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四麵八方,萬箭蓄勢待,忽然有人怒喝一聲:“誰敢動手?”

我乍聽這個聲音,被震碎的靈魂片片飛回來,抬眼向那邊一看。

燈火通明,有一人飛馬而至,翻身下馬,黑微**,長袖狠狠一甩,他大步走上前來,一張臉不怒自威,何況此時乃是挾怒而來。

鄭印一見這人,麵色急變,袖子微斂走上前去:“侯爺……”

話沒有說完,之間安樂侯站住腳步,右手掄起使勁一揮,隻聽得“啪”的一聲,竟然打的那麽不可一世的鄭印踉踉蹌蹌後退出去。

鄭印身後的衛士急忙將主人攙扶祝

鄭印捂著臉,慢慢站住身形,看向對麵之人。

這一幕急變震驚了所有在場之上,連我都看的眼睛瞪大,一顆心砰砰亂跳……小侯爺,你好厲害……太猛了吧……

真是自內心的欽佩跟仰慕,若非不是時候,真的會跳起來,拍手跳腳大作讚美。

“鄭印,你可知你真是惹惱我了!”安樂侯打完人之後,仍舊怒氣未消,沉沉喝道。

我忽然想,若非是當著眾人的麵,恐怕鄭印捱的不會隻是區區一巴掌而已,看安樂侯橫眉怒對的樣子,手中握著的扇子都擠壓變形了……若是沒有別人在場,我想他會不會撲上去把鄭印打得皮開肉綻鼻青臉腫呢?

這個想象實在是太美妙了。就算時候不對,我仍舊忍不住輕輕一笑。

相比較小侯爺的盛氣淩人,鄭印卻是出人意料的容忍,隻見他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侯爺,小王隻是……迫不得已。”

謔,先前還是一副大權在握無法無天的樣子,現在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受委屈的小媳婦了呢。

“住口!”安樂侯看了鄭印一眼,說道:“好一個迫不得已,我敢問你,少王你現在做什麽?”

鄭印輕輕歎了口氣,忍氣吞聲說道:“捉拿重犯。”

“是嗎?”小侯爺向著場中一看,我同他目光一對,便躲了開去,“什麽時候連鳳禦史也成了重犯了?鄭印,你好大的膽子!”

敢以侯爺的身份來冒犯少王爺,而且欺負的這麽盡情,他也算是世間第一人了。

鄭印稍微掃了我一眼,頗為無奈的眼神,若不是精神不濟,我會衝他扮個鬼臉。

鄭印才又道:“侯爺,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本侯不管你什麽迫不得已不得已而為之!他是本侯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小侯爺手臂一揮,扇子點著鄭印,幾乎要敲到他的額頭上去,且喝道,“你給我聽好了,今晚你若是敢傷他一根汗毛,我便要你抵命!”

礙…要出凶殺案了……

我的心跳的太亂。

他真當我是親密屬下來護著吧?我當真是投靠了一個好主人啊,就算是身上刻著“安樂侯門下走狗”幾字,都死而無憾。

隻不過……

我低頭,看自己身上各處的傷,暗自裏數著,非常壞心的心想:侯爺你怎麽不仔細看看,我這身上多少的傷,趕緊把那鄭印吊起來打吧,我不會介意你狠狠抽他的。

鄭印無語,似乎也被這位霸王的氣勢擊倒,隻皺著眉,問道:“那侯爺你想如何?”

安樂侯轉過身來,望著我,雙眸不停的閃爍:“寧歡?”他試探著叫。

我的雙腿已經有些麻木,若非身後之人抱著,早就跌倒地上,聽到小侯爺如此深情的呼喚,隻好咧嘴一笑,勉強說道:“咳,侯爺,我還好,一時半會尚不至於就死了。”

小侯爺打量我全身之狀,麵上震驚,痛心,交錯而過,忍了忍再扭頭,望著鄭印,咬牙切齒說道:“鄭印,今晚上這回事我會同你細細算賬!”

鄭印無語,在一邊苦笑。

我看得有趣,隻可惜身上傷太多太痛,不然的話肯定是要火上澆油一把,看小侯爺怎樣教訓少王爺的……那場麵一定美妙絕倫。

“寧歡……”他歎了一聲,忽然說道,“你……將他放開!本侯放你安然離去。”

他竟是向著……我身後的人說的。

我的身子一顫,卻聽得他說道:“侯爺,不必了,他是自願要同我一起,生則同生,死也同死。”

“混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小侯爺皺起眉來,怒道。忽然又雙目看我,放輕了聲音,說道,“寧歡,你不要怕,本侯自會救你。”

我還沒來及感激他的厚愛,他一揮手,身後鎧甲鮮明的士兵紛紛而上,小侯爺手中扇子一展,輕輕搖動,緩緩說道:“你看到了,本侯不必要采用玉石俱焚的極端手段,隻要這些人同你車輪戰,你也討不了好去,一樣可以救下他來,你可想好了,你隻要放了他,本侯自會放你離開,就算是日後再也不追究你的罪責都可,你若是執意不肯放人,莫怪本侯不給你機會了。”

而他說道:“你放心,要上的話,你隻管上好了,不過,我會在臨死之前,拉她一起上路的。”

他的聲音冷靜毫無感情,卻自是帶著一股堅定之意,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心頭一時絕望透頂,忍不住輕輕地閉上眼睛。

“你……你敢!”小侯爺停了手,怒視向我身後……

他明明長著一張無比激烈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臉。

他的性格也是如此,會不顧眾人非議,一意孤行,會當眾給少王爺一個狠狠的巴掌,會大言不慚說我是他的人公開的護著我,可是他……到最後居然,肯放我離開。

我記得我忽然聽到他這麽一說的時候,心頭的震驚。

為什麽?

我瞪大眼睛看他。

燈光之中,我的震驚一如其他眾人的,而他隻是揮揮手:“帶他走吧。”

我忽然反應過來:“不,我不要走,侯爺,侯爺……”心頭很怕。不是怕離開他,而是怕跟誰離開。

安樂侯抬頭,燈光下那鮮明的眸子裏竟然帶著真實的痛楚:“寧歡,與其讓你跟他同死,不如讓你們同生,隻要你還活著,遲早有一日,本侯會讓你再回到我的身邊的。”

他堅定的說道。

“不……不……”我張皇失措。

他略微側身,聲音淡淡:“趁著本侯還沒有改變主意,帶他走。”

我嚇起來:“我不要,我不要走,侯爺……展昭,小白……我……”我大聲叫。

身後的他伸出手來,輕輕在我身上一點,我隻覺得腦中一昏,身不由己便閉上眼睛,人事不剩

再醒來的時候,身邊是個笑得甜絲絲的少女,驚喜的望著我:“宮主你醒了!”

我還沒來及的反應,她已經轉過身去,拔腿就跑:“我即刻去告知少主大人!”

我驚悚起身,卻赫然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幹淨雪白的衣裳,而且最恐怖的是……女裝,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大汗,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再汗,這衣裳是綢緞料子,半遮半掩在身上,雖然舒服,曲線玲瓏,卻……過於奢華輕薄,隻不過我竟沒覺得冷,大概是先前裹著被子的緣故。

長久不著女裝,一時之間很不習慣,抖著那寬大的裙擺瞅了一會兒,又揪了揪袖子上繡著的精致小桃色花朵,心理上竟然感覺這麽荒謬,竟像是自己在男扮女裝……唉。

我,我已經精神錯亂了吧。

伸手摸摸臉,才覺得疼,脖子上也細細的裹著布條,腦中一幕幕回想,讓我想起先前生何事。

一刹那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手按著床麵起身,雙腳落地,竟不覺得涼,原來是鋪著厚厚的雪色地毯,我拔腿向前跑。

這裏是什麽地方?

香氣嫋嫋,不知是什麽香,大概是從旁邊那架子的金鼎裏出的,哪裏的風吹過來,麵前的輕紗遮掩,飄飄然飛起,仿佛人在畫中霧裏。

我向前兩步,又回頭看,腦中半是清醒半是迷惘,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驚悚。

掀開簾子,一味的向前而去,走了幾步,終於站住腳,輕輕喘氣,很累,很累,身上的鞭傷,頸間的傷,手臂的傷,遙相呼應,似乎在拚命提醒自己乃是一個傷者,不能如此奔忙。

眼前一陣風吹過,將雪色的薄紗輕輕撩起。

有人自那裏走了出來。

我雙手撐在腿上,一眼看過去,即刻魂飛天外。

我無法確信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是幻境亦或是真實。

在我的麵前,出現一個身著黑衣的少年,有著讓我覺得熟悉的眉眼,是以前那個人,卻又不是。他的臉,不是因為久病而顯示出的蠟黃色,而是白的給人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感覺,雙眼卻很亮,像是最純的黑曜石,嘴唇卻是很淺的粉色,若非一身黑衣顏色凝重,我定會以為這人隻是個幻覺,隻是幻覺之中的精靈而已,並不屬於凡塵俗世。

我的心砰地跳了一下,跳一下,疼一下,我的手移到胸口,慢慢地彎下腰。

一雙手從旁扶起我來:“應該在**好好歇著才是,一醒來就亂跑怎麽可以?”這個熟悉的聲音!

我扭頭,驚悚的看過去,他微笑如陽光灑落在初雪之上,清澈,透明,脆弱:“怎麽了?傻傻的……來,我扶你過去。”聲音有一股天然**之意。

我不曾認得他。

這隻是我同他的初次相見……

也許我會意亂情迷,為之心動,甚至比戀慕展昭更甚的喜歡上這個神仙一般的人……

但是……

就在他如此對我說話的瞬間,就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臂的瞬間,我竟隻覺得心頭一陣煩悶,憤怒,甚至……惡心。

我用力一推,將他的手推開,自己因為用力過猛,向後猛地退回去,腳下亂了,便跌倒在地上。

他的神色微變,卻不曾作,隻看著我。

我倒在地上,警惕的看他:“你是誰?”

“我是清雅埃”他的臉上,再度露出溫柔笑意,少年的笑,純真而美麗,美好的讓人不忍打擾,讓人不忍戳破。

“不!你不是!”我大叫,看著那張毫無瑕疵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完美的臉,手在地上亂抓,恨不得抓東西來摔到他的臉上去。

“姐姐……”他微笑著,慢慢走過來。

我慌張的向後退,然而卻不及他的動作快,他走到我的身邊,單膝一屈,竟然跪倒在地,我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雙臂展開,將我攔腰抱過去:“你怎麽連清雅也不認了?其實我知道……你心底早知道我是了,隻是嘴上不承認而已,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好嗎?”

“住口,你住口,放開我!”眼淚不爭氣的湧出來,我伸手打他,卻隻打在他的肩頭,背上。

他牢牢地抱著我不鬆手:“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知道你心底氣我,氣我騙了你瞞著你,但是……我是有苦衷的礙…從此之後,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騙你傷你,我會好好地對待你,你說好不好?”

我的雙臂漸漸無力,隻有眼淚仍然很可惡的一直掉一直掉,難道……是因為這個聲音太熟悉了?還是因為他的話而有所感動?

而他說著說著,聲音逐漸地低了下去,我忽然感覺臉頰上有什麽蹭過來,熱熱的,溫溫的,還有一點點的濕潤,我疑惑的微微轉頭,卻見他雙眼微微閉著,粉色的唇,在我的臉頰上輕輕的親過,神情迷惘而沉醉,嘴裏輕聲呢喃說道:“從此以後,我也不要你離開我,你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寧歡……”

我心頭一怔之餘,反應過來,心頭亂起,大叫一聲:“不要!”用力將臉轉開,避過他的親吻,渾身頃刻間劇烈的抖。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他是清雅?他是清雅,可是清雅是我弟弟啊,然而他在做什麽?

不,也許他不是清雅。

“怎麽了?”他輕聲問,“怕嗎?沒事……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的埃”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摸到我的下巴,將我的臉用力抬起,“你相信我,我隻會對你好的,真的。”

認真的,溫柔的對我說,麵對這純潔無暇的臉,足以讓最堅定的意念為之動搖吧。

若不是他眼中的迷醉之色太甚,若不是他緩緩湊過來欲蓋彌彰的舉動……

他用力勾著我腰間,一手抬我的下巴,我腦中一陣暈眩之間,那雙唇已經壓了下來。

腦中轟然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