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視察武備

【官威這東西,你做了官自然就威風了,不用學的!————摘自《昆哥日記》】

不管時代怎麽變,這為官之道卻總是差不多的。如今這年代中央大員到地方上視察工作的樣子,和一千年前建中靖國年間基本上是沒怎麽變的。

早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孫德旺就派了個精幹的手下,騎著快馬去真定府報告了:有中央大員來突擊檢查!檢查內容為視察武備,兼職考察路府軍州縣五級官員!

這還了得!路府軍州縣五級官員全都考察!整個真定府大小官員一個也跑不了!

於是乎,真定府所有大小官員均接到了緊急通報,紛紛出動!大黑天的,各路官員有組織百姓清掃街道的,有率領師爺緊急作假帳的,有帶領衙役監控上訪群眾的,有聯係酒店準備接風宴的,總之,整個真定府度過了一個怨聲載道、雞犬不寧的夏日黎明。

在前有鳴鑼開道,後有武裝護衛的排場下,太史昆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真定府的城門前。隻見城門處張燈結彩,旌旗遍布,道路兩側各色群眾手持鮮花,口唱讚歌。真定府各路官員皆身著朝服,躬身立於城門下相迎,正是好一幅和諧美滿清平盛世圖。

太史昆拉開車簾,微微探出半個身子,一句“同誌們好”還沒來得急說出口,早有一位身著三品朝服、年近五旬的高官伸出手來,恭恭敬敬地將太史昆攙扶下車來。

但看這高官的打扮,其身份不言自明:真定府路經略安撫使、翰林學士文博正。

太史昆哈哈一樂,竭力偽裝出一口京片子,當然那個時候的京片子就是我們現在的河南話,說道:“慚愧慚愧!兄弟我官秩不過四品,怎敢勞煩文大人攙扶?”

文博正幹笑道:“高大人言過了!單單大人您身上那麵金牌,小老兒就得跪著伺候!這隻是搭了把手,說起來是老夫失禮才是!”

太史昆又是一樂,朗聲對一眾迎接官員說道:“諸位同僚不必如此緊張!我這次來也沒什麽大事!隻是如今聖上非常想微服私訪一番,隻可惜勞務繁忙,實在是騰不空來,於是就派我來替他老人家長長眼!

我這次來也不是什麽正式考察,因此咱一不看賬目,二不看政績,就是把路上見聞回去給聖上說說!諸位放心,等咱回了京,隻管說諸位好,絕不提半個壞字!”

太史昆這話什麽意思?意思就是:什麽證據都不要,你們這夥人啊,是好是壞就憑咱這一張嘴!

這一番話說的,老實上進的官員肚子裏暗罵,奸詐滑頭的官員肚子裏嘀咕。隻是在場的老實官員不過一兩個,可奸猾的官員足足有幾百個。這一來,十個官員裏麵有八個琢磨著怎麽送禮,剩下那兩個,直接就琢磨著怎麽賣身投靠了。

文博正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說道:“高大人,你瞧外麵天熱,不如咱們先去驛館安置……”

“免了!”太史昆臉色一板,正氣昂揚的說道:“我既然是視察武備,自然是要住在軍營裏!否則被聖上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

文博正暗罵一聲,慶幸自己果然見識高明,早就準備好了兩個豪華軍營迎接檢查,逐陪笑說道:“高大人如此敬業,下官佩服!軍營早已準備妥當,還請大人移步……”

“免了!”太史昆又是一嗓子,把文博正唬得一愣一愣的。太史昆道:“吾一路來與指揮使孫德旺說得甚是投機,我住在他的軍營內就可以了!”

“孫德旺……是哪個?”文博正一頭霧水,實在是想不透自己手下何時多了這麽個會投機的指揮使。倒是那肥頭大耳的孫德旺,樂的喜上眉梢。

原來太史昆這樣做,是早就想好的。真定府內不知道滲透了多少遼國奸細,連經略公文博正都有變節的嫌疑,若是依照安排去住,莫說探查,半夜裏讓人取了腦袋去都是有可能的。

反觀孫德旺,雖說他混了一些,見了上官隻知道喊爺,連官場中的稱呼都說不利索,可正因為此,才顯得他不像是奸細,有幾分可信之處。

況且孫德旺手下軍馬整齊,行軍布陣還有些章法,這在軍紀糜爛的大宋來說實屬罕見,尋常奸細想混到他手下也有些難度,因而太史昆才會想到去他那裏安身。

文博正見太史昆自己選了軍營住,雖心覺不妥,但也無可奈何,隻好率領了眾官員,擁著太史昆一行,向孫德旺軍營中趕去。

真定府本就是河北西路最大的城市,又加上今兒一早文博正做足了麵子工程,因而太史昆一路逛過來也是暗暗稱讚。隻是道路兩邊站滿了被迫出門迎賓的百姓,又讓太史昆暗罵了一陣這些官員會折騰人。

孫德旺的軍營隻是真定府最角落的一處破校場,寒酸無比。文博正見狀又是幾番邀請太史昆移步,無奈太史昆堅持在這兒住,又借口說身子乏,連接風酒都一並打發了,文博正也隻好提心吊膽的回府了。

臨走時,文博正囑咐手下火速送些豬羊果蔬到軍營來,免得太史昆見了飼料一般的軍中夥食怪罪。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索性把家中大廚一並喊來,去軍營中充當夥夫。

孫德福莫名其妙的得了大官垂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喜慶勁。他領著一群小兵收拾了幾個營帳,伺候著太史昆安置好了行李。也就是這個當口,外麵校場上已是殺豬宰羊,做起了大宴,引得一眾兵丁大呼小叫,喧鬧不已。

太史昆素來喜歡熱鬧,就走出營帳來看。隻見孫德旺手下這群兵丁卸了鎧甲後,竟是一個個補丁摞補丁,穿的和叫花子一般!太史昆驚訝之下,叫孫德旺過來問話,卻沒想到,孫德旺這廝卸了甲後居然也是破衣爛衫,寒磣的不得了!。

在太史昆的追問下,孫德旺隻好如實答道:“爺!別人軍營裏都是吃空餉的,拿兵器甲胄換錢花的,他們手中自是有幾個銀錢!咱這裏不興這個,所以隻好苦自己咯!”

“哦?居然有這等事?”太史昆拖著腮,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為什麽不那樣做?”

孫德旺搖頭道:“大爺說笑了!我這營是民子營,也就是這兩年剛從鄉兵轉上來的新營。我們這營人,都是些本分的農家子弟,靠著軍餉支撐家用的。咱們莊稼人實誠,拿了人家的餉,就得對得起發餉的人!所以咱不幹那些個不仁義的事兒!”

太史昆暗暗點頭稱讚,又問道:“那其它營呢?他們都是個什麽情況?”

孫德旺答道:“其它營啊,指揮使都是真定府各個官老爺的子弟,說好聽點這些營是官老爺的私兵,說難聽點,這些營就是官老爺們的長工!

各個營,吃空餉是一定的了!好點的,把軍械找個倉庫封存了,讓士兵去家中莊園幹農活;差點的,幹脆就連兵刃甲胄都一並賣了!

還有更壞的,手下士兵一個不留,兵刃甲胄全部賣掉,讓一營人馬形同虛設!這還不算,他們還到處搶奪朝廷發來的配軍!”

“配軍?”太史昆問道:“可是那犯罪後被刺上金印,發配各州的充軍犯人?”

孫德旺切齒道:“正是!這些配軍,沒有人身自由,一條命完全掌握在上司手中。這些個壞人搶了配軍,當奴隸販賣!前些日子我營裏分配來幾個配軍,我連麵還沒見到,就被那些人搶走了!

聽人說,這幾個配軍都被他們賣到了遼國,其中一個在鹽鐵監幹過鐵匠的配軍,居然被賣了五百貫錢!五百貫錢啊!夠俺一營人吃喝一個月的了!”

把工匠賣給敵國?太史昆頓時嗅出了漢奸的味道。

太史昆拍了拍孫德旺的肩膀,牛哄哄地說道:“老孫啊,盡忠為國,幹的不錯啊!來啊!看賞!”

太史昆打了個手勢,西門慶頓時領悟,轉身捧上了兩個金燦燦的大元寶,遞給了孫德旺。

孫德旺一見,歡喜道:“我滴個爺!京城人出手就是不一般啊!兩錠大金!俺下麵那些小崽子一人能分上十幾貫錢!您老人家可真是會疼人啊!”

太史昆聞言,哈哈大笑:“好個孫德旺!得了賞金知道體恤士兵,果然是好樣的!來啊!再加兩錠大金,讓小崽子們一人添身好衣裳!”

這四錠大金,快抵得上孫德旺一營人一年的薪水了。孫德旺得了這麽多賞,喜得手舞足蹈,頓時跑出營帳與手下共同慶賀去了。

盧俊義撫掌笑道:“賢弟好個收心計!此營士兵,可為賢弟所使了!”

太史昆摸了摸鼻頭,苦笑道:“唉!一下子花了四錠金元寶,真個兒心疼喲!如此一來,隻好委屈小慶子給我再賺回來了!”

盧俊義驚道:“哦?沒想到西門公子還有此等賺錢的本事?”

未等太史昆解釋,西門慶媚笑一聲,搶先開口道:“盧師意會錯了!我想昆哥的意思是,讓我從今日起大開方便之門,迎接真定府各路官員的賄賂!”

眾人對視一眼,轉而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