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和徐青枝麵麵相覷地站在門口。

九月的夜風卷著海風緩緩襲來, 到了後半夜,溫度愈發低下來。

江燃身上穿著的還是白日送薑知宜回來時穿著的衣服,外套被脫下來了, 裏麵是一件黑色的長T.

長T的袖子被他捋到了手肘處, 露出手臂一截勻稱而漂亮的肌肉線條。

晚上他和耿書明劉岩一起閑逛時, 在街市裏偶然遇見一個他剛入伍那會兒關係還不錯的戰友, 對方隻在部隊裏呆了兩年就退伍了,這些年江燃也沒有回過漁裏。

因此,這還是分開以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麵。

舊友相聚,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 結束以後, 江燃讓耿書明和劉岩先回了酒店, 自己則是沿著長街往回走,說是要醒醒酒。

然後不知怎麽就逛到了雲巷來。

深夜的雲巷很安靜,所有的燈都熄滅了,青石板與木質閣樓一起散發著獨屬於南方小鎮的清香, 萬籟俱寂,隻有兩邊的路燈還在孜孜不倦地工作著。

幾隻飛蛾繞著燈罩撲棱棱扇著翅膀,從江燃的角度,能看到薑知宜還亮著燈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被拉上了, 但窗簾不太遮光,暖橙色的光暈從房間裏溢出來,他便站在那片溢出來的光亮裏,仰頭看著她房間的方向。

其實什麽都看不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喜歡一個人很奇怪, 就像此刻, 哪怕就隻是站在她的樓下,知曉她距離自己不過十米距離,心裏都覺得要被快樂漲滿了。

就這樣不知道看了多久,糖水鋪的木門卻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同樣睡不著準備出門散散步的徐青枝,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與江燃撞上了。

薑知宜重新披上外套,從閣樓上走下來。

客廳裏,江燃老老實實坐在沙發裏,手邊還放著一杯熱的蜂蜜水。

徐青枝則是滿臉嚴肅地坐在他的對麵。

聽見腳步聲,兩人一齊轉頭看向她,薑知宜有些無措地咬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樣的場麵才好。

好在徐青枝隻是簡單問了一下江燃什麽時候回來的、現在在做什麽——之類的問題,就放過了他們。

薑知宜全程站在樓梯口,往前走也不是,往後退也不是。

她摸不準徐青枝究竟有沒有看出他們兩個的關係,還是隻單純地以為江燃是剛剛從外地回來,順便來看一看她們。

因此一句話也不敢插。

最後徐青枝終於問夠了,站起身,想到什麽,忽然又說:“我剛剛還跟吱吱講,談了男朋友可以帶回家來看看,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

她這話若有所指,聽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薑知宜的身子猛然繃緊,抬頭看向徐青枝,徐青枝卻又轉頭問江燃:“晚上住哪裏?你家裏的房子都收拾了嗎?”

“還沒有。”江燃答道,他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說,“我和朋友在外麵訂了酒店,這就回去。”

徐青枝說:“行,那我就不送你。”

她這明顯是在趕客了,江燃抬目看了薑知宜一眼,然後笑道:“不遠的,打擾您了。”

他進退有度,徐青枝完全沒處發作,又點了點頭,江燃就離開了。

薑知宜抿了抿唇,想了想,還是說:“我去送送他。”

徐青枝可有可無地“嗯”了聲,薑知宜追出去,長長的巷弄裏,已然看不見江燃的身影。

她鼓了鼓腮幫子,又往前走了走,在其中一個轉彎處,突然被人一把撈進懷裏。

熟悉的氣息湧進她的鼻間,一齊湧進來的,還有江燃身上濃濃的酒氣。

他應該喝得挺多,方才同徐青枝講話,顯然也是強撐著精神,這會兒整個人都如脫力般,懶懶散散地掛在薑知宜身上。

她太瘦了,小小的一隻,整個人都仿似被他揉進了懷裏。

薑知宜故作嫌棄地推了推他的腦袋,軟聲道:“酒,難聞。”

喝醉的男人很幼稚,聞言,眯了眯眼,湊過來要吻她。

兩個人鬧騰了一會兒,因為怕吵醒兩邊的人家,也不敢大聲,笑聲和說話聲都悶在喉嚨裏,最後還是薑知宜強製性地按住了江燃的手臂,問他:“怎麽喝這麽多?”

江燃歎氣:“遇到朋友了,推不掉。”

薑知宜就“哦”了一聲,又問:“那你喝醉了,不回酒店,怎麽跑這裏來了?”

其實心裏不是猜不到答案,但還是想聽他親口講,果然,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男人酥酥軟軟的一聲笑,他的身子往後退了些,手指捏住她的臉,距離好近地看她,淡聲:“來看看吱吱有沒有想我。”

明明是他想見她,偏說是她在想念他。

薑知宜有些無言地抬起腳,想要去踩他,腿彎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她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倒在他身上,這姿勢莫名曖昧,薑知宜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下一秒,男人就忽地一傾身,托著她的屁股將她抱了起來。

薑知宜瞬間驚得睜大了眼,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江燃輕笑一聲,轉過身,將她後背抵在牆上,兩手依然托著她的腿彎,下頜輕輕一抬,咬了下她的下巴。

然後就又著她的下巴往下,去咬她的脖子,她的鎖骨。

她今天用的沐浴露是徐青枝前不久新換的,是牛奶與荔枝混雜在一起的香味,甜得膩人。

這會兒,那陣膩人的甜香與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全交雜在了一起,薑知宜的眼角又紅起來,伸手去推他,然後手指也被他順勢咬住了。

江燃眼皮輕掀著看她:“誰想誰了?”

嗓音很低很啞,威脅似的。

薑知宜鼓著嘴巴:“你想我。”

江燃就笑,齒尖摩挲了一下指腹,漫不經心道:“嗯,是我想吱吱了。”

……

因為怕徐青枝問東問西,薑知宜沒敢跟他在外麵待太久,就說要回去了。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一直將他送到巷口,看著他坐上出租車,她才轉身往回走。

車子發動之前,還認認真真地囑咐:“到了記得給我發微信。”

“嗯。”

“你喝太多了,前幾天還在發燒,今晚就不要洗澡了。”

“好。”

他姿態懶散地靠在椅子上,頭微側,半明半暗的光線裏,看向薑知宜的眼神熱烈又直白。

薑知宜被他盯了會兒,臉不由得熱了熱,從車窗邊退回來。

想了想,忽然又說:“剛剛我媽媽的態度,你不要擔心,她可能隻是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其實……”

江燃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僵住,薑知宜又說:“她其實很喜歡你的。”

她的語氣輕軟,好似一雙溫柔的手掌,妥貼地接住了江燃吊在半空中的一顆心。

江燃默然片刻,半晌,忽然輕嘖了聲,起身,朝薑知宜勾了勾手。

薑知宜茫然地看著他,頭湊過去。

隔著車門,江燃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

薑知宜回去時,徐青枝還在客廳裏等她。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在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推門進去。

進去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歎了聲氣,正斟酌該如何開口,突然聽見徐青枝說:“明天叫江燃和他朋友來家裏吃飯吧。”

薑知宜愣了愣,徐青枝說:“先前不知道你和江燃又遇見了,還以為你談了別的男朋友,現在知道你和江燃在一起,我覺得也很好。”

剛剛薑知宜離開的那一會兒,她應該已經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了,這會兒說話的語氣溫柔又平靜。

她說:“看到我們吱吱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媽媽很為你開心。”

她說得誠懇,像是肺腑之言,薑知宜的嘴唇蠕動了下,半晌道:“我還以為您會不高興。”

徐青枝歎了口氣,忽然說:“以前你外公外婆也不同意我和你爸爸在一起。”

薑知宜笑起來:“我知道的。”

徐青枝說:“雖然你爸爸走得早,這麽多年,我有很多次,心裏其實很怨他,怨他那麽短暫地在我生命裏出現,然後又很快地把我丟下,要獨自一個人忍受那麽漫長的痛苦和思念。”

“但其實,我心裏從來沒有後悔過和他相愛。”

她抬頭看向薑知宜,像是有些懷念又有些悵然地笑了笑:“你很小的時候,別人就說你像我。”

她這話意有所指,未等薑知宜再說什麽,就回房休息去了。

隔日下午,江燃和耿書明、劉岩他們三人才來到雲巷。

大抵還是怕被人認出來,江燃戴了棒球帽和口罩,帽子的帽簷壓得很低。

走在路上的時候,有人好奇地側目看向他,江燃單手揣褲兜裏,遠遠看見薑知宜正站在門口等他們。

今天下午又下了一場雨,空氣裏漸漸染上秋意,她在裙子外麵套了一件手工的針織開衫,頭發鬆鬆散散綁在腦後。

耿書明和劉岩今早已經知道了薑知宜和江燃的關係了,畢竟他們要和他一起去“見家長”。

劉岩驚訝得嘴巴裏快能吞下一顆雞蛋,隻有耿書明還在八卦:“靠,什麽時候的事兒?”

江燃自然沒有搭理他,然後耿書明和劉岩又如偵探般,開始回憶這兩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的。

換了個身份,此時再見麵,幾人心裏都生出些微妙的感受來。

耿書明老遠衝薑知宜大喊:“嫂子!”

他嗓門兒大,平時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腦子裏也沒想那麽多。話剛說出來,薑知宜的臉就紅了,方才盯著他們幾人看的鄰居也轉頭驚訝地看向薑知宜。

江燃按了按眉心,有些無言地罵了句髒話,從後麵踹了耿書明一腳:“瞎叫什麽?”

耿書明笑著躲開,理直氣壯地反問:“那不然叫什麽?”

劉岩接道:“叫姐?隊長夫人?”

“……”江燃,“我覺得你們兩個還是閉嘴比較好。”

他們進去時,徐青枝正在廚房裏做飯。

她們家裏平時很少來這麽多人,小小的客廳一時間變得擁擠起來。

薑知宜端了她新做的檸檬紅茶過來,一人給他們倒了一杯,然後客廳裏陡然就安靜了下來。

徐青枝從廚房裏往外看了眼,又叫薑知宜去給他們拿一點她下午做的甜品來。

耿書明和劉岩“嗯嗯啊啊”地道謝,就是不發聲,徐青枝探究地看了薑知宜一眼。

薑知宜也覺得很疑惑,問:“你們兩個怎麽不說話?”

耿書明就拿出手機給薑知宜打字:隊長不讓我倆說話。

緊接著又寫:嫂子,救救我們。

薑知宜的目光落在“嫂子”這兩個字上,臉上不由得又熱了熱,轉頭問江燃:“為什麽不讓他們說話呀?”

“……”江燃顯得很無辜,“我沒有。”

耿書明用口型控訴:“你有!”

薑知宜:“……”

薑知宜無奈道:“你們還是說話吧,我媽媽還以為你們兩個是聾啞人。”

“……”

這話果然成功讓兩個男人開了口,他們兩個活寶似的,為了證明自己是能說話的,開始跑到廚房裏,在徐青枝麵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整個房子裏都彌漫著他們聒噪的說話聲。

薑知宜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正擔心徐青枝被他們吵出偏頭痛來,坐在旁邊的男人突然站起身。

下一秒,正說到興處的耿書明和劉岩,就陡然被人從後麵擰住耳朵,丟了出去。

這倆人大抵覺得有徐青枝為他們撐腰,張嘴就要告狀,話還沒說出口,就驀然被江燃一個警告的眼神瞪回。

然後兩個人瞬間閉嘴,連滾帶爬滾回了客廳裏。

江燃看著他們在沙發上坐好,才轉過身,順手把廚房的門拉上。

徐青枝背對著他,正在專心切菜。

江燃躬身過去,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口,又打開水龍頭洗淨手,才問徐青枝:“阿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

作者有話說:

謝謝【搬磚去了】的火箭炮,謝謝【可樂】的地雷,寫完這章突然想吃荔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