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叫好聲此起彼伏,聲震天地,令弓天影怒火滔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鄭東霆竟然在他的劍下無驚無險地走了兩招,這對於一向自負的他已經是一個打擊,而落得滿堂彩的居然也是鄭東霆,這讓他更加無法忍受。他猛然在空中一個飛旋,身子從橫空而飛變成了豎直向上,長劍一式“目送歸鴻星染翼”,劍鋒迅雷閃電般朝後倒掃而出,狠狠擊向鄭東霆的直刺而來的長劍,務求一劍震斷他的兵刃,未盡的劍式意圖直接摘取他的首級。

鄭東霆直刺的長劍撲簌簌一閃,劍鋒前後數變,一招“鯉魚攪尾碎天河”,讓開了弓天影反臂橫掃而來的利劍,長劍在去勢已盡的劍身上微微一點。借這一點借力,鄭東霆仿佛一位剛剛酒醒的仙人從地上扶搖而起,手中劍反臂一掃,依樣葫蘆地使出了弓天影剛才的那一招“目送歸鴻星染翼”。他這兩招數式動作奇快無比,但是一招一式卻使得清楚分明,而且每一劍的劍意都揮灑得淋漓盡致。在那些熟知夜落星河劍的天山弟子眼中,鄭東霆似乎變成了一位身披滿天星鬥,從容揮劍起舞的天山劍仙,充滿了超群脫俗的清雅風流。天山男弟子們對他崇拜至五體投地自不待言,那些天山女弟子們看他的眼神更充滿了傾慕之色。

弓天影滿心希望靠剛才的一招變式搶攻占得先手,此刻卻又讓鄭東霆逼了回來,那種仿佛就要爆炸的鬱悶幾乎令他發狂。他仰天長嘯一聲,身子在空中一扭,一個倒後空翻奇跡般地空中變向,身子朝後倒飛兩丈,整個人不但躲開了鄭東霆的反手一劍,而且同時麵對著鄭東霆而立,占得了出劍的先機。這是他融合了天山踏浪而來,越女宮淩空渡虛兩路輕功所施展的全新輕功身法,一瞬間扳回了前三招的劣勢。隻見他長劍一圈,“青刃橫空落七星”“天罡北鬥破八陣”“二十四宿淩東君”三招全功劍法脫手而出,呼嘯翻騰的劍光宛若漫空咆哮的雷霆閃電,天星海雨一般朝著鄭東霆迎麵撲來。

這三招劍法一出,台下仿佛炸了鍋一樣,驚呼聲四起。夜落星河劍本為快劍,這三招劍法更是快中之快,更加三招合一,這無影無形的快劍卻讓人如何抵擋。

鄭東霆長劍一擺,劍花繞身而生,身子施展著靈動無比的輕功在滿空劍影中穿插而過,劍光起處寒光滿袖,仿佛在他周圍穿了一身滿是明亮鱗片的魚鱗甲,弓天影狂風驟雨般的劍光都徒勞無功在這片劍網側緣劃過,不但沒有一劍擊中要害,而且沒有一劍能夠和鄭東霆的長劍正麵相交。幾乎每一劍的力道都被巧妙地撤掉,而不是迎麵硬擋。

“好劍法!”這一次脫口而出的不再是那些早就看癡了的天山弟子們,反而是洛陽擂畔的鎮擂人之一海南長老童天奇。此人平生愛劍如癡,曾窮盡畢生精力鑽研劍道,如今看到如此精微奧妙的劍法,卻再也忍受不住。

在他的身邊,華超老英雄雙拳也緊緊握起,微微在身前一晃,不禁開口問道:“這是什麽招式?”

“一天星雨洗秋池。化攻為守,一招破三式,妙到顛毫。”這個突兀的聲音來自天山派泛舟居總教頭熊振坤。此刻這位喜怒不行於色的老人雙目卻仿佛北極星一樣明亮,似乎也激動於自己能夠看到如此超群的夜落星河劍法。

“這樣漂亮的劍法已經多年未現江湖。”豹師趙如剛和天龍禪師同聲讚道。

就在鎮擂人交談熱烈之時,鄭東霆依著“一天星雨洗秋池”的劍式以兩儀太極圈的姿態撤開弓天影的所有攻勢劍法,抬腕一劍平刺他的眉心。此刻弓天影攻勢已盡,眼看著鄭東霆平平淡淡一劍刺來,卻已經無力去擋,隻能滿心不甘地狂嘯一聲,身子宛如一團被風吹動的白雲向後疾退七丈,飛速躲開了鄭東霆接下來的攻勢,挺劍和他遙相對峙。

就在這時,慕容妍已經難以容忍眼前的局勢,高聲喝道:“弓兒,磨蹭什麽,立刻出劍罡,速速了結他。”

此話一出,全場大嘩。

“越女宮的好不要臉,開口支招,不公平!”

“幹脆你天女殿主來比武算了,還讓弓天影比什麽?”

“觀棋不語你懂不懂,一點教養也沒有!”

幾乎所有江湖弟子都不滿地大聲鼓噪了起來。而台上的弓天影更是羞怒交集。慕容妍這句話分明是指著鼻子告訴他你在劍法上贏不了江湖鼠輩鄭東霆。他不知道出盡了多少心機手段才終於擺脫了天山月俠連青顏的陰影,開始了自己揚名立萬的風光日子,如今卻遇到了另一個令他無法超越的青年高手,偏偏還是自己從來都看不起的無名之輩,這讓他如何能夠忍受。此刻他的雙眼已經從青藍色轉為赤紅,望著鄭東霆的眼神就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嘶——”弓天影左手撫在握劍的右手上,拚命抑製著狂怒所引發的手腕顫動,長劍遙指鄭東霆的胸前,一股妖異的淡青色光芒宛若蝮蛇的毒液緩緩爬上的劍稍。隨著他口中吐氣發功的嘶嘶鳴響,這股青流化為一枚長約一丈的青牙在劍尖上方延展著。在空中緩緩蔓延著的青光照射在鄭東霆的臉上,宛若地獄之底的鬼火,令人毛骨悚然。強烈的氣流在弓天影的身上激**著,一股股騰騰的白氣衝頂而出,強大了衝擊力衝破了束發的頭簪,令他本來修理整潔的頭發一瞬間披散了下來,為他的形象上更添了一筆鬼氣。

台下沸沸揚揚的鼓噪聲漸漸安靜了下來。弓天影此刻所展現出來的妖異之氣,劍上所釋放出來的恐怖劍罡,還有他披頭散發狀如魔鬼的森寒模樣都讓人從心底深處冒起一股寒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上嘴唇,緊張地等待著弓天影下一步的攻勢。南市上下無論是否賭了弓天影奪冠,每一個人都開始為台上的鄭東霆提心吊膽。

四海樓頂上歌舒郡主已經忍不住靠近了父親的懷裏,盡管如此,她的身子仍然不禁瑟瑟發抖。

“爹爹,那個弓天影的武功為何如此邪氣,簡直不象是人,而是一個妖怪。”歌舒慧顫抖地說。

“這弓天影本是天山派弟子,從小修煉天山六陽功,本來是純陽之質。但是他太不知足,入了越女宮就開始迫不及待地修煉明玉訣,沒有花足夠時間調息陰陽之氣,硬生生將兩種截然相反的內功路數混為一體,自然會造成自己體內氣質,性情甚至身體機能上的變化。”歌舒侯爺沉聲道,“哼,本來普通人經過這番折騰,早已經死於非命。這弓天影居然能夠就這樣壓下氣機反噬,內功大成,修成劍罡,實在是一個異數。普天之下,恐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但是爹爹,他豈非已經是一個半男不女的怪物,女兒若是嫁給這樣的家夥,還不如立刻自盡身亡痛快。”歌舒郡主恨恨地說。

“嘿,女兒莫慌,萬事有爹爹為你做主。”歌舒侯爺心裏也暗暗氣惱:本以為在這一屆洛陽大會上為女兒找一個佳婿,令她可以脫出官場,享受遊俠江湖的逍遙自在,遠離朝廷上的一切是非。誰知道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洛陽擂上出了這麽一個妖物。他心底裏暗下決心,如果弓天影真的奪得了洛陽擂的第一,他就算拚盡整個洛陽的禦林軍也要將他斬於刀下,不得讓他毀了女兒的終身幸福。

鋪天蓋地的凶猛氣流沉重地擠壓在鄭東霆的身上,似乎要將他的三魂六魄擠出體外。他隻感到耳鼓一陣陣脹痛,雙眼金光閃爍,渾身上下的衣物都仿佛沾了一層沉重的鉛水,緊緊裹在他的身上。他早知道弓天影劍罡凶猛,當他一展開劍罡,自己憑借著已經生疏了的夜落星河劍,恐怕難以自保。但是經過剛才一陣比劍,當弓天影出劍罡之時,他忽然感到一陣由衷的興奮。他一度曾經害怕依照弓天影的劍法,自己根本不用施展出整套的夜落星河劍就可以戰勝他。但是今夜的洛陽擂台之戰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施展夜落星河劍的機會,錯過了這次機會,他隻能帶著這路驚天地泣鬼神的神劍走進墳墓。十年來,他不知道多少次夢中揮劍,在星光下舞動生輝,夢醒時分激動得淚流滿麵。每一個夜晚臨睡之前,他都默默祈禱自己能夠再次做一個揮劍起舞的幻夢。現在的一切,對他而言就仿佛一個輾轉成真的美夢,他希望至少在這場夢中,他可以使足一整套夜落星河劍。這套劍法已經不僅僅是他爛熟於胸的武功,它代表著鄭東霆昔日的青春歲月和曾經炙烈如火的生命與**。

鄭東霆微微側過頭,朝台下掃了一眼。站在擂台最近處的祖悲秋此刻已經被弓天影嚇得瞠目結舌,滿眼驚慌地看著他,仿佛在看著一個朝不保夕的幻影。在他身邊的洛秋彤和天山弟子們看起來憂心忡忡,焦躁緊張,個個恨不得衝上台來和他並肩作戰。

“朋友雖多,知己卻沒有一個。”鄭東霆暗暗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到遠處。忽然間,他看到了靜靜站在一處店肆房簷下的連青顏。他旁若無人地淡淡微笑著,向自己輕輕點了點頭,右手兩指一並,輕輕一揮,做了一個劍指青天的姿勢。這一瞬間,鄭東霆仿佛痛飲了一杯炙烈的美酒,渾身騰騰的發熱,他朝連青顏頜首回禮,臉上露出一絲無悔的笑容。

就在這時,弓天影狂野地暴喝一聲,手一翻,一片波濤洶湧的青色光華浪潮一般朝著鄭東霆站立的地方包裹過來。連綿不絕的劍光混合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劍罡隻欲將鄭東霆碾成一堆狼藉的碎末。即使在這種勢不可擋的劍罡攻勢之下,弓天影仍然依足了夜落星河劍“星耀前塵路三千”劍式,可見夜落星河劍的每一招每一式已經深深印在了這個武林怪才的腦海中。隻是,漫空飛舞的劍罡已經令這一式空靈曼妙的劍法蒙上了一層狂暴凶猛的陰影,也添加了一股一往無前的凶悍之氣。

鄭東霆清嘯一聲,一連串幹淨利落的空心前滾翻,身子扶搖直上雲霄,躲過了第一波青浪的轟擊。弓天影的劍罡沒有擊中鄭東霆,卻掃中了擂台東南,東北兩角用手抓住天蠶錦身為擂柱的彪形大漢。這兩個大漢慘叫一聲,同時鬆手放開天蠶錦,頭朝下栽入腳下的店鋪之中。整匹天蠶錦頓時朝著東方傾斜了下來。

“護擂!”站得最近的天山熊振坤,海南童天奇齊刷刷跳到東南,東北兩側,一人抓起一角天蠶錦,將擂台重新撐平。

這個時候,弓天影順勢站穩腳跟,對準身在空中的鄭東霆再次揮劍。這一次乃是夜落星河劍煞氣驚人攻勢劍法“孤星穿盡千層雲”,凝為一線的青光猶如一枚刮動風聲的青色流星錘閃電般擊向鄭東霆的小腹。綿延達四丈之長的青色劍氣觸目驚心,引起滿場的驚呼。

鄭東霆半空中已經無出借力,眼看已經無幸。誰知他左手一把扯下身上的灰衫,攥成一團抖手射向弓天影噴薄而出的劍氣。這團衣衫剛一接觸到劍罡就炸裂了開來,碎成了一天布屑。鄭東霆右手劍趁勢出手,流光溢彩的劍影猶如一道炫目的星虹纏綿地繚繞在青光的一側。弓天影的劍罡本是無堅不摧的剛硬氣勁,被鄭東霆的一團衣衫緩得一緩,殺氣用盡,再被這充滿了綿勁的長劍一纏,竟然發揮不出半點攻擊力,隻能無力地將鄭東霆的劍鋒往西一推。鄭東霆借著這一股彈力,身子輕飄飄地在空中一個轉折,朝著西方的擂台飄逸而去,毫不費力地躲開了弓天影劍拔弩張的攻勢。

“好一招飛星情挑西王母!”天山派弟子們異口同聲地暴喝道。

鄭東霆的身子已經落地站好,弓天影的身子因為施展劍罡的滯緩,這才終於轉到了和麵對麵的位置。未待他再次發招,鄭東霆的身子已經宛若一飆縹緲如幻的驚鴻瞬間來到了弓天影的眼前,長劍一閃,疾刺向弓天影的咽喉。弓天影怒喝一聲,身子一扭,手中劍青光疾閃,點向鄭東霆的左眼。鄭東霆左右腳的前後位置突然一變,身子神跡一般突然一停,讓開劍鋒,旋風般一個旋身閃電般出現在弓天影的身側,長劍一閃,挑向他的腋下。弓天影身子一弓,側移開數尺,手中劍斜切向鄭東霆的脖頸。鄭東霆靈活地一仰頭躲開斬擊,長劍疾挑弓天影的雙膝。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身子已經不知不覺互相圍繞著轉了兩個整圈,各出了四五招劍法,全部是出手無悔的搶攻劍法,竟沒有一招守勢,所有的攻勢都是依靠輕巧靈動的輕身功夫所閃避開的,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弓天影和鄭東霆過得幾招已經知道了他的用意:想要用近身搶攻壓製他的劍罡,令他沒有時間調整內息,施展更多的劍罡招式。

他獰笑著突然身子衝天而起,朝著擂台的西麵疾退。鄭東霆挺劍疾追,卻看到他在空中猛然一扭身,身子一弓,本來朝著西方飛馳的身影瞬間改變了方向,朝著東方電射而出。這是弓天影依靠他兼修天山六陽功和越女明玉功的優勢,從天山派的踏浪而來瞬間變成越女宮的淩空渡虛,陽勁變陰勁,發力方向突然變化而成,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精妙身法。即使以鄭東霆的燕子飛雲縱也無法跟上。這個變向如此強烈突然,以至於弓天影披在身上的外袍吃不住風力,被刮動的勁風從他身上生生撕扯了下來,依照著慣性朝擂西飛去。乍一看去就仿佛弓天影突然化為了兩個,一個朝西飛,一個向東飛。

台下豪傑雖然是見多識廣之輩,但是這樣神妙的輕身功夫卻是誰也沒見過,無不驚呼叫好。依靠著精彩絕倫的身法和鄭東霆拉開距離的弓天影迫不及待地長劍一揮,一招“星芒凋盡西窗樹”,數十道洶湧澎湃的青色光華宛如擊打在岩石上的海浪,四外飛濺,朝著鄭東霆的全身上下和所有他可能騰挪躲閃的方向奔湧而去。

四外翻滾的青色劍罡無所不至,天蠶錦西北,西南兩個大漢同時被劍罡擊中,慘呼著吐血倒地,生死不知。而天蠶錦東麵熊振坤和通天奇也不得不鬆開雙掌,護在胸前,依靠渾厚的內功築起防禦,硬擋了一記滑空而過的劍罡。當他們四個人同時鬆手的時候,本來懸在半空的天蠶錦呼嘯著就要落到地上。

“我來護擂!”天龍禪師大吼一聲,一個縱身衝到了洛陽擂下,單臂一托天蠶錦,手掌猛地一旋,緩緩落下的錦緞靠著這股旋力飛轉了起來,萎頓下垂的布麵因為飛旋的力道恢複了平直如鏡。在飛旋的天蠶錦上,眾人驚訝的發現鄭東霆並沒有施展過人的輕身功夫躲避弓天影氣勢如虹的劍罡攻擊,而是單膝跪地,整個人仿佛一座雕像一樣縮在地上,長劍平伸,指向弓天影的小腹。這種古怪的姿態居然讓他躲開了弓天影數十道劍罡的瘋狂進攻,令人目瞪口呆。

但是明眼人稍微思索一下就能夠明白鄭東霆此舉的用意。星芒凋盡西窗樹乃是近身劍法,數十劍攢刺令人無路可逃。但是弓天影離著數丈之遠用劍罡將這一記劍法依樣葫蘆地使出,劍與劍之間的距離就大得多了。鄭東霆對於夜落星河劍爛熟於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綻,於是跪坐於擂台上,一劍不發,靠著弓天影劍與劍之間的縫隙已經盡破他的劍罡絕學。

弓天影瞠目結舌地看著跪坐在地的鄭東霆,被他出乎常理的應變招式所震驚,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而鄭東霆也因為弓天影能夠以劍罡遙遙使出夜落星河劍的精奧劍法而暗暗吃驚。

天蠶錦在天龍禪師的單掌托舉之下飛速地旋轉著。弓天影和鄭東霆在擂台上相對靜止的身影在台下眾人眼中卻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令人目眩神迷。

霍然間,擂台上一站一跪兩條身影突然間動了起來。弓天影白衣飛旋,青芒如電。鄭東霆灰袍疾舞,劍光勝雪。兩人在飛旋的擂台上此起彼落,你來我往,縱高躍底,盤旋飛舞,陷入了炙烈如火的激鬥。

弓天影的劍凶猛如怪獸,殺氣橫溢,青翼如鐮,詭譎莫測,變化多端。配合著他精微奧妙的身法,無堅不摧的劍罡,在他的劍光起處,青焰騰騰,神沮魔喪,百鬼哭嚎,煞氣衝天。一開始,鄭東霆的劍影完全被弓天影所帶起的青潮所淹沒,就仿佛驚濤駭浪中的一點漁火,若隱若現,偶爾一朵**狀漫空飄逸的華麗劍光脫穎而出,卻仿佛節日裏的焰火表演在人們猝不及防的瞬間到達**。慢慢的,這奔湧澎湃的劍光越聚越密,越聚越多,漸漸和弓天影舞動的青潮旗鼓相當。

“這才是真正的夜落星河劍。”默默觀看著鄭東霆在飛旋擂台上縱橫馳騁的連青顏此刻終於滿懷感歎地開口道,“原來這個世上還有如此絕美的劍法!”

“華美絕倫的劍式,高遠縹緲的劍意,讓人幾乎忘記了它無與倫比的速度。這個世上除了那個人的親傳弟子,也許再也沒有別人能夠使出這樣完美無缺的夜落星河劍。”躲在街角的神秘關中掌門靜靜看著擂台上衝霄而起的劍光喃喃地說。

擂台近前天山派的女弟子們已經緊張得紛紛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台上慘烈絕倫的廝殺,隻是聚集在仍然有膽子睜開眼觀看擂台的洛秋彤身邊,默默聽著她為她們一招一招地念出弓天影和鄭東霆所施展的劍法。

“弓天影,青刃橫空落七星。鄭東霆,星光爛漫袖生塵。”

“弓天影,天罡北鬥破八陣。鄭東霆,一夜星河墮西天。”

“弓天影,二十四宿淩東君。鄭東霆,一盞星輝憑君飲。”

“弓天影,星落雲碎折鵬翼。鄭東霆,飛星笑賞洞庭秋。”

“弓天影,星潮擊岸天欲墜。鄭東霆,漫空彩雲遮沒星。”

“弓天影,一天星雨洗秋池。鄭東霆,冰封西嶺星塵絕。”

……

隨著擂台上戰鬥的越演越烈,弓天影的招式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呼嘯的劍罡時不時飆飛出擂台。鄭東霆的劍法隨之加快,卻仍然頓挫分明,轉折自如。在這樣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比劍之中,仍然能夠保持如此揮灑如意的風度,這已經不是自信或者是實力雄厚,而是對劍法本身那種如瘋如狂的癡迷和摯愛。

洛秋彤無法再用語言來描述此刻的比劍,隻能閉上嘴,默默地看著鄭東霆和弓天影的身影縹緲變換,一刻不停。

“洛師姐,為什麽你不再說了?勝負已分了嗎?”天山女弟子們紛紛膽怯地問道。

“師妹們,我已經來不及形容這場比劍。弓天影一直在迫切地尋求一招定勝負的決戰。而鄭東霆卻仍然在尋找一切可能的招式來拖延這場比武。”洛秋彤喃喃地說。

“洛師姐,難道鄭大哥要輸了?”容可盈焦急地問道。

“不。”洛秋彤用力搖了搖頭,目光淒迷地說,“我也說不出那種感覺。鄭捕頭的劍法中有一種我仍然看不出來的東西在牽動著整場的比劍。”

“他似乎遲遲不肯和弓天影一決生死。”守護在連青顏身邊的趙恒似乎也和洛秋彤一樣看出了鄭東霆的問題所在。

“難怪他,畢竟十年不握劍,很難下得了一劍決生死的決心。”龍鐵膽沉聲道。

“不,我覺得他的劍法中蘊含著一種奇特的悲傷。”站在連青顏身側的魚邀霞輕聲道。

“悲傷?”龍鐵膽和趙恒齊聲問道。

“嗯。你們看他的劍光,美到極點,卻也絕望到極點……如此美麗的劍華卻讓人如此悲傷,明明奪命追魂卻讓人不願意閃開身形。我想不出什麽樣的人會這樣使劍。”魚邀霞說到這裏,雙眼一紅,不由自主地落下兩行淚水。

連青顏聽到義妹的話,有悟於心,沙啞著嗓子開口道:“也許隻有明知道自己以後再也無法痛快揮劍的人,才能夠使出這樣絕美的劍法。”

就在這時,一直以單臂手托擂台的天龍禪師突然大喝一聲,雙掌同時一托天蠶錦,一直在他掌心旋轉的天蠶錦此刻宛若一朵五彩祥雲高高地朝著漸放魚肚白的高天飛去。與此同時,弓天影厲嘯著宛若九轉雲龍,騰空而起,手中長劍連挽數十道燦爛奪目的青色平花,氣勢磅礴的劍氣在這一招劍法的帶引之下洶湧而出,沿著劍尖瘋狂蔓延著,眼看就要將鄭東霆撕成碎片。這是夜落星河劍“穿雲破霧衝碧霄”“諸星共舞廣寒宮”“一夜星河墮西天”三招攻勢最快,劍式最繁複,避無可避的決勝劍法。弓天影在漫長的比劍中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戾氣,迫切地渴望用這三招神劍逼迫鄭東霆和他正麵決戰,一決高下。

就在他劍尖上的青芒就要化為罡氣噴薄而出的時候,鄭東霆漫空紛飛的劍影突然凝為一道亮銀色的孤星,匹練一般瞬間縱躍數丈的距離,從地到天,劃空而過,線路分明地射向弓天影。

青芒白練交錯在一起,爆出一天金紅色的火花,刺得觀擂者雙眼生花。

熊振坤,童天奇,趙如剛,華超同時大喝一聲,分別站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的店鋪上,一人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天蠶錦的一角,重新鎮住了顛簸起伏的洛陽擂。

洛陽擂上,弓天影翻著漂亮的空心跟頭從鄭東霆越過,雙足一展,穩如泰山地站在鄭東霆的背後,長劍一閃,凝在身側。鄭東霆雙手同握手中長劍,劍刃豎直高舉,劍尖直指青天,仿佛一位蓑衣鬥笠的漁翁,肩扛著一把雪白的釣竿。兩個人都宛如木雕泥塑一樣呆立在台上,就算是台下都是會家子,卻沒幾個人能看出其中的勝負。

數息之間,整個南市鴉雀無聲,呼吸斷絕,宛若死地。突然間,一飆鮮血從弓天影的左胸激射而出,他的整個人仿佛突然間被抽空了一般,軟綿綿地躺倒在擂台上,將擂台的一側壓塌了下去。鄭東霆一抖手,手中那把光華明麗的長劍緩緩垂了下來,殺死弓天影的那一劍居然沒有沾到他身上半滴鮮血,這是多麽迅捷如電的劍法!

天山弟子們瘋狂地湧到擂前,大聲歡呼著,高聲叫著鄭東霆的名字,為他擊掌叫好。洛秋彤,祖悲秋,連青顏,魚邀霞,還有躲在街角的關中掌門卻在這一瞬間呆立在場中,仿佛被剛才鄭東霆的那一劍奪去了魂魄。

半晌之後,這幾人才下意識地脫口說出鄭東霆的最後一劍。

“一杆釣起滿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