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大婚,對於當時的大清來說,絕對是頭等的大事兒。此時,滿朝文武,東西六宮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想看看在這場激烈的角逐裏麵,誰才是最後的贏家。但在同治帝真正送出玉如意之前,誰也不敢保證未來的皇後會是哪一位幸運的女孩。

很明顯的是,在整個選秀的過程中,同治皇帝一直都偏袒阿魯特氏,最後剩下的四名候選人,在恭親王長女榮壽公主的帶領下,送到了兩宮太後和同治皇帝跟前。這四個人中的其中一人,將成為將來的皇後,其他人如果有幸也可能選為妃嬪。而掌握這個權利的人,名義上是同治皇帝,但在他身後進行較量,同時也對他起到鉗製作用的,卻是兩宮太後。

此時,同治皇帝雖然有心直接將玉如意遞到阿魯特氏的手上,卻還是不得不遵從兩宮太後妥協的結果。在四名秀女近前細細觀察之後,同治皇帝傳太監獻茶,故意將茶水潑於四名秀女身前,其中一名也叫阿魯特氏的秀女,頓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意欲閃避,這個秀女是副都統賽尚阿的閨女,也是入選的四名秀女中最平庸的一個。

同治皇帝於是回到自己的皇座上,要求另外的三個秀女阿魯特氏、富察氏和赫舍裏氏走到禦前三米處來。現在幾名秀女位於禦前五米處,如果再前進兩米,就必須從那地麵的茶水上走過去。

這時,赫舍裏氏與富察氏分別一左一右繞過了那灘茶水,而阿魯特氏則如同不曾有茶水一樣,步伐端正地從茶水上緩緩走上前來。

此時,這幾名秀女中,孰優孰劣實際上已經一目了然,無需多說了。所以,同治也不看慈禧一眼,立刻起身宣道:“阿魯特氏言行端莊,敬謹守禮,品德賢淑,當為天下儀範。”於是,便將手中的玉如意遞到了阿魯特氏的手中。當然,為了給慈禧一個麵子,他又轉過身,拿出了選妃的荷包,遞到富察氏的手中,將其封為貴妃,而那位赫舍裏氏,也被封為瑜嬪。

這些事,同治皇帝一口氣做下來,幹脆果斷,而且公平公正,讓人無從說道,慈禧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事情就已經定下來了。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再爭取也是徒勞的,於是立刻把那一絲詫異從眼中收回,擺出了平日裏端莊穩重的姿態,向誌得意滿的同治皇帝道喜。

同治皇帝這一次的英明抉擇和果斷表現,可以說在其一生中都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也正是從此刻開始,一直都對兒子死心塌地的慈禧,突然開始產生了動搖。她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和同治之間的隔閡,也意識到了一旦權力回落,她的風光將一去不複返了,因為未來大清的主人,她是不可能控製的。

也許同治如果知道這次的冒進之後,自己將迎來生母的一係列打壓刻薄

,也就不會如此囂張地去爭取權益。他雖然一直對慈禧頗有微詞,但卻從來都是他在撒嬌任性,慈禧在無限包容。

他的生母慈禧雖然不懂得如何照顧他,卻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了他最多的愛意,隻是這種愛意太像父愛了,缺乏溫情,過於嚴厲,而且不容易被叛逆期的孩子感知到。所以同治從來沒有站在慈禧的對立麵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多厲害的人。

這次選後的結果既然已經定下來了,慈禧也就不再多言,隻是心裏這種挫敗和傷痛已經沉澱了下來,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要為慈禧這種不甘心而償債。但此時的慈禧卻是不動聲色的,沒有半點遲疑,一切都按照同治的意思,處處大開綠燈。

當天朝中就發布上諭:

第一道諭旨:“欽奉慈安皇太後、慈禧皇太後懿旨:皇帝衝齡踐阼,於今十有一年,允宜擇賢作配,正位中宮,以輔君德,而襄內治。茲選得翰林院侍講崇綺之女阿魯特氏,淑慎端莊,著立為皇後。特諭。”

第二道諭旨:“皇帝大婚典禮,著欽天監諏吉,於本年九月舉行。所有納采、大征及一切事宜,著派恭親王奕忻,戶部尚書,會同各衙門詳核典章,敬謹辦理。”

第三道諭旨:“員外郎鳳秀之女富察氏,著封為慧妃。知府崇齡之女赫舍裏氏,著封為瑜嬪。前任副都統賽尚阿之女阿魯特氏,著封為列嬪。”

至此,選秀一事已經塵埃落定,剩下的便是等待九月十五日的吉期大婚了。整個宮中於是又進入了新一輪的忙亂。李蓮英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但他畢竟還年輕,經曆的事情比較少,所以雖然聰明絕頂,但宮中的諸多規矩,也並未記個透徹,尤其是皇家的婚禮,他根本就沒有經曆過。而現在的他卻背著一個監禮的頭銜,必然要將那些細微的地方處處照拂到,於是隻好每天到老太監那裏去討教一些細節的東西,而且處處要花費打點,真正是褲腰帶都勒緊了。

那邊廂家裏的人也催開了,想著年底能夠讓新媳婦入門,聘禮隻能朝著李蓮英伸手,真正是逼得李蓮英把自己存下的那點私房錢都用了個一幹二淨。

有句話叫做窮則思變,人如果窮到不得已的時候,往往就會鋌而走險。而且走出第一步後,如果發現其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凶險時,就會走出第二步、第三步,沒人知道哪一步會讓你萬劫不複。

其實,李蓮英向來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也常常以此來警戒自己,但到了迫不得已的關頭,他竟然產生了冒險的念頭,而要為他這個念頭買單的不是別人,正是現在忙到極致卻也油水豐厚到極致的“自己人”——內務府。

皇家辦婚禮從來就沒有過度鋪張這個

忌諱,反正無論如何辦,事後都會有人上書言責,但婚禮那些瑣碎的細節又不可偏廢。對於內務府來說盡力弄得熱鬧就是,慈禧曆來便是好鋪張的,這個愛好倒是被同治帝很好地加以了繼承,既然到時候的功過總不至於落在自己頭上,內務府就可著勁兒開始操持。

單單是給阿魯特氏的聘禮即所謂“大征禮”就包括了黃金二百兩,白銀一萬兩;金銀茶筒、銀杯若幹;貢緞一千匹;二十匹配備了鞍轡的駿馬。禮部尚書靈桂和侍郎徐桐分別為“大征禮”的正使和副使,正是要從他們倆的名字中取個“桂子桐孫”的意思。

之所以如此鋪張浪費,無非是為了從“折損費”裏麵得些好處,正常流程中的物件內務府采辦也許有些回扣可尋,其他人便隻能幹瞪著,上了賬的物件誰敢伸手?但是任何東西都有一個“折損比例”,其他內務府伺候的人,便要在這“折損”上麵費心思了。

其實宮裏的人大都自認是在混口飯吃,這邊廂內務府的人在打婚禮的主意,那邊廂李蓮英在打內務府的主意。李蓮英這也真是被逼得不行了,家裏已經催了三次,自己都以宮中繁忙為由暫時拖著,但總不能一直不回府上,不見母親。而要見母親,就得拿出錢來,這錢從哪裏來?雖然在阿魯特氏那兒打好了伏筆,但眼下已經急得火燒眉毛,必須先弄一筆錢墊著。

於是到了大婚前一日的時候,李蓮英喚來了內務府的一處管事,告知他儲秀殿上一塊琉璃已經裂了。那大婚之前宮中規矩尤嚴,未經傳召內務府的人是進不了殿內的,隻能在外麵踮著腳尖努力查看,果然頂上的玻璃橫出了一條裂紋來。

其實內務府的官員也明白這多半是李蓮英的把戲,但是明兒就是皇上大婚了,這當頭誰敢出什麽差池,這不是壞了皇上的相嗎?尤其是他們這些下人,萬萬不敢到主子麵前去削臉的,一切能胡嚕過去便是最好的。何況李蓮英既然喚他來,自然不是為了故意坑害他,無非是討要些賄賂罷了。現在內務府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李公公這點“活動費”還是拿得出來的。

不多時,內務府便差人送來了一張銀票和一塊新的琉璃,李蓮英伸手收下了,答應好偷偷替內務府將那塊裂掉的玻璃換下來。等到內務府的官員走後,李蓮英先將那片漂亮的琉璃收起來,然後踩了梯子到了大殿的頂上,將那琉璃窗上貼的一條頭發絲輕輕抽了下來,這事兒便算做妥當了。

李蓮英惦記父母,他急急忙忙回了一趟府裏,把銀票交付給曹氏後,立刻返回宮中。母親這邊的事兒解決了,李蓮英算是了卻了第一樁心事。然而接下來才是費心的時候,明兒就是皇上的大婚之日,弄得不好,也許就是自己的失寵之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