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
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東神洲的婚禮儀式是非常傳統的,俗稱六禮,真要按步驟走下來,又繁瑣又漫長。
一曰納彩。
所謂納彩,即納其采擇之禮於女家也。
通常需要夫方於迎娶前一月執禮相送,告知妻方結婚的日子。
這個倒是難不倒白憐,這些年她送給師父的小禮物也不在少數了,隻是這時間拖不了一個月那麽久。
“你若非要拖上一個月,那這婚便不結了!”
麵對如小老虎一樣氣勢洶洶的師父,白憐不再有任何疑問。
行。
師父說什麽就是什麽,時間就定在三月二十五,不早也不晚!
二曰問名。
問名者,將歸卜其吉凶。
這個好辦,就不說現在有巫後這個精通卜筮的仙帝在瓊明峰當侍女了,活了十二萬年精氣神依舊倍兒棒的玄龜同樣是此中好手。
不過安嵐直接否定了這一條。
“以你我所行之事,莫非還想得到天道的祝福?再者,若是卜筮結果說你我不合適,你便不結這婚了?”
她一把揪住了白憐的耳朵。
白憐立刻叫屈:“這怎麽可能,事已至此,師父就算想跑,我也會抱住師父的腿不準師父跑。”
一番吵鬧之後安嵐才消了氣,問名之禮也便就此作罷。
嗐。
自從定下婚期師父就變得易“怒”了,有時候獨自一人坐在山洞裏,坐著坐著就會突然對山洞出拳。
白憐倒是挺能理解師父的。
這哪是易怒啊,分明就是緊張了!
明明緊張得雙腿發抖,卻要強裝作一副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別扭人就是這樣的。
但知道歸知道,白憐可不敢說出來,她隻是和其他人一起好好地配合師父。
就連和師父完全不對付的紅塵這些天也不鬧事,隻是一個人坐在歪脖子樹上望天,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三曰納吉。
納吉者,歸卜於廟,得吉兆,複使使者往告,婚姻之事於是定。
由於問名之禮被直接跳過,這納吉之禮自然也無法正常進行下去,
繼續跳過!
四曰納征。
納征者,納聘財也。
通俗來說就是送聘禮。
這就難到白憐了,她苦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該送什麽比較好,最後幹脆手工製作了一堆師父喜歡的東西送了過去。
師父比她富裕得多,而她現在窮得渾身上下一顆仙靈石都摸不出來,與其打腫臉充胖子,不如展示一下真正的心意。
五曰請期。
期早已定下,這一步自然也省了。
六曰親迎。
所謂親迎,其實就是迎親。
白憐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這一步便也得從簡。
其實大婚要準備的事遠不止這些,但其他瑣事並不需要身為主角的白憐和安嵐來辦。
負責主持婚禮的是天璣門門主夏歸遠。
夏門主在這方麵有著豐富的經驗,此前他已經親手將好幾個弟子送入婚姻的殿堂了。
這些日子,他指揮顏月等人操辦婚禮前的各項準備事宜,包括但不限於給熟人送去參加婚禮的請柬。
值得一提的是前不久剛被白憐從星空中接回來的夏青青也興致勃勃地跟著布置新房。
新房就在空白之域的入口附近,是白憐特意跑去建的,空白之域不讓她進去,她就住旁邊。
新房安置在一處新辟的洞天裏,有山有水,有農田有溝渠,還有五花八門的娛樂設施,縱然是渡劫期修仙者靠近,若無邀請,也察覺不到。
要說夏青青不嫉妒安嵐那是不可能的,可這依舊擋不住她的熱情。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房子我以後也是要住進去的,怎麽能不多花點心思布置?”
“……”
望著自家傻女兒,夏歸遠無話可說。
他經常會產生深深的懷疑——
你跟我說這是青帝?
太怪了。
他寧肯相信他那個已經自立門戶的大弟子趙海崖才是青帝!
說起來這些日子趙海崖和公良殊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白帝東行之後,白門的宗旨一下子就受到了大眾的追捧,許多人自發前來聆聽講道,為了避免有心思不純的人混進來搞事,他們倆不得不四處奔走,多盯多看,嚴加把關。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大半年了。
但在聽說白憐其實一點事都沒有,而且將要和安嵐結婚後,他們當即表示自己一定會抽空前來參加婚禮。
時間緩緩流逝。
可就算時間流逝得再緩,也終於還是從三月十八走到了三月二十五。
……
新曆二年三月二十五。
整個東神洲大部分地區都萬裏無雲,一海之隔的北瀘洲的天氣則要暴躁得多。
自永凍解除後北瀘洲的天氣就變得喜怒無常了。
但這並非壞事。
隻待那股“氣”徹底散去,北瀘洲便也會變得和東神洲一樣。
這是當年青帝也未能完成的偉業,北瀘洲的人全都在期待著那一天的正式到來。
這天早上。
無痕雪穀。
一眾新入門的弟子正在穀口認真掃雪,天邊忽然飛來一道雲彩。
那雲彩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最終落在穀口。
微光散去後,站在那兒的卻是一男一女兩人。
那成熟美婦倒是沒人認識,可那雙手抱胸的高大男子就不同了,他什麽也沒幹,也什麽都還沒說,往那一杵就將掃雪的無痕雪穀弟子給嚇軟了。
“冥冥冥……冥王殿主!”
幾名弟子屁股著地,退也不敢,不退又怕得厲害。
他們才加入無痕雪穀沒多久,但冥王殿與無痕雪穀之間的恩怨實在是太出名了,他們想不認識冥王殿主都難。
雖然如今冥王殿已經散了,可冥王殿主畢竟還活得好好的。
但聽冥王殿主麵無表情道:“去告訴雪靈主,就說時不我待,讓她趕緊出來,別磨磨蹭蹭了。”
“我……”
“誤了時間你可擔當得起?”冥王殿主輕喝一聲。
“是是是,我馬上去。”
一個無痕雪穀弟子連滾帶爬地往無痕雪穀深處跑去。
此時,站在一旁的美婦千雪忍不住掐了一下冥王殿主的腰:“好端端的,非要拿捏架子嚇人做什麽?”
冥王殿主麵露無奈之色:“夫人,在人前你總得給我留點麵子吧。”
千雪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非要嚇人?”
“……”
依舊留在門口的幾人戰戰兢兢地盯著那膩在一起的夫妻倆,隻求等下打起來時自己不會被波及。
不一會兒無痕雪穀裏便有了動靜。
雪靈主雪盞衝在最前邊,身後浩浩****地跟著數十個無痕雪穀的高層。
外敵來犯,豈能坐視不理?
幹特娘的就是了!
雪盞第一個衝出大門,其他人團結在她周圍,齊刷刷地扭頭看向她。
【雪靈主,你一聲令下,我們拚了命也要打爆冥王殿主的狗頭!】
雪盞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上前一步,怒視冥王殿主,大聲指責道:“你這人果然不懂什麽叫做體諒他人!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粗俗,不用整理儀容?就算晚上一個時辰又如何,還能真誤了時辰不成?你倒是無所謂,我還想給……留個好印象呢。”
冥王殿主尷尬不能語。
他隻能低聲念叨著:“我就是想早點見我女兒。”
雪盞的氣勉強消了些,她也不好再繼續說些什麽:“出都已經出來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就現在走吧。”
說罷,她轉過身就要交代幾句,卻陡然發現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全都懵了。
“你們……”
行吧。
雪盞反應過來了。
著實是她剛才的舉動太過驚人了,但現在不是解釋這種事的時候,她還趕著去白憐麵前露個臉呢,總不能讓白憐就此忘了她。
“我有事要去海外一趟,若無意外,應當是明日傍晚前回來,煩請各位長老看好雪穀。”
雪盞微微躬身行禮,轉身就要離去。
終於,一個長老忍不住出聲問道:“雪靈主,你這是要去辦什麽事?”
雪盞揮了揮手:“受邀去參加婚禮。”
婚禮?
他還想再問,雪盞已經飛快地溜了,可不能讓人知道這事與白憐有關。
她倒是跑得快,最後就留著無痕雪穀一行人站在穀口麵麵相覷。
他們不是出來和冥王殿主幹架的嗎?
啥啥啥,這到底是啥?
……
雪盞很快就忘了那些小矛盾,她現在滿心都是即將見到白憐的喜悅。
但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
在前往婚禮現場的路上,她先後遇上了同去參加婚禮的四大門派的人。
太清道門的青玄劍宗、千劍城的城主等人還好說。
當瑤池聖山的聖主帶著鶯時等人現身時,她的臉就黑了起來。
討厭的女人出現了!
在與瑤池聖主等人打招呼時,她全程麵無表情。
尤其是在發現鶯時的妹妹,也就是現任瑤池聖女看起來大了很多之後,她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要警惕競爭對手打姐妹牌!
一行人一同趕路,飛著飛著她們又追上了在前邊的三危山以及飛霧頂的妖獸們。
這回雪盞的情緒倒是比較穩定,隻是多看了三危山的現任尊主逆鴉幾眼。
又過了一小會兒,她們追上了特意翹班從河洛國趕來的長帝姬,與長帝姬同行的是明州南望國國主鈴月。
那是一個膚色健康,頗具異域風情的女子!
雪盞一問才知道長帝姬和鈴月也是半路上遇見的,長帝姬親切地邀請鈴月與她同乘一車。
人生地不熟的鈴月未做他想就答應了,目前看起來她和長帝姬處的很不錯,兩人都管著一個國家,聊起天來完全不缺話題。
雪盞撇了撇嘴沒有多話。
長帝姬和白憐早已確定了關係,她隻能祈禱長帝姬不給她使絆子。
將近午時,眾人終於趕到目的地。
洞天大開,夏歸遠以及度仙門的幾位高層此時正在入口處笑盈盈地迎接賓客。
見了麵自然少不了幾句寒暄。
如此盛景在眾仙之地也是多年不曾有過了。
雪盞在侍女的指引下入了園,入園時她多瞧了那個侍女幾眼。
這侍女生得美豔無比,一對玉足更是令人好生羨慕,隱約間還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清香,也不知道是從哪找來的。
算了,先不想這些,趕緊去見見白憐吧!
雪盞歡快地跑開了。
入口處,巫後依舊保持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她的一舉一動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模範侍女。
隻是……
她心底早已氣炸了!
混賬,十足混賬!
說好了她白天可以自由支配,隻需要晚上過來當侍女,安嵐卻食言了。
“這幾日實在忙不過來,你就多出點力吧。”
說著這樣的話,安嵐將她強拉了過來。
加班!
淦!
是她最討厭的加班!
可任憑心底如何生氣,巫後也不敢說一句安嵐的不是,她隻能暗地裏畫圈圈詛咒安嵐。
看你這婚禮能不能順利就完事了!
又忙活了一陣,巫後忽然在洞天入口附近看見了一個熟人。
“那不是月無央麽?”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月無央此時正一臉局促地站在路旁。
她糾結了許久是否要來,好不容來了,又糾結是否要留下賀禮馬上就走。
但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腳步聲。
月無央抬起頭,當看清那個侍女的容貌時,她驚愕地捂住了嘴。
“巫巫巫……”
巫後在月無央麵前站定:“月姑娘,我是不朽天尊的貼身侍女。”
月無央茫然不知所措。
貼身侍女?
巫後突然抓住她的手:“既然來了,又為何踟躕不前?月姑娘,且隨我入園吧。”
“我……”
月無央隻能乖乖跟著巫後,才走了幾步,到了人少之處,她忽的聽見巫後在前邊低聲說話。
“喜歡一個人就要盡力爭取,自己的幸福若是自己都不爭,難道要指望其他人施舍嗎?”
月無央微張著嘴。
這話是對她說的吧?
她萬萬沒想到這種話會出自巫後之口,可聽巫後這麽一說,她便奇跡般地靜下了心。
【爭取!】
“謝謝前輩指點!”
“孺子可教也!”
巫後欣慰地點起了頭。
將月無央送進去後,她又在門口待了一會兒。
最後來的客人是碧落宗的人。
碧落宗聖女沈香菱邊走邊在掌門餘星漢耳邊念叨。
“掌門你怎的如此不上心,咱們險些就錯過白師姐的婚禮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餘星漢跨著一張臉,也不與沈香菱爭執。
洞天就就此關閉。
巫後回望遠方那漂亮的園子,微微一笑。
現在,人都齊了,會不會上演一出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