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蒲陰陘,金陂關。

【為仆為奴的日子過得久了,身子骨自然而然就愈發輕賤了。誰不想挺起腰杆做人?可一個彎著腰才能生存的世道,有必要挺直腰杆嗎?————摘自《昆哥日記》】

歡樂的夜晚終究還是過去了。太史昆一行人打點行裝,再次踏上了旅途。

若是再往西過去個幾十裏路,宋遼兩國便是拒馬河作為天然國界的。但在廣信軍的地界,拒馬河尚未轉向,因而兩國的國界隻是一道半人高的殘破土牆。橫在道路中充當國門的,也不過是一道木欄而已。

大宋國土這邊,早有昨日辦理通關文書的兩位文官,領著百餘名士兵笑臉恭候。在太史昆又贈上一千貫的“儀程”後,兩位文官殷勤的親手打開木欄,恭送太史昆出境。

而此時遼國那邊,更是早有一名武將率著兩列士兵夾道相迎,武將臉上堆著的諂笑,比大宋文官還要甜美幾分。

宋遼兩國的經濟實力差距果然不小。縱觀大宋邊關士兵,臉上雖然也帶著幾分風霜之色,但一身衣裳大都是六成新的,兵刃甲胄也算是齊全。而遼國這些士兵,寸甲未著,衣衫襤褸,個個麵帶菜色,真個是寒酸至極。

遼國武官看著太史昆一行人跨過了國界,立刻把手一揮,他手下的一夥兵丁快步上前,紛紛去搶牛車的韁繩。而武官本人則是翻身下馬,伸手竟是要來爭奪太史昆的馬韁。

太史昆這一夥人大多都從未來過邊疆,他們對遼國的認識,還隻是停留在茶館裏說書先生的講述中。

在說書先生口中,遼國人個頂個的都是些流寇壞蛋,見了宋人的東西伸手便搶,最在行的就是燒殺搶掠。

如今太史昆剛踏過國境,果然就遇上了搶東西的,不禁勃然大怒。他一伸手,將遼國將領推了個大跟頭,厲聲道:“混賬!本大爺的東西你也敢搶!活得不耐煩了!”

那武將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塵土,臉上的笑意一絲不少。他給太史昆做了個揖,笑嘻嘻地說道:“大爺您這話是怎麽說的!小的們都是南官的漢家兵,哪能搶東西呢!咱們隻是想讓尊仆休息休息,幫大爺您趕趕車而已!”

太史昆這邊,也就隻有高大壯一人是在遼國行走過的。高老頭慌忙上前,在太史昆耳畔解釋了一番。

原來遼國的官僚體係分為南北兩套班子,如今燕雲這片地方,是屬於遼國南麵官係統轄的。遼國的南麵官以漢人居多,而眼下的這群士兵,正是由清一色的漢人組成。

在異族的統治下,漢人的地位自然是低下,因而大多數漢人的生活甚是艱苦。眼前這夥士兵說是要幫忙推車子,實則隻是想討些賞錢而已。這在宋遼邊境之地是很平常的事情,幾乎每支大宋的商隊到此,都會受到這等招待的。

太史昆聽了這些話,對這夥漢人組成的遼兵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其中有對寄人籬下者的憐憫,也有恨其不爭的厭惡。

不過太史昆也明白遼國已立國近二百年,這些充當遼兵的漢人隻怕是一出生便是在契丹人的統治之下。他們隻是生活在遼國的一個“少數民族”,他們家國民族的觀念都是太史昆無法體會到的,是不能以大宋漢人的標準來要求他們的。

當前太史昆要做的隻是順順利利通過邊界,好去金陂關建立一個根據地,於是乎太史昆也不在乎掏幾個賞錢應應景。隻是昆哥身上從不帶零錢,一甩手就丟出了一張千貫大鈔。

千貫錢放在大宋都是一筆巨資,何況是苦寒的遼國?那將領撿起交鈔一看,險些沒把眼珠子瞪掉了。將領按耐住撲騰亂跳的心肝,行事越發的殷勤,恨不得要將太史昆舉在頭上抗幾步才能表達他那感恩的心思。

果然,這夥漢人遼兵象征性的幫助太史昆趕了二裏路的車,就歡天喜地的散去了。太史昆一行人,總算是平平安安到達了遼國的境內。。

過了邊境,距離金陂關也就隻有八十裏的路程了。太史昆見日頭尚早,便想加把勁趕趕路,爭取日落之前到達目的地。

哪想著隻前行了二十裏,就進入了太行山脈。山中道路自是崎嶇險惡,牛車到了這裏,竟是寸步難行。

在太史昆以身為責的率領下,眾兵丁皆徒步推車。就連金蓮、師師這樣嬌媚的女孩子,也是挽起了袖管加入到推車的行列中來。在眾人的努力下,牛車終於以每小時兩公裏的速度重新上路了。

勞動是辛苦的,但勞動同時也是友情的溫床。在這異國他鄉的崎嶇山路上,平日裏你嫌我猖狂、我嫌你木訥的人們,合力推起了同一輛大車。

當汗水揮灑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時候,當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時候,一股暖暖的情誼,也流淌在了眾人的心中。

身體是勞累的,可氣勢卻是高漲的!尤其是看到李巧盼、盧俊義、秦暮城三人肩並肩地推著同一輛大車時,太史昆深深的被這和諧的一幕打動了。

看看自己左邊,金蓮小臉漲紅,看看自己右邊,柳葉兒靈巧鼻尖上滿是汗水。再看看自己兩腋之下,師師與瓶兒兩個丫頭正嘿咻嘿咻使著勁呢!

和諧,太和諧了!太史昆一樂之下,扯著脖子喊道:“兄弟們,我教大家唱首歌,一首來自我家鄉的歌謠!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

“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向前進!向前進!朝著勝利的方向!”

一曲高昂的革命歌曲,把一夥老實巴交的大宋良民唱得熱血沸騰!就連卷縮在大車上奄奄一息的配軍們,也掙紮著加入到了推車的行列!

在宿營了一夜後,太史昆一行人終於在第二天晌午頭到達了金陂關!

太史昆不知道的是,此金陂關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的紫荊關。不過此時的金陂關還是一座土石築起的關城,遠沒有後世那種恢弘的規模。

金陂關坐落在一座群山環繞的盆地之中,關城北,乃是水流湍急的拒馬河,南側,便是太史昆方才走過的陡峭山路。而東西兩側,皆為峰巒迭起的群山峻嶺。其地勢之險要,令太史昆讚歎不已。

與漢唐時期不同,如今金陂關的位置已是處於遼國境內幾十裏,早已不是漢人抵抗外民族侵略的最前線了。

因而,金陂關的戰略地位比前代略有下降,腐朽已久的遼國統治者對其維護的也不怎麽上心。金陂關的城牆顯得有些破敗,而早在漢代時就設於外圍數裏處的幾道關門,早已經沒了影蹤。

現在的金陂關,隻剩下了周長四裏的土石城牆圍繞著的一座關城。關城東門外,是一座不大的小鎮,而太史昆一行人,現下就身處在了這座小鎮之中。

對於一支由七八百人、二百餘車輛組成的隊伍來說,這座鎮子太小了。太史昆命令隊伍在城外駐紮,自己則是約上了幾位兄弟到小鎮中遊逛。

經過一番打聽,這座小鎮的由來太史昆也明白了個七八分。

這座小鎮叫做蒲陰鎮,而這座小鎮上的居民,則絕大多數是金陂關守關士兵的家屬。

與大宋實行的募兵製度不同,遼國實行的兵役製度,乃是壯者皆兵。換句話來說,在遼國,凡是十五至五十歲的男子全部都有當兵的義務。

若是契丹人入選了軍隊還好說,他們往往按照部族組成一支支的部隊,輪番守邊,一般來說,當上一兩年兵就可以回家過正常日子了。

可是漢人當了兵,年齡不到五十歲是甭想回家了。更為悲催的是,若士兵不到五十歲就掛掉了,還得讓他們的兄弟或是兒子來頂班。

在這種製度下,漢兵的隨軍家屬也就逐漸產生了。經過了多年的演變,以至於每個漢兵駐地的附近,或多或少的都出現了類似於蒲陰鎮這樣的隨軍家屬小鎮。

駐紮在金陂關的士兵,乃遼國南京兵馬都元帥府易州飛狐兵馬司治下,名義上,關內應有契丹兵一千人、漢兵五千人。這數千名漢兵有家室的不算少,因而蒲陰鎮上隨軍家屬連老帶小也有兩千來口子。。

作為隨軍家屬的生活來源,漢兵們那點兵餉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由於蒲陰鎮位於太行古道的要衝之上,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所以家屬們大多都開設了旅店、食肆這樣來錢的小營生,再加上兩側山地中開辟的梯田,所以家屬們的生活還算是過得去。

太史昆領著一夥人正閑逛著,忽然就看到了小鎮中心的街道中,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堆人。不時的,還有幾句吵鬧聲遠遠傳來。太史昆素來愛看熱鬧,於是便領著眾人圍了上去。

原來這被圍觀的,是一張由幾個契丹人守著的告示。那告示上白紙黑字寫得分明,乃是一個叫做太子院的組織,要以五百貫錢的價格出售蒲陰鎮鄉正一職!

這等光天化日之下買賣官爵的事兒,太史昆還真是頭一次聽說。蒲陰鎮上的居民們,那反應就更大了。

居民中的一位老者高聲問道:“幾位大人!咱們蒲陰鎮上是有鄉正的!您幾位賣的這個鄉正,是從何而來啊!”

守告示的契丹人答道:“老頭,你們蒲陰鎮的鄉正是誰封的?”

老者道:“當然是易州刺史大人封的啊!我們的鄉正可是有印信的!”

“刺史?啊呸!”契丹人哂笑一聲,指著告示說道:“瞧好了!今兒賣鄉正的可是太子院!太子院裏的主兒,乃是當今皇太子!老頭你倒是說說,是太子的官大,還是刺史的官大?”

“這……”老頭知趣的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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