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終究沒迎來這份喜事, 因為一件足以震驚六界的事席卷而來,誰都沒想到仙界與神界會……重燃戰火。

而且人族保持了緘默,魔、妖、鬼三界靜靜觀望。

這件事的導火索是因為某個神族在一次鎮壓邪魔活動中, 看上了一個仙族的寶貝, 想與之交換,但那個仙族不同意,被拒絕的一方覺得自己在同伴麵前丟了麵子, 於是惱羞成怒, 出手將仙族打成重傷。

就在他們都以為會像以前一樣悄無聲息翻頁時,畢竟神族霸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仙尊出手了。

他親自將那個神族捉住,以同樣的方式打成重傷。

若放在妖、魔、鬼三界而言此事再正常不過,但對於神界,則是將他們的臉放在地上踩,消息一傳回去, 便引發了軒然大波。

神界紛紛指責仙尊越俎代庖, 要求仙界給個說法,向被打傷的神族道歉。

至於被打傷的仙族, 嗬, 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若非他先出言冒犯, 又怎會生此事端。

寶物拿在一個仙族手裏隻會是明珠蒙塵,神族此舉雖然有點欠考慮,但也是一片好心。

底下大多數神爭論不休, 無人注意到上方天帝麵色的難看,就算有, 也隻當是陛下與他們一樣, 在惱火仙界的態度。

“陛下, 仙尊此舉著實是令吾等寒心。”

“說到底懲處與否是神族自己的事情,哪輪得到外人插手。”

“神族震懾邪魔,為了六界安穩素來盡心盡力,哪曾受過如此羞辱。”

“……”

此等聲音不絕於耳,隻有一小部分神站在角落裏,神情複雜,噤聲不言,為首的老者望著陛下隱忍的神情,頓時明白了什麽。

他深深歎了口氣,眼底閃過說不出的失望與痛惜。

神族……

硝煙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重燃了,在多數神還在討論要以怎樣的姿態麵對仙界道歉時,仙界出乎意料的率先發難。

說要為那位被帶回去後重傷不治身亡的仙族討回公道。

這種時候,交出那個犯事神族已經沒有必要了,任誰都看出對方來者不善。

起初大部分神族還覺得憤怒,但等到戰場上連連失利的消息傳回來後,他們逐漸心慌。南枝上神不在,日神、月神閉門不出,能領兵打仗的將領似乎一下子少了起來。

他們請求天帝直接召回南枝上神。

懲處叛亂。

叛亂?

“當年結盟,是神族衝在最前麵,斬殺妖魔,護住了仙族、人族。若非神族,這兩界恐都不複存在,我神族對他們有著再造之恩。”

“神族照拂其餘各界多年,如今卻遭遇叛亂,實在是,實在是恩將仇報。”

下方的神群憤激昂。

天帝沉默了。

到現在還認為仙界和人界是神界的……附庸嗎?

他的神識籠罩在這片古樸莊重的天宮之上,頭次感受到了疲憊。

消息由密探傳回其他幾界。

“我就知道。”風沅望著外麵陰沉的天氣,頗為焦躁在寢宮內踱步,但事到如今,她若出手,便不單單是妹妹對兄長的幫助,而是妖族的站隊問題。

整個妖界都會因她的行為被扯下水。

更何況

她掏出袖中的信,望著上麵“吾妹親啟”的四個大字神情晦暗。霽華希望他們不要出手,有些東西與其連骨髓都開始發爛,不如早早做個了斷。

他其實很早便預料到有這一天的到來。

魔界、人界、鬼界也都收到了信。

霽華頭次以天帝的身份跟他們再三強調,絕不能出手。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奇景,神界與仙界交鋒,其他四界皆按兵不動。

也正因此,一場原本可以重燃六界戰火的戰役變成了隻有兩方的小打小鬧。

一場兩界精兵間的交鋒。

傷亡並不算大,在逐漸陷入僵持的階段,仙尊持昆侖鏡破開了神界法陣,神族徹底節節敗退。

天帝本人也加入戰爭。

他帶領親兵與仙尊遙遙相對。

兩人眼底的情緒都十分複雜,曾經的友人即將刀戟相對,可世間的事終歸一旦做出選擇,便難以回頭。

霽華承擔起自己作為天帝的責任,而祁言將仙界視作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他們的神魂於空中交鋒,兵器相撞,驚心動魄,也就是在這一天,六界看到了記載中白虎發怒的描述:歲中凶神,伏屍百萬,喋血萬裏。

二者打了七天七夜。

最終以平手作為結局。

但神族其他人卻敗了。

天帝一下子疲憊了許多,他身形搖晃,猛地吐出一口血,但他沒要任何人攙扶,隻抬起眼眸,望著仙尊淡漠道:“走吧。”

“嗯。”

誰都不知道他們在所尋得的坍塌大殿內談了些什麽。

隻明白

從談話過後,六界局勢或許會有新的改變。

神族、仙族恐成為一界。

此言一出,六界嘩然。

風沅神情難看,她永遠都忘不掉那天匆匆趕過去後兄長臉上的疲憊迷茫,而祁言漂浮於半空,眼神淡漠,是一種不摻雜任何感情的冰冷慈悲。

也忘不掉天道再次現身後所說的話。

此時的天道已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成熟模樣。

麵前的滿目蒼夷並未讓他有絲毫觸動,他隻是用一種很平淡的與其感慨:“看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破而後立或許會是件好事。”

這兩句令霽華眉頭微微鬆動的話,也讓風沅解除了隱身,在青年驚愕的眼神中,快步走過來,牢牢牽住了兄長的手。

兄妹倆誰都沒有再說話。

也同樣沒有想到天道此次是為另一件事而來。

“你說什麽?!”風沅難以接受,“你的意思是讓陸玖也合道?!!!”

她的臉色難看起來。

不說趕來的晏芝,薑槐,就連原本一直沉默不言,仿佛已然喪失七情六欲的祁言眼中都微微泛起一絲波瀾,又很快消失不見。

而霽華則是神情愈加凝重,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將目光投向姬明。

“……”

姬明輕輕點了點頭。

他隻匆匆掃了眼風沅,便垂下眼眸,神情若有所思。

合道……四方神嗎?

天道笑了笑,笑容清淺溫柔,可緩緩吐出的話語卻擊碎了風沅最後一絲希冀。

他輕輕將食指尖抵在對方額頭上。

“抱歉,這是屬於離朱的宿命。”

“蒼龍,白虎,玄武皆以歸為位,如今剩的便唯有。”

“……朱雀。”

風沅呢喃道,在天道指尖落下的刹那,她看到了混沌初開,乾坤始奠之時,邪魔橫行,旱澇無常,蒼生皆苦。

天道見狀不忍,便借自然之力,誕生朱雀、蒼龍、白虎、玄武,用於鎮守四方,平定災禍,故名四方神。

天盡頭守衛六界的四道屏障,便是由一代代四方神的血肉與靈魂鑄就。

其中一麵正有著一道細碎裂縫。

也看到了一隻巨鳥衝向熊熊燃燒的烈火,化為灰燼,又於灰燼中誕生新的神魂,嘹亮的鳴叫聲隨著衝天而其的烈焰爆發。

然後頭也不回飛往屏障。

這是……

風沅踉蹌後退,天道也收回了指尖。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天道微不可察歎了口氣,複而道:“這是離朱選擇的路”

“你該去見見他了。”

離朱選擇的路?!

風沅猛然抬頭,她瞬間意識到了什麽,唇瓣翕動,話語在嘴邊滾動了幾圈,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

她望了眼眾人後,飛快離去。

“風姐——”

“別去,她這會需要的不是我們。”霽華攔住了想要跟上去的晏芝,搖了搖頭,眼中浮現出濃濃哀傷,又很快消失不見。

他轉身目光略過所有人,徑直落在那淡漠逐漸不再為外物所動的青年身上。

然後走上前,擦肩而過

“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好。”

“我們日後怕是做不成朋友了,祁言。”

“……嗯。”

霽華就這樣離開神界,離開了曾經他為之兢兢業業的一切,對身後的哀求與挽留充耳不聞。舍不得是有,但更多的,則為釋然。

他的擔憂,此時大多放在了妹妹風沅身上。

****

沒有。

沒有。

風沅發了瘋般找遍的整個妖宮,問遍了所有,都沒有找到陸玖的蹤跡。

侍女和侍衛皆被屏退,就連平日裏最受寵愛的盼兮都被她命人抱走,無論貓崽如何撒嬌掙紮,她的主人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諾大一個寢宮,此時隻空落落剩風沅一個。

她疲憊來到了書房,摸著奏折上熟悉的批注,麵露恍惚。

陸玖……

她在心底不斷默念這個名字。

你到底去了哪裏?

風沅突然覺得眼睛極為酸澀,她捂住胸口,那裏似乎有一個口子,空****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填補。

突然

她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

她猛然轉身,熟悉的麵容浮現在眼前,正衝她輕輕微笑。

“……”

“陸玖,你個混蛋!!!”風沅撲了過去,緊緊摟住青年,聲音哽咽,她的淚水終於不受控製掉落,將衣衫打濕。

“陛下,抱歉。”陸玖輕柔擦去對方臉上的淚水,目光專注認真,仿佛要將這張臉永遠的刻於腦海中,“我隻是去我們初遇的地方看了看。”

“滄海桑田,那裏的一切似乎都變了,又似乎沒變。”

他的聲音平靜溫柔,透露出某種安撫,但越是這樣,風沅越加不安。

明明對方就站在那裏,可她卻在一瞬間感到了陌生。

就好像

“你是陸玖還是……離朱?”

男人抱她的手刹那間收緊,並且越來越緊,仿佛要將懷裏的人就這樣融進身體,融入骨髓,好永永遠遠,再也不分離。

他將下巴輕輕抵在風沅發絲上,“我永遠都是陛下的陸玖。”

繾綣溫柔,堅定認真。

令風沅逐漸恢複了平靜:“你恢複記憶了嗎?”

“……”

風沅明白了,她從青年懷裏離去,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嘲諷疏離:“你既然已經做出了抉擇,又何必再做此姿態,離朱妖皇。”

她一字一頓道。

“陛下——”陸玖似乎被她的態度刺激了,他的臉上浮現出慌亂,不見一絲沉穩。他的眼中有不舍,有悲傷,有著讓風沅為之心痛的一切,可千言萬語堆在心頭,最終也隻化為一句“對不起”。

沉甸甸到風沅不願麵對。

她固執與對方相望,試圖找到最後一絲說謊的痕跡,可是她失敗了,也對,她怎麽忘了,陸玖與離朱本就是一個人。

妖皇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她近乎以一種蠻橫的姿態拽住陸玖衣領,令對方低頭,然後吻了上去。這個吻充滿侵略,夾雜著絕望與怒火,血腥味從唇角彌漫至口腔,讓全身的血液沸騰。

風沅逐漸鬆開了手。

可隨即,青年又貼了上來。

他的吻格外輕柔細致,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鼻尖縈繞的熟悉冷香令風沅終於放棄抵抗,閉上了眼睛。

有一瞬間,他們都希望這就是永遠。

隻可惜

一吻結束,妖皇摸著戀人的臉,眸光溫柔認真:“我想去我們初遇的地方看落日。”

“好。”

出門前他們遇到了龍蕪,這條在酒樓裏喝得醉醺醺回來的龍,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瞪大眼睛,注視兩人離去的方向。他囁喏偏過頭,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不想說。

因為他重新聽到了那句

“龍二,對不起。”

混蛋,誰是龍二啊,我是龍蕪,龍蕪。

誰要聽你說對不起,離朱,你他媽就是個混蛋,你他媽就不能安安穩穩做你的陸玖嗎?!恢複記憶幹什麽,幹什麽?!

龍蕪跌倒在地上。

風沅與陸玖肩並肩坐在那裏,期間誰也沒有開口。隻是靜默著從群星璀璨等到天邊出現第一抹魚白,亮光浮現的刹那,風沅靠在了戀人懷中。

“陸玖,我生氣的隻是你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並非你的抉擇。”

“你是我的妖後,我尊重並願意支持你的一切。”

“情愛與蒼生相比,過於渺小,我想如果有那麽一天需要我去,我也會做出與你同樣的選擇。”

“陸玖,我會等你的。”

“陛下。”陸玖的眸光溫柔,他輕輕笑了起來,臉上帶著以前很少會出現或者說被隱藏起來的張揚傲氣與熱烈:“遇見你,是陸玖和離朱最大的幸運。”

“或許有一天,你我會在某刻盡頭重新相逢,但現在,我向天道起誓,我將化為螢火,化為風,永遠守護在您的身邊。”

時間到了。

妖界的陸大人該離去了,現在的是離朱。

是守護六界,原本應與摯友一同離去的朱雀。

絢麗的火焰與朝陽共同升起,長長的尾羽劃破天際,五光十色的鮮豔足以碾壓所有豔麗。一隻金紅色的巨鳥伸展翅膀,伴隨著嘹亮叫聲,翱翔於半空。

然後緩緩飛至風沅身邊。

他用頭親昵蹭了蹭戀人,眼中似有水光浮動,但再怎樣不舍,等到天徹底亮起的那刻,朱雀的鳴叫響徹六界,他在風沅的注視下朝天邊的裂縫飛去。

身上燃燒起熊熊烈火。

那一刻半邊天際都成了紅色,所有生靈都看見了從烈焰中飛出的朱雀。

一點點消失在天際中。

“嗒。”風沅捂住嘴,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落在麵前的草地上,以前從未有過的痛苦悲傷席卷心頭,她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奔潰。

隻是……未等她放聲大哭。

砰!

麵前便多出一個小坑。

她匆忙間淚眼朦朧抬眼,朝裏望了一眼,便愣住了,裏麵……是隻被燒焦的鳥。

隨之而來的便是天道無奈的聲音:“傻孩子,我都說了是離朱的選擇,離朱注定死亡,但陸玖則代表著另一種新生。”

從他發自內心接受陸玖名字的那一天起,便有了新的未來。

“……”

“陸玖!!!”

這一次,妖皇再次撿回了她的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