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 如今我已至相城,一切安好。此地氣候溫和,終年繁花似錦, 如今又恰逢上元節, 入目所及,魚龍舞處,皆是燈火輝煌, 叫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可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難免可惜不能與阿沅攜手同遊,阿沅向來喜歡熱鬧,想必見此也會欣喜。但阿沅不必擔心,我身邊還有去年你為我贏得的兔子燈,帶在身邊,周圍人也是豔羨。
對了, 現下京城天氣多變, 阿沅莫要貪涼,注意加衣。我已提前命人定下碧雲閣最新成衣與飾品, 阿沅若是有空, 不妨去試試。
與書信一同到達的,還有相城特產。甜水鴨味道不錯, 但路途甚遠,寄來恐會變味,我已拜師學習, 回來為阿沅下廚。
祁言寄
信是夾在一幅畫中,畫上一座青山, 一葉小舟, 題著我見青山多嫵媚,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落款風沅。
如果說剛開始薑槐還對阿沅是誰有點疑惑,他那時隻想抓祁言尾巴。
但當看到畫,畫信結合,阿沅,風沅。
魔尊豁然開朗。
哈哈哈哈哈,好巧,他也認識叫風沅和祁言的,這也太巧了……個屁啊。
從仙尊地盤翻出的東西,即使不知道信中提到的東西是什麽。
光看名字,就讓魔尊頭皮發麻。
他不知怎麽的,腦海中隻留下一句,造孽。
他為什麽要看到這種東西!!!
薑槐捧著畫卷和信紙震驚不已,拿也不行,丟也不是。他宛若做賊,豎起耳朵聽周圍響動,生怕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
他本來是為了樂嫵而來,所以到底是怎麽弄成現在這樣子的?
青年不理解。
時間回到不久前
薑槐四處奔走,終於找到了有關樂嫵蹤跡的線索,水底一座廢棄宮殿,蝦兵蟹將的屍體倒在門口,不少已化成原型,妖氣衝天。
他從躲藏起來的幾個活口嘴裏得知,是有一位姓白的姑娘來過這裏,他們大王帶回來的,但現在大王已經死了,那位姑娘也不見了。
“去哪了?”
“好像是被打死大王的那個人帶走了。”
“嗚嗚嗚,大人,該說的我們都說了,您就饒了我們幾個吧。小的們這才化形沒多久,就被抓到此地看門,我們可以對天發誓真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
“行了,都別哭了!”
“那個人長什麽樣?”
“小,小的們沒敢去看。”
這就是不知道了。
線索就此中斷。
薑槐不耐煩將這幾個哭哭啼啼抱成一團的蝦兵蟹將趕走,心底湧上濃濃的悔意。
他應該早就去找樂嫵的,萬一樂嫵真出了什麽事,青年閉上眼睛,不願去想那樣恐怖的可能性。
就在他焦心不已,準備再去別地看看時,薑槐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氣息的靠近。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來人,愕然道,“祁言。”
“嗯。”對方點了點頭,眼神漠然。
“你來這裏做什麽?”
“你又來做什麽?”
“我當然是來……不對,我做什麽與你何幹?”
“魔尊尋人的響動,怕是不被注意才難。” 祁言語氣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著對方灰撲撲不起眼的打扮,薑槐總覺得祁言是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無論是性格還是其他什麽,整個人都散發出冷意。有時候看著那古井無波的眼神,他都感覺毛毛的。
但這不代表他願意別人插手自己的私事。
鬧得大就鬧得大了,他薑槐本就不是藏著捏著的人,剛好也讓六界看看,魔後之位,早有人選。
他的樂嫵值得這世上最尊貴的位置。
青年冷哼一聲,轉頭便要離開。
“說來也是湊巧,我最近也在尋人。”
他腳步一頓。
“是一位姑娘。”
他皺起眉頭。
“姿容美極,姣花照水,弱柳扶風。”
“我記得她姓白,喚樂……”
“夠了!”薑槐轉過身,語氣冰冷,眼底深處是被壓抑的怒火,“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看來魔尊這下是願意聽我說話了。”
祁言歎了口氣,看起來頗為無奈,但神情卻未有一絲變化。
“我與你要尋的人是故人。”
“嗬,故人?樂嫵可從未提過。”
“大概是她不能提的那種關係吧。”祁言的話裏摻雜了幾分說不清的曖昧,“而且,薑槐,你真的了解她的過去嗎?”
“你大概是忘了,你和霽華是在哪裏遇見她的。”
“……”
等等?他好像真的有點記不起是在哪遇見樂嫵的了。
但聽著對方語氣中的肯定,薑槐隻能先避開這個問題,陷入沉默。
他知道樂嫵是有事瞞著自己,可看著對方每當回憶起過去時的神傷與淚水,他也舍不得詢問,如今被明晃晃扯開。
出於男人的敏感,他迅速就抓住了重點。
“原來是你。”薑槐怒道。
他不在意樂嫵的過去,但這不代表他是個傻子,那個笨蛋在神傷後遇到關心總是躲躲閃閃,絲毫不知道自己對一些東西早已說漏嘴。
樂嫵絕對在躲什麽人,他最開始以為是仇人,但隨著對方態度推移,這種思念中夾雜恐懼的樣子。
薑槐推理出:樂嫵肯定是被那個卑鄙無恥的男人傷害過,才會對感情失望,以至於現在都沒接受他的感情。
不過沒關係,他遲早憑著自己的魅力讓樂嫵重新打開心門,感受到他火熱純粹的愛。
然後就去收拾那個男人。
原本青年還想等成親後再徐徐圖之,如今看來,怕是不用了,罪魁禍首正站在麵前。
帶著心上人心裏居然還有其他人的酸澀嫉妒,薑槐的話語充滿尖銳。
“樂嫵那麽天真善良的存在,你居然舍得傷害她!祁言,你要是個男人,就去向她道歉,否則我不介意將你對她所做的一切加倍奉還。”
“道歉?”祁言突然輕笑起來,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有趣話語,他疑惑道:“我為什麽要向一個不聽話的寵物道歉?”
一道淩厲掌風襲來。
“祁言!”薑槐被徹底激怒了,“你怎麽敢?!”
“她主動與我建立了契約,既為主仆又是靈寵。”
祁言於契約一道已是巔峰,即使是薑槐都沒有發現白樂嫵身上還有契約存在。
“好,不愧是仙尊。”他譏諷道,“就是不知道仙尊怎麽也會為了一個眼中的寵物四處奔走?”
“在外的寵物終究要回到主人身邊,該是誰的終究是誰的。”
“哦?那依我看來,有些人更像是不敢麵對內心的懦夫。”
“你也喜歡上了她對嗎?你不願承認,是她的善良,她的單純吸引了你。偏偏你又清楚自己的卑鄙陰險,知道配不上她,所以隻能用這種手段自我麻痹,來留住她。”
薑槐氣得半死,他沒想到隻是出來一趟,就又遇見一個情敵。
還是祁言?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將那個女人永遠關起來,好讓她的美好隻屬於自己,再不被其他人發現。
祁言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摩挲了下指尖,繼續平靜道:“我知道她在哪。”
薑槐:“你知道她在哪?!”
他瞬間驚訝,但為了不在情敵麵前露怯,隻好強壓下內心焦急,冷笑道。
“你不是也想將樂嫵帶回去嗎?怎麽,祁言你是準備行善積德不成?願意將人給我?”
“我不想與你再廢口舌之爭,薑槐,你站這麽久,真沒從這些妖氣中感受到一點熟悉嗎?”
“……”
薑槐臉色微變,顯然他在靜下心仔細分辨後,也感受到了在這從雜亂的妖氣中,有幾絲莫名熟悉,即使不久後就要消散,但……相識幾千年
他咬牙切齒道:“這個不死心的混蛋。”
“風沅。”
青年的怒火愈加高漲,他有種被人愚弄的感覺,想起他在月下飲酒時的好言相勸與推心置腹,薑槐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還是別人說什麽信什麽的傻瓜。
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妖皇要主動退出的話語。
現在看來,都是陰謀。
轟的一聲,殘缺大殿頓時又塌了一半。
祁言在灰塵中後退幾步,神情依舊淡淡,隻是眼底微不可察透露出幾分嫌棄,他在說完這些後,便不再開口。
目的已達到,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至於剩下的,青年注視著魔尊離去的身影,指尖火光閃爍,下一刻,這裏付之一炬。
上空盤旋的妖氣也都逐漸消失不見。
祁言於熱浪襲來的灼熱中獨自前行,穿過烈焰,火苗盤旋在他的衣角,在最後一絲妖氣即將消散時,他突然朝虛空伸手,又緩緩放下。
他仿佛想抓住什麽。
祁言難得產生了困惑。
就像他不清楚自己現在會選擇不親自前往妖界而是特意來尋薑槐,會對那幾絲遺留的妖氣異常熟悉……以及他可以感受到白樂嫵在心中的特別。
但當這份特別被別人說出後,他沒有感受到惱羞成怒,反而有一種異常平靜的……惡心。
不可否認,有一瞬間,他想打爛魔尊的嘴。
果然還是對方愛不愛的表述過於惡心了。
出於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心理,祁言沒有返回仙界,他收斂了所有氣息和神識,看起來如凡界普通修士一樣,開始漫無目的飛行。
薑槐就是在此時偷偷跟著對方。
有了之前被風沅騙的經曆,他現在是對這些人都充滿懷疑。
再天真到完全相信情敵的話,他還不如幫豬上樹。
薑槐對祁言並沒有全信,而且對方居然還算計樂嫵建立契約,簡直不可饒恕。在他看來,樂嫵這會若是真的在妖界反而比在仙界安全。
風沅那家夥沒品是沒品,但也做不出傷害心愛女人的事,最多隻會用卑鄙話語抹黑他的形象。
隻要他現在趁機找到契約線索,再去妖界尋樂嫵,那些抹黑就會不攻自破,他在樂嫵心中依舊事是完美無缺的英雄形象。
看祁言那可疑樣,就不像要做好事。
魔尊這樣想著,偷偷跟在對方身後,準備伺機尋找突破口。
他跟著青年來到了一座山內。
山內陣法層層,迷霧重重,薑槐本就不擅長解陣,往往都是靠武力直接衝出。但現在是跟蹤,不能動靜太大,他隻好按部就班地憋屈尋找陣眼。
等到出來時,祁言早已不見了蹤影。
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薑槐準備回去時,他左拐右拐,突然發現了一間木屋。
裏麵的東西雖很陳舊,布滿裂痕,可看蛛網和灰塵密集程度,應該之前是有過人打掃的。
就是不知道發生什麽,這段時間沒有來。
薑槐擦淨指腹,有點好奇。
書架上胡亂拜訪著一些書,薑槐翻了下,就被內容吸引住,無他,裏麵正是有關契約的術法,旁邊還有祁言的字跡。
不過隻有一點。
薑槐開始翻箱倒櫃,雖然知道亂動東西不對,但為了樂嫵……他繼續翻找,然後青年在床底找到一個木匣。
上麵有隱約的灼燒痕跡,但沒有上鎖。
魔尊滿懷期待打開,滿眼震驚關上。
他最後還是將信和畫卷恢複原樣塞了回去。
然後狗狗祟祟,沿著最偏僻的小路,慌忙離開。
呼,幸虧沒撞見祁言。
薑槐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沒有撞見,是因為他誤打誤撞來到了滿山陣法的核心,那個地方,連陣法主人都沒能進來。
同源的力量,可祁言卻在冥冥中走了相反方向。
來到了記憶力他撿到白樂嫵的地方。
魔尊蹲在河邊,震驚、忐忑、欣喜種種情緒交織在心頭,最終都化為被貓撓過一樣的好奇。他滴個乖乖,風沅和祁言,妖皇和仙尊他們不會真的有那種關係吧。
可是不是還有……
他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嚐試理清思路,依次寫下自己、樂嫵、風沅、祁言、霽華、晏芝、晏予和姬明(?)的名字。
已知他喜歡樂嫵,風沅喜歡樂嫵,祁言喜歡樂嫵,霽華也喜歡樂嫵,晏予姐弟和姬明不清楚。
所以他和三個人是情敵關係,風沅和祁言是情敵關係。
已知風沅和祁言有……曖昧書信往來,所以他們疑似戀人關係(?)
已知晏予曾與風沅情投意合,為對方跳了輪回台(傳言),所以他們過去是戀人關係,但風沅疑似有回頭跡象,所以祁言和晏予是情敵關係。
以及他曾親耳聽到晏芝喊風沅“爹”,雖然被當場否決,但按現在這種情況,薑槐在兩人關係上標上疑似父子。
“……”
看著自己畫完的關係圖,魔尊陷入沉默,他沒有想到,某人的關係混亂到箭頭可以把自己紮成刺蝟。
全場唯一跟對方或者說跟他們都沒有關係的。
居然隻有姬明一個?!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問問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就不能教,咳咳,教教他。
外麵紅顏知己不斷,內裏不停啃窩邊草。
這樣做居然沒有翻車?
等等,翻車?
對了,晏予跳輪回台至今是個迷,該不會就是氣不過被祁言撬了牆角吧。
他依稀記得兩人還打過一架,晏予出手極重。
一個陰謀逐漸浮上魔尊心頭,他的臉色難看起來,他現在懷疑是不是妖皇想借仙尊之手耍他,給他使絆子,以此來占有樂嫵。
難怪後者的態度前麵那麽奇怪。
故作大方。
呸,狗男男。
薑槐深覺眼前迷霧被撥開,他從未想過情敵間還有如此複雜又微妙的走向。
但無論是不是他推測出的關係,那兩人看起來都關係匪淺,冥主那小子估計也站在那邊。
以一敵三,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他該怎麽做才好?
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分析出的東西,魔尊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不夠用。
而且……他應該保守這個秘密嗎?他真的好想找人分享。
薑槐恍恍惚惚一路前行,刹那間連心心念念契約一事都忘記了,等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隻腳在守衛警惕目光中踏入神界大門。
“……”
霽華:“你來這裏做什麽?”他語氣算不上好,畢竟他算得上人財兩空,最近還在修繕和對方打架弄壞的幾座宮殿,擱誰都不想給好臉色。
更別說對神族一草一木都極為愛惜的天帝。
“你若是想跟我說樂嫵的事情或者賠償事宜,我神界歡迎,如若不是,還請自行離開。”
霽華憂心樂嫵,卻實在放不下神界事物,內心不斷拉扯交戰後,他做出了選擇。他的心在樂嫵那裏,但身體卻給了神界。
一半對一半,很公平,自覺找到解決辦法的青年看著桌上奏折露出了久違的放鬆笑意。
身後侍從被感動的熱淚盈眶,陛下不下班,他們哪敢下,一日複一日,單身至白頭。
他真的好想和看守銀河的仙子約會,嗚嗚嗚。
求求魔尊了,找件事讓他們陛下放假吧。
魔尊確實開口了。
但他的回答顯然要出乎所有人預料,隻見他讓天帝屏退所有人,然後設了個結界,開始巴拉巴拉巴拉。
霽華:“……”
薑槐:“我在祁言地盤親手找到和親眼看到的。”
他想清楚了,一對三不容易,但二對三有可能。不論怎麽樣,他要先找個人結盟,找個不那麽具有威脅還願意加入他的。
扒拉完扒拉去,就隻剩下天帝,畢竟人皇目前幾乎是徘徊在他們所有人之外。
絕對的中立者啊,魔尊不可思議。
但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天帝的態度,“你的反應不要這麽平淡好不好?”
他不滿道。
霽華:“啊。啊?抱歉,你再說一遍可以嗎?我大概沒有聽清。”
薑槐:“……”
原來不是平淡,是恍惚啊。切,居然會被這麽點小事嚇到,真是沒用。
不像他,可是認認真真分析了他們幾個關係的存在。
“我是說風沅和祁言他們可能有過一段。”
霽華這次徹底聽清了,他的筆滾落於地,咕嚕咕嚕,一如他的心不停翻滾。
原來,原來這麽刺激的嗎?
難不成真的是他太宅在神界,不關心外麵,對周遭事物太不上心,乃至於沒有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在記憶裏,他好像早些年和妖皇關係還不錯,和仙尊交情也可以。
所以為什麽會一點都沒發現呢?
匆匆百年,他就落後於時代了。
霽華突然莫名傷感,但他對剛才這些還是有所遲疑,“可我從未聽過他們有什麽親密交集。”
“他們親密還會讓你看到?”
對哦。確實是這樣。
“……”
想到這個場景,再帶入妖皇和仙尊的臉,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霽華的眉頭越皺越緊,思考半天後,突然開口:“你說風沅會不會被騙了?”
“你在開玩笑嗎?”薑槐不可思議道,“他被騙?誰被騙他都不會被騙,風沅不去騙別人都是他良心發現,等等,你怎麽這麽關心他?”
經過一係列衝擊,魔尊思想突然朝著奇怪方向發展,他眼神詭異,“霽華,你該不會也……”
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
天帝迅速冷臉,不願再搭理對方。
他總不能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突然蹦出的就是擔心妖皇會不會吃虧。
這要說出去,風言風語還不知道得傳成什麽樣。
魔尊見狀難得識趣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他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們去妖界一探究竟,去找樂嫵。”
天帝在這方麵倒是跟對方態度相似,認為結盟可行。一方麵他是不願意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另一方麵隨著時間推移,他是越來越惦念他送出去的龍鱗甲和鳳凰羽衣。
霽華心好痛。
不過……他看著迫不及待動身的青年,猶豫半天還是問道:“薑槐,你最近有沒有那種對於過去部分事情記得不是那麽清楚的感覺?”
他有時在夜深人靜批奏折時,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都有種淡淡陌生感。就連樂嫵,他都會感到一種虛幻下的不真實與還沒意識到的排斥。
霽華以為是自己太累了。
“咦?你說這個啊。”薑槐大大咧咧撓了撓臉頰,“是有一點,不過不是什麽重要事情,記憶這種東西時間長了難免模糊,現在最重要的是樂嫵。”
可他們的記憶不該模糊至此啊?
霽華微怔,他看著對方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感受到一陣突如其來的荒謬與厭倦。
腦海中似乎有微弱聲音響起,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也僅僅是一瞬。
很快他全部的心神隨著樂嫵一詞又被心愛之人全部占據。
“對了。”薑槐在兩人都要出發時又期期艾艾開口,“你說風沅和祁言他們到底是?”
“……”
“風沅他真的喜歡男人嗎?”
“……”
“不過那家夥向來喜歡好看的,論容貌,你我皆在祁言之上,他怎麽會看上祁言?”
“……”
“若是他厭倦祁言,哪天又看上我怎麽辦?”薑槐不知想到什麽,驚恐起來。
霽華:“閉嘴。”
****
“阿嚏。”風沅躺在搖椅上,打了一個又一個噴嚏,自從她算完自己最近有桃花煞後,就不停打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
“陛下可是身體不適?”
妖皇肩上的一雙柔荑輕輕揉捏,力道恰到好處。女子關切的聲音清脆中又帶有嬌媚,甜如浸蜜,叫人聽了便要酥掉半邊身子。
兩人的動作乍眼望去親密無比,但細看卻又保持著恰當好處的距離。
“無事,可能是最近遇事太多,有些疲憊。”
“凡間常言一下便是一想,說不準是哪家的貴女或仙子正想著您呢?”
那我豈不是要更害怕了。
被桃花煞嚇到的風沅在心裏嘀咕,但她麵上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如姬,本座談正事時可聽不得這些打趣。”
“知道啦。”喚作如姬的女子風情萬種斜睨了一眼,眼見椅子上的人不像以往,沒有半分反應時,便乖乖收斂了身上的魅惑之色,一本正經匯報起公務來。
她以前是動過跟陛下做對逍遙眷侶,哪怕是做對露水夫妻都好的心思。但隨著這幾次接觸,別說勾引,就是跟對方像記憶裏那樣調情,都再也不敢。
明明黑霧後的陛下長得那麽好看,可她卻偏偏感覺越來越害怕。
就像小時候父親從仙界請來的仙君盯著自己讀書交作業時一樣的感覺。
如姬抖了抖。
風沅也鬆了口氣,夢境裏那個渣花心歸花心,卻兔子不吃窩邊草,跟身邊女妖調過情,但也有度,從不許諾什麽,也從不更近一步。簡單來說,那個渣隻逮著其他幾界的禍害。
這也讓風沅暫時能在妖界內部放點心,要是連這些心腹都變成那個鮫人公主的樣子,她恐怕會被氣死。
現在看來無論是哪個世界的如姬,都是蛇族族長,是妖皇一貫信任的左膀右臂。
“鳥族已經將狼族最近出現的內亂全部鎮壓,隻是有些狼族依舊適應不了您推出的新法。”
“嗬,適應不了?是適應不了從高出跌落,再沒人供著他們了吧。告訴鳥族,必要時期必要手段,適當選一部分立威。”
“狼族原族長自盡了,與之一同自盡的,還有他的兒子。”
“哦?”
“不過據探子說那位少族長是被其他人給……”
“做父親的愛子情深,想要給孩子一條後路,隻可惜東西都從他兒子那搜出,那些長老見大業不成,又入了獄,難免要找個出氣筒和替罪羊。”
風沅敲擊著搖椅扶手,語氣雖然平淡,卻也可以聽出些許唏噓,“愛子情深。”
如姬沒敢搭話,隻繼續道。
“陛下派去的扶風大人如今也有了擁護者。”
“看來他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我記得他有個姐姐。”
“是。”
“本座從扶風那裏聽過他姐姐的事,是個聰慧的,尋個理由,將她調到宮裏來,也好讓扶風安心。”
如姬聞言驚詫了下,但迅速笑道:“他們姐弟一定會感激您的。”
扶風的姐姐雖然聰慧,但修為不高,做弟弟的在前麵觸動那些妖的利益,難免會被伺機報複,他修為高不怕,還有陛下派去的人手幫忙,但姐姐就不一定了。
難免會有疏漏,搞不好還會成為弟弟的桎梏。
能被接進皇宮,對他們姐弟而言都是好事。
看陛下的意思,是準備讓對方同樣入暗衛學習了。
沒想到對方還會在這種小事上用心,如姬有些感慨,又有些感動,但一提起弟弟,她又有點擔心。
果不其然,陛下下一句就是那個不爭氣的東西。
“你弟弟現在如何了?本座記得之前還命人傳信給你。”
“臣已經教訓過他了,臣弟弟天生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不懂事,沒見過世麵,還望陛下見諒。”
“有時候對孩子不要那麽嚴格。”風沅似笑非笑。
“年紀小愛玩也是正常的,你吊起來打還是太過了。我記得虎族最近在練新兵,他們向來擅長教育幼崽,聽說最淘氣的幼崽放到那幾天都能安靜下來,你覺得如何?”
“陛下說的是。”
能不安靜嗎?如姬嘴角抽搐,擱那種訓練程度,一天下來,幼崽連吃飯都覺得累,誰還有閑心鬧事?
其他族幼崽又不像虎族皮糙肉厚,耐打。她小時候聽到的威脅都是:你不聽話送你到虎族那挨揍。
而且……她家那個魔王,早過了幼崽那個年齡吧,送到虎族去,豈不是要被往死裏揍。
可看著陛下的樣子,如姬咬咬牙,便明白了,光說對方這次一牽扯狼族,二牽扯魔尊,三牽扯陛下。
她就是再不忍心也要把人送去。
慈姐多敗弟,她不能再慣著那臭小子了。
風沅:嗬,叫那個小子再煩她,現在麻溜滾蛋吧。
正常世界敢爬她的床,這個世界又差點壞了她的計劃。
這麽精力旺盛,就讓虎族陪他慢慢玩。
風沅沒在蛇族多留,她在聽完自己想知道的事後,就返回了宮內。踏入寢宮,茶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有侍女來報。
說是那位白姑娘絕食。
“絕食?”她眉梢輕揚,“稍微有點修為的小妖,幾周都不會餓死。”
“可白姑娘到現在更是滴水未進,尋常妖族沒事。”侍女眼中不由得透露出一絲為難與擔憂,“但白姑娘似乎身體十分孱弱,這會已經昏了過去。”
一個妖,一天沒吃就被餓昏過去?
風沅一頭霧水,被迫起身。
畢竟麻煩是她帶回來的,這段時間她也不能讓對方出事。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餓死,就怕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風沅感受到越跳越歡的右眼皮,有點後悔走之前沒有學著凡間給自己畫張符保平安。
看著**臉色蒼白,見到她就轉身不願開口的白樂嫵。
風沅:“……”
摸不準陛下對這位白姑娘是什麽意思,擔心對方問責。一旁侍女迅速開口:“奴婢已經請大夫看過了,大夫說,白姑娘身體孱弱,長時間鬱結於心與過度驚嚇才會如此。”
“鬱結於心?過度驚嚇?”
風沅琢磨了下這幾個詞,總覺得哪裏聽起來怪怪的。
於是她坐在床邊,認真道:“你是先天不足嗎?”
就算是不擅長武力的靈族,她都很少見過弱成這樣,除非是那些先天靈氣就有問題的。
白樂嫵依舊不回答,隻在風沅坐過來時瑟縮了一下,看起來是誓要將不開口進行到底。
周圍侍女見狀都害怕低下頭,她們與這位白姑娘相處不多,對對方的了解僅限於羞澀和哭,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其他印象。
以往都是中規中矩奉命行事,但現在聽聞白姑娘有可能先天不足。在妖族中,這樣的存在是很可憐的,是以都多了些憐愛與擔憂,害怕她的態度惹惱陛下。
風沅沒有生氣,她隻是輕輕一拉,少女纖細的手腕便被她握在手中,半擁入懷中。
清冽的香氣縈繞在白樂嫵鼻尖。
不顧對方掙紮,風沅隨意查看了一番,神識掃過,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你的靈氣果然無法凝聚,難怪修為難以上升。”
但隨即她就想起夢境中似乎也有這麽件事,不同的場景,同樣的結果。
那個他同樣也發現了少女無法凝聚靈氣的事實,在經過一係列嚐試後,他剜了那位想跟自己搶人的狼族少族長的內丹,換給白樂嫵,助她修行。
所以兜兜轉轉居然又回到了這裏,讓這個故事以另外一種方式進行了下去。
唯一不同的,就是現在這位少族長的死沒有為他心愛的女人帶來任何改變。
風沅意味深長地打量了還在生悶氣的少女一眼。
說不上是對方倒黴還是什麽,反正落到她手裏,換內丹是沒可能了。
知道對方身體隻是最簡單的靈氣不足再沒有什麽大問題後,風沅就想離開。
她隻管死活,不管其他。
可等到風沅準備走時,白樂嫵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蒼白著臉執拗道,“那個鮫人公主呢?”
“她走了。”
“她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
“嗯。”
妖皇以為這幾個問題就是結束,但她沒想到,白樂嫵側躺在**,怔怔望了她一會。
窗外的夕陽灑落在少女身上,脆弱又美好,同時也為她的側臉添上一抹胭脂色。
“其實你不必為了我這麽做的。”她小聲道。
風沅:“嗯?”
白樂嫵:“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可是我求求你,讓我死心吧,風沅,不要讓我在恨你的時候又突然對我這麽好。”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壞?”
她低聲抽泣了起來,侍女們眼神古怪了起來。
妖皇……妖皇臉色鐵青了起來。
風沅實在無法忍受,甩袖離去。
但落在室內少女眼中,就是那個男人不願接受她的拒絕,依舊不想放過她,可這也恰好中了……她的下懷。
白樂嫵眼眸低垂,手指緊緊纏住薄被,她說過的,她會為阿晉報仇,會讓風沅為自己的高傲付出代價。
她會讓對方感受到被拋棄的痛苦。
心上的疼痛永遠比身體上更痛。
風沅再次重重打了個噴嚏。
她掐指一算,桃花煞。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有點不安,總不至於是像餘諾那樣的紅顏知己們一起找過來吧。
那個確實挺煞的。
妖界迎來了夜晚。
而就在今夜風沅終於明白了那個桃花煞究竟是哪方麵的煞。
肩膀被鮮血染紅,一點點滴落於地,盛開出殷紅色的花。
利刃穿過皮肉的聲音很輕,卻也落在兩個人的心底。
天帝、魔尊紛紛停手,冥主呆愣在地,陸玖眼神冰冷,想要衝過來。
風沅望著男人瞪大的眼睛,再看了眼縮在對方身後的少女,無聲笑了起來,笑容中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有的隻是淡淡嘲弄,“祁言,你看起來比在凡界時下手要輕上許多。”
她揮手屏退所有侍衛,一點點將利劍拔出。
在鮮血徹底染紅劍麵時,哐當一聲,劍掉落於地,清脆又沉悶。
似乎就連傷人者也不可思議。
祁言頭一回在大庭廣眾下失了穩重,望向自己的雙手,薄唇緊抿,沒能說出一句話。
下一刻
他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
鮮血順著唇角溢出,青年咳嗽了下,便迅速染紅衣襟,他抬眸望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高傲身影。
“這下我們扯平了,你一劍,我一掌。”風沅扯了扯嘴角,笑容張揚又惡劣。
全場寂靜。
作者有話說:
魔尊想要跟妖皇拜師學藝(bushi)
白樂嫵:他關心我,他心裏有我。
風沅:痛痛,不開心,這誰能忍?我要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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