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翹課的那一天

文/甜嚶

2022.6.12

01

漁裏六月入梅,空氣裏到處氤氳著一片潮濕的氣息,薑知宜坐在自家糖水鋪門口,下巴搭在玻璃櫃台台麵上,盯著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

烏雲沉沉壓下來,眼看就要落雨。

徐青枝從後麵的小廚房裏走出來,往薑知宜麵前放了一碗薄荷綠豆湯,旋即又將一個保溫袋放到薑知宜麵前,叮囑:“這個你給江燃和江爺爺送過去。”

薄荷綠豆湯是徐青枝的招牌冷飲,整個漁裏沒人比她做得好,隻是因為裏麵加了薄荷,薄荷性涼,故而每年隻在夏季才賣,其他季節一概沒有。

薑知宜快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自己的綠豆湯,才軟聲應了句:“哦。”

徐青枝看著她慢吞吞的動作,歎氣道:“江燃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父母,江爺爺年紀也大了,我們能照顧就多照顧點,大家都是鄰居。”

這話徐青枝常在她耳邊念叨,薑知宜快要倒背如流,她想起男孩在學校裏張揚的模樣,覺得媽媽也許多慮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過得很辛苦的樣子。

但還是乖乖地應:“嗯嗯。”

-

烏雲越來越低,整個雲巷都被一片黑色籠罩,才下午三點多,天色看起來卻像是六七點的光景。

薑知宜一直走到雲巷最裏端,才看到江家那棟與整個雲巷其他建築都頗為不相配的氣派小樓。

小樓一共有三層,半中式半法式的建築,據說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了,後來特地經過翻修過。

小樓被一片黑色的木籬笆環繞在裏麵,院門旁寫了幾個隸書的小字:江公館。

薑知宜熟門熟路地站在旁邊按門鈴,沒一會兒裏麵就傳來一聲隱帶著咳嗽的詢問:“誰?”

“江爺爺,是我。”

“薑薑嗎?”江爺爺拄著拐杖從門裏走出來,目光落在薑知宜手裏的保溫袋上,笑說,“怎麽又送東西來?”

薑知宜說:“今天天氣不好,糖水鋪提前關門了,有些沒賣完的綠豆湯,我和媽媽吃不完,要麻煩您和江燃幫忙解決了。”

她話說得漂亮,江爺爺跟著笑了兩聲,才說:“江燃這小子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說完,又擔憂道,“今晚恐怕要下暴雨,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傘,這孩子,總不讓人省心。”

他邊說邊招呼薑知宜進門,薑知宜的目光落在門旁的黑色雨傘上,那是江燃慣用的一把傘,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說:“我知道他在哪裏。”

“……嗯?”

薑知宜拿起那把傘,想了想,又從保溫袋裏把江燃的那份綠豆湯拿出來,轉身就跑:“我去幫您把他抓回來!”

漁裏是老城,旁邊雖然緊鄰著魔都,但國際大都市的繁華並沒有讓這座古老的小城跟著一起“雞犬升天”,到現在連個像樣的電影院都還沒有一個。

但遊戲廳和台球廳倒是不少,薑知宜繞過幾個街道,停在龍哥台球廳門口。

台球廳很簡陋,就隻有一間漆著水泥地麵的門麵房,卷簾門被推了上去,門旁擺了個木製的收銀台,再往裏就是三個台球桌,裏麵這會兒已經擠滿了人。

魚龍混雜,煙霧繚繞,隔著一段距離,薑知宜仿佛都能嗅到裏麵嗆人的煙味兒。

她捏了捏手裏的綠豆湯,結冰的薄荷水碰上空氣裏的熱氣,在杯壁上凝起一陣陣水霧,沁得她整個掌心都冰涼涼又濕漉漉的。

她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不應該跟江爺爺誇下什麽海口,說自己一定會把江燃帶回來。

她同他其實並沒有那麽熟。

她八歲那年才搬來漁裏,起初年紀小的時候,確實常跟在江燃他們身後轉悠,後來再大一些,初中他們考入了不同的學校,聯係就慢慢變淡了。

隻偶爾徐青枝會讓她往江公館送點東西,兩人至多寒暄幾句,十幾歲的男孩和女孩,好像剛剛才有比較清晰的性別意識,正處於“男女授受不親”的階段。

再之後,就是現在了。

江燃雖然文化課成績不好,但是憑借體育特招進了七中,然後好巧不巧地和薑知宜分進了同一個班級。

但即便如此,兩人交集也少,薑知宜是學習委員,老師眼裏清北的好苗子。

江燃呢,永遠都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大部分的時間是不來上課的,有時是去訓練了,有時就是單純的不想來上課。

他性子乖張,任課老師們也懶得管他,經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來打台球?”

她正猶豫,冷不丁旁邊響起一道男聲,薑知宜回過神來,正靠門那一桌人聽見聲音均側頭看了過來。

薑知宜心裏更加打退堂鼓了。

她根本沒來過這種地方,之所以知道江燃在這裏,也是因為每日放學她路過這裏,總能看見他的身影。

老板是個年輕男人,目光在她手裏的雨傘和綠豆湯上定了兩秒,了然道:“不是來打台球,那是來找男朋友咯?”

“不、不是呀。”這下,薑知宜連耳根子都仿似被燙到了,硬著頭皮解釋,“我……我找江燃。”

“哦。”老板應了聲,旋即衝著裏麵喊,“燃哥,女朋友找你!”

薑知宜:“……”

整個台球廳似乎都因為這句話靜了一靜,薑知宜能明顯看到距離她最近的那桌人,手裏的動作顯而易見地凝滯了下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喜歡看熱鬧,空氣隻停滯了兩秒鍾,很快就有人流裏流氣吹了聲口哨。

漁裏本就是小城,年輕人的圈子更加隻有巴掌大,江燃台球打得好,人又玩得開,對兄弟講義氣,經常請客吃飯,故而這一片幾乎沒人不認得他。

眾人都停了手裏的動作,分花拂柳給她讓出一條道來,目光一會兒望望薑知宜,一會兒望望江燃。

薑知宜也循著他們的目光往裏看去。

喧鬧的台球廳裏,好像隻有江燃一個人沒有受到幹擾,他懶散地立在最裏端那個球桌旁,球杆支地,拇指在頂端漫不經心地摩挲。

不過兩秒,他就弓身下去,半個身子都伏在桌麵上。

台球廳裏霎時一靜,原本還在看熱鬧的眾人都被他手下的動作吸引過去。

薑知宜也下意識摒住呼吸。

就在這時,少年忽而抬眼,目光在半空中與薑知宜短暫相碰。

與此同時,手裏球杆被他輕輕往前一送——

桌麵上五顏六色的球子瞬間四散開來,其中有一大半都落入桌旁的網中。

球廳裏被歡呼聲擠滿——

“草,不虧是燃哥,手法還是一如既往的狠準!”

“女朋友來了就是不一樣哈。”

這些人三句話不到就開始沒正經起來,江燃似乎是聽習慣了這樣的恭維,喉嚨裏溢出一聲漫不經心的輕笑,球杆再一次被他杵在了地上。

天色越來越暗,還不到開路燈的時間,但台球廳裏卻早早就點上了電燈。

薑知宜有些緊張地站在門口,江燃的世界離她太遠,哪怕隻是偶爾窺得一點星火,也足以為她的世界帶來巨震。

她抿起唇,內心裏想要逃跑的衝動已經快要衝破她的大腦皮層,就在她準備直接轉身離開的時候,江燃突然丟下球杆,身子懶洋洋往後麵的球桌上一靠。

薑知宜的呼吸都隨著他的動作停了一下。

“吱吱,過來。”

半晌,他說。

他嘴裏不知何時咬了根煙,煙沒有點著,就那樣被他閑閑散散地咬在嘴裏,吐字有些不清晰,顯得黏糊糊的,但音調很軟,透著股繾綣的味道。

薑知宜感覺自己整個腦袋瞬間就炸開。

臉上熱意快要將她淹沒,她頓了片刻,放下手裏的雨傘,轉身就走。

身後的議論聲隔著空氣飄進她的耳裏:

“哇哦,還真是女朋友啊——”

“嫂子脾氣不小嘛。”

“我看不像,這樣子八成是沒追到手吧?”

……

隻有從小跟江燃一起長大的沈時安等人,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我說,你平時在外邊兒瞎撩就算了,你招惹薑知宜做什麽?怎麽,這麽多年,終於對咱們雲巷一枝花感興趣了?”

“雲巷一枝花”還是別的社區的人給薑知宜起的綽號,他們初中那會兒,附近幾個社區不知道抽什麽風,在元旦那天聯手辦了個晚會。

當時薑知宜被硬推上去抱著琵琶唱了段評彈。

十三四歲的女孩,模樣還沒完全長開,但她皮膚白,骨相好,雖然是單眼皮,但眼睛很大,眼仁漆黑,看人時很專注,是典型的美人胚子。

從那之後,她“雲巷一枝花”的名號就在附近傳開了。

“還‘吱吱’……咦~!”沈時安想到方才江燃那語氣,不由得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轉目瞧見江燃望著門口若有所思的神情,心裏咯噔一下,訥然道,“臥槽,你該不會真的……”

“想多了。”話未說完,卻被江燃低笑著打斷。

他抽出嘴裏的煙,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裏,轉身,抬起下頜指了指自己放在角落裏的包,毫不客氣地囑咐:“幫我帶回去。”

語畢,不等沈時安回應,就抬起腳步,頭也不回地衝進外麵一片昏沉沉的天地裏。

作者有話說:

又見麵啦!~

故事裏的地名均為半架空,勿要較真,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喜歡我們燃哥和吱吱【筆芯!】

老規矩,24小時內的2分評論均有紅包可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