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進退兩難

“好一個‘震八方’,你倒是好大的口氣。”常秋的語氣不急不惱,“就是不知道你本事怎麽樣,配不配得上你這張利嘴。”

虎子掐訣的兩指之間燃起一撮幽藍的火苗,飄飄忽忽仿佛隨時會熄滅一樣:“你來試一試,不是就知道了麽?”

話還沒說完,虎子指間火焰往刀上一竄,順著刀刃攀援而上,把整把刀都鍍上了一層幽幽的藍,好似夏夜裏墳塋間飄**的鬼火的顏色。濃重的陰氣從刀身上層層如浪一般湧出,撲到了常秋的臉上。

見到了虎子這一手,常秋的心裏打了個突突。剛才常秋那一鐧揮出也是牟足了勁,想要把虎子打殺在當場的。可是虎子雖然狼狽,卻也是沒受什麽傷的樣子,便已經是讓常秋心下多留了神。現在虎子又漏了真麽一手法術,常秋便是有些拿捏不住了。

尋常來講,出馬弟子常常讓仙家占竅,日日出入堂單,以魂魄進入到堂口裏頭還算不得什麽大問題。能保持靈台清明,施展少數神通的便已經是仙家**得好了。可是常秋麵前的這個小崽子,進到堂單裏不受幻陣迷惑可以解釋成張家人為他保駕,可是以魂魄之軀還能信手拈來地施展法術,這在尋常的修士裏極為難得。況且這小子的本事不像是尋常正道的來路,一抬手陰氣彌散,施法術鬼意森森,倒像是常常魂魄離體修行邪門路子的魔道!

常秋雖然心下這般思慮,可是臉麵上卻沒什麽變化,反而是將雙鐧捏得更穩了一些。就算虎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過是活了十三年出頭的毛頭小子,常秋不相信虎子能施展出什麽通天徹地的本領,勝了他這個修行了幾百年的大仙家、領兵王!

“黃口小兒,膽大妄言,某替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先下手為強。心裏打定了主意,常秋也不再遲疑,雙鐧相交,弓步一招遞出,封住了虎子左右躲閃兩路!

虎子心裏明鏡也似:拚氣力自己絕對不是常秋的對手,此時此刻還應當是躲閃為上策。

雖然虎子想得明白,可是有句話說得好,叫做“狹路相逢勇者勝”。拚死之戰,比拚的就是一個氣勢。此時虎子若是退了,就會一直被常秋壓著打,再沒有“進”的餘地了。見左右兩路都被常秋封住,退不得退,又是不能硬拚,虎子心下也是發了狠!泥人還有三分土性,虎子怎肯甘心被人隨意地捏圓揉扁?

他腰際發力向後一仰,做了個“鐵板橋”的姿勢讓過了一招。常秋雙鐧遞到盡頭卻未回還,直接下劈而來。這一劈,常秋右手邊就有了空檔,虎子也不顧及什麽“高手風範”,身子躺平往地上一摔,再緊接著刀尖點地借勢一滾,橫移出三尺。緊接著,常秋還未曾收招,虎子滾落未停的時候,虎子也不拿眼睛觀瞧,隻是憑著印象向著常秋的方向一刀刺出!

眼看著長刀遞出直指自己的**,感覺到那刀上陰氣陣陣,常秋也不敢隨意格擋這一刀,隻得向後躍了三四步長短。虎子趁著常秋避讓,一個鯉魚打挺蹲好了馬步,朝著刀上一口氣吹出,一團鬼火便在常秋剛才站著的位置爆燃開來!

風吹到常秋的臉上,不帶絲毫的熱浪,反而是讓常秋覺得眉梢結霜,寒意逼人。

常秋麵色更陰沉了些:“小東西,你出招陰損狠辣,處處霸道,也算是個人物啊。”

虎子卻還是適才的架勢,額上的冷汗又多了些:“老不死的東西,小爺這是告訴你,我輪不到你這麽個不是人形脫胎的玩意兒教訓。我有師承有學問,和你這麽個妖精不一樣!”

虎子這話一出,不單是常秋那一邊的仙家個個對他怒目而視,就連張田柳那一側的仙家也有不少麵帶慍色。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虎子這句話不僅是指著和尚罵賊禿,還一竿子掀翻了一船人——這地場裏掰著手指頭數,有幾個活物是脫胎人形出來的?

虎子這麽說話到不是因為他年少無知,話不走心,而是為了自己的勝算考慮。剛才過了兩手,明麵上雖然看起來是虎子站了些許的便宜,但是虎子自己心裏有數,自己這兩式消耗有多大。

這裏不是尋常地方,乃是出馬仙家的洞府,虎子一介修行的凡人進來那邊是魂魄離了體,就好比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看著再怎麽強硬,內裏也是空的。之前聽著兩邊打打嘴架還好,這回真的動起了手來,虎子才是真的感到了力不從心。一時半刻還好,若真是鬥得長久了,虎子自己心裏明白,自己會是個什麽境地。

出馬仙家洞府有香火供奉,自成一方天地。敕令六丁六甲、八方惡魂的術法在這裏根本用不了,降妖伏魔的招式在這裏多少犯一些忌諱——畢竟還有一票仙家跟自己站在一邊呢。心知自己勝算渺茫,虎子便是想用言語激怒常秋,亂了常秋的心神,他就有更大的把握逃到張田柳的身邊。

常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小崽子,你法術心計,應當在同輩之中都是上乘的人物了。但是遇到我,你便是不要再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了。我是堂堂的領兵王,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這些小把戲,對我無用。”

虎子齜著牙沒回話,心裏卻想著:若是我真的沒能把你惹毛了,你吸那口氣幹什麽?你們能做出馬仙的,都是肉身靈修,在堂單洞天裏還用得著喘氣?

“再來!”虎子大喝一聲,拿著一副搏命的架勢,提刀躍起揮斬而下!

常秋應對從容。隻見他半蹲在地,雙鐧點在地上,大喊一聲:“法令!金煌!”隨著法令喝來,一條黃白色巨蟒破土而出!那巨蟒身軀肥碩,卻迅捷靈敏,剛破土便是晃身一纏,把常秋的身子護了個周全!

虎子身子已經在半空,來不及收招變招,一刀重重斬下,直接斬在了巨蟒頭上!

“鏜”!一聲響!

這一刀居然是在那巨蟒頭上砍出了鐵器交碰的聲響!巨蟒受力向下一壓頭顱,虎子借力在空中一翻身穩穩地落回了地上。

這時再細看,那巨蟒額上沾染了藍幽幽一團火,烤得鱗甲滋滋得響。可是那巨蟒確實渾然不覺,慢慢舒開身子,把護在裏麵的常秋漏了出來。那常秋已經不知在什麽時候收起了雙鐧,筆直地樹立在原地,兩手合握掐了一個大外獅子印,口宣大明咒:“嗡!嘛!呢!唄!咪!吽!”

六字大明咒真言一出,天地間仿佛為之一肅!

盈在巨蟒頭上的火焰也隨之消散,隻留下被火灼蝕出的醜陋疤痕。虎子靈台之間如遭重擊,一時站立不穩連著向後退了五六步。

身為常蟒蛇巳的出身,常秋修得卻是佛家的神通法門,這是萬萬讓虎子沒有想到的。這一下虎子未曾防備,心神不穩,就連身形都黯淡了幾分。這讓虎子多少有些害怕,若是要身形完全沒了色彩,那麽多半就是要在這堂單裏魂飛魄散了。

常秋可不給虎子思量的時間,伸手一抓,那條巨蟒便隨之成灰,兩隻巨大的獠牙幻化成雙鐧,穩穩落在了常秋手中!“小輩受死!”常秋怒喝,雙鐧遞出,帶著吞天巨蟒的幻象!虎子緊咬著牙關,雙目泛出赤紅的顏色,舉刀劈出:“老長蟲你欺人太甚!”

這一刀劈在空處,卻把刀身上的火焰全都甩了出去,在常秋的麵前凝成了一個泛著幽藍鬼火的骷髏!常秋就這麽直挺挺帶著巨蟒的幻象,衝進了那團骷髏形的火焰!

“轟隆”!宛若雷霆驚爆的聲音和氣浪衝**著這小小一方天地,吹得四周林木飄搖,吹得兩方觀戰的人神色凜然。而衝進藍焰中的常秋,卻是心裏一空!

常秋覺得自己這一招放空了——直挺挺穿出去,再直挺挺穿出來,打砸在地麵上卷起了漫天的煙塵!待煙塵散去,常秋抬起頭,麵前空空****,哪裏尋得到虎子的身影!轉回頭,隻見得虎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越到了常秋的身後,拚命地向著張田柳的方向跑去。

虎子已經邊跑口中邊喊:“老長蟲!讓小爺耍了吧!”

張田柳見狀哼了一聲,並未追逐阻攔,隻是看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友且慢!”見虎子衝過來,一個身著黃衫的女孩開口喊道。虎子聽了個真切,但是現在哪裏又收得住腳,直撲了過去!

就在離張田柳不到三尺的地方,虎子感覺到一股無從抵禦的巨力從自己身前掀了過來,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臉麵上!虎子仍是前衝的姿勢,卻被向後掀飛了兩三丈,重重跌落在地,手裏的苗刀滾落一旁!

常秋嘲笑道:“小崽子,你覺得是你耍了本王,還是找你進來的人耍了你?”

常秋這話一出,兵馬營那邊哄笑一片。張田柳歎了口氣,說:“若是單單常秋一個,他不是我的對手,但是常秋呆著常家和兵馬營翻了堂子,我堂口多半的仙家不修行殺伐征戰的法門,所以我們才會畫地為牢,自封了進退和常秋對峙。未曾想,坑害了你啊!”

虎子聽到這兒,才算是想通了為什麽他進來就隻看到兩邊人打嘴架,為什麽常秋和自己動手,張田柳這邊的仙家隻是看著未曾出手相救。原來都是因為在這裏布下了陣法,外邊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自己被莫名其妙得牽引了進來,落在了兩夥人中間,算是倒了大黴!

果然是清風出身,這張田柳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虎子在心裏罵道,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情不早些說出來,自己虛張聲勢設計常秋這一出出,混像個傻子一樣,張田柳就在那裏看熱鬧嗎?

常秋踱著步緩緩走到虎子身邊,蹲下身來,拿鐧戳著虎子的臉:“小崽子,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不服!”虎子說,“我是輸給了張家人,不是輸給了你。”

“我知道你不服,可是這沒什麽好說的。”常秋舉起鐧,“自古成王敗寇,天地公理無非是一家之言,你輸給誰無所謂,反正我不能讓你活著!”

話音隨著鐧一同落地!常秋感覺自己這一鐧又揮空了,再一次狠狠砸在了地麵上!虎子在常秋落鐧的一瞬間翻了個身,拾起了刀,半跪在地,舉刀對著常秋。此時虎子麵色蒼白如紙,指尖透出點點青色,怎麽看都是要力竭氣盡了。

常秋被虎子的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虎子明明遭到了陣法的重創,卻還留有氣力,這件事讓常秋高看了虎子不少。但也僅僅是讓常秋驚了一下而已,仔細觀瞧過虎子麵色之後,常秋已經認定了虎子這是回光返照!

“小崽子,你當真是個人嗎?”常秋笑罵道,“怎比我手下的堂仙更像個妖怪?”

“長蟲!”虎子喊了一聲,“敢不敢跟小爺我賭上一局,讓我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