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匿形貓妖

“虎子還沒回來?”彭先生一邊將雙蛟收在長衫下麵,一邊問站在門口的趙月月。

趙月月咬著嘴唇,輕輕搖了搖頭:“他剛到三更的時候出的門,到現在也沒回來,我怕……”趙月月沒把話說完,但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話音方落,她的眼角已經有淚光了。

“你得信得過他。”彭先生笑了一聲,走上前去輕拍了兩下趙月月的肩膀,“我知道我兒子有幾分本事,他不像是短命的人。我和林塘出去以後,還要勞煩你和善坤看家,要是有人求著來看事兒的,就先擋一擋,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回來。”

“那小老虎他,真的不會有什麽事情嗎?”趙月月又問。

彭先生拿出了三張紙傀儡來,交到了趙月月的手裏。這三張紙傀儡的背麵,分別寫著“彭虎”、“彭秀篆”、“李林塘”。彭先生笑著說:“這傀儡不是還為你好無損嗎?這就說明虎子沒事兒。他到天亮也沒回來,多半是先我們一步,去到那法陣的所在了,所以我們更應該快點出發。”

趙月月看著這三個傀儡,心下稍安,點了點頭,從懷裏將那葫蘆拿了出來,遞到了彭先生手裏。彭先生還要說什麽,卻是聞聽有敲門的聲音。此時天剛亮,又是下著雨,照理說不應當有什麽人來的。李林塘和趙善坤剛給三清和祖師牌位上過香,正是在前院,趙善坤也就前去開了門。見得門外的人,卻是愣住了。

李林塘皺起了眉頭,問:“小國公,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原來門外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做了下人打扮的納蘭朗和他的長隨小嶽兩個。納蘭朗也是看見李林塘緊皺的眉頭了,笑道:“鐵大師,把人攔在門外,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李林塘也知道,不能放著納蘭朗在外麵,招了招手,叫趙善坤讓出一個位置來,請兩個人進了院裏,趙善坤才又轉身閂上了門。

這時彭先生和趙月月從後院趕了過來,見了納蘭朗,彭先生也是一愣,還沒開口說話,納蘭朗趕忙先開口:“見過彭先生。彭先生,叫我朗哥兒就好。”

彭先生稍作思索,便明白了納蘭朗的意思,於是說:“好,那就叫朗哥兒,下著雨呢,可別撐著傘在外頭說話,到我那裏去歇腳吧。可是要我幫你去叫方學斌他們?”

納蘭朗擺了擺手,說:“不必由彭先生去叫他們,卻是要勞煩彭先生領路,帶我去找他們。我此番來,是要來探望傷員的。”

打仗打得不單單是軍備後勤排兵布陣,除去天時地利,人和這一塊兒最重要的是軍心。軍心可用之時,破釜沉舟,“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這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軍心不可用之時,四麵楚歌,一代霸王愛姬隕懷,烏江自刎,這是遭人伐心,不戰自敗。

民聯團現在日子過得很是艱辛。一邊是食物、藥品、槍支彈藥供給不足,另一邊是日本人聯合了朝廷的軍隊,對民聯團多方絞殺。這還要說昌圖府不是前線,在營口、旅順、大連、延邊等地的民聯團,有麵對清、日、俄三方勢力,日子更是難過。

納蘭朗前來探望重傷員,為的就是穩定軍心,好不叫人生出退意來。這些重傷員中,絕大部分是再也不能上戰場了。有的是缺胳膊斷腿,就此落下了殘疾,也有的是受傷太重,傷到了髒腑,這輩子提不起力氣,做不了重活了。

但是,他們中間活著的,終歸是要離開太陽寺的,他們會把在這裏的見聞,傳遞到昌圖府民聯團各處去。他們會告訴自己的戰友,自己身負重傷之時,昌圖府民聯團掌事曾親自為自己換藥包紮,乃至於洗腳喂食。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民聯團最底層那些沒怎麽讀過書的粗人,可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一定能明白這樣的道理。在他們樸素的思想裏,民聯團中掌事的,應該就算是官了,可也沒見哪個當官的給普通小老百姓洗腳喂飯的。

他們中間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昌圖府民聯團的頭目人物,若不是方學斌作證,他們未必能相信這個年輕人就是發號施令、安排計劃的那個人。隻是方學斌隻稱他為朗哥兒,既不叫他的全名,也不喚他做小國公,也是不提他的姓氏。

畢竟民聯團說起來,是革命黨衍生出來的反抗組織,而革命黨革誰的命?革的就是這些滿清貴胄的命,納蘭朗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敏感,不能多說。

照理來講,納蘭朗到了太陽山寺來,彭先生也應當留在這裏。他是此地的主人,斷沒有把納蘭朗放在一邊不管的道理。但現在事出非常,不可以按常理行事。雖然紙傀儡在手,確保虎子性命無憂了,但畢竟不知道他的去向,有什麽危險也未可知。按照彭先生的猜測,最大的可能是虎子先他們一步,去到了信上說的地方。

那其中凶險不言自明,彭先生也不願和納蘭朗多耗,反正趙月月和趙善坤都在家裏。交代了一番,彭先生喚出了葫蘆裏的焦恩,施了個法術叫它領路,他和李林塘師兄弟兩人披了蓑衣走進了雨幕之中。

這師兄弟兩個走了可是不打緊,卻是不知道,就在彭先生房中,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滾落了下來。明明四下無人,書頁卻自行翻動,不多時,一個三分像人,七分像貓的妖物,從書頁的縫隙裏麵艱難地鑽了出來。

這是本什麽書?這書是從哪兒來的?這話得往前說。就說那一夜,虎子與趙善坤意圖擒拿焦恩問話,虎子守在春風苑沒等到人,趙善坤待焦恩出了門去,潛入了焦恩家中。這焦恩鬥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兩人在焦恩家房梁上卻是發現了這本符篆圖錄。

到後來因為鬼家門一眾人的心思都放到了焦恩本人身上,這本有些奇怪的符篆圖錄倒是被放在了一邊,現如今鑽出來妖物的,就是這本書。

前文書有言,說焦恩吃黑飯掙了錢,才是置辦來那一套宅院,就在他搬進去的頭一天晚上,夜半三更,那“仙師”出現在了他床邊上,恭賀他“喬遷之喜”。賀喜總不能是空著手來去,這一本符篆圖錄給焦恩做了壓梁的東西,算是“仙師”交代的“賀禮”。

說回這妖物,弓著身子,四足著地,在屋子裏麵繞了兩圈,一抖身子,竟然是藏匿了身形。再接著能瞧見窗戶動了一下,又恢複如常。

彭先生在太陽山寺各處都布置了陣法,可這些陣法隻有示警的作用,並沒有什麽殺伐之能,而且還對外不對內,所有能夠抵擋來犯之敵的手段都需要有人主持。畢竟這是自己住的地方,而且還人來人往,不能行動坐臥走到處都小心翼翼。

這可就給了這隻貓妖可乘之機。隱匿了身形的貓妖,在太陽山寺之中遊**,如入無人之境。前後院溜達了一圈,將各處都看得仔仔細細。納蘭朗跟這個貓妖臉對著臉,卻是無知無覺。

在門口望著的趙善坤看出不對勁兒來了。他雖然是武門弟子,但是修行的不純粹是外家功夫,刻身附靈絕不是擺設。他倒是不能像虎子一樣,將尋常隱藏的仙家妖怪看了個仔細,確是也能感覺到,又一團汙穢之氣,從窗戶口溜了進來。

一開始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畢竟這是在太陽山寺,趙月月是個弟馬,堂上的仙家巡視周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至於這股氣息讓他感覺到不舒服,在趙善坤猜想裏,許是什麽清風煙魂一類東西仙家。

可若當真說是趙月月堂上的仙家,應該是都知道這一門全都是有本事在身的,穿屋過戶都會很講究,絕不會在房間裏麵多留。可這一團汙穢之氣在納蘭朗身邊徘徊了許久,還時不時繞著納蘭朗打轉,這讓趙善坤覺出不對來了。

也不多想,趙善坤隨手把門閂拎了起來,緊走兩步上去,往前一遞,攔在了納蘭朗麵前,把納蘭朗、小嶽、方學斌還有民聯團那些傷兵全都嚇得一愣。納蘭朗開口欲言,卻是聽趙善坤高聲喝道:“哪來的妖魔,膽敢到這裏來撒野,不要命了嗎?還不快快現形!”

這要是放在以前,納蘭朗必然說趙善坤這是裝神弄鬼,想要從他手裏哄騙些銀子走。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是親眼見過妖魔鬼怪的人,也知道這一門兒都是有真本事的,見趙善坤這樣說,連忙退了數步,問:“來的是個什麽東西?”

趙善坤不知道,可也不能說不知道,那多丟臉?隻是擺了擺手,說:“不妨事,且交給我。”

那貓妖也被趙善坤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繞著趙善坤走了兩圈。雖說趙善坤確實看不見它,可也是能察覺得到的,眼神跟著這個貓妖一同遊走。貓妖見確實是行跡敗露,二話不說,一竄身子,自窗口躍出。

趙善坤也沒有那麽好的心思走門了,隨在貓妖後麵,破窗而出,手裏的門閂當作暗器擲了出去,口中大喝一聲:“呔!妖精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