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1日晚八點半,我抵達了成都機場。剛走出閘口,就看到了一個老大爺舉著一個木牌子,牌子上寫著四個大字:“幸福之旅”。

牌子四周,三三兩兩地站著剛抵達的團友。這個臨時旅行團裏,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單身女孩,大學剛畢業的樣子,眼睛瞪得像貓頭鷹一樣四處亂掃,長得又高又瘦,頭發很短,從後麵看過去,像個男孩兒。

除了我們兩個單獨出行的,還有一個攝影驢友團,三男兩女,脖子上掛著5D相機,各個都背著裝屍袋那麽大的背包,身披衝鋒衣,腳蹬登山靴,有的人背包後麵居然還掛著一行軍鏟,各個都是一臉的嚴峻沉默,不像是去旅遊,更像是去盜墓。

除了這個攝影衝鋒團,我們這個旅行團裏,還有一個可怕的團體,團隊遊的噩夢,出國行的克星,那就是——大,姐,團。

我一個做旅行社的朋友曾經總結過旅行中最讓人討厭的大姐團排名:第一名:美國大姐團。第二名:韓國大姐團。第三名:台灣大姐團。

美國大姐團惡心人,主要惡心在視覺上。都很胖,**肥臀的,一群美國大姐橫跨過廣場,簡直就像象群慢悠悠地橫穿過草原,一時間四周的空氣密度都緊張了,心理上有種全世界的黃油都開始溶化的感覺。

韓國大姐團惡心人,主要是因為韓國人可能有一半外星人的血統,所以不能夠很好地和其他的地球人打成一片。就算是旅遊,韓國大姐們也都是統一的身穿花襯衫,扣著白簷帽,手上還戴著一副破破爛爛的白手套,活像是剛從醃泡菜現場硬給拽到了景點旁。不過韓國大姐們倒是不聒噪,頂多是進了商店以後,一群人齊刷刷地大喊一聲“藥布(老公)!”就跟集體被摸了屁股般,嚇人一跳。

台灣的大姐團,最大的特點就是吵,而且不管她們的度假地是哪兒,都要打扮成一副去毛裏求斯曬太陽的樣子。全程相機不離手,一刻不停地照相,照相時是一臉的淡定,扶著花兒看著天麵帶微笑

小腹收緊,但照完以後就要立刻抓起相機查看一遍,而且查看完還要立刻重照一遍:“哎呀!這張照片我腦袋後麵有柱子擋到了啦!”照相—檢查—重照一遍—尋找下一個照相景點,這就是台灣大姐團。

我走到寫著“幸福之旅”的牌子底下報了個到,大姐團裏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大姐一臉不耐煩地湊過來:“這下人齊了嘛,可以走了吧?”

舉著“幸福之旅”木牌子的大爺一臉麻木地重新數了一遍人,然後搖搖頭:“還差一個。你們先去車上等著吧。”

我們拎著箱子走出機場,看到了一輛早該在十年前就報廢的麵包車,上麵貼著皺巴巴的四個字,當然了,是“幸福之旅”。但以這輛車的破損程度、寒酸氣質和車窗上厚厚的油膩汙垢來評價,我覺得還是應該在車身上貼“窮途末路”四個字比較合適。

在車上一等,我們全體人就等了近兩個小時。

在這兩個小時裏,我縮在悶熱的麵包車後車廂裏,聽著驢友團的人不停地測試對講機:“test, one! two! three! test, one! two! three!”“小飛,小飛,向我報告你的位置。over。”“阿關,阿關,我在你正後方。Over。”

等到最後,大家都有點兒著急了。一個大姐拉開車門,開始罵罵咧咧:“怎麽回事呀?幹脆也不要回酒店好啦,還休息什麽呀都十二點鍾咯,早上五點還要來搭飛機的呀!”

正罵到一半,接機的大爺拎著一個人衝過來了:“人齊了人齊了!出發!”

車上被塞進了一個年輕男孩,座位已經坐得差不多了,男孩隻好擠在我身邊,我還沒來得及打量他,車廂裏先彌漫起了一股很大的酒氣。

“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這男的一臉迷茫地站了起來,衝著我們開始鞠躬,低矮的車廂裏,響起了咚咚咚三聲——他的頭撞在了車頂上,每鞠一躬,起來時就撞一下。

“想,想

著坐早班飛機來著,架不住哥們兒勸,說十幾天見不著,怎麽著,怎麽著也得吃頓飯再走。這一吃,就,就把飛機耽誤了,臨時又改簽……”

合著這個醉醺醺的二百五,是因為和朋友喝大酒才誤了飛機,所以讓我們等了這麽久。

車廂裏升騰起了一股“出門不利遇傻逼”的雲霧。

接機的大爺用力地把這男的按在了座位上,用成都話教訓了他一句:“個瓜娃子,拖了後腿還好意思嚷嚷哦。再問你一次,你是叫王燦,對吧?”

這位叫王燦的男同誌醉眼蒙矓地點了點頭。

麵包車終於發動,拉著怨念衝天的我們,向酒店方向開去。

這時的成都,已經是深夜十分了,路上幾乎沒什麽車,隻有我們這輛破麵包,頂著四個詭異的大字,開雲破霧地在高速上開著。

叫王燦的這個家夥,車開了沒多久就睡著了。車開到一半,王燦突然醒了一下,半眯著眼,捅了捅右邊坐著的小女孩兒:“哎,給我來塊兒熱毛巾。”

那女孩愣了一下,居然答應了:“好,你等一下啊。”

女孩打開車窗,擰開一瓶礦泉水,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了一塊毛巾,弄濕了,遞給王燦。

王燦閉著眼睛,把毛巾往臉上一蓋,然後立刻不高興地拽了下來:“要熱毛巾啦!”

車廂裏一片安靜,我們都盯著發酒瘋的王燦,還有給傻逼獻愛心的熱血女孩。女孩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愣神的時候,王燦把眼睛睜開了,焦點不準地看看前方,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扭頭把目光定格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對的時間裏,我還真有點兒緊張,上次被一個男的盯著看這麽長時間,已經是兩年前了。

然後王燦說話了:“這什麽航空公司啊?媽的空姐長得這麽醜。”

……麵包車繼續向前開去,載著一車廂的竊笑聲,以及再度呼呼大睡的王燦,和表情僵硬的我。

幸福之旅,就這麽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