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石峽上,黑色怪石嶙峋。

蘇大為踏足峰頂,縱目四望。

跟著他一起上山的薛禮、程務挺等一眾將領不敢打擾。

蕭嗣業因為年老,倒是沒爬上山頂,在積石關中等待。

夜色深沉,烏雲遮擋了星月,顯得有些昏暗。

冷冽的西北風吹過,帶著寒冷之意,一直吹向長安方向。

蘇大為站在峰頂,整個人仿佛石化。

小蘇,小蘇的身體,那體內的變化,那個秘密,或許李淳風會知道。

現在想來,李淳風當年給小蘇唐鏡,便有些不簡單。

隻是當時自己未能領悟,轉而將唐鏡送給安定思公主護身。

有些秘密,是藏在心裏的。

絕對無法說出口。

所以他也無法向李淳風問出那些話,去印證心中的猜測。

但是他現在為一品大能,許多事,便已漸漸明白了。

要救小蘇,解除小蘇身上的隱患,非得尋到苯教聖女不可。

又或者,尋到騰迅。

可是天下之大,又去哪裏找騰迅的蹤跡。

上一次出現,她在吐蕃城上天空飛過。

自那以後,再無消息。

蘇大為摒除雜念。

心神如潮水般擴散開。

將積石峽一點一點的覆蓋。

驀然間,蘇大為的神色微動。

似乎有了發現。

薛仁貴在一旁欲言又止,怕打擾阿彌尋找救小蘇的方法。

不得不強忍住。

程務挺的瞳孔漸漸張大。

一點光亮,如星火般亮起。

所有人的臉龐被這光芒照亮。

從蘇大為的頭頂上方,衝出一道光。

熾烈的,深邃的,如橫刀般鋒利的光,直衝上天。

那是……

陽神!

蘇大為的陽神,自頭頂升起。

一個散發熾烈光芒的巨人,自虛空凝結。

依稀便是蘇大為的五官模樣。

巨人身披明光鎧,手扶橫刀,身後血紅披風綿延飛舞,不斷散發出熾烈光焰。

“總管!”

所有跟著上山的唐軍將領,還有在積石峽下的許多將士,共同看到這一幕奇景。

一時大為震撼。

有些將士下意識跪拜:“總管!”

“總管成神了!”

巡夜的士卒蠕動著喉結。

臉上的神情,分不清是震驚還是崇敬。

蕭嗣業站在關上,仰首看著漆黑峰頂,升起的那個發光巨人。

白須顫抖了一下,喃喃道:“這便是……這便是一品真仙嗎?莫非神人乎?”

這種異象,已經超出了尋常人的認知。

哪怕蕭嗣業這種老狐狸,一瞬間也暗自後悔,怎麽自己當年沒有去走修行這條路。

一心撲在權勢上,以致於空耗歲月。

到如今年老力衰,看著一個後輩,展現如此神跡。

怎能不在心底暗羨。

積石峽上。

蘇大為的陽神不斷拔高,不斷攀升向高處。

直至飛升到足夠高的位置,張開雙眼,向下俯瞰。

他看到,整個積石峽伏脈千裏。

原本是一塊完整的巨山,但是中間出現一條巨大的裂隙。

那絕不是天然的。

而是大能以巨力劈開。

這一擊,比他的天刀更可怕。

足足綿延數百裏,令黃河改道。

劈開河道,形成了積石峽。

“好利的一刀……”

蘇大為雙眸微微眯起。

神識掃過,感應著殘留的氣息。

腦中,立刻生出種種法則,補出當時的景象。

一隻血紅的眼睛,懸浮於空。

那是,騰根之瞳。

血眼上筋絡虯結,不斷向四周蔓延。

整個天空、大地,全都被血眼侵染。

這便是騰根之瞳的能力嗎?

侵染?

將萬物同化為自己。

等於天人合一?

但是他的對手更厲害。

一道璀璨的光芒劃過天際。

那隻鳳凰。

不,不是鳳凰,而是如鳳凰般拖著長長烈焰的詭異。

最強騰迅。

她身後長長的尾焰中,無數法則生滅。

隨手抽出一道法則,向下揮出。

那道光。

一刹那照亮了夜空。

對,那一戰,也是如今夜般,在積石峽前。

在夜幕之下。

那道光撕開了夜空,斬落了星辰。

直直劈在血紅巨峰之上。

隻聽一聲巨響。

聲音太大,以至無聲。

所有一切陷入靜默。

隻看到光芒緩緩推進,移動。

地麵上,血紅雙眼血絲密布。

似發出不甘的吼叫。

那血色山峰,被光芒劈開。

血紅巨眼的血管經絡狼狽從地上掙脫。

斬斷與大地的連結。

隆隆隆~~~

巨大的響聲。

原本繞山而走的黃河,遷移了百餘裏,湧入新劈開的巨大溝壑中。

這巨壑如同天壑一般。

過去許久時間,才被黃河水灌滿。

再看爭鬥的兩位詭異大能。

騰根之瞳懸浮在空中,巨大的血眼,猶如一扇血色斑闌的大門。

無數筋絡血管,從眼睛上浮起,勾連無盡虛空。

而做為大戰的另一方,那拖著長長尾焰的騰迅,已經消失在西邊方向。

天空中,灼熱緩緩退去。

隻有無數劫灰飄落。

積石山上,閃爍著晶瑩的琉璃之光。

那是被熾烈高溫將砂石煉化為水晶。

陽神飛速回歸身體。

蘇大為張開眼睛,暗呼了口氣。

這兩位的能力雖然可怖,但還沒超出理解範疇。

境界一樣,最多隻是走得更遠一些。

以自己如今的力量,就算遇到騰根之瞳與詭異也不怕。

最重要的是,通過戰場殘留氣息的指引。

蘇大為終於確認騰迅消失的方向。

巴顏喀拉山。

苯教聖山神女峰。

騰迅當時去了那裏。

所以若所料不錯,隻要尋到巴顏喀拉山。

聖女、苯教,那神秘洞窟、石碟,還有騰迅,許多懸而未解,困擾自己許多的疑問,就找到了源頭。

答案,已經無限接近了。

聶蘇的身體,到那時,也一定有辦法修複。

蘇大為張開雙眼,眼中金光的光芒如退潮般,一點點的消退。

漸漸從神,變回到人。

四周將士看他的目光,依舊是充滿震撼和激**。

那是一種恨不得跪下膜拜的情緒。

一切生靈天然膜拜強者。

蘇大為,無疑就是那個強者。

所有生靈中,最強的頂點。

“我要走了。”

蘇大為環顧諸將道:“我的時間緊迫,要盡快趕去巴顏喀拉山。”

“現在就走嗎?不如等天亮?”

“小蘇等不起了。”

蘇大為一句話,令薛仁貴心頭一沉。

“她現在隻是嗜睡,隻是昏沉,漸漸力量就用不出來了,再嚴重就會持續昏迷,直到肉身也開始崩潰,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尋到救她的方法。”

薛仁貴狠狠握緊拳頭:“要不我們陪你一起去,一路也有個照應,若有事,我們也可以幫忙。”

他能說出這番話,花了不少勇氣。

與蘇大為不劃清界線,反而過從甚密,這讓李治怎麽想?

薛仁貴的功名之心甚重,他能說出這話,便將義氣擺在功名之上。

蘇大為拍了拍他的肩膀,薛仁貴肩膀一沉,嘴角抽了抽:“阿彌,你這手勁,忒大了。”

“已經收了力了。”

蘇大為淡淡一笑:“心意我領了,但是我此去巴顏喀拉山,少不得要用神通趕路,再帶著你們,怕是無法兼顧。”

“好吧。”

薛仁貴想想認命了。

沒踏入修煉者門檻,現在在阿彌身邊,好像也隻是累贅。

“阿史那道真現在吐蕃境內駐守,若有事,可去他那裏尋求幫助。”

“我知道。”

蘇大為點點頭。

以他現在的力量,如果他都辦不到,隻怕阿史那道真也沒什麽辦法。

不過都是兄弟的一番好意,蘇大為自然不會拒絕。

積石關下。

蘇大為綠玉竹杖一點,虛空中,一點碧光騰起,化為一匹高大青驄馬。

張果那點幻術,對他來說,信手拈來。

而且用得更好。

蘇大為將還在昏迷中的聶蘇扶在馬上,轉頭向蕭嗣業、薛仁貴、程務挺等一眾將士道:“我這就去了,你們替我向聖人傳話,半年時間,我一定回洛陽,給他一個交代。”

“希望你說到做到。”

蕭嗣業懷抱著頭盔,臉上的神色也不知是擔憂還是無奈,騎在戰馬上:“大夥送你一程。”

身後黑甲騎士,一齊翻身上馬。

他們都是開國縣公蘇大為一手帶出的兵。

如今蘇大為要遠去吐蕃,巴顏喀拉山。

受職司所限,大家無法離關,但送出五十裏路,聊表心意。

隆隆隆~~~

天空中,突然響起雷音。

眾將詫異抬頭。

這個時辰居然打雷了?

朦朧夜空中,星月一時消逝。

隻有黑雲中,隱隱有光霧射出。

一閃而逝。

過了片刻,又從另一片黑雲間隙裏透出光芒。

那種光,難以形容。

瑰麗至極。

仿佛有巨大雄渾之物,在雲中翻騰。

蘇大為剛扶著聶蘇上馬。

聽到聲音,一時也露出詫異神色。

雲空之上,該不會是那條金鯉所化之龍吧?

若是再碰到這家夥,那緣份簡直了。

下一刻,蘇大為的神色微變,厲聲色:“所有人下馬,不要看天上,尋找遮蔽物,快!”

“什麽?”

馬上的蕭嗣業向蘇大為投來詫異目光:“什麽意思?”

薛仁貴也道:“有什麽不對嗎?”

“為什麽不能看天上?”程務挺追問。

“不要再問了!”

蘇大為將聶蘇從馬上抱進懷裏,右手一揮。

轟~~~

一片黑色的雲霧,隨著他的手凝聚在空中。

猶如一片黑幕,向著眾將頭頂籠罩。

“阿彌,你要做甚?”

薛仁貴吃驚叫起來。

沒時間解釋了。

就在這一刻,萬丈光芒刺破雲空。

黑夜,一時化為白晝。

那光芒中,隱約見到一天女在空中飛過。

身後長長的金色尾焰,如五彩文鳳。

迤邐千裏。

騰迅!!

她,變得更強大了。

……

蜀中。

正在群山間疾行的三名年老道人,突然背著魚簍,戴鬥笠的那位,抬頭道:“你們發現了嗎?”

在他身後一位鶴袍大袖,頭束蓮花玉冠的老道,麵色微微一變。

左手掐動指決,右手執起腰間一麵古樸銅鏡。

那鏡上,光焰四射,嗡嗡震鳴。

似要從他的手指脫去。

“不對!”

另一側,一個身形佝僂,好像宿醉未醒的老道睜開半眯的眼睛,手裏的酒葫蘆微微搖動。

“什麽不對?”

隆隆隆~~

黑色夜空中,隱隱有什麽東西從烏雲後滾過。

帶起可怕的威壓。

天空沸騰如粥。

烏雲破碎。

老道一時驚愕當場。

“那是……”

那是,詭異大能。

《百詭夜行錄》第一,騰迅。

她終於出世了!

雲層似被利刃破開。

一團熾熱的火球,挾著滾滾熱浪,拖著長長的尾焰,向西投去。

那尾焰迤邐不知千萬裏。

劃過整個天穹。

“不要看!”

不要看!

李客師與李淳風一齊大喝。

卻已慢了半拍。

袁守誠望向天空的雙眸,映上天空熾紅的光芒。

原本烏黑的雙瞳,瞬變成白堊色。

“啊!”

……

隆隆隆~~

關中。

身穿黑色勁服,留著寸發的矩子,全身激動的顫抖起來。

“聽到了嗎?你們聽到了嗎?”

在他身邊的一群黑衣門徒,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騰迅出來了,她終於出來了,上一次出現,天門大開,白玉京現。”

矩子喉結蠕動,眼中透出強烈的精芒。

“這一次,她又來了,是天意,是天意令我們改天換日!”

眾門徒依然不解其意。

直到漆黑的天幕,被一道光劃破。

那不知是千萬裏外投來的光。

但卻徑直照亮了關隴的夜空。

龍首原上,龍脈起伏。

大明宮蟄伏在龍首原上。

那光,將大明宮照亮。

好一條蜿蜒巨龍。

“那就是騰迅的光啊!那光,撕裂虛空,打開時空之門,你們……算了,你們不會明白!”

矩子收起狂熱,換了一副冷酷霸道的口氣,喝道:“追隨我,斬斷李唐龍脈,你們,都會是開國功臣!”

眾門徒一個激靈,一齊振臂狂呼。

開國之功!

從龍之功!!

……

長安大慈恩寺中。

正在入定冥思的悟能法師,陡然張開了眼睛。

“出了什麽事?為何我心中竟心驚肉跳?”

他行至窗邊,看著西邊方向,隱隱透出一條蜿蜒如龍的金光。

眉頭一跳。

“這是……”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竟突然想起玄奘法師與行者師兄。

……

荒野外一間破敗小廟。

盧慧能從蒲團上站起來。

看到新收的兩名徒弟歪靠著門邊,已經睡著。

經過數年時間,他終於融合了玄奘法師當時的空性之說。

再加禪宗五祖弘忍所傳衣缽。

一個新的佛學種子,在他心中破繭而出,越長越大,已經隱隱成為參天大樹。

站在門邊,向外看去。

西邊,吐蕃,天竺方向。

隱隱有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半邊天空。

慧能的心中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應。

不知為什麽,他在這一刻,想起了蘇大為,想起了玄奘法師。

想起了自己求佛的日日夜夜。

一種明悟從心中起。

原來如此。

這一刻,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看透過去未來。

“師父,怎麽了?”

一名弟子揉著惺忪睡眼,見慧能站在麵前,不由一驚。

慧能向他道:“站在這門裏,向西望,你看到什麽?”

那弟子一臉迷糊:“什麽也沒看見,外麵是黑夜啊。”

說也好笑,慧能自己年紀也不太大,明明還帶著少年稚氣,此刻竟板著一張臉,故做老成的訓誡:“當日你入我門,我曾問你,什麽物?怎麽來?今日能答否?”

“弟子,弟子不能答!”

名懷讓的弟子一陣慌亂。

師父,您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這個念頭才起,卻見慧能不知何時,從背後抄起一根木棒,狠狠打在懷讓頭上。

“咄!”

“哎呦!”

懷讓慘叫一聲,撞天叫屈:“師父你打我做甚?”

“為師是點化你,這叫當頭棒喝!”

慧能丟了木棒,背著手在殿內踱步。

另一邊迷糊睡著的弟子,神會也醒了過來。

看著慧能走來走去,喃喃道:“師父怕是魔怔了。”

“有了!”

慧能突然撫掌大笑:“從今爾後,我這一門,便叫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啊!”

神會與懷讓麵麵相覷。

卻見慧能雙手合什,麵色平靜。

不像是著魔的樣子。

門窗外透出的光,照在慧能的臉上,一片祥和。

“師父,我們……”

神會吞了一下口水:“還去洛陽嗎?”

“不去了。”

慧能手指做拈花狀,微微一笑:“去曹溪。”

……

更遠的地方。

洛陽。

李治被莫名的悸動驚醒。

他披衣而起。

站在洛陽紫微宮,遠眺天空。

西方一道金光劃過。

好似一顆流星,沒入分野。

“西方白虎主殺?”

李治心頭突然一陣煩惡。

“快召太史令李諺入宮。”

後宮中。

正挑燈披閱奏章的武媚娘,手裏的狼毫筆突然一頓。

那鐵劃銀勾般的字就此停住。

一滴墨汁自筆尖落下,在奏章上泅開一片。

“皇後?”

在一旁侍奉的上官婉兒詫異道:“可是累了?需要婉兒幫著抄錄嗎?”

她眉心傷口已經好了。

隻是留下一個深深的傷疤。

現在以朱砂描繪花瓣以遮掩。

一雙眼睛依舊靈動。

隻是臉上沒有了過去天真爛漫之氣。

好像李治對她眉心那一刀,令她從一個童稚少女,一下子變得成熟許多。

“無事。”

武媚娘搖搖頭。

將筆擱下。

伸手撫上脖頸間掛的那枚玉佛。

幽幽歎了口氣:“快了吧。”

“什麽?”

上官婉兒以為自己聽差了,追問一句。

“沒什麽,掌燈,我還要批完這些折子。”

武媚娘活動了一下發酸的手腕,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明媚,美豔不可方物。

上官婉兒雖是女人,一時也看得呆住。

……

洛陽城外。

葉法善、劉誌合等一幫道士們一個個站在道觀院中。

眺望著西邊方向,一時無言。

站在葉法善身邊的,有一位年輕弟子。

正是青城山上老君觀來的承貞小道。

“葉天師,怎麽了?”

“你沒看到嗎?”

葉法善對這位由蘇大為介紹來的道人十分重視。

一番考校後,也發現這年輕道人頗有悟性,是個不錯的苗子。

無論看蘇大為的麵子,還是別的考慮,都得將他做山門弟子栽培。

因此也就沒當外人。

“西邊方向,那種氣象……不是大能出世,便是大劫。”

“大劫?”

承貞不由想起當日見過的那位身材高大,麵色黝黑的“縣公”。

那位應該便是大能吧?

大劫又是指什麽?

年輕的他,實在無法想太遠的事。

站在那裏思考著,不知不覺,又犯困起來。

呼~~

“天師……”

一旁的茅山宗弟子,看著承貞居然站著睡著了。

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各種看不慣。

“這家夥居然和天師說話時,站著睡著,大失禮儀。”

“他是馬嗎?居然能站著睡……”

院中一片轟笑。

空氣裏一時充滿快活的氣息。

“莫要笑。”

葉法善抬手壓住眾人。

目光投在承貞身上時道:“別看司馬承貞年輕,造化卻不小。你們隻看到他站著睡著,我卻看他體內氣脈周流不息,真炁混元,若不是先天靈根,便是有特別修煉之法。

從今以後,不許對他不敬。”

最後一句,疾言厲色。

四周弟子及其餘各道宗真人,心中一凜。

“是。”

……

隆隆隆~~

大音希聲。

原來聲音宏大到極處,是聽不見聲音的。

能感受到的,隻有震動。

整個空間,不斷震**。

不,有聲音。

那像是萬物的鳴動。

像是英雄史詩。

又像是花式唱腔。

無孔不入。

不斷鑽入人的大腦。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

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為她吟唱!

時間仿佛變慢。

隻有那光,席卷而來。

緩緩堆疊。

光芒萬丈。

蘇大為的黑幕如羽翼般張開。

但還是慢了半步。

許多積石關內士卒,下意識仰首看天。

當眼瞳映入天上光芒時。

起先是一點。

接著整個眼瞳被光填滿。

身體迅速變作死亡的白堊色。

那是一種被抽離生命的蒼白。

如高溫窖火後,失敗的瓷器。

見到光的士兵,瞬間失去生命。

化為石像、

然後,逐一粉碎崩塌。

留下滿地灰白碎片。

蘇大為的黑翼再展。

籠罩整個積石關。

四下一時黑暗。

黑暗中,傳出蕭嗣業、薛仁貴還有程務挺,唐軍將士慌亂的喊聲。

“出了何事?”

“剛才那是什麽?”

“妖物!那一定是妖物!”

“都閉嘴!”

蕭嗣業蒼老而暴怒的聲音喝出,如一頭病虎。

虎死骨立,餘威猶在。

黑暗中,繁雜的聲音漸漸平息。

唐軍畢竟軍紀森嚴。

此處又是軍中精銳。

得蕭嗣業一喊,迅速平息下來。

“聽蘇大為的,蘇大為,你拿出個章程來。天空那是何物?我軍死傷若何?”

蕭嗣業目不能視物,隻能在黑暗中按住腰間橫刀大吼。

手心,已被汗水浸透。

仿佛隻有握刀這個下意識動作,能帶給他一絲支撐。

多少年了,多少沒有害怕過了。

哪怕麵對突厥人,高句麗人,都沒帶怕的。

但是剛才那一瞬,麵對自己無法理解,未知的力量。

那種恐懼,無法抑製。

手指在顫抖。

心跳也如脫疆的野馬。

所有人,聽到蘇大為的聲音傳出:“你們都在此地不要動,我去去就回。”

去哪?

蕭嗣業一愣。

就見黑幕籠罩的天空,掀開一道縫隙,蘇大為的陽神,自頭頂直衝上天。

陽神如刀。

那是一身明光鎧,背後血色披風飛舞百丈,手執橫刀的巨人。

仿佛身上蘊含著千萬唐軍英靈戰意。

“那是騰迅啊,那便是騰迅!《百詭夜行錄》第一,至今已知最強大的存在,我要會會她,我要問她幾個問題。”

蘇大為身體在原地抱著聶蘇,陽神出竅。

向著天上那璀璨如大日的騰迅飛去。

心情,莫名竟有一絲激**。

當今之世,能與一品真仙做對手的,隻有騰迅。

聶蘇的答案,就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