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複雜的期權賭局

“鍾生,這是合約,您先過目。一名身穿貼身製服,佩戴有匯豐銘牌的年輕女子將一份厚厚的合同遞給鍾石,輕聲柔語地說道。

鍾石接過來一看,通篇都是英文。他不禁眉頭一皺,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就低頭細細地看了起來。

這是一份關於看多日元的期權合約,大概的內容是:合約的乙方享有在1994年2月15日前以1美元兌換110日元的匯率買入1100億日元的權利(A)。合約期最長為一個月。在到期日之前,乙方可選擇在匯豐銀行賬戶裏的美元活期存款或匯豐銀行提供短期貸款作為擔保,若選擇短期貸款,需支付盈利的10作為該筆交易的擔保費用和傭金。該合約的期權費為500萬美元。

也就是說,當到期時若日元兌換美元的比例高於110:1,那麽這份合約除了付出500萬美元外就毫無意義,畢竟鍾石要是選擇執行的話,市場上比這便宜的日元比比皆是。而在這段時間內,如果日元兌換美元的匯率上升,鍾石就可以選擇執行這份合約,但是因為有期權費的原因,使得日元兌換美元匯率必須上升到109.45:1左右才能夠獲利。

現實的情況是,自從93年8月日元兌換美元上升到史無前例的100日元兌換1美元以來,日元兌美元就走入了貶值通道,在短短的四個月已經貶值接近10,如今的日元幣值在112日元兌換1美元左右。

在鍾石仔細看合約條款的時候,身穿製服的年輕女子一直在觀察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反應,她叫周昱芳,是匯豐私人銀行部的員工,現在專門負責接待鍾氏家族的成員,心思極為細膩和縝密。她從渣打的某些交易員那裏輕而易舉地得來鍾氏兄弟在紐約的某些內幕後,這才發現放在私人銀行的鍾氏家族的財富隻不過是冰山一角,後來匯豐香港的某些高層專門找她談話,字裏行間暗示鍾石是一位大客戶,尤為喜愛風險巨大的衍生品,因此當她接到這麽一份日元期權的時候,就找上了鍾石。

在周昱芳打量鍾石的時候,鍾石卻是對眼前這位身材玲瓏、麵容姣好的女子絲毫沒有感覺,他在逐字逐句地思考著這份合約的每一條條款,但當最終看到期權費隻有區區的500萬美元的時候,他就笑了。

“周小姐,如果我猜得沒錯,除了這份看多期權外,另外還有一份標的金額、執行日期相同的看空期權吧?”鍾石抬起頭,發現周昱芳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灰白的風衣配上淡藍色的牛仔褲,顯得很陽光很有活力,沒有哪裏不對勁啊。

他的打扮並沒有什麽不妥,不過要是老上個三十歲,地點換在某個高爾夫球場,那麽現在這一幕就合理得多了。現在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咖啡館,鍾石也不明白為什麽周昱芳把地點約在這裏,不過最近他正好把手頭上的事情都交給別人去做了,自己恰好就在附近,就趕了過來。

此時咖啡館裏三三兩兩地坐著幾對年輕的情侶,在香港這個生活節奏飛快的地方異常難得,空氣中洋溢著濃濃的香氣,時不時還傳來大野洋子的低聲輕唱,讓整個氣氛顯得異常的浪漫。

不過對於這一切,鍾石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看了看自己,確定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這才奇怪地望著周昱芳,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位小姐的臉龐已經泛紅了。鍾石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想來眼前這個女孩動了別的心思,不過從合約上的“在匯豐銀行的美元活期存款”等字眼看來,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肯定對他的身家有一定的了解,在這種情況下羞紅臉龐的反應就不知道有幾分真假了。

“周小姐,我剛才說得對嗎?”鍾石輕咳了一聲,音量提高了幾分,似乎有意無意地提醒著周昱芳的失態。

聽出鍾石語氣中的不滿,周昱芳慌忙地答道:“啊?對……呃,不對……”在察覺出不對之後,她連忙矢口否認,隻是這種自亂陣腳的行為,已經坐實了鍾石心中的猜想。

這份合約的交易對手若是匯豐銀行,若日元到時候上漲,匯豐就要承擔相應的損失。基於標的金額如此巨大,日元隻要上升到109日元兌換1美元的匯率,匯豐就要承擔不小的損失,盡管現在的匯率還停留在112:1左右。

這個自然不可能,那麽最有可能的是某個日本出口企業以美元結算做了一筆生意,為了規避匯率上的風險而在場外市場尋求套期保值,反正現在日元走低,正好賣出一份看多期權。要是到結算的時候日元兌換美元高於110:1,那麽他就在市場換匯,若是日元升值了,就以110:1賣出去,無論如何對日本企業都將徹底規避了匯率上的風險。

隻是鍾石所說的並不是上麵的兩種情況,而是最狠的一種情況:有人在市場上買了一份看空期權(B),即在2月15日以110日元兌換1美元的匯率賣出1100億日元的權利。如此一來,作為撮合雙方交易的中間商匯豐,就處在一個穩賺不賠的地位。

如果到時候日元貶值,那麽賣出日元的一方以市價買入1100億日元,然後執行期權以110:1的匯率賣給匯豐銀行,賺取相應的差價,而鍾石一方則不可能選擇執行,這樣一來就白白損失了期權費。而日元升值,則鍾石執行期權,以110:1的匯率買入1100億日元,然後以市價拋售出去,相應沽空的一方則損失期權費。

這麽一來,無論是日元升值還是貶值,匯豐都難免落到一個損失的地步,但商業銀行是何等的精明,怎麽會做這種虧本的交易呢!最有可能的是,在撮合這兩份合約的同時,匯豐最有可能再擬出兩份方向不同的期權合同,將風險完全對衝掉。

這兩份合約是這樣的:設計一份看多合約,即在2月15日以110日元兌換1美元的匯率買入1100億日元的期權(C),這份合約對衝掉的是賣出日元一方的合約,到時候匯豐方麵就能對衝掉因日元貶值帶來的風險,同時設計一份在2月15日以110日元兌換1美元的匯率賣出1100億日元的期權(D),這份合約是為了對衝鍾石這份合約,當日元升值的時候,他們就能以約定的價格賣給鍾石1100億日元。

當日元貶值的時候,被執行的是期權合約B和D,匯豐通過執行合約D賣出由合約B而買入的1100億日元,兩者相互抵消。當日元升值的時候,被執行的是期權合約A和C,匯豐通過執行C合約而買入1100億日元,然後賣給鍾石,如此一個循環,匯豐就完全規避了來自匯率上的風險。

在這個過程中,匯豐因為持有兩張分別是看多和看空的期權,賣出兩張標的金額、交割時間相同的期權,因此在執行的過程中完全沒有風險。而整個交易的標的金額達到了40億美元,這也是為什麽場外市場的交易額那麽大的原因。

整個交易過程並不複雜,但匯豐靠什麽賺錢?奧妙就在期權費上,作為美式期權,定價並沒有一個嚴格的標準,全憑交易雙方的心理價位。匯豐持有的兩張期權費即便是談到499萬美元每張,如此一來他們賣出的兩張期權收取了1000萬美元的期權費,而買入的期權則花費了998萬美元,中間2萬美元的差價就穩穩地落入他們的口袋。

除了期權費之間的差額,還有交易擔保的部分,因為很少有人或機構能夠一次性拿出十億美元的現金,因此商業銀行可以提供擔保,這又是一筆費用,除卻擔保費用外,所借出的資金即便是隔夜,也有一筆不小的利息。

這裏最狠的是“若選擇短期貸款,需支付盈利的10作為該筆交易的擔保費用和傭金”,即無論是日元升值還是貶值,獲利的一方都要付出盈利的一成。

鍾石花了半天,才想清楚其中的奧妙,場外市場就是這樣,交易的雙方通過談判來確定合約的標的金額、費用等,這也是大型金融機構在場外市場不遺餘力地撮合交易的原因。正規的交易所的期權費用往往特別低,交易所以及經紀公司從中能抽取的傭金更少,而參與場外市場的金融機構通過這種方式不僅不承擔一點風險,還賺取大把的利潤。

“這份合約我簽了!”鍾石手伸向懷中,掏了半天後這才尷尬地發現,簽字筆並沒有帶在身上,就在這時,一支精致的萬寶龍簽字筆遞到了他的麵前,鍾石抬頭一看,發現周昱芳滿臉期盼地看著他,一對大大的眼睛裏全是激動的神色。

“謝謝!”鍾石接過筆,在合同後麵乙方的位置爽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需要說明的是,這份合約是以天域國際資本管理有限公司的名義簽署的,也是這家公司成立起來之後的第一筆投資。雖然考慮的時間很短,但是鍾石很有信心,他對日元未來三個月的走勢抱著一個樂觀的態度,即便是日元貶值,他也可能通過遠期期貨合約來對衝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