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祖家手中握著咱們七大劍派這麽多把柄。”聽過歐陽飛和穀北客益州之行的見聞,太陽劍汪穀昌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所以我們就算要令他們受些折磨,也決不能親自動手,隻能假手他人。”

“汪長老,你有什麽好點子?”歐陽飛急切地問道,“如何才能讓他們受盡折磨,出我等心頭之恨,又不將把柄落入祖家手中?”

“這二賊實在可恨,逃亡之時,讓我多位兄弟受辱,須放他們不過,汪長老你可有高招?”穀北客也恨恨地說。

“兩位閑侄莫慌,關於這些我早有安排。”汪穀昌得意地一笑,“鄭東霆傳聞是牧天侯的親傳弟子,聽說他會那勞什子的夜落星河劍,今日我就將他和那位活閻王段騰關在一起,想來他們定會好好親熱親熱。”

“高啊。汪長老!段騰專殺夜落星河劍的傳人,這次碰上鄭東霆定會把他生吞活剝。”穀北客興奮地說。

“哈。至於祖悲秋,聽聞他是富貴之家出身的子弟,乃是一個傻乎乎的多情種子,在揚州也是因為情恨而殺人。我將他和天下一等一的采花賊花王鮑夜行擱在一起……”汪穀昌說到這裏,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嘿嘿,鮑夜行不折磨死他也至少會惡心死他,讓他知道世上還有如此賤人,說不定會讓他產生輕生之念,不用我們動手就解決了他。”歐陽飛喜滋滋地說。

“哎呀,歐陽你也太沒人性了,罪過,罪過!”穀北客笑著說。

“你才是假正經!”歐陽飛笑罵道。

就在眾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長孫仲和令狐傑率領著幾個關中弟子從地牢裏抬了兩具屍體,一臉鐵青地走了出來。

“這麽快就報應到了!”屋中緝凶盟的眾人心花怒放,忍不住紛紛圍攏上前,假意關切地問道:“哎呀,咱們身嬌肉貴的中原雙凶不是出了什麽事吧?”

“哼!想不到他們手段如此了得,果不愧為中原雙凶……”長孫仲朝身後擔架上蒙著青布的屍體看了一眼,心有餘悸地說。

“什麽意思?”緝凶盟盟眾們不解地問道。

“鮑夜行和段騰都被他們給整死了,大家讓開,讓這地牢裏的穢氣散一散。”令狐傑黑著臉顫聲道。

“啊!?”

就在緝凶盟因為鮑夜行和段騰的身死而手忙腳亂之時,一個孤零零的白影出現在殺威堂的正門處。夕陽殘照灑在他的身上,閃爍出詭異的紫紅色光芒,仿佛這個人剛剛從地獄之底爬到人間。眾人抬眼仔細觀看,卻發現來人正是月俠連青顏。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連青顏不似往常那樣淡定從容,泰然自若,而是目光淒厲,渾身瑟瑟發抖,一隻手倒提著自己賴以成名的紫霜劍,另一隻手死死地攥著一張染血的白巾,渾身上下的月白衣衫都被鮮血所染紅。

“連少俠!”“連兄!”“連賢侄!”眾人看到連青顏如此模樣,紛紛趕上前,手忙腳亂地把他小心扶到殺威堂的坐椅之上。汪穀昌忙不迭地一把他的脈門,仔細察看了一番,才放下心來:“連賢侄,你的內傷雖然不輕,但無性命之憂,這些鮮血想來不是你的。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是應該在揚州新仁義堂主持大局嗎?為何會到徐州來?”

“關……關……爺,”連青顏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關爺在徐州分舵聚義廳被害,太行山寨的殺手到了徐州。”

“什麽!?”這個噩耗宛如晴天霹靂,赤剌剌轟在眾人頭頂之上,令人們目眥盡裂。汪穀昌長老哇呀一聲竟生生昏了過去。長孫仲,令狐傑頓時哭倒在地。歐陽飛一個趔趄,自己將自己絆倒在地,目瞪口呆地攤在地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穀北客愣了半晌,用力搖了搖腦袋,開口問道:“誰……誰被害了?”

連青顏閉目歎息一聲,啞聲道:“關爺被殺死在徐州分舵聚義廳中,下手的是南十八寨的九轉回魂刀葉斷魂,帶刀活閻王黨三刀。”

“南寨頭兩把刀到了徐州?!”穀北客隻感到寒氣從腳底直上眉心,渾身上下都是涼氣四溢。

就在這個時候,汪穀昌長老在長孫仲和令狐傑的揉搓捶打下幽幽醒轉,顫聲道:“飛鴿傳書關中總堂,告訴掌門,刑堂主持關爺遇害,請盡起關中精銳會師徐州,我們就在這裏立旗,討伐太行山寨的惡賊!”

“是!”長孫仲在汪穀昌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殺威堂後廳,籌備飛鴿傳書諸般事宜。

“連少俠,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你既然親眼所見,請你描述一下,讓我們知道一個始末。”令狐傑來到連青顏身邊,沉聲問道。

連青顏疲憊地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我在揚州仁義莊故址搜得一封書信,事關洛家血案的真相,於是立刻去見主持大局的關爺。關爺那個時候不知為何突然趕赴徐州辦事。因為事關重大,我隻得星夜趕到徐州,卻發現南太行的兩把刀已經將關爺在刑堂分舵聚義廳中團團圍住。我殺入戰團,一番混戰,關爺被殺,葉斷魂被我所殺,黨三刀逃逸。而我已經力竭,無法再追,隻得到殺威堂報信。”

“連少俠武功當真了得,居然逼退了葉斷魂和黨三刀的聯手,放眼天下再無一人能夠辦到。”歐陽飛這時才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拱手道。

連青顏苦歎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最主要的是立刻成立抵抗太行山寨的英雄盟,為關爺報仇。還有,放了鄭東霆和祖悲秋。”

“什麽?”聽到這句話,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祖鄭二人屠殺洛家滿門,罪大惡極,我們費了這許多氣力才將他們抓獲,如何能夠放了他們?”汪穀昌長老莫名其妙地問道。

連青顏將身子挺了挺,把手中緊握的血書遞到汪穀昌手中:“這是我從揚州仁義莊故址一個鐵盒中發現的洛南山血書,上麵寫得非常清楚:凶手乃是太行山寨的高手。”

鄭東霆和祖悲秋在緝凶盟眾高手虎視眈眈下,踉踉蹌蹌地從地牢中走了出來,膽戰心驚地進入了殺威堂中。

堂上太陽劍汪穀昌黑著一張臉怒目獰眉,在他們剛剛在堂上站定之後立刻開口道:“祖悲秋,你明明不是殺死洛家滿門的凶手為何偏要把這件事硬扛在身,你可知道,為了抓捕你二人,我緝凶盟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還有寶貴時間?”

聽到汪穀昌的話,鄭東霆和祖悲秋當時的感覺簡直可以用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來形容,他們同時興奮地一躬到底,齊聲道:“汪長老明鏡高懸,斷案如神,我們確確實實是冤枉的!”

“哼!”汪穀昌長老不甘心地用力哼了一聲,厲聲道,“祖悲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親口承認殺滅洛家?”

祖悲秋再次深深一鞠躬,老老實實地說:“當日我入洛家隻為了尋找十年未見的妻子洛秋彤。洛家血案之後,我在天山隱宅與她重逢,十年時光,我對她忠貞不渝,念念不忘,而她卻已經記不清我是誰。我大受打擊情緒失控,不願相信我和她夫妻情盡於此,於是開口承認自己是屠滅洛家的凶手,唯願死於她手。”

他的話音剛落,在殺威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歎。眾人忍不住轉頭望去,隻見一身杏黃衣衫的天山弟子洛秋彤此刻正從門外緩步走進堂內。雖然緝凶盟和祖鄭二人過節很多,但是此刻聽到祖悲秋的境遇,也替他感到不爽,此刻看到洛秋彤,眾人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各位英雄,”洛秋彤朝殺威堂上緝凶盟盟眾一個羅圈揖,“悲秋謊認案情,是他的不對。但他之所以這麽做,我自問難辭其咎。我願意代表悲秋賠償緝凶盟在抓捕過程中的所有損失,將洛家在揚州的部分產業捐給參與追捕的五大劍派。”

“不必了!”一直在盡心盡力點頭作揖的祖悲秋此刻突然大聲道,“我祖家有的是錢,不用靠你的接濟。我願意捐獻十萬兩紋銀給緝凶盟,賠償一切損失。”

洛秋彤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變得特別硬朗的祖悲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洛秋彤,多虧了師兄的提點指教,我才終於領悟到,我在你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十年癡戀,讓我苦不堪言,人生苦短,我不要再這樣折騰下去。我今天就在這裏休了你,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兩不相幹。”祖悲秋瞪圓了眼睛,扯開嗓子大聲道。

“說得好啊,師弟,這才是男人大丈夫的所為。”鄭東霆聽在耳中,樂在心裏,忍不住小聲道。

“悲秋,十年前我違心嫁與祖家,隨後又不顧而去,耽誤你十年青春,是我的不對,如果有任何我能夠為你做到的事,我願意一力承擔。”洛秋彤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低聲道。

“不必了,接下這封休書,我們就兩清了。”祖悲秋從懷中掏出一張灰白色的破布,上麵布滿了沾血寫成數行小字。

“悲秋,這是你用血寫成的嗎?”看到這張布滿血汙的破布,洛秋彤微微一驚,“你酷愛潔淨,從何時開始不再在乎血汙滿手的?”

“我……我是因為你愛潔淨,才硬逼著自己養成的潔癖,現在你我兩不相幹,我再也不用這麽委屈自己。血汙怎麽樣,更肮髒的東西都嚇不到我。”祖悲秋越說越是憤怒,將手中的破布在麵前一展,大聲念道,“洛家秋彤,嫁於祖家,十年無子,是為不孝。離家出走,拋頭露麵,**江湖,是為****。不敬尊長,不侍父母,是為無德。妄言身在江湖,非凡夫俗子所能羈絆,是為多言亂語。一去不歸,令夫婿空床孤守,坐耗青春,十年歲月何處追尋,是為偷盜不良。浪**江湖,惡疾纏身,不堪與共。今一紙休書,離汝去者,可也。”

念完這封休書,他用力一甩手,將這封血書丟到洛秋彤麵前:“從今之後,你也不用再擔江湖活寡婦的惡名,想怎麽瘋就怎麽瘋去吧,沒人來管你。不用謝我了!”

“嘿嘿,好樣的,師弟!”鄭東霆看在眼裏,樂在心裏,湊到祖悲秋身邊小聲說,“想不到你跟我沒有幾個月時間,說話做事寫文章都開始有點兒像我了。”

“師兄,那封休書就是你寫的……”祖悲秋低聲說道。

洛秋彤俯身將這封沾血寫成的休書,仔細看了看,隻見上麵的文字扭曲顫抖,筆跡忽斷忽續,顯然是涕淚寫成,其間之酸楚絕望,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慘然長歎一聲,低聲道:“多謝你成全。”說罷,顫抖著將這封休書揣入懷中,朝屋內眾人再次拱手做禮,沉聲道:“連師弟此刻傷勢雖然穩定,但是連日奔波勞累,需要有人照顧,我就不多留了。”

“噢,嗯。”親眼目睹了祖悲秋休妻的汪穀昌長老和緝凶盟盟眾仍然沒有回過神來,隻是下意識地咿呀兩聲,不知如何接口。

洛秋彤也不多言,徑自離去。

殺威堂裏一陣死一般安靜,過了足有數十息的時間,汪穀昌長老才終於回過味來,開口道:“行了,既然你祖家願意出十萬兩紋銀贖罪,我也不用再追究你些什麽,你們這就走吧。我們七大劍派不日就要北伐太行,你們可不要再給我們添麻煩!”

“是!”鄭東霆和祖悲秋立刻躬身道。

走出殺威堂的鄭東霆和祖悲秋此刻有如鳥出樊籠,龍歸大海,心中宛若陣陣秋風吹過,說不出的颯爽自由。

鄭東霆將自己的雙臂高高舉入空中,讓晚春的夜風拂過自己的指端:“終於自由了,沒有了洛家慘案,沒有了緝凶盟的追殺,沒有了關中劍派的酷刑,沒有了風媒的跟梢。”

“也沒有了洛秋彤!”在他身邊的祖悲秋衝動地接口道。

“不錯!”鄭東霆轉回身,用力一拍師弟的肩膀,“現在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來吧,師弟,你剛入江湖就遇到這一場大追殺,江湖風物還沒見過多少,現在你想到哪裏去,隻要你開口,我立刻將你帶到。”

“我想去戲馬台南的南山土地廟。”祖悲秋想也不想,立刻將這個地名講了出來。

“呃,師弟,我以為你會想去長安,洛陽,敦煌,蘇杭,五大嶽,四大佛山,中原這麽多名勝,你怎會想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鄭東霆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我要去完成一個獄友的遺願。”祖悲秋正色道。

“噢,想不到師弟你剛在獄中不到數日已經交到一個獄友,不簡單,你將來在江湖上一定吃得開。”鄭東霆一把抓起他的身子往身後的紫竹椅上,雙腿一頓,縱身而起,“好嘞,向南山土地廟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