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

黃深易和黃老爺子回來後還在納悶呢, 怎麽家裏一個人都不見了,一個個的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學,全跑哪兒去了?

父子倆正說著話, 黃菲菲和星姨從外麵進來了。

黃深易笑道:“星姨從老家回來了?菲菲,你們這是出去逛街了?”

誰知黃菲菲驟然紅了眼眶,一臉難過地說道:“爸,爺爺,小遲和媽都住院了。”

兩人驚得當場起身:“怎麽回事?”

“你好好說清楚,兩個人平時身體健康,怎麽忽然都生病了?”

黃菲菲卻道:“爸, 姐姐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

黃深易手機都是隨身帶著, 他下意識否認:“沒有啊。”

“媽不是早就讓姐姐打電話告訴你們了嗎?”黃菲菲表情訝異,跟著便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姐姐和雲溪起了矛盾, 小遲為了不讓雲溪為難姐姐, 就喝酒賠罪,誰知道回家之後很快陷入昏迷,醫生也檢查不出原因。”

這……

黃深易和黃老爺子對視:“該不會是酒精中毒吧?”

黃菲菲眼圈又紅了,嗓子也帶著哭腔:“不知道, 醫生什麽都沒說,還要等晚上專家會診才知道結果。”

黃老爺子問她:“那你媽又是怎麽回事?怎麽也跟著住院了?”

黃菲菲一臉難過地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當時星姨忽然聯係我說很快就到家,我想著小遲在醫院也需要人照顧,就讓星姨直接去醫院。

“後來我去醫院門口接她, 再回去的時候,姐姐就說媽也暈倒了,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我和星姨都不清楚, 姐姐也沒告訴我們。”

“什麽也沒告訴別人”的井玫瑰此刻正在病房嚐試解蠱。

當年在山中學道, 她也曾跟隨師父接觸過中蠱之人,隻可惜後來沒多久她就被師父打發下山去四處雲遊,沒能親眼看見師父究竟是如何解蠱的。

井玫瑰也並非專修醫道,眼下碰見如此棘手的病症,隻能趕鴨子上架,試圖利用元氣直接取出蠱種。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潔白的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迫不得已暫時停下動作,輕輕呼出一口氣。

太難了,她的元氣有限,那蠱種卻被深種在髒器深處,四周經絡遍布,元氣裹挾著蠱種朝外慢挪,稍不留神就可能碰上縱橫交錯的血管,造成大出血。

井玫瑰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反而把自己累了個筋疲力盡。

這樣不行。

得另外想些辦法。

她心裏微動,此時此刻如果能找到一個懂蠱術的行家就好了,師父解蠱的手法就是跟他曾經雲遊時結識的一位好友所學。

她正想著辦法,病房門“篤篤”被敲響。

“請進。”

門被推開,好幾個人同時大步進來。

“爺爺,爸,大哥,”井玫瑰起身,“你們來了。”

黃老爺子看著**昏迷不醒的孫子和兒媳,臉色凝重:“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沒及時打電話告訴我們?”

井玫瑰眸光微動,眼神落在後邊神色無辜的黃菲菲身上:“對不起,爺爺,我正準備給你們打電話的時候,媽忽然陷入昏迷,之後要看護媽和小遲兩個人,就沒顧得上。”

老爺子擺擺手:“我也就隨口一問,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醫生來了嗎?你媽是怎麽回事?”

“已經讓醫生看過了,”井玫瑰道,“也檢查不出病因,要等晚上專家會診。”

看他們神色擔憂,井玫瑰便又說了句:“醫生說媽和小遲目前都沒有生命危險。”

黃菲菲道:“姐姐,你不是說媽是急火攻心,氣血逆流,氣得暈倒了嗎?”

井玫瑰不慌不忙:“我沒有這麽說。”

她隻說了急火攻心,氣血逆流,沒說宋雨是“氣得暈倒”的。這說話似是而非的招數,她還是跟黃菲菲學的,現在正好試試效果。

黃菲菲眼中閃過一絲氣憤:“你!”

“好了,菲菲和你大哥去請院長過來。”

老爺子不是不知道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孫女肚子裏有不少花花腸子,平時也就算了,小女孩子無傷大雅。

現在都火燒眉毛的局麵了,家裏兩個人躺在病**昏迷不醒,黃菲菲還到他們麵前耍這些心眼,真當他老糊塗了。

黃老爺子在家裏頗有威望,黃菲菲不敢再多說,隻能心有不甘地跟著黃彥離開病房。

老爺子繼續安排事宜,指派跟來的星姨和另一個傭人,將給母子倆帶來的生活用品擺放好。

至於黃深易,從進來後雖然沒說過話,但眼神始終緊盯著病**的妻兒。

黃老爺子的麵子很管用,院長很快被請了過來,連帶著先前為黃遲和宋雨看診的醫生,都一塊帶來了。

院長道:“小秦,跟老爺子說說三少和夫人的症狀。”

這位小秦醫生撓了撓頭,知道病人背景不一般了。可是他真沒看出來是什麽病,隻好硬著頭皮將先前那兩套說辭又複述了一遍。

偷偷瞧了兩眼,果然見這一家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院長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秦醫生如蒙大赦走了。

“黃老,您也聽見了,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辦事不力,三少和夫人的病確實比較棘手,我們這邊已經從國外請了專家過來,最遲今晚七點就能趕到,到時候立刻進行會診,您看怎麽樣?”

院長也是個老滑頭,這時候不僅不忘推卸責任,還反過來給黃家賣好。

黃老爺子覷他一眼,知道他沒膽子撒謊,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情況不明又不敢擅自移動病人,不然還能去別的醫院看看,隻能默認了他的做法。

院長走後,病房便陷入了一陣沉默。等待是焦灼的,不管說什麽都不能緩解。

坐在妻子病床邊的黃深易突然驚呼:“爸,小雨的臉色好難看。”

眾人一驚,連忙圍過去。

黃深易卻又道:“手還是熱的。”再摸摸手腕:“心跳也沒停。”

眾人鬆了口氣,還以為……

黃老爺子忍不住罵兒子:“你都多大年紀了,還一驚一乍的,我看你是想要嚇死我。”

黃深易卻像是著了魔一般,忽然對井玫瑰道:“玫瑰,我怎麽覺得你媽這病不是一般的病,眼睛閉得這麽緊,不會是撞邪了吧?”

井玫瑰沒想到他發覺異常,但此刻黃菲菲也在,她不好直接說明:“是嗎?”

黃深易又道:“玫瑰,你不是和你師父學了道法嗎?你快給你媽看看!”

黃老爺子也道:“玫瑰,你要是會看就給你媽看看吧。”

井玫瑰點頭,走到宋雨病床前俯身一看:“爸,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黃深易眼睛一亮:“你再仔細看看?”

黃老爺子也緊盯著孫女看。

井玫瑰便裝模作樣把了把脈:“的確是中邪的症狀。”

她收回手:“爸,你可真厲害,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我先前抬著急,都沒想到親自給媽看看脈象。”

她狀似無意看向黃菲菲,果然見她眸底暗藏怨憤。

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現在當麵說穿也好,省得她還要背地裏偷偷找機會給宋雨破除邪術,一次被識破,黃菲菲下次再想動手,也會有所顧慮。

黃深易激動:“能治嗎?”

井玫瑰點點頭:“畫張符燒了,用水伴服就行。”

黃家三個男人都親眼見過井玫瑰憑空燃符,看她說得胸有成竹,便決定試試。

黃菲菲見他們居然就這樣輕易相信了,按捺不住道:“姐姐,你真的這麽厲害嗎?那你之前怎麽沒看出來?”

這樣毫不掩飾的針對,惡意太明顯,黃深易皺了皺眉:“菲菲,別鬧,現在給你媽治病要緊。”

黃菲菲:“可是符水怎麽能喝,這不是騙人的嗎?

黃彥:“菲菲,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星姨剛好進來,聞言道:“大少爺,菲菲小姐也是擔心夫人,您可能不知道,我這次回老家,就聽說我們村有個孩子丟魂,家長信這套,也是讓神婆畫符燒水喝,結果拉肚子拉死了。”

她用詞驚悚,本意是震懾他們,卻不知道黃家三代爺們兒聽了“死”字都十分不悅。

黃深易率先表態:“爸,我信玫瑰,讓她試試吧。”

他們其實都知道,這家醫院的股份孟家占了大頭,院裏的醫生水平算得上國內外頂尖級別。現在他們連病因都查不出來,就算請了專家外援,希望也不大。

老爺子幾乎沒怎麽考慮便應允了。

黃彥道:“我讓人去買符紙和毛筆?”

井玫瑰搖頭,從衣兜裏摸出一遝小小的黃色三角形物品:“我之前畫了不少驅邪符和平安符,都還能用。”

拿出其中一個,對黃彥道:“大哥去倒杯水來。”

黃彥依言倒了水回來。

井玫瑰接過半滿的一次性紙杯,將三角形符紙直接扔進杯子裏。

不等黃家人驚訝,無聲默念法訣,杯底的符紙很快在水中燃燒起來,幾秒鍾後火光又消失了。

黃老爺子忍不住上前一看,發現水杯裏幹幹淨淨,竟然看不見半點符紙燃燒過的灰燼。

“玫瑰,怎麽不見了?灰都沒有。”

井玫瑰將清水遞給黃深易:“本來就沒有灰,爸,你把這水喂給媽喝完。”

黃深易連忙小心翼翼接過。

這次比上次他們見的更神奇,黃彥大感興趣:“玫瑰,為什麽符燒完會沒有灰燼?”

井玫瑰:“我在符上畫了東西。”

黃彥見她有所保留,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黃菲菲也親眼看見了井玫瑰露的這一手,眼裏的震驚拚命想藏都藏不住。

為什麽會這樣?她真的會道法?

要是那符紙燒的水有用,那宋雨豈不是很快就會醒了?

“你媽還要多久才能醒?”黃深易給妻子喂完了水。

井玫瑰又探了探宋雨的脈搏:“外邪入侵,要睡一覺才能好,大約一個小時後醒來。”

得到她篤定的回答,一家人的心情稍安,又記起他們家還有一個病人。

“玫瑰,你看看你弟弟是不是也中邪了?”

井玫瑰搖頭:“不是,小遲麵色紅潤,媽的臉色發灰,他們兩個情況不一樣。”

老爺子奇道:“你說你媽臉色發灰,我怎麽看不出來?兒子,你看出來了嗎?”

黃深易搖頭:“看不出。”

“黃彥和菲菲呢?”

兩個人也說看不見。

井玫瑰笑了笑:“現在她的臉色已經慢慢轉為正常了,身體很快就會恢複健康。”

黃菲菲聽到後,神色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她又鎮定下來,不停告訴自己,沒有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

就算井玫瑰能治好宋雨,黃遲也不可能被救回來,那可是她從星姨老家帶回來的……

當天晚上,宋雨趕在專家會診之前醒了過來。

接著是專家麵對麵會診,如同黃家預料的那樣,果然沒有在宋雨身上診出個一二三。

黃遲的病同樣,醫院沒有得到任何進展。

第二天孟家來人了。

孟老爺子和孫子孟麒麟一起來醫院探病。

黃老爺子握著孟老的手道:“孟老哥,怎麽把您也驚動了?”

孟老握了握他的手,才重新拄回拐杖:“事情我都聽院長說了。”

他看看左右,黃老爺子會意,讓傭人和小輩都下去,想了想,又留住井玫瑰:“玫瑰留下,其他人都出去等著。”

孟老老眼中滑過意味深長:“你這孫女不錯,像你年輕時候。”

黃老爺子笑道:“老哥說笑了,不過這孩子的確比她爸有出息,這醫院沒看出來我兒媳婦得了什麽病,她倒是看出來了。”

孟老驚訝:“哦?小宋是怎麽了?”

“不知道是在哪裏衝撞了不幹淨的東西,玫瑰一道符水下去,一個小時她母親就清醒了。”

孟老讚許:“後生可畏啊,她是拜了哪位大師?現在也在道教協會?”

黃老爺子:“那倒沒有,她師父不是南市人,這些我們都不懂,還是讓她自己決定。”

“也是,孩子知道自己想幹什麽職業是好事。”孟老說道,頓了頓又道:“這次來找你本來是想給你介紹一位大師。”

“昨天我得知消息後,忽然想起來去年醫院也遇見過這樣的病人,外表看不出異常,後來家屬不知道在哪兒聽說,可能是撞邪了,便求到了盤龍寺圓淨大師那裏,大師慈悲為懷,想辦法給他治好了。”

黃老爺子明悟:“我兒媳婦確實是撞邪,玫瑰已經把她治好了,但是玫瑰說小遲和他母親的病不一樣,她也看不出是什麽病。”

孟老看向井玫瑰:“既然看不出來,怎麽能確定不是撞邪?”

井玫瑰笑道:“師門不傳之秘。”

孟老被她逗笑了:“不是中邪,也能去找圓淨大師,他佛法高深,肯定能看出你家黃遲的病根。”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隻是……

黃老爺子遲疑了:“圓淨大師也不是我們想見就能見到的……”

孟老:“早年我幫了圓淨大師一個忙,他親口許了個承諾。”

承諾就是人情,孟老不說,黃老爺子也明白,他激動道:“孟老哥……”

孟老連連擺手:“不用這樣,我們兩家不搞這些虛的,不過直接派下麵的人去不行,這樣,我讓麒麟走一趟,盤龍寺今年修了盤山公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山上。”

黃老爺子看向一旁容貌俊美的青年:“這……”

孟麒麟:“黃爺爺要是不放心,就讓井小姐隨行。”

黃老爺子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老拍板:“就這麽辦,你可別再推辭了,你孫子都昏迷一天了,不管是什麽病都不能再拖,就讓你家丫頭和麒麟一起帶他去盤龍寺吧。人帶上去了,圓淨大師總不會看著不管的。”

話說到這份上,什麽都替他們考慮周全了,黃老爺子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孟麒麟打電話叫來徐遵和另一個助手,從醫院借了輛輪椅,將黃遲推到車上。

他們三言兩語就決定要去盤龍寺,黃菲菲驚急交加:“爺爺,小遲這樣不會出事吧?您不是說我們要相信科學嗎?坐輪椅不安全,萬一路上不小心撞到哪裏——”

黃老爺子沉下臉,當著孟老和孟少說這種話,她的家教跑哪裏去了?

還一口一個“出事”、“撞到”,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這不是詛咒她弟弟嗎?

黃老爺子以前從來沒發現,這個孫女原來這麽上不得台麵,真是被深易和小宋慣壞了。

“你別胡說,圓淨大師是高僧,肯定有辦法救小遲。”

“可是——”

見黃菲菲還想再勸阻,黃老爺子冷聲道:“你媽現在醒了,醫院也有你爸和傭人在,用不著你照顧,快開學了,你回去複習功課吧。”

黃菲菲先是一愣,隨後惱怒與不甘一齊湧上心頭,爺爺這是嫌自己不該說話?

大學生誰還需要複習功課?

她讀的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她的學習能力了,還需要複習嗎?

她正要爭辯,忽然看見星姨對她輕輕搖頭,隻能極不情願地改口:“好的爺爺,那我先回家了。”

.

盤龍寺坐落在南市最高點,也就是盤龍山的頂峰,過去山路不通,要想上山燒香拜佛,就得一步一個腳印,踩著崎嶇不平的山路往上走。

井玫瑰微微瞪大美眸:“這麽難走,還有人去嗎?”

她上輩子待的道觀同樣位於山之巔。

師父曾經開玩笑,如果不是從祖師爺那輩就積下鼎盛的名聲,恐怕會香火凋零,用不了幾年,他們道觀上下都得喝西北風。

少女眸光淨亮,直直看過來的時候,容易給人一種她在認真凝視世上最寶貴事物的錯覺。

孟麒麟漫不經心錯開眼:“當然有,盤龍寺的香火很旺。”

井玫瑰驚奇:“是因為那位圓淨大師?他很厲害?”

孟麒麟頷首:“是。”

井玫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時間過得極快,車子沒過多久便到達了山峰頂上。

孟麒麟讓助手將輪椅推下車,一行人找到大殿招待香客的小沙彌,卻被告知圓淨大師此刻正在坐禪,不方便見客。

井玫瑰兩輩子還是頭一次來到佛門重地,吃了個閉門羹,她下意識看向孟麒麟。

孟麒麟神色淡淡:“我們是孟家的,麻煩小師父去和圓淨大師說一聲。”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圓淨大師的故交,小和尚不敢擅作做主,讓他們稍等片刻,然後自己往大殿深處去了。

沒過一會兒跑著回來,說圓淨大師有請。

井玫瑰輕笑,果然古往今來,無論釋家道家,即便有心遠離紅塵,也都逃不脫一個“俗”字。

想到這裏,不免生出一絲絲悵惋,也不知道師父聽見她的死訊,會不會傷心難過。

“各位施主裏麵請。”小和尚道。

井玫瑰收拾好情緒,跟著一起進去。

“阿彌陀佛。”

圓淨大師長得和井玫瑰想象中不太一樣,井玫瑰以為他會是個年老的和尚。但是實際上年紀並不大,頂多四十來歲。

目懷仁慈,麵相極佳,一看就是個得道高僧。

孟麒麟說明了來意,然後道:“懇請大師兌現承諾,這也是我爺爺的意思。”

圓淨大師答應了,雙手合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徐遵將歪坐在輪椅上的黃遲推上前,圓淨大師仔細檢查後,麵色有些凝重。

井玫瑰揣測,難道圓淨大師也看出小遲中蠱了?

“如果貧僧沒有診斷出錯,這位施主應當是中了一種蠱術。”

他一語便道破黃遲昏迷的病因,井玫瑰暗道,不愧是聲名在外的大師。

她問:“大師會解蠱毒嗎?”

圓淨大師搖了搖頭:“貧僧雖然能看出來是中蠱,卻不知道怎麽解蠱。”

孟麒麟聽出弦外之音:“大師知道誰會解蠱?”

圓淨大師微笑:“我有一位故人會破解蠱術,隻是遠在苗疆。十多年沒見,貧僧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原來的地方。”

苗疆?

井玫瑰問:“離南市有多遠?”

徐遵:“最快也得十個小時才能到。”

還不包括從機場轉車,到圓淨大師所說的苗寨要花費的時間。

井玫瑰稍作思考,很快做好決定:“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小遲短時間內沒有生命危險。”

圓淨大師將目光落到她臉上:“女施主也懂蠱?”

井玫瑰搖頭:“我隻算半個道醫。”她師父才是真正的道醫。

圓淨大師念了聲佛號,說:“原來是位坤道,貧僧失敬了。”

“大師不必多禮。”

“既然女施主懂醫術,路上能照拂病人,你們就盡快趕往苗疆吧。”

幾人和他道謝,正要離開時,圓淨大師卻又叫住井玫瑰。

“等那位小施主的蠱毒解除,還請道爺再上山一趟告知,貧僧也好放心。”

井玫瑰道:“一定。”

重新回到車上,坐在副駕駛上的徐遵道:“井小姐,剛才圓淨大師叫你道爺,難道道教沒有嚴格的性別區分?”

井玫瑰又查看了一下弟弟的脈象,確認還算安穩,才回答:“是的,道門之中沒有性別之分。”

“男性道人稱為‘幹道’,女性道人稱為‘坤道’。無論男女,一律可稱‘道爺’、‘道長’。同門之中,或者同道之中,也是互稱師兄弟,沒有師姐妹的說法。”

“原來如此。”徐遵笑笑:“井小姐年輕有為,真是厲害。”

他的話聽起來有點虛偽,井玫瑰淡淡回了句:“徐少過獎了。”

徐遵桃花眼一笑,用玩笑般的口吻道:“井小姐是對我有意見嗎?怎麽這麽冷淡?”

因為你的麵相已經出賣了你。

井玫瑰正準備這麽說,孟麒麟忽然道:“機票訂了嗎?”

徐遵一愣:“什麽機票?”

孟麒麟似笑非笑:“你打算開車去苗疆?”

“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和李助理兩個司機不夠,得加上你,三個人輪流開車。”徐遵戲謔一笑。

孟麒麟看了他一眼,徐遵適可而止:“咳,說正經的,麒麟,你想訂哪個時間段的機票?”

“最近的航班。”

井玫瑰聞聲道:“小遲現在昏迷不醒,能上飛機嗎?”

她想起一些乘坐交通工具的注意事項。

“他的頭部沒有受傷,你不是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嗎?”

井玫瑰:“可是航空公司的人會相信和同意嗎?”

孟麒麟慢條斯理地將墨鏡戴回臉上:“那就要看徐少的本事了。”

徐遵苦笑:“麒麟,你這是在難為我,除非我們包一架直升機。”

“那就包機。”

“行,”徐遵低頭翻通訊錄,“你大少爺都發話了,我隻能照辦。”

他打給航空公司,包下了一架直接從南市飛往苗疆的直升機。

十二個小時後,他們麵色疲憊地站在苗寨寨口。

直升機隻能停在空曠的地方,他們步行了好一段路才走進苗寨。主要是帶著個昏迷不醒的黃遲,讓人吃不太消。

井玫瑰還好,這段時間一直修煉,除了呼吸急促一些,精神狀態看起來比幾個男人還好。

“井小姐體力不錯。”

孟麒麟早已扔掉礙事的墨鏡,俯身雙手撐著膝蓋,胸腔起伏喘了口氣。

剛才有段路不好推輪椅,是他和徐遵以及李助理,三人輪流抬著輪椅走的。山路崎嶇,就算時運動量不小也被累得不輕。

井玫瑰心虛,害怕他看出什麽不對勁,連忙搬出借口來:“我以前在山上經常走山路,習慣了。”

這個理由讓人無話可說,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戳到她“身世可憐”的痛處。

休息了一會兒,井玫瑰對他們道:“我們進寨吧。”

她剛才悄悄用元氣開了天眼,發現黃遲體內的蠱毒已經向四周開始擴散了,如果再耽擱,很快會觸及心脈。

幸好他們運氣不錯,進寨沒幾分鍾,正好碰到一個要出去的年輕小夥子。

井玫瑰向他問路,要找苗寨裏一個叫“苗娜”的大姐。

小夥子撓了撓後腦勺,欲言又止,最後側身指著通往寨子裏的小路道:“你們順著這條路往裏走,不要拐彎,一直走到最盡頭,裏麵有一座小竹樓,窗前掛著一串竹子做的風鈴,那裏就是娜娜姨的家。”

他說完就走了,井玫瑰一行人順著他指的方向過去,果然找到一座竹樓。

走近抬頭一看,半掩的竹窗邊坐著個女孩,約摸二十出頭的樣子。她身上穿著傳統的苗族服飾,頭上戴著銀製頭飾,胸前是一圈彎月形的精美銀項鏈。

隻見那苗女伸著半截露出的潔白胳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那串竹風鈴,手腕上的銀手鐲似乎裝著小鈴鐺,素手一動,鐲子便隨著風鈴聲清清脆脆一塊兒響。

井玫瑰和孟麒麟幾個人明顯不是苗寨人的打扮,那姑娘看見他們,好奇問道:“你們找誰?”

徐遵上前一步:“你好,我們是來找苗娜女士的,請問她現在在家嗎?”

“原來你們是想找我阿媽啊!”苗女臉上揚起一抹笑,“我阿媽早就死啦!”

眾人心裏一沉,他們滿懷希望而來,沒想到圓淨大師口中的故人居然已經過世了。

徐遵問苗女:“你是苗娜女士的女兒?”

苗女笑得更燦爛了,不答反問:“我阿媽死了十五年了,你們是外麵來的,是誰讓你們來找我阿媽的?”

都死了這麽久了,看來這次是白跑了。

“你們有誰中蠱了嗎?”苗女見他們不說話,又問道。

井玫瑰眸子一亮:“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來,那你會解蠱嗎?”

苗女嘟嘟嘴:“當然會,我阿媽都教給我了。”

徐遵:“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女孩道:“剛才你們也沒問我呀!要不是我聰明看出來了,你們還什麽都不告訴我。”

眾人:“……”

李助理忍不住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們中間有人中蠱的?”

苗女眼帶得意:“這還用說,我阿媽從前是寨子裏最會製蠱和解蠱的人,你們又是外鄉人,來找我阿媽肯定有所求。”

井玫瑰:“那能不能請你給我弟弟解蠱?”

苗女伸手指了指輪椅上昏迷的黃遲:“你們先把他抬進來吧。”

徐遵和李助理抬起輪椅,四人走進小竹樓。

竹屋內布置得十分雅致素樸,一切用具包括桌椅在內,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我叫寶淨,你們先喝口茶吧。”女孩給他們端來茶水,轉身進了臥室。

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個竹盅,裏麵發出細微的響聲,好像裝了什麽活物。

井玫瑰看著竹盅:“這是?”

寶淨衝他們一笑,打開竹盅的蓋子,從裏麵倒出一隻通體漆黑的蜈蚣。

徐遵和李助理下意識往後退開好幾步。

“你們不怕嗎?”寶淨很驚訝,嘴巴微張地看著不動如山的兩個人。

井玫瑰在山上經常見到各種蟲子,蜈蚣也沒少打過交道,她看向身側的男人。

孟麒麟感受到她的注視,微微一笑:“怕。”

寶淨不解:“那你怎麽沒像他們一樣躲開?”

這話說得徐遵和助理兩個大男人臉上都有點掛不住,立刻站回原處去證明自己。

孟麒麟道:“因為井小姐就在我身邊,如果遇到危險,我想她不會袖手旁觀。”

燦若星辰的眼睛看過來:“井小姐,你說是嗎?”

井玫瑰迅速將目光轉向蜈蚣:“是的。”

孟麒麟:……

身旁,徐遵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麒麟對這位井小姐真的很不一般。

井玫瑰:“寶淨小姐,請你幫我弟弟解蠱吧。”

寶淨點點頭:“好。”

她用一隻手徒手捉住那隻蜈蚣,彎下腰,從小腿綁腿處抽出一把銀光鋥亮的彎刃匕首。

先是在黃遲左邊肘彎內側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再把蜈蚣放上去。蜈蚣嗅到血腥氣,立即挪動百足爬過去,一口咬在黃遲的傷口上。

井玫瑰:“這就是傳聞中的‘以毒攻毒’嗎?”

寶淨說:“是”。

又問她:“為什麽他說,你在他身邊他就不害怕了?你是他女朋友嗎?”

井玫瑰飛快道:“不是。”她不敢去看孟麒麟的神色。

“可能是因為我懂些醫術吧。”

寶淨更好奇了,興致勃勃地問:“你是醫生?”

井玫瑰無奈:“不是,我是道士。”

寶淨驚訝極了:“真看不出來。”

井玫瑰隨意點頭,看了看黃遲的胳膊,發現蜈蚣待的那塊地方,皮膚已經泛著黑色了,不禁皺起眉頭。

寶淨看她很擔憂,就解釋了一下:“別擔心,皮膚發黑是因為蠱毒都被引到那裏了,等我的小小黑吃了那些蟲子,你弟弟就沒事了。”

井玫瑰眉心舒展開來:“你的蜈蚣叫小小黑?”

“是,”寶淨說起自己的寵物,帶出幾分炫耀,“它很厲害。”

井玫瑰讚同:“是很厲害。”

不過比起蜈蚣,寶淨還是對井玫瑰更感興趣:“你說你是道士,那你肯定會算命咯?”

“對。”

寶淨興衝衝道:“那你能給我算算命嗎?”

井玫瑰的眼神落到她臉上,父母失和,幼年失恃,少年清貧,中年……

井玫瑰眉頭輕皺,這女孩三十往後的命運竟看不透了,仿佛蓋著一塊雲。

這是為什麽?

寶淨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怎麽樣?”

井玫瑰如實說道:“你命格奇特,我一時參不透。”

“好吧。”

寶淨有點失望,不過她很快又神采飛揚地問道:“這是不是說明我的命很好?就像電視裏說的那樣?什麽骨骼清奇,適合練武之類的?”

井玫瑰順著她話安撫:“或許是的,每個人都會能遇見自己的機緣,不管大小,因為人不會永遠在穀底,也不會永遠在山峰。”

寶淨果然開心了。

她轉過頭去看小小黑,發現它把黃遲身上的蠱毒吸得差不多了,便將它拿到眼前看了看。

“這是專門吃人的蠱,你弟弟得罪誰啦?”

井玫瑰:“你能找到下蠱的人嗎?”

寶淨拿指尖戳戳吃飽喝足趴著不動的蜈蚣:“能的,下這種蠱的人需要用自己的指尖血喂養蠱蟲,現在蠱毒被我破了,那個人受到反噬,三天之內手指尖都會發黑,你們隻要在這個時間裏找到指尖發黑的人就行了。”

孟麒麟道:“這個線索足夠了。”

井玫瑰便向寶淨告辭,他們要盡快趕回去抓住凶手。

寶淨有些舍不得,因為她還是很喜歡井玫瑰的。

但也知道井玫瑰急著回去,就沒有挽留,隻說道:“那你有空記得再來找我玩啊,苗寨的篝火晚會很熱鬧的。”

井玫瑰答應了。

隨後一行人動身返回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