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的跡象,而且還一日重過一日。而那些太醫的看法也是各異,有的認為是濕熱內毒,有的認為是風疹,也有的懷疑是天花。慈禧一怒之下,便將幾個自己看不順眼的太醫趕走,沒想到宮中開始流言四起,慈禧又鞭笞了幾個眼瞎嘴大的。結果流言竟然開始傳到宮外,於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病了,關於病因的揣測更是花樣百出,把堂堂的大清皇上說得齷齪不堪。

當然,這也不能怪民間謠言四起,當初同治去花柳巷時,他的具體行蹤是誰給透露出來的?是李鴻章花了一萬兩銀子和一匣子珍寶在李蓮英這兒買的。

但如果不是慈禧吩咐在先,告訴李蓮英,若有人來打探皇帝是否在宮中,便直說即可,那麽你就是用十萬兩銀子,也買不來李蓮英一句實話。當初慈禧把同治的行蹤泄露出去,讓朝中的大臣有了責難同治的證據。今天這些證據依然赫赫在目,同治卻病倒了,難免就有人將這兩件事聯想到了一起。

慈禧是個何等好麵子的人,天下這般傳聞豈能瞞過她,也沒有人想要瞞她,慈禧氣極,越發覺得天下都在看她的笑話。

當初慈禧由著同治流連溫柔鄉,並未想過他會專去那些暗娼處,可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根本談不上什麽智者的慈禧呢?其實,慈禧的目的也很簡單,隻是想讓同治與朝中的大臣產生對峙,這樣皇權就會落回自己的手上。卻未料到同治腦後的反骨如斯硬氣,竟然寧願毀了自己也不讓一切都照著慈禧的劇本繼續。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流言已經走遍天下,宮裏卻還沒有給出一個確診。這局勢是一日比一日緊張了,李蓮英這些人也不好過,一個個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保全自己。事實上,這時候其他人都在看著李蓮英,而李蓮英卻沒有可以依托的人。

的確,慈禧的心思李蓮英是最了解的,他知道太後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但如果不是逼到了極致,誰願意卷入這血腥的宮廷爭鬥裏呢?幾個王爺天天在皇宮外虎視眈眈,如果不是慈禧還能攔著他們,隻怕這宮裏早就變了天了。這幾日慈禧對待李蓮英倒是越發的依賴,旁的人近前便是一頓斥罵,唯獨隻讓李蓮英一人在跟前伺候。

其實,李蓮英知道慈禧在期盼什麽,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去領這“暗旨”。但眼看著慈禧一天天憔悴下去,宮中的人都惶惶不可終日,事情的確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李蓮英又到了人生一個重要的抉擇關頭,而這一次的選擇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其實原因無他,隻因為

此時他已經陷入權力的漩渦而無法自拔。

隨著皇上病情的加重,兩宮太後去看望的次數也越發頻繁。自從同治皇帝病了以後,朝中的局勢也越發緊張起來。當初與慈禧沆瀣一氣的大臣們,現在卻沒有人願意擔負脅迫皇上這樣的曆史罪責。當初一起對抗同治皇帝時,這些朝臣們曾經達成了空前一致的團結,但此時卻隨著皇帝的病倒,而再次四分五裂。當初已經銷聲匿跡的“帝派”如今再次現身,一封封針對慈禧的折子瘋狂地往上遞。

對於這些事情,東宮太後慈安是不管的,她也沒有能耐管。慈安雖然可以牽製慈禧,但在關鍵的時候,卻又變成了對政治一竅不通的普通婦人,隻能聽任慈禧胡作非為。

現在這皇宮中的爭鬥,儼然是同治與慈禧這對母子的一場舍命肉搏,同治這是要用自己的命,來奪回慈禧手中的權啊。慈安沒想到同治恨他自己的生母到了如斯境地,更沒想到慈禧這般睚眥必報的性子,竟然在麵對自己親生兒子時也是一樣的。

現在的慈禧竟似是鬼迷心竅一般。人說虎毒不食子,那定是沒有生在皇家。慈安太後這時候卻是個沒用的人,不知道如何在這紛亂的局勢裏保全自己,更無暇去顧及同治皇帝了。因為慈安雖然聰明絕頂,而且熟諳宮廷鬥爭的把戲,但卻實實在在不懂政治,否則何至於眼看著慈禧和同治鬧到這廝田地。

所以,慈安眼下能做的便隻剩下在同治的病床前垂淚,而朝中的折子雖然針是慈禧,但事實上慈安也受了不少連帶之罪。慈安這般恨不得麵麵俱到的性子,怎麽能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呢?而這一團亂麻的政局卻已經將她逼入了宮闈深處。無奈之下,隻好日日去那佛前祈禱,希望能感動神靈,早日讓同治皇帝痊愈。

慈安已經快扛不住了,而真正處在風口浪尖的慈禧就更是可想而知了。這幾日宮裏的消息越發封鎖不住了,北京城裏都是各種各樣的謠言。前幾天宮裏剛偷偷處置了一個歡場的女子,八大胡同的暗娼卻開始炫耀自己曾經跟同治帝有過**。在這當頭,還有這種找死的蠢女人,當然也大可不必讓她活著了。

其實,這民間的傳言向來都古怪離奇,做不得數,唯獨這次卻不是空穴來風。但無論是真是假,那畢竟是皇家的醜聞,而這些恰恰是慈禧最不能忍受的。

十一月五日,慈禧再次帶著李蓮英來到同治的病床前探看, 眼下同治的病情還在不斷惡化。最初還隻是發燒而已,現在已經全身都是疹子,這些疹子密密麻麻開始化膿流血,整個乾清宮都是一股惡臭。李蓮英一

幹太監不敢捂著鼻子,幸好還帶有熏香,要不然可能就會當場嘔吐了。

熏香自然不是李蓮英這些奴才準備的,站在慈禧身旁,李蓮英為同治皇帝感到深深的悲哀。他的親生母親來看他,卻是捂著鼻子帶著熏香的。

在慈禧眼中,更多的是憤怒和嫌棄。眼前的龍**,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儼然是活在地獄裏。李蓮英雖然是個普通人,甚至可以說不算一個人,但是卻有個很愛自己的母親,與天子比較起來,也不知道誰更幸福。

慈禧現在所嫌棄的,倒不僅僅是因為這惡臭,更多是來自同治帝這場病給自己帶來的痛苦。如果說一開始慈禧還是有些愧疚和自責的,那麽隨著宮廷內外的壓力逐漸加大,籠罩在紫禁城上空的不祥氣氛,以及那些滿天飛的流言,則已經一步步消磨掉慈禧心中最後的親情了。她現在心中更多的是痛恨,這個兒子生來就不喜歡自己,長大後事事與自己作對,現在更是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做賭注,寧願兩敗俱傷,也一定要毀了自己生母辛苦經營的江山。

慈禧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親生兒子會恨自己到如斯地步。她自問從心底總是愛著這個孩子的,隻可惜慈禧不明白,自己的兒子是皇帝,是國家的主人。同治小時候真正需要的,慈禧給不起;而其他的東西,本就是同治的,反而被慈禧奪走了。不明白這個道理,慈禧永遠都不會懂得同治心中的恨。

而宮裏的那些太醫們,正是因為非常明白這一點,所以到現在也沒有給出一個確診。其實李蓮英很清楚太醫們為什麽一直都在爭議、爭議,因為所有人心裏都有數,同治這到底是什麽病,隻是沒有人敢說真話罷了。

當然,李蓮英還有一點比其他人更明白,那就是不管同治皇帝得的是什麽病,都已經無藥可救了,因為慈禧已經不想救他。慈禧現在需要的是什麽?是一個解釋,一個保全皇家麵子的解釋。她反複詢問殿前的禦醫,可惜跪在地上的若幹奴才,竟然無一人能夠領會慈禧的心意。

李蓮英想,或許這些人不是不能領會,隻是害怕擔不起這個曆史的罪責罷了。如果自己現在站出來,那麽慈禧自然有了解釋,禦醫也就有了借口,天下人總不能說這些太醫都是包藏禍心。但自己站出來,這千古的罵名不就要自己來擔了嗎?何況這麽多年來,慈禧如此重用自己,看中的不就是自己的淡泊嗎?而此時自己站出來,哪還有半點淡泊的樣子呢?真的是為了報答慈禧的知遇之恩嗎?其實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舍不得自己這條命,舍不得自己多年來辛苦經營的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