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樂兒還是在廣州市陪著老婆。峽山水泥廠的事,他保持淡定的心態。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既然知道了高龍騰鐵心要搞他的名堂,那麽再急都沒有用。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就隻能與高龍騰鬥一鬥了。高龍騰雖然背景了得,要動他非常困難,但做事情卻是任性而為,所做的事情漏洞百出,並不是沒有與他鬥的辦法。

高龍騰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就算是鐵塊也得敲一敲。

他給李瑩削蘋果。

他削得很好,手很沉穩。這是美國蘋果,廣州叫蛇果,也不知道蘋果與蛇有什麽關係。看著那長長的果皮,又細又勻,李瑩笑了起來。

“樂兒,你與杜月笙有得一拚了。”

“杜月笙是誰?”

“你沒有看過《大海》或《海灘》?他是海青幫的大頭目,與蔣介石都是稱兄道弟的人物。”

李瑩嫵媚地笑著。

“嗯,吃,我肯定做不了杜月笙,隻能做沙樂兒。”

樂兒將水果刀放在小桌,.微笑著望著李瑩。李瑩接過蘋果細細地咬著,慢慢地嚼著。她吃東西從來就很細致。

“樂兒,我想出院,小寶寶安靜得很,應該沒有事了。”

“那怎麽行?動了胎氣呢,還是在醫.院先住住,安好胎氣再說。”

“那……你去問問醫生好不好,住在.這裏太憋悶,你在這裏陪著我也太辛苦。”李瑩可憐巴巴地望著樂兒,“樂兒,我真的感覺非常好,求求你了。”

恰在此時,醫生進來了。

“醫生,我想出院。”

李瑩喊起來。

“你感覺怎麽樣?”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我給你.檢查檢查看,問題應該不大。”

女醫生瞧了瞧樂兒,樂兒趕緊讓開。她掀開被子,給.李瑩檢查起來。一會兒後,抬起頭來。

“沒有什麽事了,開些安胎藥回去吃就行了。”

“太好了。”說著就要起床。

“慢點兒。”樂兒趕緊去扶她,“你這麽心急做什麽?”

“我想回家嘛。”

“你先等等,我去辦手續,開藥。”

樂兒出去辦出院手續,開藥去了。半個小時之後,.他才回來。手裏拿著中藥袋子。

“樂兒……要吃中藥啊?好苦的。”

“為了我們的寶.寶,苦一點也得吃。”樂兒笑著把李瑩扶下床,“老婆要乖噢。”

聽了樂兒的話,李瑩咯咯地笑起來。

樂兒把她扶到車,又給她係好安全帶,這才到了駕駛座。可還沒有開車,手機響了。他看了看李瑩,怕李瑩懷疑什麽,不好下車接電話。

“小鬆,什麽事?”

“沙董,事情……搞大了,馬長發帶著全村人把高龍騰圍起來了,還有好多的司機,現在亂糟糟的一片,路也被車堵死了。”

樂兒好久沒有說話。

“鬧就鬧,也讓高龍騰難受難受。他不是很牛嗎,那就讓他牛去。”樂兒笑了起來,“你不用管,不過要讓人吩咐馬長發,千萬不能動手。”

“好的。”

樂兒笑著掛了電話。

“樂兒,什麽事你在瞞著我?”

“沒有啊。”樂兒在她的臉親了下,“安心養胎,別說沒有什麽事,就是有事你老公也能擺平的。”

“可是樂兒,你不告訴我,我心中會一直掛著這事兒。”李瑩不是一般的人,聯想著今天樂兒的種種作為,知道不會是小事情,“我知道你現在成熟,但我總會惦念著呢。”

“好,告訴你得了。”樂兒笑了笑,“隆山縣的新任記要停我們水泥廠,今天帶了省環保局的人去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他自以為背後有強大的勢力,以為可以為所欲為。”樂兒毫不著急地發動了車,向半島方向而去,“不過,他沒有用的。”

“那……水泥廠怎麽辦?”

水泥廠是整個大蛇王公司最賺錢的企業,而且為了擴建,現在還欠銀行一千萬。這麽說停產就停產了,那損失會有多大?她能不著急麽?

“他停的隻是水泥廠,你怕什麽?”樂兒不急,“他要我們停那就停下來是了,這個月隻有五天了,停了產,我們正好賴著一個月稅不交,要求減免稅收,我看是他們坐不住,還是我坐不住。”

“可我們的損失呢?”

“我們的損失不會太大的。”樂兒胸有成竹,“他們隻停水泥廠,停就停了,但相信他們也停不了多久,我會想辦法的。再說,水泥廠停了,我們的磨料廠還可以繼續生產。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不生產水泥,隻生產磨料,他總沒有辦法停我們的磨料廠。”

李瑩一聽,恍然大悟。難怪這家夥坐得住。水泥不生產,是有些損失,但現在的水泥廠主要是磨料生產,不生產水泥對廠裏來說,損失是可以接受的。

這就是樂兒的前瞻性了。當時擴建的時候,李瑩與陸小鬆還就這個問題與樂兒爭論了一番,覺得應該抓住機遇,大量生產水泥,多賺錢。

此時,他們才看出樂兒的長遠觀,不是他們能相比的。

“你這家夥,難怪這麽淡定呢,伏筆在這裏啊。”李瑩放下心來,“嗯,你說得對,是要好好地給這些當官的一個教訓了,要不要聯係下我表哥及江廳長?”

“暫時還不要,我想去找林省長。”樂兒覺得此時找江廳長他們作用不大,“我想一回徹底解決高龍騰,看看能不能辦成這事兒。”

“這有可能嗎?你不是說高龍騰北景很深嗎?”

“事在人為。”樂兒的車進了車流,慢了起來,“慢慢來,不過,今天隻怕要趕回去,不能陪你了,要不了多久,黃縣長他們肯定會打電話來。”

李瑩知道了馬長發正在鬧事。馬長發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而且在峽山村威望極高,又認死理兒。他認定樂兒是他們峽山村的恩人,是不會讓人對水泥廠不利的。

這事兒隻怕還隻有樂兒能擺平。

“你回去,我這裏不要擔心。”李瑩高興地說,“你要快點處理好那邊的事,下個月我就要臨產了,你要來守著我噢。”

“這還要說嗎?就算那邊亂成了一鍋粥,我也會在這裏守著你。”樂兒前麵的車很多,他隻能一步步地跟著車流慢慢地走,“錢重要,但有我的老婆與孩子重要嗎?”

李瑩很平靜,平靜地看著樂兒,但眼中充滿了柔情。將李瑩送到別墅,兩人溫情了一會兒,樂兒就出發回隆山。

“樂兒,要保重身體,我與羅銀香都不在,你別太辛苦了。”

看著樂兒離去,李瑩眼中閃出了淚花。

樂兒開車了華南高速道,手機又響了。這回是豐殊雅打來的。

“樂兒,你在哪?”

“我在廣州呢,瑩姐不小心滑倒,動了胎氣,我昨夜趕來的。”樂兒一邊開著車,一邊平靜地說,“有事嗎?是不是想我了?”

“想你個鬼。”豐殊雅壓低聲音笑罵著,“李瑩沒有事?”

“沒有事了,剛剛出院。”

“這裏出大事了,你知道了?”

“知道了。”樂兒的車加了速,一邊開車一邊說著話,“陸小鬆早打電話給我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

“這事你不用管,盡管你是副縣長,但高龍騰是記,你在旁邊看熱鬧就行了。”樂兒笑了笑,“我會處理的好的。”

“馬長發被抓起來了。”

“抓起來就抓起來,又能把他怎麽樣?現在的態勢如何?”樂兒鎮定地說,“你給謝大哥打電話,要他護住馬長發,不被打就行了。”

“誰會打他?誰又敢打他?現在一片混亂,高龍騰被村民與司機團團圍住,看樣子他也有些害怕了,但還強撐著。”豐殊雅笑起來,她理解了沙樂兒的用意,“我才懶得管呢,隻是黃縣長有些心急,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很為難的。”

“他也不用為難啊,這事的責任人不在他,出了事,自然有高龍騰兜著。”

“可是……他不能不急啊,估計等會兒他會給你打電話了。”

“他急什麽,跟市裏打電話嘛,讓市裏出麵。”樂兒笑道,“高龍騰職位比他高,他處理下來,高龍騰不但不會感謝他,甚至還會恨他呢。”

豐殊雅覺得樂兒說得不錯。高龍騰在縣裏本來火氣就大了。這回被峽山村民與司機們圍住,大失麵子。他本來心地狹窄,沒有大局觀,智商情商都隻那麽高,黃銀海就算擺平了這件事,他也不會感謝的。

說不定,事情會更麻煩。

“好了,不說了,我正在開車呢。”

兩人掛了機。可不一會兒,黃銀海就打來電話。

“黃大哥,你急個什麽啊?”樂兒笑嗬嗬地說。

“還不急,這樣的局麵,不好控製啊。”

“不好控製,就要級來控製嘛。”樂兒自然是話中有話,“你認為是盡快讓局麵平息好呢,還是讓市委來了之後,再讓局麵平息好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黃大哥,你自己想想,我覺得你不必要心急,當然,要做出心急的樣子,還是讓市委市政府來處理的好。”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我怕出大事啊?”

“現在局麵怎麽樣?”

“現在僵著呢,不過,村民雖然群情激憤,但沒有人動手打人的現象。”黃銀海歎了口氣,“高龍騰被死死地圍住,謝偉才帶著人在護著。”

“市委市政府知道了沒有?”

“我通知了,估計江記與黃市長要不了多久就趕過來了。”

“我也在趕回來。估計三點鍾之前能趕到。”

黃銀海掛了電話。他是在廁所裏打的電話,走出廁所,外麵全是混成一片的人群。他隻好走進辦公室三樓。此時,高龍騰與三個省環保局的人還有嚴東風都在樓裏。三個省環保局的人臉色蒼白,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還好,有公安局的謝局長帶著民警守著樓梯口,村民才沒有衝來。

縣裏的主要領導幾乎都來了。也都擠在這層樓,束手無策。高龍騰硬要謝偉才把馬長發抓了。馬長發被警察拘禁在一房辦公室裏,沒有銬,笑嗬嗬的。

“兄弟,抽煙不?”

他露出自己的一口大板牙,笑嗬嗬地拿出自己的芙蓉王,遞向身邊的兩個警察。兩個警察哪敢接他的煙?

“不抽,你們看不起我老馬?嗬嗬,我知道了你們是怕那高龍騰那狗的,怕他個卵子呢,他會當麽子記?我看讓他吃屎還差不多!”馬長發張開嘴大罵,他的聲音本來就大,整幢樓都聽得見,“一來就把隆山搞翻了天,雞犬不寧,今天停水泥廠,明天隻怕要停磚廠了,停了這些廠,我看全縣的人都吃屎去!”

他不但罵得粗,還罵得惡毒。

“你們怕他,老子不怕他,他咬了我的卵子去啊?老子不犯法,隻是個苦哈哈的農民,現在剛過得好一點,他狗的就來停廠子,這廠子與他有仇啊?”馬長發一邊罵一邊哈哈大笑,“我看他就是二百五,這縣裏搞得好好的,他來就搞得亂七八糟,大概是看我們苦哈哈日子過好了,他不高興了,來搞破壞的。狗的我們與他有仇啊?我們過得好點兒,關他麽子事,要來斷我們的財路?”

警察們麵麵相覷,哪個敢接他的腔?那邊高龍騰聽了臉色鐵青,隻是看著謝偉才與黃銀海他們。但謝偉才不理睬他,已經把馬長發抓起來了,還想怎麽的?想激起民變啊?下麵幾百千的民眾圍著呢。他們雖然大都坐在那裏,有些在罵,有些在拉家長。這樣的狀況已經非常不錯了,一旦激起民變,他們這點警力,還真是沒有辦法抵擋呢。

黃銀海與豐殊雅都在,但大家都默默地坐著。抽煙的抽煙,喝水的喝水,一籌莫展。

“我再去跟馬長發談談。”

黃銀海站起來,走出辦公室,進了關押馬長發的房間。

“呃……黃縣長,抽煙。”

馬長發掏出煙來,遞給黃銀海一支煙,黃銀海接過來抽了起來。皺著眉頭,望著馬長發。

“馬長發,你是員不是?”

“是的。”

“那你為什麽帶著大家鬧事?”

“我帶著大家鬧事了嗎?你去打聽打聽,哪個是我帶來的,而且,他們鬧事了嗎?他們一個個坐得好好的,沒有鬧啊?”

馬長發翻著白眼,咧著嘴露出他的黃板牙。

“還沒有鬧!”黃銀海突然一拍桌子,“你一個員,村支,村長,不好好帶頭幹活,都聚在這裏幹什麽?”

黃銀海拍桌子,馬長發卻壓根兒不怕。還是露著他的黃板牙嘻笑著。

“黃縣長,我們人是帶著大家致富的是不是?”

“是啊。”

“我是村支不假,是村長不假,我這村支村長這幾年是不是把村子帶富了?”

“嗯,這幾年峽山村是富了,但富了就可以亂來了?”

“我們沒有亂來。”馬長發看著黃縣長,“亂來的是你們,是高記,他憑什麽停水泥廠的產,憑什麽斷我們的致富路?他不讓我們好過,我們來說幾句話都不行麽?難道的天下,就是你們當官的說了算?”

“你……唉,你這個家夥,怎麽是個死腦筋呢?胳膊擰得過大腿麽?這麽鬧有什麽好處?”

“黃縣長,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呢。”馬長發突然流下了眼淚,“你想想我們前些年過的是麽子日子?五尺漢子,混個飯飽都不行,現在這樣的年頭孩子們還要半饑半飽。那些年,我一塊三一包的煙都抽不起,鎮裏開會,想繃個麵子,買包一塊三的煙都要婆娘把雞蛋賣了才能湊出錢來,現在剛剛好點兒,他高龍騰就要來斷我們的致富路,我們不鬧,等著再過以前那牛馬不如的日子麽?”

看著馬長發流淚,旁邊的幾個警察都搖頭了。這種情形,他們見多了,現在的隆山過這種日子的還多著呢。

高龍騰來到隆山,不扶貧,不思發展經濟,搞得人心惶惶,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才這麽幾個月,就搞出了這麽多事來,他們的心中怎麽會沒有數?

“你們這麽鬧,還有理了?”

他們正說著,冷不丁來了一行人。

“江記,黃市長,你們來了。”

黃銀海站起來,江記與黃市進了屋,其餘的人站在外麵。馬長發不認識江記與黃市長,但聽黃銀海這麽喊,知道是市裏的頭頭到了。

“你就是馬長發?”

江記威嚴地說。

“是。”

馬長發在這些大官們麵前,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他不是膽子大,而是形勢所逼。

“你是員?是村支與村長?”

“是。”

“你這樣的思想水平,夠員的格嗎?夠村支村長的格嗎?”江記有些怒氣,“就是有天大的事,難道沒有組織紀律了?”

江記是想壓一壓馬長發。前次帶領司機們鬧事的也是馬長發,這次又是馬長發。不壓一壓,真不知道馬王爺長著幾隻眼兒了。

可是,江記卻不知道馬長發是個倔脾氣兒,越壓越倔。聽了江記的話,他的脖子反而直起來了,雙眼直視著江記,再沒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