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沒多久,天剛半亮的時候,我又被KC的敲門聲吵醒了。這次,門外站著的KC,沒那麽氣定神閑,表情有些著急。

“趕快出發吧,公路上有暴亂,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要封路的。”

我一愣:“什麽?暴亂?”

KC安慰我:“沒事兒,尼泊爾常常有暴亂的,而且他們不會傷害遊客的。就是要趕快走,在封路之前走,不然就走不出去了。公路一堵,可能要困好幾天的。”

“可我是坐中巴車來的啊,得到村口等車,長途的中巴車現在有麽?”

KC一臉棘手,搖搖頭:“沒有的,現在太早了。就算有,也會被攔在路上的。”

“那我怎麽辦?”

“……我幫你想想辦法,別害怕。不用著急。”

KC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從他的表情看來,把握似乎並不太大。

雖然KC安慰我,尼泊爾的暴亂經常發生,但平時在國內看到城管抄攤都心驚膽戰的我,還是有點兒害怕。收拾行李的工夫,院子裏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印度人收到的消息可能最早,已經拉家帶口地拖著箱子準備離開了。

我拎著行李走出房間時,正看到王燦的導遊和司機在砸王燦的房門,著急得就差拿腳踹了。

印度人坐著大巴車離開了酒店,車棚裏隻剩下王燦的敞篷跑車,我毫無頭緒地坐在前台,KC的大眼睛眨巴半天,憂慮地看了我一會兒,衝我揮揮手:“來,跟我走。我帶你去村口看看有沒有車。”

我用頭頂著行李箱,坐在KC的摩托車後麵,一路穿過村莊。村子裏一片兵荒馬亂,每家小旅店裏,都有載著遊客的大巴車在往出開,我趴在KC身後大聲問他:“不能讓我出點兒錢,跟著別的遊客的車一起走嗎?”

KC回答我:“他們不會帶你的,尼泊爾旅遊管得很嚴,不能在路上隨便載客人,平時不行,像今天,更不行了。”

天還沒完全亮,四周陰霧沉沉,看著大家都有組織有方向地從村子裏坐著車撤退,在我們身邊卷起陣陣黃土,我的心情堪比大海上的一葉扁片兒小舟,眼睜睜地看著泰坦尼克號那樣的大船從自己身邊轟鳴著啟航。

我有點兒絕望地問KC:“如果村口沒車來的話,你能把我送到哪兒啊?”

KC回頭看著我,眼神特別真誠:“那,我就送你回中國。”

“……謝謝啊。不過說真的,你到底能把我送到哪兒啊?”

“村口。”

十分鍾後,KC和我等在村口的中巴車站,路上隻有往出跑的車,來的車一輛都沒有。漸漸地,遊客的大巴車和小汽車都走遠了。

又等了一會兒,路上開始出現一輛接一輛的摩托車,騎車的都是村子裏的年輕人,臉上掛著一副黑口罩,口罩上都交叉畫著兩道慘白的白條,看上去有點兒凶神惡煞,幾乎每輛摩托車上,坐在後座的年輕人,都舉著一麵旗子,兜著風向前衝。

“這是……?”我指著這個場景問KC。

“他們去參加暴亂。”KC說。

“這麽多人啊……”

“我一會兒也去。”KC接著說。

我瞪著眼睛打量KC,真想象不出這個成天找著機會就對遊客表白的男孩,參加暴亂會是什麽樣子。

KC接著說:“你今天一定得離開,遊客都走了,你自己留在這裏,一個人,不安全的。不知道路會被封多久。”

我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不管危不危險,我都必須走。後天我就得回到加都,坐飛機回國了。機票是特價的,不能退也不能改簽。不管這次尼泊爾人民的暴亂是為了自由還是為了人權,它都不能為我幾千塊的機票錢買單。

路上一片荒涼。KC看著村口的方向,轉身看看我:“……王先生還沒走,沒看見他的車。如果他的導遊能同意的話,你就和他一起走。好不好?”

我搖搖頭:“我寧可自己走著出去。”

正說著話,王燦的大紅敞篷車裹著一團霧,出現在公路上。導遊和司機臉色陰鬱地坐在前麵,王燦一個人橫躺在後座上,外套裹在臉上,蒙頭睡著,頭底下居然還塞著一個枕頭。

我和KC看著這車從我們身邊卷著土開過去,司機向KC點了點頭,後座上的王燦連眼睛都沒睜。

KC盯著後座上的王燦看了一會兒,拔腿跨上摩托車,著急地招呼我:“上車,上車,攔住他們!”

我一邊拎著箱子追KC,一邊嚷嚷:“我不想搭他的車……”

“先攔住他!他拿了酒店的枕頭!”

KC把我拽上車,一路加速,追上了王燦,在路邊把他們叫停了。

KC上前和王燦的導遊交涉,大意大概是酒店的枕頭不是免費贈送的。王燦掀開裹在頭上的衣服,睡眼蒙矓地看著四周,KC上前要拿枕頭,王燦一把拽住:“幹嗎啊?”

王燦的導遊轉過身對他說:“都跟你說了,枕頭是不能拿出來的。你非要拿!”

“我不枕枕頭睡覺,枕你大腿啊?”

“現在他要拿回去。”

“給他錢,一個枕頭值多少錢?”

導遊看向KC,用尼泊爾語問了幾句,但KC搖了搖頭,語氣急促地說了一長串話。導遊先是一愣,然後一臉嫌棄地看看我,又焦躁地看了看王燦。

“怎麽著啊?多少錢?”王燦邊問邊伸手摸出錢包。

“他們不賣。”

王燦臉一臭:“不賣算了,還給他,讓他拿走。摳門勁兒的。”

“光還了枕頭還不行,他要我們回酒店,要查一遍房間裏你還帶走了些什麽,不然我們走了,他沒辦法跟老板交代。”

“什麽?!”王燦怒氣衝衝地瞪著KC,“你們丫內酒店裏有什麽啊?連毛巾都是用禿了毛的,有什麽值得我偷的啊?找碴是吧……”

導遊一臉不耐煩地打斷王燦的話:“他說枕頭也可以給你,我們也可以不用回去,但你得把這個女人帶上,坐我們的車一起走。”

王燦一愣,我也一愣,齊刷刷地都扭頭瞪著KC。

“不可能。這女的別想上我車。”王燦對導遊說。

“KC,別讓我上他的車。”我對KC說。

導遊和KC分頭勸著我們倆:“我們不能回去,再回去就來不及了,因為你睡覺不開門,我們出發已經晚了。現在必須走。”

KC也嚴肅地勸我:“你就坐他的車走吧,先離開這裏,你去博卡拉,那裏有機場,可以飛回加都。他們可能也去博卡拉。能順利出去的話,傍晚就到了。”

王燦冷冷地瞪著我,對導遊說:“你知道昨天晚上這女人怎麽罵的我嗎?我憑什麽帶上她一起走啊?”

導遊打斷他:“我不想知道。現在我們必須走,我要讓她上車。”

“程,快走吧,聽話。在尼泊爾,我們有一句話叫‘不要和大象比摔跤’。現在暴亂就是大象,你不聽話,就會出問題。快走。”

雖然王燦還在車上嚷嚷,但司機下車,配合KC,手快腳快地就把我的行李裝進了後備箱,然後拎著我的胳膊把我塞進了車廂裏。

“走吧。”KC站在車廂外,拍了拍我的頭。我身邊,王燦還橫躺在座位上,幾乎把座位占了個滿滿當當,我得努力把屁股縮成圓錐形,才能不碰到他的腳。

司機開車上路,身後,KC站在公路上,衝著我揮手,身影越來越遠。

告別了KC,我轉過身,身邊的王燦直眉瞪眼地看著我。

“說謝謝。”王燦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

“什麽?”

“跟我說謝謝,謝謝我這種人,讓你搭上車。”

“你現在把我放下也行。”

“我的人格做不出這種事兒來。你就說謝謝就行了。”

“我也謝不出來。”

王燦眼睛一瞪,剛要接著嚷嚷,這時我的手機特別會挑時候地響了。

來電顯示是主編,我一愣,轉過身接電話,王燦臭著臉蒙上衣服,接著睡覺,開始當我不存在。

“小程,你出什麽事兒啦?”

我心裏一暖,沒想到暴亂這事兒,國內這麽快就知道了。

“我沒事兒,您放心吧,我現在挺安全的……”

“沒事?沒事兒稿子呢!”沒想到電話那頭,主編語氣一轉,厲鬼似的嚷了起來。

“稿子?……”

“前兩天讓你改的稿子呀!還有兩個小時就下印廠了,親愛的,我昨天等你等到半夜,你也沒有給我啊!”

我心裏一驚,上次電話裏,主編讓我改的稿子,我一直拖著沒動手改,本來想著昨天晚上弄完,但後來和王燦一鬧,就給忘了個幹幹淨淨。

“昨天打你電話也不接,大腕哦?不打招呼就開天窗啊……”

“手機充電來著……”

“我不要聽借口,我隻需要稿子,親愛的。”

“主編,我現在正跑路呢,我遇到暴亂了。”

“什麽暴亂?”

“這邊兒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好多人去暴亂現場,路也要堵了,正拚命往外跑呢。您再等等我,等我到了酒店,馬上給您發過去,行麽?”

“來不及了寶貝兒,我就跟你說一聲,我安排了廣告部的小林,這期讓她先寫吧,先替你頂上……”

“別!別!”我這邊著急地喊了出來,正蒙頭大睡的王燦可能嚇了一跳,腿用力一蹬,狠踹了我一腳。

我一邊防著王燦的腳,一邊緊緊擠在車門邊上:“您別交給小林寫,不就晚了幾個小時麽,我知道印廠有預留時間的。事出有因啊,我這邊兒真是險山惡水,您就同情我一下好不好?”

“小程,我是同情你的,真的,站在朋友角度,我恨不得現在就能趕到你身邊,去安慰你,去hold your hand(握著你的手)。但是,作為主編,你不準時交稿,帶給我的也是一場暴亂。OK?現在我隻能讓小林來控製我的風險了……”

“主編,我不求您真能像朋友似的hold我hand,隻求您別一有事兒就把小林抬出來,行麽!”

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剛剛的著急上火,再加上前麵未知的路況,我突然覺得自己反正也沒什麽出路了,幹脆就自暴自棄,跟主編掏掏心窩子,把一直想說清楚的話,說出來得了。

“主編,就是這個廣告部的小林,我寫得不好的時候,稍微一拖稿的時候,還有插的軟廣告客戶不滿意的時候,她馬上就出現了,這麽多年,陰魂不散。其實我連人家長什麽樣兒都不知道,可是一聽見這名字我的腿都軟,立刻覺得自己飯碗保不住了。主編,我在你手下幹活兒有幾年了吧,您不用老是備著一個後備軍,隨時準備著我不行了她就上,您好歹給我點兒安全感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小程,不要跟我要安全感,好好寫你的稿子,你就有安全感。準時給我交稿,會讓我有安全感。這件事兒是相對的。你別忘了,你當初,不也是廣告部的小程麽?你怎麽不想想,當初你是把誰擠下去了?咱們這個行業是流水線,誰都別想一輩子在一個位子上坐穩當了,你不行,我也不行。以後不管你坐到哪個位子上,永遠有人惦記著你的位子,不是小林就是小孫,反正總有這麽個人。你能做的,就是別給他們留機會。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別以為自己坐得那麽穩。我做錯什麽了?親愛的?”

“……我知道我這幾篇稿子寫得不好,但您得考慮一下我的處境。我就是寫不出以前那樣,我沒法兒坐在一草棚子裏吃完了炒麵,加點兒形容詞就能寫成秘製海鮮套餐。這次我真寫不出來,我覺得那麽寫特惡心,您要是也來這兒待兩天,肯定也有這種感覺……”

“我就知道!”主編火急火燎地打斷我,“其實我在你這幾篇稿子裏,就看出有這跡象了。瞧你寫得那個擰巴,比文言文讀著都拗口。程羽蒙,我提醒你啊,我安排你去尼泊爾,這就是一個工作,你別給我犯那種俗炮小白領常犯的爛毛病。尼泊爾我不用去我也知道,條件是特差吧?人民生活特貧困是吧?但奇了怪了他們生活得還特幸福,眼神特清透,笑容特淳樸,頓時襯得你心懷邪念了是不是?你開始懷疑自己幹的這些事兒特別沒意義了是吧?開始追求精神層麵的存在感了是吧?哼,出一次國,去一次什麽越南老撾柬埔寨,回來以後就不好好說人話,動不動就抱怨北京空氣差物價高,人心複雜眼神肮髒。出去前偷雞摸狗的

事兒沒少幹,回來以後開始天天吃齋念佛,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這種人我見多了,真不多你一個!別覺得去趟尼泊爾你就能琢磨出來什麽,出世入世這事兒,你以為那麽簡單哪?出去演演遊客,在村兒裏體驗一下生活,拜個佛留個影兒,就頓悟了?那我是不是紮在雍和宮裏磕半年頭,還能成活佛呢?要真瞧不起現在的生活,就留那兒別回來。要是還得回來過日子,趁早別給自己上這種套。還沒高調的資格呢就嚷嚷著低調,還沒活明白呢就開始要去偽存真,這是一種最損己不利人的裝逼,自己活得假,別人看著累,聽明白了麽?”

主編一長段話說下來,我才發現,原來她著急的時候,也是一口的北京胡同串子味兒,完全沒有了平時硬拗出來的美籍華人口音。

我被主編噎得半天說不出來話,主編也消停了一會兒,緩過一口氣,接著說:“我再給你半天時間,給我把稿子改得像樣點兒。”

“……好。”

“隻有半天時間,下午四點前收不到稿子,我就安排小林上。小林沒去尼泊爾,她現在寫形容詞沒障礙。”

“……四點前一定給您。”

掛斷了電話,我呆滯地坐在狹小的座位上,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時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雨斷斷續續地下了起來,和昨天一樣,不大,淅淅瀝瀝的,更催人心煩。

王燦的導遊和司機用尼泊爾語交談著,語氣激烈,像是在罵罵咧咧,但居然誰都不動手把車的篷子拉上。雨雖然不大,但車開得快,雨滴甩在臉上,很難受。

我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電量不多了。雨不停地落在鍵盤上,我隻好重新合上。

雨勢漸大時,王燦終於翻身坐起來,把裹在頭上的衣服掀開,頂著顆雞窩頭發了會兒呆,然後一臉的不高興,腳開始在車座下踢來踢去,終於踢出把大黑傘來。

王燦用腳把雨傘夾起來,放在手上撐開。雨傘打開時,我眼睜睜地看著傘尖戳著了前排導遊的腦袋。

王燦一邊把雨傘架在自己身後,一邊迎向導遊怒視他的目光:“得了得了,有那麽疼麽,我給你揉揉?”

我看著坐在我身邊,在敞篷跑車裏撐著把大黑傘避雨的王燦,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你就不能把篷子拉上麽?”

王燦縮在雨傘裏,眼睛一眯:“當我真傻麽?這篷子要能拉上,我幹嗎打傘啊?行為藝術啊?”

“合著您租的這敞篷跑車就隻能敞著篷啊?”

“嫌我的車不好是麽?那你下去啊,我都不用給你開車門兒,你腿一跨就出去了,快。”王燦斜靠在車門邊,一臉挑釁。

“不要和大象比摔跤。”我在心裏重複KC最後告訴我的話。這一路的車要是不成功蹭下去,我都對不起KC剛剛的心機。何況我還得趕緊找個地方給電腦充電,再上網把稿子發給主編。

看我沒反擊,王燦更得意了,指指身後的雨傘:“程天爽,你看看這傘眼熟麽?這就是你昨天打我的那把傘。昨天你說的話,還記得麽?”

看著在傘下嘚瑟的王燦,我真忍不住想把那傘拽過來,一把給他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但我還是忍住了,扭頭看向路邊,任由雨滴七長八短地甩在臉上。

“呦,今天開始忍氣吞聲啦?昨兒不還讓我管你叫媽呢麽!怎麽現在沒氣勢了?是被雨淋得麽?……”

雨好像越來越大了,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雨滴打在臉上,活像是被誰狠狠地,沒完沒了地迎麵吐著口水。

“王燦,”我冷靜地打斷他,“你要真這麽討厭我,就讓我下車吧,行麽?”

王燦一樂:“別呀,你走了我跟誰找樂子呀。呦對了,‘樂子’這詞不能說,一說你就要躥,來,再躥一次啊?……”

左耳朵裏,還回響著主編劈頭蓋臉罵我的話,右邊,是可逮著機會諷刺我的王燦,兩股聲音在我腦子裏攪成一團,表達了一個中心思想:你的人生真失敗。

“……程天爽?天爽?哎你今天怎麽這麽不配合啊,快點兒,你表演的時間到了啊……”

我看一眼王燦,然後把手搭在車門上,用力一撐。

我想跳車。

車開得飛快,但我還是迅速地把半個身體放在了車門外。

“你丫幹嗎啊!”

就快要整個人翻出車的時候,王燦撲上來用力把我拽了回去。嚇得司機趕緊在路邊刹車,我和王燦在後座滾成一團。

“瘋了吧?作死啊?你死了我是埋你還是不埋你啊?”王燦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這暴亂我不闖了,不管是我的暴亂,還是尼泊爾人民的暴亂,我都想不出解決辦法,不如先跳了車再說。

因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點兒什麽。其實主編罵得沒有錯,我一直對生活起著邪念,在懷著邪念的路上,我自己跟自己死纏爛打,愣是把正常的生活憋出了腰間盤突出。腰都歪了,心能不斜麽。

這幾天下來,我有時候想成為拉辛,有時候想成為KC,甚至有時候想變成王燦,想犯渾蛋的時候,就說一不二地去犯渾蛋。現在我突然意識到,我想成為其他人,但也許沒有一個人,想成為我。

司機和導遊用尼泊爾語罵罵咧咧地重新開車上路。我坐著一動不動,王燦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你……不是真有什麽事兒想不開吧?”

我沒動,也沒說話。

“不是因為我吧?”

我還是沒說話。雨越下越猛了,這輛破車裏,都快開始積水了。

王燦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然後自覺地坐遠了。

“行,我不招你了。你別衝動,氣性別這麽大。跟你說,跳車其實摔不死,我家老頭以前特喜歡在車上罵我,有好幾次罵罵把我罵急了,我打開車門就往下跳。你要是能查著這兩年長安街上的監控錄像,錄像裏當街跳車的人,基本上都是哥們兒我……”

我看一眼王燦,還沒說話,王燦豎起手擋住自己的嘴:“我不說話了,不說了。”

車廂裏一片沉默,除了司機時不時地會回頭警惕地看看我。

過了一會兒,王燦默默地蹭過來,把那把黑雨傘挪到了我身後,替我擋上了雨,然後又默默地蹭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