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過兩人的發梢。

她這一句話問得沒頭沒尾, 江燃挑了挑眉。

薑知宜說:“你專業課成績那麽好,想要去好一點的體校,文化課肯定要跟上的, 我之前看過你的分數——”

她抿了抿唇, 說到這裏, 耳尖不由得有點紅。

其實並不需要特意去看, 每次月考和段考分數出來時,大家的成績都會張貼在宣傳欄裏,江燃的分數永遠在長長名單的最底部。

風雨無阻,紋絲不動。

薑知宜輕咳了聲,又怕自己說得太直白傷害到男生的自尊心, 未想話音還未落下, 就聽到江燃拖長了音調的一聲:“哦?”

江燃問:“所以?”

薑知宜故作鎮定道:“你……你送我這麽貴的禮物, 作為報答,我給你補課吧?”

女孩轉頭看向他,目光熱烈又赤忱,江燃嘴角**了下, 到嘴邊的嗤笑不知怎麽就變成了:

“好。”

於是,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沈時安和陸鳴都覺得他們家燃哥瘋了。

每日訓練完畢,他們喊他去吃燒烤, 他也不去,背起書包說什麽他要去學習。

還有他那個書包,也很詭異,往常裏麵塞的都是運動衣, 最近除了運動衣外, 又多了厚厚的一摞書。

訓練的間隙他就坐在籃球框底下做題, 咬著筆頭抓耳撓腮,然後過了半小時你去看他,會發現他那練習冊上幹幹淨淨,一個字都沒寫。

還不準人嘲笑,說他兩句就一個籃球扔過來,他弓著背,筆在紙上刷刷刷寫著什麽,頭也沒抬但語氣裏充滿了炫耀:“是沒人給你們補課嗎?”

“……”

……靠。

有病吧。

大熱的天,鬼才想補課!

七班的學生也覺得江燃最近很反常。

像他這種體育生,又是在高三,往常大多時間都是不來上晚自習的,但最近他卻天天往教室跑。

跑得還特別殷勤。

下午放學和晚自習之間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學生們紛紛去食堂吃飯了,回來之後,就看到空****的教室裏坐了一個江燃。

少年穿藍白相間的校服,上衣是一件polo衫,下衣就是一條毫無版型可言的藍色直筒褲。

但他身形好,肩寬腰窄,領口的扣子總是不扣好,大概剛睡完覺,額前的頭發微微翹起兩撮。

一手若無其事轉著筆,另一隻手托著下巴,正往窗外不知在看什麽。

夕陽的光輝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側顏。

有女生看得有些怔了,呆呆站在教室門口半天沒動,拿著冰鎮檸檬水的男生走進來,拍拍她的肩膀:“在這兒傻站著幹什麽呢?”

女生立馬紅了臉,餘光瞥見江燃聽見聲音回了頭,目光輕飄飄望過來,然後很快又轉了回去。

女生呼了口氣,心髒怦怦怦跳了半天。

太陽落下山去,西邊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赤橙色,廣播裏響起女生溫軟柔緩的聲音:

“親愛的同學們,下午好,我是薑知宜,很開心又和你們見麵了。”

江燃驀然站起身,拉開教室的後門往外走去。

-

每個周四的下午,是薑知宜在廣播站值班的時間。

她的手邊堆了一堆學生們往門口的小信箱裏發來的投稿,裏麵細細密密藏的都是少年少女們的年少心事。

薑知宜隨手拿起一張展開,悠揚婉轉的音樂聲作為背景音,小心托起她輕柔的嗓音:

“一年又一年,轉眼間就高三啦,希望我和我喜歡的人在一年後都能長風破浪,考進自己喜歡的學校,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一首五月天的《倔強》,送給他,也送給我自己。”

薑知宜點開播放鍵,把剛念完的小紙條重新折疊好,放進旁邊的一枚小木箱裏。

剛要重新打開一張,身後的木門就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薑知宜心頭一跳,轉頭看過去,江燃手裏卷著一本英語習題冊,正靠在門框上悠悠看著她。

她“工作”的時候很怕有人在旁邊看著,因此每次進廣播室的時候都會扣上門閂,今天忘記扣了,結果就給了江燃可趁之機。

她的眼睛瞬間瞪得很大,轉頭看了一眼自己麵前的麥克風,連忙將收音設備關掉,但還是沒敢發出聲音,隻用嘴型問他:“怎麽啦?”

江燃關上門,走過來,靠在旁邊的桌沿上,手上的資料在桌麵上敲了兩下,慢悠悠地說:“這不,找薑老師給我補課。”

他平日裏才不會叫她薑老師,這會兒明顯是故意揶揄她,薑知宜的臉微微有些發燙,小聲辯駁:“你……別亂叫。”

“哦。”江燃問,“那叫什麽?”

“就叫名字。”

“吱吱啊——”他故意拖著調子,叫得曖昧,沒等薑知宜再說什麽,他又指著她旁邊放著的小木箱問:“吱吱,這是什麽?”

薑知宜已經放棄和他講道理,輕“唔”了聲,答道:“是大家的心願。”

“為什麽要放在箱子裏?”

“要收起來呀!”薑知宜覺得熟悉起來後,江燃有點話癆,問東問西的。

主要是她現在正在播音呢,心裏七上八下跳個不停,總怕自己哪裏沒弄好,把他的聲音也收進去了。

江燃說:“收起來,然後扔了麽?”

其實別的廣播站的同學確實是這麽做的。

薑知宜搖了搖頭:“我準備等箱子裝滿的時候,把它埋起來。”

江燃:“?”

一首歌的時間有限,薑知宜聽到歌曲已經到了尾聲,迅速重新展開一個小紙條,轉頭對江燃說:“江燃,你先別說話,好不好?”

她已將男生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摸得很透,這會兒講話的聲音軟糯糯帶著哀求,江燃的心髒瞬間如同被小貓爪子撓過似的。

泛著輕輕軟軟的癢。

他眯起眼輕聲笑:“那你怎麽報答我?”

眼看一首歌就要播完了,薑知宜緊張道:“你想怎麽報答,都可以的。”

連忙轉過身,重新打開收音設備。

這次的同學點播的是牛奶咖啡前不久才出的新歌,《明天,你好》。

這首歌薑知宜很喜歡,剛出來的時候她就聽了,還單曲循環了好多遍。

她輕輕呼了口氣,找到歌曲,點擊播放。

眼前突然被遞來一張新的小紙條。

上麵字跡潦草,龍飛蛇舞,一看就是江燃剛剛才寫的——

“《小小》,送給吱吱同學。”

少年的聲音裏帶著笑:“等會兒念這個。”

“不要……”

江燃挑了挑眉,沒說話,但表情裏的意思卻很明顯:你剛剛答應了什麽?

這人徹底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薑知宜抿了抿唇,實在是怕他等會兒在她播音的時候搗亂,最終還是有些羞恥地伸手接過紙條。

於是,那天下午七中高三部的所有學生,就聽到播音時一向溫柔淡定的薑知宜同學,在錄校園廣播時,竟然罕見的舌頭打了結。

“下、下麵這首歌來自……來自J同學,容祖兒的《小小》,送給……吱吱。”

薑知宜閉著眼,一口氣把這句話念完,回頭,就瞧見少年半個身子倚在課桌上,笑得張揚。

下午六點的夕陽好漂亮,明亮而絢爛的天光從頂樓的窗台上照進來,盡數照到少年的頭上、肩上,細細小小的光斑在他臉上輕盈地跳躍,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

薑知宜心裏無端冒出一句好久以前讀過的古詞——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她驀地站起身,關掉設備,背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江燃從她後麵跟上去。

“生氣了?”

“沒有的。”薑知宜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江燃說:“那你突然不說話?”

薑知宜說:“說太多,嘴巴太幹了。”

江燃瞥了一眼她的書包:“不知道準備個保溫杯?”

“忘記了。”

樓梯很長,廣播站在四樓,高中的教學樓沒有電梯,隻能靠走路下去。

江燃伸手接過她的書包,掛到自己肩膀上,又問:“你把那些紙條埋起來幹什麽?”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

薑知宜說:“那些都是大家很真誠的心事啊,感覺是很珍貴的東西,不應該被隨便丟掉的。”

“所以你就埋了?”

“應該說,是暫時替他們收起來。”薑知宜轉過頭,“等到很多年以後,再挖出來,感覺應該是一份很美好的回憶吧。”

女孩眉眼輕彎,語氣柔和。

江燃沉默片刻,半晌,冷冷嗤道:“無聊。”

他偏過頭去,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卻微不可察地輕輕翹了下。

-

十月份,七中要舉辦一年一度的校園文化節。

其實以往的校園文化節,高三的學生是不需要參加的,但由於今年是建校七十周年特典,因此校長特地要求高三部的學生們也要出一些節目。

九月初的時候,班主任就開始在學校裏下任務,要求大家至少提交十個節目過來,然後再經過篩選,總之最後最少要通過一個。

學校的老師們不僅愛比成績,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也要比。

文化節裏自己班裏被選中的節目有幾個,最受歡迎的那個節目是不是自己班裏的。

這天晚自習上課前,班主任就把薑知宜叫進了辦公室:“我記得去年校園文化節的時候,你是主持人?”

薑知宜點了點頭:“是的,老師。”

班主任說:“那今年再試試?”

薑知宜其實不想試了,當主持人要寫串詞,還要和別的主持人進行不斷的磨合,但她慣常不會拒絕別人的要求,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她的班主任。

因此她隻好點點頭:“我試一下。”

“行。”班主任將主持人的申請表遞給她,“你有經驗,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薑知宜抿了抿唇沒說話,班主任說:“那你回去準備一下吧,對了,你把那個誰……江燃,你讓江燃來我辦公室一下。”

薑知宜的心髒驀然一顫。

這些天不上課的時間,她大多時候都和江燃在一起,兩人的關係也呈光速拉近。

此時冷不丁從旁人嘴裏聽到他的名字,心裏無端升起一些異樣的感覺。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軟聲應道:“好。”

剛走出辦公室,卻見沈時安和陸鳴正氣勢洶洶地往樓梯口的方向跑。

她下意識伸手扯住他,問:“怎麽了?”

沈時安語速很快:“江燃,江燃在那邊跟人打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這章繼續發紅包,還是老規矩哦。

謝謝【歲歲咚】的地雷,謝謝【愛意留給桑延】的營養液,今天淺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