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天竺梵典《僧祇律》記載:一刹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晝夜為三十須臾。

若換算成後世時間,相當於:一刹那為0.018秒、一瞬間為0.36秒、一彈指為7.2秒、一羅預為144秒、一須臾為48分鍾。

就在這一刹那。

龜茲城頭,郭待封失聲驚呼。

而大唐安西大都護裴行儉雙眸圓睜,按在城頭上的手掌,下意識青筋暴起。

四周擁簇的唐軍一時忘記呼吸。

而遠在大食人軍陣中,統帥阿卜杜勒、哈栗吉等人,更是連心跳都是像是要停止了。

整個戰場,數十萬人,無數雙眼睛看到。

大唐那小小的防線。

賴以生存的車陣,被大人食人的鐵騎無情的掀翻。

摧垮。

成了!

“大食必勝!!”

揮舞著彎刀的大食騎士,口裏發出傲慢的呼喊。

方才被大唐車弩射殺,所遭受的重挫,在這一刻已經微不足道。

勝利最終是屬於大食人的。

看,那些唐人已經在大食人的彎刀下瑟瑟發抖。

看那些大唐的將領眼中的恐懼。

他們在大食人的鐵騎下,隻是待宰的羔羊!

殺啊~~~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突然消失。

那是一種更大的聲音取代了戰場的一切聲音,將所有一切目光、聽覺、心跳全都奪走。

火~!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轟然爆起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狂突猛進的大食人的鐵騎,撞上這火焰,瞬間混亂。

前隊被爆炸掀翻,後隊的戰馬恐懼烈焰,發出驚懼的嘶吼,戰馬想要止步,又被後續的戰馬撞翻在地。

一時間,大食人的重騎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對唐人的衝擊,戛然而止。

幾乎同一瞬間,大食統帥阿卜杜勒、哈栗吉,龜茲城頭的郭待封、裴行儉同時驚呼出聲:“猛火雷!”

猛火雷,是長年生活在西域和天山、金山的突厥人核心高層才懂的秘密。

是昔年草原民族,西域胡人無意發現從地下滲出的黑色油脂可以燃燒,封閉在密閉空間可以爆炸後,逐漸在戰場上發明出的爆炸物。

數年前,突厥最後的狼衛曾攜猛火雷突入大明宮,妄圖用此物襲殺李治。

最終被挫敗。

但此物的爆炸威力,及可怕的破壞力已經給唐軍上下,以深深的震駭。

蘇大為的軍中,之前一直恐懼害怕,握著橫刀手心出汗的李敬業,深深看向蘇大為的帥旗方向。

“猛火雷……難怪,難怪你不怕大食人的重騎衝鋒,這便是你的憑仗嗎?蘇大為,昔年宮禁之亂,究竟是不是你在幕後……”

後麵的話,他不敢說出口,但眼裏凝視向蘇大為,透出深深的忌憚感。

蘇大為騎在龍子背上,頭頂上方帥旗隨著爆炸掀起的氣流,狂亂舞動。

而龍子紋絲不動。

天生異種的龍子,對這種程度的爆炸嗤之以鼻。

身後的唐軍戰馬發出唏嘶的吼聲,四蹄邁動,不住的倒退。

畏懼火焰,是生物的本能。

盡管這些戰馬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耳朵已被布帛堵上,眼睛也及時放下了遮擋的眼罩。

但感受到前方襲卷而來的熱浪,還有灼膚的炙熱。

戰馬依然生出恐懼。

遠離爆炸的唐軍都如此。

更不提身處在爆炸中心的大食人。

衝得最快的數百波斯重騎,已經被藏於馬車上的猛火雷掀翻。

斷體殘肢隨著爆炸四散飛濺。

爆炸生出的大火又阻擋了後續大唐騎兵的衝鋒,令其自相踐踏。

收不住勢子的大食騎兵撞入火海中,隻換來活活燒死的下場。

那引以為傲的重甲和甲馬,最後變成燒紅的鐵罐頭,將人活活燒死。

天空中的雄鷹發出尖利鳴叫,俯視向下方的眼睛,看到唐軍前方十餘丈的空間,方才的三百乘馬車,已經隨著猛火雷的爆炸,炸成一片火海。

車上的黑火油旺盛燃燒著,形成一條長百丈的火帶。

大食的重甲騎衝鋒,至此曳然而止。

被大火無情的阻攔下來。

龜茲城頭,郭待封興奮的兩眼發紅,大聲道:“猛火雷,是猛火雷!不愧是蘇總管,善於禦物!”

唐軍將領用兵各有特點。

如蘇定方擅長利用天氣變化,抓住戰機,狂飆突擊,瞬間催垮敵人。

薛仁貴則是神力驚人,射術無雙。

能在亂軍中斬將奪旗,一箭射殺敵首。

率領唐騎如同揮舞的鐵錘,一下又一下持續殺傷,將敵軍敲碎。

而蘇大為,是公認最會利用形勢之名將。

在吐蕃,他能借雪崩之勢。

在高句麗,他能借漢江水之威。

如今,在西域戰場上,他又借了西域盛產的黑火油,用猛火雷,一擊粉碎了大食人的衝鋒。

在此之前,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蘇大為在單薄的兵力線上,居然還藏了一手猛火雷。

裴行儉兩眼微眯,口中發出感概:“阿彌用兵,心細若此。”

郭待封向他詫異的看來,就見裴行儉似無意道:“先以輕騎迷惑住大食人,令大食騎兵衝鋒時,提前加速,消耗大食人的馬車。

待輕騎散開,大食人的衝勢已過了頂峰。

速度自然降下來。

此一鼓作氣,再二衰的道理。

接著用車弩射殺大食人的前鋒,再次重挫對方,同時也是激怒對方。

使大食人的騎兵被憤怒蒙蔽,沒有發現車上藏的黑火油。

否則以黑火油的氣味濃烈,數百輛馬車的黑火油,稍有不慎,便被大食人察覺。”

郭待封心中一凜。

暗思果然如此。

如此猛烈的爆炸,如此長的燃燒火帶,可想而知,蘇大為在這些馬車上定然是裝滿了黑火油。

黑火油的氣味刺鼻,除非大食人鼻子都壞掉了才聞不出來。

“還有時機的把握,待大食人撞翻馬車,才點燃猛火雷,一舉將大食人的前鋒騎兵炸碎,燃燒的大火又阻擋了後續的大食騎兵。”

裴行儉悠悠的道:“大食人重甲騎厲害,衝鋒之勢,當世無出其右,我大唐玄甲精騎都比不上。

但是他們也有弱點。”

“弱點?”

“此重騎不耐久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前蘇大為用輕騎迷惑,用弩弓射殺,再用猛火雷一炸,這些騎兵的衝勢已經被打斷了。

以他們戰馬馬力,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提起速度。

必須退下去休整,換馬,或者迂回一個大圈,才能將速度重新提起來。”

在戰場上,騎兵的優勢在於速度,速度,還是速度!

一但失去速度,馬上的騎兵比步卒還不如。

隻有被圍殺一個下場。

而人馬皆披重甲的大食騎尤其如此。

一但從馬上墜下,或者戰馬停下,想再爬起來,難比登天。

不過是一個大鐵罐頭罷了。

郭待封心中微震。

暗道裴大都護不愧是與蘇大為並稱的世之名將。

一眼看出了大食人重甲騎的弱點所在。

他順著裴行儉的目光向唐軍與大食交鋒的方向看去。

心下暗道:有大火阻隔,大食人的騎兵衝勢無法再起,那麽大食人的騎兵基本被克製住了,短時間內無法再發起衝鋒,接下來會如何?

蘇總管會如何用兵?

嗚嗚嗚嗚~~~

唐軍,進擊!

令旗招展,隨著蘇大為下出指令,身邊的令兵吹響號角。

望樓上三角令旗舞動。

中軍鼓手兩眼光芒大盛,赤膊著上身,雙手抓著粗大的鼓槌,按著特定的節律,奮力擊打著牛皮戰鼓。

赤著的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卉起。

那轟然敲擊戰鼓的形像,給予唐軍上下,乃至仆從軍,無窮的信心。

攻守之勢易形了。

現在輪到唐軍出擊。

咚咚咚咚!!

每一下戰鼓,都仿佛沉重的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

李敬業、李敬宗二將心中一凜。

按著之前蘇大為的布置,向著身邊校尉大聲下令。

一千二百名大唐騎士,齊齊翻身下馬。

步戰!

身披鐵甲,手持長槊,陣列向前。

居中指揮的,正是李敬業與李敬宗兩兄弟。

他們是大唐名將李勣之孫。

論“騎步兵”之術,大唐無出李勣之右。

大唐貞觀十五年,李勣被征調入朝,任兵部尚書。

未及赴任,正遇上薛延陀真珠可汗叛亂。

十一月,朝廷命營州都督張儉統率所部直逼薛延陀東境,李勣被授朔州道行軍總管,率步卒六萬,騎軍一千二百人屯駐羽方。

後與三萬薛延陀騎兵遭遇,薛延陀畏懼李勣,率軍急退。

李挑選所部及突厥騎共六千人,穿越直道、白道川,在青山追上薛延陀軍。

雙方陣戰橫亙十裏。

突厥騎與薛延陀軍先戰,被薛延陀大敗。

薛延陀軍乘勝追擊,射死唐軍眾多。

李勣大怒,命騎兵下馬,持長槊直衝,大破薛延陀兵。

所有的回憶自李敬業腦中一閃而過。

他駭然發覺,從征召自己入軍,統領一個折衝府時,蘇大為對自己的交代就是“下馬步戰,重甲長槊破敵”。

難不成,蘇大為從一開始,便想好了與大食軍交手的手段?

他早就預想到了?

一念及此,李敬業心中大駭。

若真的能布局如此長遠,蘇大為此人的城府謀算,究竟可怕到何種程度。

他……他不是人!

“起槊!”

聲邊李敬宗的大喝聲,將李敬業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顧不上多想。

此是戰爭,凶險萬分。

哪怕是大唐將軍,也有陣亡的可能。

手中長槊平舉,隨著喊殺口號,一千二百支長槊一齊向前刺出。

“刺!”

噗哧!

長槊為馬戰百兵之王。

也是步戰利器。

為重兵器,專破重甲。

隨著大唐重甲步卒長槊陣的刺出。

失去速度的大食人騎兵,齊刷刷倒下一批。

仿佛被割倒的麥子。

隻看到鮮血隨著長槊收回,從鐵甲下噴湧而出。

當然不是所有的鐵甲都被大唐長槊刺穿。

總有些好運的躲過一劫。

又或者用手裏彎刀勉強格開。

但是這些大食人還來不及慶幸,就聽到唐軍中發出一聲吼:“錘!”

長槊**起,充當配重的槊錘向下狠狠擊落。

鐺!

這一下重擊,縱是身著鐵甲也要被撞得口血噴吐。

戰馬被敲中頭顱,甲葉頓時出現一個凹陷,顱骨粉碎。

一時間,麵向大唐的大食重甲騎陷入狂亂之中。

想要衝,前麵被黑火油的大火攔住。

沒半個時辰,火焰根本不會熄滅。

想後退,後麵的騎兵蜂湧著,失去速度的鐵甲和甲馬,一時間哪裏能轉頭後退。

人人擁擠在一起,有的想戰,有的想逃,有的茫然失措。

再加主將戰死。

結果就是誰都有主張,但誰都騰挪不開。

眼睜睜看著大唐步卒陣列向前。

以黑沉沉的長槊不斷收割人頭。

在這個時候,步卒的移動,比穿著鐵皮罐頭,騎著重甲馬的大食人更有優勢,更加進退自如。

“逃!”

“快逃!”

“散開!!”

“不想死的快散開!”

終於有大食騎兵回過神來。

唐軍人少,這是他們致命的弱點。

一千多長槊步卒,無法對近兩萬的大食鐵騎合圍,這就給了大食騎兵脫圍的機會。

隻要反應過來。

隻要從混亂中稍稍恢複秩序和組織,不要擁擠在一起。

漸漸的,混亂稍止。

有聰明的大食人開始拋下戰友,扔下頭盔,摘下沉重的甲葉。

驅趕著戰馬,向與唐軍相反的方向潰退。

就在此刻,嗖嗖嗖~~

一片箭雨灑落。

在想要潰退的大食騎軍中,爆出團團血花。

是突厥輕騎。

先前迷惑大食人的一千六百餘突厥輕騎,在戰場上兜了一個圈子,又殺回來了。

這個時候,蘇大為的戰術才露出全部崢嶸。

以猛火雷阻擋大食重甲騎的衝鋒。

以步卒長槊陣,收割人頭。

以突厥輕騎去圍獵,敲碎大食人的騎兵組織。

龜茲城頭,所有唐軍歡聲雷動。

連日來被大食人壓著打,圍城打,屠殺唐軍的鬱悶和憤恨,一掃而空。

“不愧是蘇大總管!”

“世之名將!世之名將!!”

“蘇總管這不是要擊敗大食人,而是屠殺!”

“這是要殺光大食重甲騎!”

郭待封狠狠一拳擊在城垛上。

拳端被粗礪的大石擦破,都毫無所覺。

任憑鮮血自手指間滴落。

他的眼睛湧起淚花。

耳邊仿佛聽到無數唐軍慘烈的呼喊。

他無法忘記,在怛羅斯,在碎葉水邊,三萬唐軍重甲步卒結陣。

結果被一萬大食重騎兵衝鋒催垮。

無數唐軍在碎葉水邊被敵人殺死,河水為之盡赤的畫麵。

他無法忘記,那一顆顆唐軍頭顱,被大食人壘作京觀,那一張張絕望的臉龐。

想回長安,想回大唐的孤魂野鬼。

“好……好啊!殺光他們!殺光這些胡狗!”

郭待封惡狠狠的咒罵著。

仿佛要吐盡胸中濁氣。

昔年長安貴公子的優雅,那些禮節,早已不翼而飛。

對這些畏威不懷德的胡狗,跟他們說道理無用,就隻有以殺止殺,以牙還牙。

用鐵血和征服,教會他們敬畏。

裴行儉遠望著這一切,心中默默計算。

以蘇大為的計策,可謂十分周全了。

在唐軍手裏如此少的兵力,如此少的牌麵下,能打出這種戰績。

幾乎是壓著大食人在屠殺。

而唐軍自身損失微乎其微。

這種戰略戰術,蘇大為果然無愧名將二字。

若是戰局這樣發展下去,勝利必將屬於大唐。

可是……

裴行儉的目中閃過一抹憂慮。

那些大食人,會如此簡單嗎?

“哈栗吉,你在做什麽?還不快下令,讓騎兵退出作戰序列!”

大食行營望樓上,阿卜杜勒發出咆哮聲。

四周的武士聽到他的咆哮,一個個臉色大變。

大食的統帥阿卜杜勒一向以微笑聞名,從未見過他在人前失態。

但是此刻,居然情緒激化成這樣。

一個個武士低下頭顱不敢去正視兩位統帥的爭吵。

“大帥,現在對騎兵下令毫無意義,他們已經失去了組織和調度能力。”哈栗吉的臉色十分難看,陰沉得幾乎滲出水來。

“我們沒料到唐軍居然有猛火雷,這一次,是我們失算了。”

“別說那些沒用的,下次我們也可以弄猛火雷炸他們,但是這一次……先讓騎兵退下來,見鬼,那是我們大食最精銳的重騎,搜遍全大食,也沒多少重騎,你知道他們有多貴嗎?”

“大帥,我知道,但是現在令他們撤退,誰來執行呢?騎兵已經被打亂了,癱瘓了。”

“那也不能讓他們就爛在那裏,看著被屠殺!”

阿卜杜勒的眼睛裏血絲滿布,幾乎將唾沫星子噴到哈栗吉的臉上:“副帥,我要提醒你,這些騎兵都是總督手中精銳,是借給咱們的,如果全死在這裏,這一仗就算贏了,我們也是輸了。

我們無法麵對總督,無法麵對哈裏發的怒火。”

“依我之見,大帥。”

哈栗吉陰沉著臉道:“現在讓他們退出戰場不現實,唐軍也不會給這個機會,我們現在想的不應該是怎麽救這些騎兵,而要想如何扭轉局勢,如何勝利。”

他陰沉沉的道:“這種時刻,騎兵的犧牲是必須的。”

“你瘋了!”

“很遺憾大帥,你沒有發現唐軍統帥的厲害,這一仗,我們從開始就失算了,如果不懷著斷腕的決心,恐怕……你我未必能活著走出戰場。”

“你……”

阿卜杜勒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翹起。

盯著哈栗吉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簡直荒謬!”

嗚嗚嗚~~

激烈的號角聲,戰鼓聲此起彼伏。

綿延數十裏的戰場上。

唐軍以千餘突厥輕騎為翼,包裹著,封堵著大食人重騎的退路。

用箭雨射殺敵方將領,同時粉碎大食騎兵突圍的圖謀。

以李敬宗和李敬業率領的大唐步甲,正以長槊不斷前進,壓縮著大食騎兵的生存空間,持續收割生命。

而隨著戰鼓聲起。

蘇大為親率剩餘三千二百餘名大唐精騎,從右翼包抄向大食騎兵。

從高空向下看。

兩萬大食騎兵已經失去了移動,失去了活動空間。

正前方被大火所阻。

側麵被大唐的長槊兵,還有突厥輕騎包圍。

另一麵,蘇大為親率的精騎正在迅速湧入。

而後麵,則是大食人自己的步卒。

大食騎兵如果掉頭衝向步卒方陣,唯一的可能就是攪亂自己人的陣地。

最後自相踐踏,全線潰敗。

唐軍騎兵,將會成為驅趕羊群的牧羊人,利用騎兵的機動和速度,不斷收割和追擊大食人。

最後將所有大食人殺死。

此時,若將視線再拉遠一些,放眼整個戰場。

可以看到在大食人主力中軍的左翼。

突厥部的阿史那屈度,已經與大唐右翼的吐穀渾部相交接。

雙方騎兵此起彼伏,箭雨穿空,絞殺在一起。

戰局一時相持。

短時間內,阿史那屈度無法支援大食人作戰。

而在大食人的右翼,以論卓爾率領的吐蕃軍,則和蘇大為左翼的三萬餘吐蕃仆從軍遭遇。

雙方經過短暫試探,已經開始衝鋒和較量。

雖然同屬吐蕃人,但各屬不同陣營和族群,相似的騎兵戰術,相差不大的兵力,使得雙方戰局從一開始,就呈膠著狀態。

勝負的關鍵,在雙方主力。

大唐的精銳,與大食人的精銳。

隻有一個能活下來。

而活下來的那個,將成為戰場主宰。

嗚嗚嗚~~~

衝鋒的號角聲,響徹天地。

血紅的唐旗招展。

“大唐萬勝!!”

“萬勝!!”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予興師,修我戈矛!”

龜茲城下,第一次出現唐軍戰歌,聲震天地。

開始是遠處的戰歌聲傳過來。

後來是胡人仆從,跟隨唐軍嘶吼。

最後是龜茲城頭,整個龜茲城的唐軍和唐人,跟著蘇大為的唐軍一齊呐喊。

天地失色。

一時盡是唐音。

明明隻有數千人的唐軍,明明麵對著十幾萬的敵軍。

但是這一刻,天上地下,隻有唐人的聲音。

整個天下,都是大唐軍歌!

仿佛大唐才是人多的一方,仿佛大唐才是戰場之王。

氣勢雄壯,一往無前。

“瘋了!”

馬車上,隨著三千唐軍狂奔猛衝的李賢,蒼白著臉色,呢喃自語。

坐在他對麵的小胖子李顯,臉色微微漲紅:“阿兄,聽,是我們的歌,是我們的歌!好激動!”

“激動個屁!”

李賢罵道:“能活著回去再說吧!”

雖然在罵,但他驚訝的發覺,自己心跳得好快。

這就是戰場的感覺嗎?

這就是唐軍的作戰方式嗎?

心裏,竟隱隱期待蘇大為勝利。

呸,他若輸了,本王豈非一起死?

當然要贏!

但蘇大為還是可惡的,居然挾本王在軍中,令本王遭遇不測之危。

回京後,一定要上稟母後,狠狠治他的罪!

心中咒罵著,方才還因恐懼瑟瑟發抖的李賢,下意識撲到馬車窗邊,看著窗外奔騰如龍的大唐玄甲精騎。

看著明光鎧,橫刀與馬槊熠熠生輝。

看著甲光耀日,殺氣橫空。

壯懷激烈。

“殺啊!殺光大食人!”

李賢與李顯一齊發出亢奮吼叫聲。

勝利的天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大唐一方傾斜。

眼看著三千餘名大唐玄甲精騎,在蘇大為的指揮下,將大食重甲騎兵的生路不斷壓縮。

就在此刻,天空突然傳出淒厲聲響。

嗚~~!~~

轟!

鬥大的飛石,自空而落。

狠狠砸入大唐的軍陣中。

巨石翻飛,翻在唐軍中碾出一條長長血路。

軍歌聲霎時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