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貴妃走了,寧辰方才抬起頭,雙眼微眯,這是他進宮之後遇到的最可怕的人,不僅是身份,更是那份喜怒不形於色的心機,這個女子,非是凡人。

宮中處處都是危機,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卷入未知的漩渦中,寧辰深感前途黑暗,可惜如今皇宮禁嚴,想要跑路都不可能。

“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麽樣了,有沒有乖乖聽話不要亂跑。”

閑的無聊,寧辰繼續一步一呲牙地扶著牆溜達,路上碰到一兩個和他一樣無聊的少年,咧嘴一笑,親切地打了一個招呼。

事實證明,皇宮的傷藥不是一般的管用,比起後世的狗皮膏藥有效多了。

寧辰心中還是有些擔心的,女人身上似乎有傷,而且還不能露麵,即便一直躲在淨身房依然有可能被發現。

淨身房位於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侍衛路過,但並不意味著可以隨意進出,皇宮一向是內鬆外緊,看似無人的地方,一旦出去亦會發現有無數禁軍守衛,寧辰毫不懷疑的相信,若是有人這個時候敢偷跑出去,一定會被宮外的禁軍剁碎了喂狗。

寧辰不敢回淨身房尋找,這幾日是敏感時期,那個笨女人進宮刺殺大夏天子,捅了天大的簍子,但凡沾上一點嫌疑都會惹禍上身。

俗話說,幸福就是癢癢了可以撓一下,不幸福就是癢癢了撓不著,寧辰此刻就覺得自己很不幸福,他明明心中很癢癢,很想去淨身房看一眼,卻愣是沒有辦法過去。

“正麵就去看一眼,反麵也去看一眼,立著就回去睡覺。”

寧辰從身上摸出一枚銅錢,嘴中念念道,手一彈,銅錢高高飛起,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拋物線,旋即叮當一聲掉落地上,直直朝前方滾去。

見銅錢要飛,寧辰大急,這可是他身上唯一的家當。

若這個時候有人問寧辰,人生最重要是要錢還是要命,寧辰認為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要錢。

果然,著急之下,寧辰連雙腿間的傷勢都已顧不得,一步一呲牙地追著銅錢跑去。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俗話又說,人要是點背,喝涼水都塞牙,俗話還說,不作死就不會死。

寧辰就是那種塞牙加作死的類型,光顧著要錢,連路也不看了,一頭撞進了一個暖玉溫香的懷抱,方才暗道一聲不好。

慌忙間抬頭,入眼是一位身著尊貴華美鳳服的美麗婦人,約麽三十年華,一雙溫婉的眼中含著笑意,看的寧辰心直慌。

“誰家的奴才,膽大包天,驚了皇後娘娘的鳳體,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對不起,對不起。”驚慌之下,寧辰趕忙後退兩步,連聲道歉,可是剛開口,便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又說錯話。

朝皇後娘娘說對不起,他還真是笨到可以,都怪那個笨女人,和笨人呆的久了,他的腦袋也不靈光了。

“大膽。”皇後身旁的太監管事老臉一寒,太不懂規矩了。

“如此驚慌,所謂何事。”

長孫無憂一伸手,阻止了老太監的問罪,笑著看著眼前虎頭虎腦的少年,柔聲問道。

聽到長孫問話,寧辰下意識看向地上那枚停止滾動的銅錢,心中後悔的直想一頭撞死在銅錢上。

古人說要錢不要命,難道就是因他而來?

長孫無憂順著寧辰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銅錢,旋即俯身撿了起來。

寧辰眼巴巴地看著銅錢被長孫撿起,想要開口要,卻又不敢,糾結中,連衝撞皇後的事情也忘了。

其實這也怪不得寧辰,讓一個現代人對所謂皇權產生真正的畏懼之情是幾乎不可能的,盡管寧辰已不斷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不過稍不留神便又把刻意表現出的敬畏之情給丟一邊去了。

長孫仔細地看了看手中的銅錢,發現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待看到眼前少年人那一幅想要又不敢要的糾結之態,心中不禁好笑,多少年了,她已很久沒有碰上這樣有意思的小家夥。

“小心點,宮中不比外邊,要記得守規矩。”長孫無憂善意地提點了一句,旋即蓮步輕邁,繼續朝前走去。

“我的銅錢。”

寧辰眼睜睜地看著銅錢再度遠去,抬起的手無力放下,堂堂大夏皇後,居然黑我一個小太監的錢財,當真官大無數級壓死人啊。

“娘娘,他還盯著您不放呢。”長孫身旁,一位容顏柔美的宮女輕聲提醒道。

“嗬嗬,估計還想著他的一文錢呢,有趣的小家夥,既然本宮拿了他一文錢,就幫他一次,傳令內府,調他去未央宮當值吧。”

寧辰還不知道,長孫一開口就把他的未來定了下來,當然,若是早一步知道,寧辰肯定寧死不從,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求長孫收回恩典,他是要跑路的人,到未央宮後,跑路之事估計一輩子都沒戲了。

銅錢沒了,寧辰心情大為不好,臉拉的老長,一幅我很不爽,生人勿近的樣子,仔細回想一下,銅錢掉落地上居然是立著的,還滾了那麽遠的路。

笨女人啊,你害死我了。

經過一再的驚嚇後,寧辰徹底確認,宮中大怪太多,不是人類應該生存的地方,跑路才是唯一的出路。

夏皇遇刺,這是震驚天下的大事,皇宮是風暴的中心,短短的兩個照麵,便明示了天下景,一位春秋鼎盛的帝妃,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後,世上最尊貴的兩個女人走出後宮,定然不隻是做做樣子這麽簡單。

寧辰麵雖平靜,心中雖波瀾翻騰,如今,皇宮是最危險的地方,對那個女人如此,對他亦一樣。

帝妃,皇後,一者鋒芒刺目,一者內斂溫柔,簡單的照麵,寧辰心底便大概有了印象,同樣美麗的麵孔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作風,但毫無疑問,兩人皆不是簡單之人。

身為妃卻沒有被皇後的地位壓下,顯示著這位帝妃的鋒芒何等銳利,而讓寧辰看不透是皇後,站在如此強勢絕倫的帝妃之上,卻依然能久立不倒,著實不凡。

帝妃的鋒芒由內之外,皇後的溫婉亦不是裝出來的,如今尖銳的碰撞,竟能暫時平衡,這其中紛擾,已非寧辰能夠猜測。

仔細想想,寧辰發現自己來到這陌生世界後,能說上話的不是女人,就是不男不女的人,而且,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

淨身房是去不成了,否則又不一定會碰到什麽人呢,在有機會跑路前,還是老實點吧。

寧辰一瘸一拐地走回¤“宿舍¤”,看著一群唇紅齒白的花樣¤“少年¤”,心情大不好,一蒙頭呼呼大睡起來。

也許是被那個女人砍的一刀流了太多血,昨晚還沒有補過來,寧辰這一覺直接睡到天黑,然後——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屋門大開,各宮都有人過來領人,修養了將近兩天,大部分少年都能勉強下床走兩步,恢複快的已能不用人攙扶,跟著各宮的領路人走後,便正是開始了為時一生的太監生涯。

寧辰也被人領走了,是一位容貌姣好,體態婀娜的宮女,走在前邊,嫋嫋蓮步,走的那個風情誘人。

可惜,寧辰這張損嘴,總是不合時宜的響起。

“大姐,你走慢點。”

宮女名為青檸,聽到寧辰的稱呼後,姣好的臉上頓時黑線道道,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小子。

“大姐,我們這是去哪啊!”

“大姐,我傷沒好,你慢點。”

“大姐,還有多遠啊!”

“大姐……”

……

一路上,寧辰絮絮叨叨的聲音始終回**在青檸耳邊,讓青檸雙手捏緊了又鬆開,又捏緊,又鬆開,等到忍不住要爆發時,未央宮到了。

這是長孫的地盤,寧辰雖然孤陋寡聞,但也知道這個人所共知的事情,一顆心當時就提了上來,不會是昨天撞了她,公報私仇吧。

寧辰心中很不忿,她一個大人,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

“怎麽,不滿意。”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在寧辰耳邊響起。

“哪能。”

寧辰表情瞬變,忿忿的臉頓時笑的比花都燦爛,恭敬中帶著幾分心虛道。

“滿意就好,日後你就在未央宮當值吧,這裏規矩少些,想必最適合你。”

長孫無憂也沒有計較寧辰亂七八糟的禮數,美麗溫婉的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笑容,看起來很是平易近人。

“青檸自幼跟隨本宮,對未央宮的大小事宜都很清楚,有什麽不懂之處請教青檸就行,好了,本宮還有事,先行一步。”

話聲落,長孫和兩個宮女離去,隻剩下青檸和寧辰站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長孫一走,寧辰當時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好了,而青檸感覺自己渾身都爽了,忍了這麽久,終於能名正言順地報答先前的¤“恩情¤”了。

“殺氣。”

寧辰從青檸眼中讀出了兩個字,**裸的,毫不掩飾。

“萬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麵。”寧辰當即退後一步,服軟道。

“態度不錯,可惜晚了。”

青檸纖手一探,蓮步瞬動,一把抓向眼前¤“仇人¤”,速度之快,讓寧辰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