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接到山東那邊遞來的折子時，李英泰就在跟前伺候。自打與太後說了小安子被困，逼得慈禧下懿旨救安德海之後，李英泰便一直很惶恐。李英泰之所以要說，並不是真的想救小安子，他恨不得小安子立即死在外麵，但是李英泰不敢冒欺君之罪。李英泰並不是為了保住安德海而說出真相，而是為了保全他自己。

這安德海之所以要死，就是因為他不懂得誰是真正的主子，也不明白主子是什麽意思。但李英泰明白這一點，所以就算會因此救了安德海，他也不願意隱瞞慈禧，更不願意背負上欺君之罪。正是因為他懂得了慈禧有多聰明，才懂得自己處在什麽樣的位置，哪怕是慈禧已經有了授意，但欺君就是欺君，在慈禧這樣的人麵前，賣弄聰明，還真是不如當一個憨人。

那山東的折子上來，慈禧倒是無甚所謂，到底安德海也隻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她開始時氣李英泰，是氣他壞了自己的局，但一個小安子，若是已經成了棄子，那隻是看棄得光彩不光彩而已，慈禧從來沒放在心上。

但安德海到底還是死在了南下的路上，慈禧看完那折子的時候，突然生了一絲探究的心理，她將那折子遞與李英泰，說道：“小李子，你將這折子上的內容念出來，念慢點兒、清楚點兒，仔細念與本宮聽聽。”

李英泰雙手過頭接過奏折，然後一字一句念道：“臣丁寶楨有本起奏：本月初三日，臣於濟南府內建皇亭，三日後建成，遂領府上眾人沐浴淨身後宣讀懿旨。懿旨中所言安姓太監，私自出宮、冒稱欽差、一路驚擾地方，欺上瞞下，罪大惡極。現已遵聖旨就地正法，以正朝綱，微臣草上。”

慈禧閉目聽完後，問李英泰：“可是便宜你了？”

李英泰趕緊跪下，心中瞬間想了數個說辭。

是說托太後的福？不行，顯得賣弄聰明，到頭來反而吃不了兜著走。

那麽說奴才不敢？也不行，倒像是默認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或者說點兒別的？說奴才的命是太後的，奴才願意為太後肝腦塗地？

這個時候這樣說，不是暗諷別的問題嗎？

李英泰心裏糾結了十萬個結，硬生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事實上慈禧的意思很明顯，現在最應該感謝何毓福的，還不是她慈禧，雖然慈禧遂了自己的心願，但真正得救了的人卻是李英泰。

但慈禧可以這麽說，李英泰卻不能順著這個意思去回。的確這安德海一死，李英泰算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首先他沒有犯上欺君之罪，雖然是拿命去拚的。其次，就算他把安德海的事告知了太後，還是沒有救下安德海，也就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最後，現在安德海的差事都是他李英泰在做，慈禧既然還有心思這麽為難自己，那便是不打算殺自己了。

想到這裏，李英泰磕了個響頭，回到：“能夠伺候好太後，就是奴才的福氣，奴才不敢奢望，隻求太後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慈禧撲哧一聲笑了：“小李子啊小李子，你到底是聰明人，還是個笨人，哀家倒是開始覺得好奇了。一個聰明人容易得，笨人也不難求。這宮裏麵能夠久候著，卻須是有智慧的人。小李子，你覺得自己是個有智慧的人嗎。”

李英泰一聽，快速回答道：“太後的智慧如蒼茫大海，小李子就是一粒沙子，隻能襯托大海的浩瀚無邊。”

“行了，馬屁精。”慈禧笑嗬嗬地站了起來，“陪我去體和殿吧，讓禦膳房傳膳。”

“嗻。”李英泰趕緊上前去領路，幾個宮女攙著太後慢慢向體和殿的方向走去。

慈禧邊走邊說道：“小李子，明日裏就去換個翎子吧，這安公公走了，我身邊便缺了一人。你也多讀些書，宮裏的規矩還得學，那麽多大小的事情，總要有個人招呼著的。”

李英泰心裏一震，他本來以為安德海出事後，太後便是不罰他，也是要冷落他的，但萬萬沒想到，太後竟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李英泰趕緊跪下磕頭：“小李子謝太後恩典，小李子一定不辜負太後的期望。”

也許慈禧就是喜歡李英泰這種適當的聰明，但如果有

安德海在，慈禧永遠都發現不了李英泰的聰明。如果慈禧從來沒有遇到過安德海，她也就看不懂李蓮英的聰明。時勢造英雄，正是因為慈禧厭倦了安德海那種沒有智慧的聰明，才讓李蓮英的隱而不發顯得新鮮了起來。

人要往上走，總是需要一些你意料不到的時機，就算是一個太監，如果想要爬到大總管的位置上，也不僅僅是活得長就夠了，有時候甚至太後喜歡你也不行，宮裏專門給太後梳頭的劉公公，那是太後最喜歡的太監之一，為人也謙和低調，但最後也不過是給太後梳了一輩子頭而已。

李英泰此時要頂替的是安德海的差事，這個差事可比梳頭簡單了許多，但梳頭梳一輩子也難說有什麽大的風險，李英泰侍奉的這個差事卻很難說。中國幾千年的曆史，出了幾百個皇帝，後麵的皇帝都看著前麵的皇帝定規矩。以前有皇帝被宦官把持朝政，現在的皇帝就立個規矩，內臣不得幹政。以前有皇帝吃飯的時候被毒死了，現在的皇帝就立個規矩，叫做吃菜不過三匙。

李英泰從此時開始要負責的就是慈禧太後的膳食，這活他一幹就幹了一輩子。慈禧到了晚年的時候，疑心病越來越重，旁人也伺候不了她，身邊就這麽一個李英泰，便是慈禧理智上想隔離他，生活中也已經離不開了。

當然，此時的李英泰還沒考慮到那麽遠，他還在為自己那個八品的頂戴而高興，有了品級，俸銀當然也就翻番了。最要緊的是現在他在太後跟前伺候，自然四麵八方找門路的人就會湊過來，當初安德海留下的那一大鍋飯，自己興許也能分上一碗了。

所以，此時的李英泰並沒有對未來有太多的憧憬，這宮裏的太監多了去了，太後跟前伺候的人更是多如牛毛。雖然太後現在表現得有些喜歡自己，但這並不能代表自己能夠頂替得了安德海。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李英泰心裏隱隱有些期待，或者說有些預兆。就是從現在開始，他李英泰，這個隻有二十一歲的小太監，慢慢將要站在後宮的最高位置上，總有一天他會是慈禧眼前當仁不讓的第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