌,那是兩個生相剽悍,裝束奇特的大漢!

一式的頭戴羊皮帽,身上穿一襲長僅及膝的灰色棉袍,腰束麻繩,斜插一柄狼牙棒!

瞧他們這身打扮,分明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心念方動,隻聽另一個回頭道:“老五,你怎麽啦?”

那個躍開的敢情就是老五,他驚奇的瞧著方才躍開之處,說道:“老四,這真是怪事,小弟剛才腳尖明明絆在一塊大石頭上,還在隱隱作痛,怎的這裏會沒有東西?”

那叫老四的嘿道:“就是有石塊,怕不給你一腳喘得粉碎,哪還找得到?”

千手懦俠暗想這人好大的口氣!

那老五搖搖頭道:“沒有揣碎,小弟隻是絆了一下。”

老四嘿道:“都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今兒個早晨,你就說有人在暗中作弄咱們,什麽狼形箭丟啦,飯裏有蛆蚓啦,現在又絆上石頭啦!憑咱們漠北五狼,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

他“土”字還沒出口,忽然“啊”了一聲,“呸”“呸”的吐了幾口唾沫,敢情被風吹得滿口都是泥沙!

千手儒俠身在樹上,聽得不期一怔,果然是狼!隻是“漠北五狼”這幾個字,自己從沒聽人說過!

老四吐了幾口唾沫,突然跳起身來,麵朝樹林,雙目凶光暴射,厲聲喝道:“哪一個王八羔子,暗算太爺……?”

“啪!”他頭臉忽然向左歪了一下,右頰上似乎被人打了一個嘴巴!

這下,可說奇快無比,連隱身樹上的千手儒俠都沒瞧得清楚,漠北五狼的老四到底是被誰打的耳光?

老四目如銅鈴,刷的從腰間掣出狼牙捧,大喝一聲:“老五,咱們往林子裏搜!”

他不失為武林中上乘身手,喝聲末落,動作如電,狼牙棒護住前身,刷的往林中竄了進來。

老五一見老四縱入樹林,同樣以奇快身法,從林外掠入。就在一掠之際,反手拉出狼牙棒,正好配合老四,攔擊林中敵人。

兩人這一動作,瞧得幹手儒俠暗暗點頭,難怪他們口出大言,一身絕技,當真不可輕視!

就在老四縱入樹林,舉目打量之際,他頭頂一棵大樹上,突然急如連珠響起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響,登時臭氣四溢,一陣又稀又稠,而且熱烘烘的東西,落得他一頭一臉,穢臭觸鼻!

老四伸手一抹,摸得一手膩膩的,竟是新從人肚子裏拉出來的大便!

“嘔!”他忍不住打了一個惡心,差點連晚餐的酒飯,都一起嘔了出來,心知遇上高手,身子迅速後躍,一下退出林外,同時口中喝道:“老五快退!”

那老五從側麵掠入,原想配合老四,一下截住敵人,但他終究遲了一步!

堪堪掠入林中,就聽到老四要自己趕快退出的喝聲,心頭驀地一驚,正待出聲詢問,隻聽耳邊有人低聲說道:“你也分點嚐嚐!”

他話聲還沒出口,隻覺一團東西,驀地憑空飛來,無巧不巧,一下塞入自己嘴中!

漠北五狼終究武功不弱,老五口中塞得滿滿的,吐了一口,沒有吐出,連伸手掏挖都來不及,身向後仰,頭先身後,箭一般往林外反射出去!站定身子,用手指從嘴中挖出一團穢臭觸鼻,帶著滑膩膩的樹葉,那是人家揩過屁股的枯葉!

這一下,簡直瞧得千手儒俠,史南溪目瞪口呆,大為驚凜,這個在暗中惡作劇的人,身手之高,當真駭人聽聞!

這時老四已撕下長飽下擺,抹了抹頭臉,直氣得怒火迸頂,滿口狼牙,格格作響,厲聲喝道:“林中什麽人,還不給太爺滾出來受死?”

“是我!”

有人慢慢吞吞的答應一聲,從林中蹣跚走出!

千手儒俠聞聲一怔,那不是自稱甯不歸的窮老頭是誰?隻見他撩起長飽,兩手還在係著褲帶。邊走邊道:“我老頭在北方住了兒年,那地方窮得可憐,下酒隻有啃啃蕈狼腿,哪知今兒個啃了一條薰雞腿,肚子就不受用起來,我老頭又怕草堆裏躲著冬眠的蛇蟲,萬一咬上屁股,可要了老命,這才爬到樹上去,想居高臨下,拉個痛快,兩位究竟在嚷什麽?”

那漠北五狼的老四、老五,先前瞧到林中走出來的隻是一個瞧不起眼的窮老頭,拉著褲子,走路蹣跚,還當是附近居民。

哪知聽到後來,在樹上拉大便的就是他,不由怒從心起。暴喝一聲,兩柄狼牙捧一左一右同時往他頭上砸來!

甯不歸好像大是害怕,雙手拉著褲子,大聲叫道:“乖乖。不得了!”

脖子一縮,從兩根狼牙棒下麵,一下子鑽了出去!

老四是氣瘋了心,一捧落空,身如旋風,第二棒又朝甯不歸掃去!

甯不歸又急又怕,口中“啊”了一聲,急急的道:“使不得,你們棒上安著小刀,打著一下,就得戳上十七八個窟窿!”

他腳下蹣跚,像是嚇昏了頭,竟然朝老五身前跑去!

“嘿!”老五凶睛眈眈,吐氣開聲,狼牙棒往前直搗!

“砰”兩根狼牙棒不知怎的突然撞在一起!

這兩人的手勁,何等沉重,隻聽“喀”“喀”連響,鋒利如刀的狼牙,登時應聲折斷了幾枚!兩人身形,各自被震退了半步!

老四怒嘿道:“老五,你怎麽攪的?”

回頭瞧去,那窮老頭不是好好的站在老五身後,瞧著自己?心頭不由火發,暴喝一聲:

“老五,你站開去!”

聲落人到,一律當頭劈下!這一下又準又快,動作如電。

甯不歸雙手捧頭,又是一聲驚“啊”,轉身就跑,往林中跑去。

老四狼牙棒一帶,縱身就追,厲笑道:“太爺手下,從無活口,你還想往哪裏逃?”

甯不歸堪堪跑近一棵大樹,老四已經追到身後,一棒朝他後心槊來!

甯不歸大叫一聲,身子一弓,陡然往樹後躲去,隻聽“禿”的一聲,狼牙棒無數狼牙,已釘人樹上。

甯不歸探頭一瞧,口中發出一聲驚“啊”,趕緊縮回頭去。老四惱怒異常,拔出狼牙棒,又閃電般撲了上來,但甯不歸早已慌慌張張的拔腿先跑了一步,又躲到另外一棵樹後去了。

老四厲吼一聲,狼牙棒疾交左手,右臂運勁,連發三掌,隻聽“喀喇”的一聲巨響,那株大樹,突然居中折斷,倒了下來!

“不得了啦,救命哪!”

甯不歸抱頭鼠竄,滿林亂鑽,口中大聲嚷著道:“老相公,快救命哪,都是你的薰雞腿害人呀,窮老頭快沒命啦!”

“老五,還不快截住他!”

老四連聲厲喝,追在甯不歸身後,老五跟蹤掠人,分頭圍捕。三個人在林中穿來穿去,好像捉迷藏似的,卻莫想抓得住他。

有時明明可以一把抓住了,偏偏隻是毫厘之差,被他滑了過去;有時又明明被兩人兜個正著,卻又身子一矮,從人家**鑽出,直逗得漠北五狼的老四老五,厲嘯連連,樹林中落葉簌簌!

隱身樹上的千手儒俠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窮酒鬼分明身懷絕技,卻裝得真像,把漠北二狼逗得不亦樂乎,自己倒要瞧瞧你如何打發他們?

心中想著,隻聽甯不歸氣喘籲籲的,又在大叫了:“保鏢的老相公,你躲著不肯下來,這不是要我老命?人家可不是衝著我窮老頭來的,我老命賠得豈不冤枉!”

他邊叫邊跑,跑到千手儒俠隱身的樹下,突然停步,指著漠北二狼,撒賴道:“好,你們有本領,就來打死我吧!再跑下去,我的酒蟲可不答應啦!”

他翻起長袍,從容取出酒葫蘆,拔開塞子,咕的喝了一大口。

漠北二狼一時倒被他唬得有點莫測高深,一左一右,也同時站住身子,手橫狼牙棒,踟躇著不敢逼近!

甯不歸連正眼也沒瞧兩人一下,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咂咂舌頭,酒葫蘆順手往前一送,咧嘴笑道:“你們要不要也潤潤喉嚨?”

漠北二狼不明就裏,臉色一楞,身不由主的各自後退了兩步。

“哈哈!”樹上忽然響起一聲燎亮長笑,一條人影,翩然飛落!

漠北二狼聞聲一驚,不禁又後退幾步,括眼瞧去,隻見來人是一個身穿儒服的老者,氣度雍容,飄然而立!

兩人對瞧了一眼,老四陰嘿一聲,粗暴的道:“你是什麽人?敢來架太爺們的梁子。”

千手儒俠微笑道:“你當我老夫是架梁來的?”

老五忍不住喝道:“那麽你是衝著太爺們來的了?”

甯不歸索性坐到地上,喝起酒來,聞言連連點頭遭:“差不多,差不多!”

老四獰笑道:“太爺們是誰?你弄清楚了嗎?”

幹手儒俠笑道:“你們不是漠北五狼的老四、老五?”

老五臉露驚奇,朝老四得意的道:“咱們漠北五狼,初到中原,原來中原武林,早已知道咱們啦!”

千手儒俠朗笑一聲,拱手道:“不錯,老夫久仰之至!”

老四也臉色稍霽,朝老五點頭道:“咱們威震漠北,中原武林,當然早有耳聞了。”

說著回頭道:“朋友如何稱呼?”

千手儒俠泰然道:“老夫史南溪!”

老五微微一怔,哦了一聲,道:“老四,你聽到過沒有,他就是長江龍門幫的什麽總護法,人稱千手儒俠的史南溪!”

他自詡見多識廣,一下道出千手儒俠來曆。

老四怒聲道:“我如何不知?長江龍門幫的幫主,人稱陸地神龍,咱們師傅,當年就在泰山劍會上見過。”

兩人各詡見聞,抬起杠來!

甯不歸瞧得哈哈大笑!

老四怒道:“你笑什麽?”

甯老歸道:“人家千手儒俠,蜚聲江湖,武林中哪個不知,漠北五狼,哈哈,隻有你們老狼狼奇裏,還有人知道一點,你們隻是狼腿罷了!”

“狼奇裏”這三個字,鑽進千手儒俠耳中,不由猛地一震!

暗想此人三十年前,已名滿甘陝,據說他原是人家棄嬰,由狼喂乳長大,就以狼為姓,生性殘暴,武功尤為詭異,沒人能說出他的家數來曆,據說也得自一處狼穴之中,三十年前,曾在中原出現,敗在他劍下的,不知凡幾,後來突然不見,大家都傳說他被一位不知名的高人逐出關外去了,這次石鼓山真要有他參與……

他心念轉動,隻聽老四怒喝道:“住口,你敢小覷咱們!”

甯不歸毫不在意的道:“不信,你問問人家,他先前瞧到你們畫著的鬼狼頭,還不知道是哪一個不開眼的下五門留的記號呢?漠北五狼,不過是方才聽你們自吹自擂的說著罷了,真當是久仰你們的大名?”

老四轉頭瞧著千手儒俠,問道:“原來你真是衝著咱們來的?”

千手儒俠聽得仰天大笑!老四剔剔濃眉,粗聲道:“奇怪,你們中原武林人物,怎的老愛大笑,這有什麽值得好笑?”

千手儒俠朗笑道:“老夫幾時衝著你們來的?這是兩位衝著老夫來的。”

老四聽不懂他話中含意,回頭道:“老五,他這是什麽意思?你可曾聽懂?”

老五道:“他說沒衝著咱們來,其實咱們也沒有衝著他。”

老四點頭道:“對.對,我也是這麽想,他隻是沒說清楚罷了,咱們也沒衝著他。”

甯不歸大笑道:“渾狼,真是一對渾狼,你們沒衝著他,千麽要在人家船屁股上畫鬼狼頭?”

老四突然目射凶光,盯著千手儒俠怪笑道:“原來你是替南北雙嶽的門人撐腰來的,好,咱們就領教領教你幹手儒俠的絕招吧!”

甯不歸喝了一大口酒,朝千手儒俠拱拱手,道:“方才你老相公冤得我老頭好苦,這回你們雙方說對了頭,老頭可要走啦!”

他收起酒葫蘆,轉身要走!

老五猛地跨前一步,喝道:“你也別想走,乖乖的替太爺留下。”

左手一揉,朝甯不歸肩頭抓去!

甯不歸嚇得一個踉蹌,身子一歪,正好躲開,用手向林外一指,低聲道:“別忙,找你打架的人多著呢,你瞧,那邊不是又有人來了?”

老五隨著他手指瞧去,果然有三四條人影,如飛而來!

就在他回頭之際,右肩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趕忙回過頭去,那甯不歸早已拔腿飛跑,逃出老遠。四條人影眨眼工夫,業已奔到林外.原來他們正是杜誌遠、陸翰飛、冷秋霜、和扮作老蒼頭的黑娘子倪采珍。

因為杜誌遠在船上等了一會,還不見千手儒俠回去,心中著急,才約了陸翰飛三人,一起尋來。

杜誌遠一眼瞧到漠北二狼,便大聲喊道:“史老前輩,這兩人還是讓晚輩們打發吧!”

冷秋霜搶著道:“一個是我的咯!”

千手儒俠笑道:“你們都趕來了,這兩頭狼,老夫自信還不難對付呢!”

老四厲笑道:“多說無益,咱們到林外見見真章就是。”

話聲一落,身子一旋,和老五兩人,一起往林外飛出。

千手儒俠也跟著走出林來,冷秋霜迎著兩人,問道:“喂,你們是好好兩個人,怎麽會是狼的?”

老五瞧到冷秋霜一付宜嗔宜喜的模樣,骨頭早已酥了一半,咧著黃板牙,色迷迷的傻笑道:“這是太爺們高興咯!”

冷秋霜又道:“那麽你們畫上一個狼頭,又是什麽意思?”

老五道:“那是咱們老大發現的,就畫上個狼頭,頭、不就是代表老大嗎?”

冷秋霜咭的笑道:“那麽要是你發現的,你畫什麽?”

老五忸怩的笑道:“我是老五咯,老五是最後一個了……”

冷秋霜彎腰笑道:“我知道啦,你應該畫條狼尾巴,是不是?你的外號就叫狼尾巴吧?”

老五實在被她美色迷住了,涎笑道:“姑娘隻猜對了一半,我叫色狼老五!”

老四怒道:“老五,你怎麽搞的?”

老五道:“沒關係,人家不知道咱們,才要問的。”

老四一想不錯,這正是漠北五狼揚名的機會,連忙點頭道:“好,那你索性都說給她聽聽!”

老五精神抖擻,又道:“咱們漠北五狼,老大叫白狼頭,老二叫青麵狼,老三叫毒狼,他是老四,叫糊塗狼……”

老四氣憤的道:“其實我有什麽糊塗?這外號不知哪一個王八羔子給太爺起的,太不好了。”

冷秋霜笑道:“自然不好,你不會自己改一個?”

老四瞪著一雙凶睛,搔搔頭皮道:“我改什麽呢?”

冷秋霜瞧了他一眼,道:“叫聰明狼好不好?”

老四大喜道:“妙極,妙極,聰明狼,哈哈,取得好,我就叫聰明狼。”

冷秋霜叫道:“聰明狼!”

老四胸脯一挺,口中“有”了一聲。

冷秋霜道:“以後再有人叫你糊塗狼,不叫你聰明狼,你該怎麽辦?”

老四想了一想道:“太爺就揍死他王八羔子”說到這裏,忽然回頭道:“老五,你聽著,以後再敢提起什麽糊塗狼,我就打你嘴巴。”

千手儒俠見冷秋霜逗得他們好玩,忽然心中一動,嘴皮朝冷秋霜微微動了動。

冷秋霜又道:“你們的師傅呢?”,

老五搶著道:“咱們師傅叫老狼神。”

冷秋霜搖搖頭道:“不,我是說他在哪兒。”

老四道:“師傅自然也來了,他老人家已經到石鼓山去了。”

幹手儒俠聽得暗暗皺眉,果然狼奇裏也趕來了。

冷秋霜又道:“你們都是為了白衣劍侶的寶藏來的。”

老四搖頭道:“這個隻有師傅和老大知道。”

冷秋霜道:“你們是奉命攔襲南北雙嶽的門下來的。”

老五搶著道:“不,咱們隻是奉命跟著白狼頭的記號走。”

老四瞪目道:“老五,咱們奉命暗中跟蹤南北雙嶽的門下。這話可不能告訴人家的。”

老五道:“咱們漠北五狼怕過誰來?”

老四點頭道:“對,咱們怕什麽人?”

“嘶”!又是一條人影,劃空飛落,那人衣著打扮和使用的兵刃,都和老四老五一樣。

老五連忙低聲對冷秋霜道:“他就是毒狼老三。”

那毒狼老三才一落地,目光瞥了大家一眼,疑惑的道:“她們是什麽人?”

老四被他問得一怔,期期的道:“他們還沒告訴我們。”

毒狼老三冷笑道,“你們都告訴了人家了?”

老四道:“老五說的對,咱們漠北五狼,怕過誰來?”

毒狼老三怒道:“你真是糊塗狼!”

冷秋霜哼的笑道:“聰明狼,他叫你什麽?你揍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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