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中原權柄 一百五十一 半仙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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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單槍匹馬拿下四十九個炮塔之後,方十三就一直待在那座屹立於天京城的正北方的炮塔中。這座塔高達七丈,擁有十二門主炮,在北線炮塔群當中絕對是最高的一座,甚至在整個天京城中,它的高度也是僅僅是次於天京港扼守住海角的兩座礁堡炮而已。率先攻向天京城的第一炮就是從這座炮塔**出的,強勁的主炮輕鬆的將炮彈射出五裏遠,將會展中心裏的西門慶等人嚇了個半死。

根本不用望遠鏡,方十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布政司所發生的一切。他的耳蝸輕輕顫動,甚至連布政司傳過來的聲音的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的教徒已經跪拜在了對手的麵前,所以他不得不離開炮塔,親赴前線。

五裏有餘的路程,他其實可以在幾個呼吸之間就趕到。但是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像個尋常人一樣,腳踏實地的快步走了過去。他的對手給他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他需要時間來考慮對策。

當方十三走到己方前線的時候,剛剛好目睹了這樣一幕。一個紮著紅巾的護法大聲訓斥,說太史昆是偽裝成神仙而已,要求教徒們不要相信。而後,高高在上的太史昆口口聲聲說要降下神罰,處置這個空口白牙的護法。也就是在太史昆話音方落,那個護法的胸口忽然炸開,當場就斃命了。看上去,好似他真的遭受了天譴。

不過方十三卻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出這是一個拙劣的花招,導致護法斃命的分明是一粒可以爆炸的子彈。不過,想要做成這個花招需要實力,這粒子彈是由接近八百步遠的一個窗口內發出的,且,火銃發射子彈的聲音隻是一聲微弱的悶響。

天京城的實力,果真是神鬼莫測,“火器”兩個簡單的字,竟是能讓天京城玩出這麽多花樣來。它所生產的這些火銃,足可以使得一位粗笨的農夫瞬間變為殺手。而粗笨的農夫,方十三可是輕鬆的湊齊一百萬個。這就是方十三想要奪取天京城的原因,以他的實力,也就是能占據大宋十餘座城池而已,這點力量,注定隻能是曇花一現而已。但如果他手下的農夫都武裝上了火銃,帳就不能這樣算了。

死掉的那個護法名字叫做方肥,他今年也就二十歲露頭吧!這孩子夠忠誠,有衝勁,假以時日,是替代心思日漸渙散的方七佛的最佳人手。隻可惜,他的一身好武藝根本沒來得及展現,就死在了太史昆的詭計之下。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哪怕他生前再威風也沒有用。方十三時時回憶起老爹一句消極的教導:“對付仇人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活得比他長。臥薪嚐膽是為了報仇,可戒煙戒酒別熬夜、粗茶淡飯勤散步又何嚐不是在報仇呢?”

大敵當前,卻恍恍惚惚想起了短命老爹的養生秘訣,連方十三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方十三搖了搖頭,趕走腦海中那些無用的記憶。而後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規規矩矩向著半空中的蓮花台做了一個長揖,朗聲道:“弟子方臘,恭迎明尊聖駕!”

這下子,輪到半空中苦苦忍耐的太史昆愣神了。他想過方十三會不露麵,想過方十三會氣急敗壞,卻萬萬想不到方十三會這樣做!

“光明普遍皆清淨,常樂寂滅無動詛。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方臘不去理會太史昆的反應,反倒是不亢不卑的念了兩句偈。而後他又是恭敬說道:“有言是業淨六根成慧眼,弟子魯鈍,尚未曾修成,因而不識尊師真身。弟子鬥膽冒犯,想來是受了那黑暗神的汙染,切盼尊師降下光明分子,為吾等洗淨靈魂。”

方臘這一番說辭,著實讓太史昆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順著方臘的言辭說下去,好似太史昆便真的能夠坐實了大明尊的身份。可是方臘此人不呆不傻的,他幹嘛要讓太史昆得逞?他這樣說話,分明是設了個大大的圈套!太史昆這麽聰明的人,怎麽能進套呢?最關鍵的是,太史昆對於這個什麽大明尊根本就是僅僅知道個稱呼,這明尊應該怎麽當,他心裏根本就一點兒譜都沒有!順著方臘的話茬說下去,怕是根本不用方臘設圈套,用不了幾句話太史昆自己就要露馬腳!於是一向是口若懸河的太史昆居然沒了言語。

太史昆在半空中發愣,地麵上的方臘卻是沒閑著。他眼觀鼻、鼻觀心,卻是說起了大明尊的神通:“大明尊神王擁有愛、信、誠、敬、智、順、識、覺、秘、察十種美德,祂用大神力洗淨世間黑暗。此一彈指間,大明尊背負著人世間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入烈焰之中,下一彈指間,大明尊煉化出人世間的幸福與祥和。一刹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一日夜間,大明尊**六千次、重生六千次……”

聽到方臘這種嘟囔,天京城陣營這邊的好漢們全都冒汗了。太史昆裝誰不行,卻偏偏裝了這麽個**狂。感情想要裝的像,還得在眾信徒麵前表演一把投身烈火不成?好漢們將自己代入太史昆這個角色身上演算一把,卻是誰也想不出個破局的法子。天京城的領袖太史昆已經親自披掛上陣獨自站在了最前線,此刻他早已是騎虎難下,天京城的好漢們隻能是抓耳撓腮的為他幹著急。

不過,昆哥畢竟是昆哥,一個如此特立獨行的人兒,思路當然非同凡響。隻聽昆哥哈哈哈大笑三聲,忽然兜住身上那件亮光閃閃的寶石袈裟用力抖了幾抖。那些個寶石都是用皮膠粘住的,本就不結實,經昆哥這麽一抖,紛紛從袈裟上墜落,紛紛揚揚的下了好一場寶石雨。寶石抖淨,太史昆身上那種光輝的氣勢褪減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聖潔。

太史昆眉心舒展,麵帶微笑,朗聲道:“好你個師弟呀!離開尊師這麽久,功課卻還背誦的這樣好!教我這個做師兄的,好生慚愧呢!不過呢,師弟,今天為兄來的目的,卻是要點醒你的!你做的這些事,早些年為兄全部都做過!那時候為兄修養頗淺,不知對錯,卻是犯下了天大的罪孽!如今看著師弟你重新將罪孽一一犯過,為兄著實心疼啊!”

太史昆這個大變臉,令局麵頓時一滯。這一次,輪到方臘一愣,不知道太史昆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是不敢開口接茬兒了。卻見太史昆莞爾一笑,自己圓場道:“怎麽了師弟,見到為兄太激動了不敢相認了?沒錯啊,為兄正是最疼愛你的教祖張角啊!”

太史昆這麽一說,差點沒把方臘的鼻子給氣歪了。他方臘四十好幾的人了,先是被太史昆喊弟子,又是被他喊師弟,竟然是處處占了便宜。

太史昆對於明尊不熟悉,對於張角這個人物卻是熟悉的很。想當年宋大雷博士處心積慮的要將太史昆送到三國時期去,因而逼迫他背誦了許多漢末的人物誌。而對於三國之後的曆史,宋大雷博士卻沒有要求太史昆閱讀。因而,太史昆這家夥對於三國之前的曆史事件說的頭頭是道,對於大宋當前的曆史背景卻是幾近盲點。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太史昆搖頭晃腦吟了幾句,道:“當年,為兄便是打著這個旗號,統領天下三十六方百萬教眾舉事起義。曆經二十餘年,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百萬教眾什麽也沒撈著,反而是個個橫死疆場,屍骨成泥。過去了很多年,我才悟到這麽一個真理——糧食是種出來的,不是搶出來的。”

“真是笑話!”方臘斥道:“任憑你種出多少糧食、紡出多少棉麻,最終還是讓那些個貪官掠走!糧食是種出來的不假,卻吃不到你的口中!不舉事起義,莫不成要餓死自己、撐死貪官嗎?”

“起義成功了,便餓不死百姓了?”太史昆笑問道:“起義成功了,你便將糧食分給百姓吃嗎?到時候天下的錢糧都成你的了,你又怎麽舍得給百姓?回想我張角做黃巾軍大賢師那會兒,下麵的教眾天天餓死那麽多,我卻是要吃香喝辣的。”

“那是你!我這人清苦慣了,生活是怎麽樣的萬千人都看在眼裏,與你這個大賢師的作風截然相反。”方臘的失態轉縱即逝,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平靜,他道:“取了天下,將土地錢財平分給天下百姓就是了!這沒有什麽舍不得的。讓這個充斥著**的世界恢複清明便是我的誌向,錢財什麽的,我當真看不在眼中。”

太史昆道:“那麽沒參與過起義的窮苦百姓呢?被你們搶走財產的商人呢?那些被剝奪了官位落得一貧如洗的舊官僚呢?他們會不會被分得土地?他們又該分多少土地?與你們方氏一族的護法們分得土地一樣多嗎?”

方臘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不再作答,而太史昆卻是說道:“他們是敵人,應當被清洗,對嗎?那樣的話,在他們眼中,你與魔王有什麽不同?光明神的教義何在?”

太史昆繼續說道:“明教的教徒們,當你看到橫行霸道的官僚時,心中夢想的是有一天能夠像他們一樣霸道;當你看到貪官們揮霍贓款的時候,心中夢想的是有一天能夠像他們一樣揮霍。望子成龍,希望的就是兒子將來有一天成為那樣的官僚,盼女成鳳,希望的就是有一天女兒嫁給那樣的汙吏。麵對罪惡,你心中期盼的是終有一天能夠享受到罪惡的成就,你們又有什麽資格談起義?太平道也好,明教教義也好,實際上教授的就是摒棄罪惡的方式,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夠用對錯來律己,那麽天下不需要起義;如果人人都對於錯誤明知故犯,那麽所謂的起義,不過是惡惡相爭罷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方臘已然明白了自己無言再辯。作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棍,他很明白自己整天做的都是什麽:愚弄著教眾放棄自己心中理性的對錯善惡,轉而信奉教義宣揚的善惡對錯。所謂邪教,最重要的一個象征就是要對教眾洗腦!甚至可以反過來這樣說:正經的宗教都講究一個“悟”字,也就是說,正經的宗教都是勸告教徒多思考,用心來辨別何為對錯善惡;而邪教呢,最怕的就是教眾思考,邪教通常的做法就是先將教徒挑撥的血脈膨脹,失去思考能力,而後一鼓作氣給教徒洗腦,令教徒變為教主的奴隸。

繼續與太史昆這樣說下去,怕是太史昆就真的要得逞了。臉上總是淡淡然的方臘突然春風和煦的笑了,他張開雙臂,道:“師兄!這些話等等再說吧!咱們兄弟多年未見,先來親近親近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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