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兩個凡是”成了當務之急。批判者在胡耀邦的率領下,精心選擇了“真理標準”問題作為突破口。

《光明日報》終於給了“兩個凡是”以沉重的一擊。

人們驚呼“黑線”又重來

華國鋒在十一大所作的政治報告,充滿思想、理論和邏輯的混亂。正因為這樣,也就導致全國思想、理論的混亂。

於是,導致了“大批判”中的一片混亂……

前已述及,在十一大結束不久,1977年11月18日《人民日報》所載教育部大批判組文章《教育戰線上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製的“兩個估計”》,非要以遲群筆記本上所記的話為“依據”,才敢對“兩個估計”進行批判。

這馬上就引起文藝界的連鎖反應。

眾所周知,對於教育界“文革”前17年的否定,其實是照搬《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對文藝界前17年的否定。所謂“文革”前“教育黑線專了政”,是從《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的“文藝黑線專政論”搬過來的。

此外,“文革”中批判的所謂“新聞黑線”、“出版黑線”、“公檢法黑線”、“科技黑線”、“體育黑線”、“衛生黑線”、“工交黑線”,等等,也都照搬《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的“文藝黑線專政論”。

既然批判了教育戰線上的“兩個估計”,當然也應“挖老根”——批判《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在《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有這麽一段著名的“文藝黑線專政論”。一切所謂“黑線專政”,皆源於此:

文藝界在建國以來,被一條與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這條黑線就是資產階級的文藝思想、現代修正主義的文藝思想和所謂30年代文藝的結合。“寫真實”論、“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論、“現實主義的深化”論、反“題材決定”論、“中間人物”論、反“火藥味”論、“時代精神匯合”論,等等,就是他們的代表性論點,而這些論點,大抵都是《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早已批判過的。電影界還有人提出所謂“離經叛道”論,就是離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之經,叛人民革命戰爭之道(引者注:所謂“離經叛道”論加上前麵提及的“寫真實”論等七論,後來被稱為“黑八道”)。在這股資產階級、現代修正主義文藝思想逆流的影響或控製下,十幾年來,真正歌頌工農兵的英雄人物,為工農兵服務的好的或者基本上好的作品也有,但是不多;不少是中間狀態的作品;還有一批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搞掉這條黑線之後,還會有將來的黑線,還得再鬥爭。所以,這是一場艱巨、複雜、長期的鬥爭,要經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努力。

這是關係到我國革命前途的大事,也是關係到世界革命前途的大事。

過去十幾年的教訓是:我們抓遲了。隻抓過一些個別問題,沒有全盤地係統地抓起來,而隻要我們不抓,很多陣地就隻好聽任黑線去占領,這是一條嚴重的教訓……

基於《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對全國文藝界的“左”的估計,一場“社會主義**”這才興起。這場“社會主義**”,後來改稱“無產階級**”。雖說後來“無產階級**”遠遠超出了“文化”的範疇,但最初便出自於《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所謂“文革”,就是從《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提出的“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開始的。曆史已經表明,所謂“無產階級**”,既不是“無產階級”的,也不是“文化”的,更不是“革命”的。這“文藝黑線專政論”,後來從文藝擴大到教育、出版、體育、衛生以至公安部門,造成打擊麵越來越廣。

批判教育界的“兩個估計”,還算好辦:第一,對“兩個估計”隻是畫了一個圈,即所謂“圈閱”——雖說在“兩個凡是”者們看來,即便是“圈閱”也不能碰;第二,最重要的是,在遲群的筆記本上找到了談話的記錄,足以否定

“兩個估計”。

《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卻大不相同。在“兩個凡是”派看來,《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這可是連碰都碰不得的!

這是因為曾把《紀要》送審閱。頗為重視,親自作了11處改動。

內中最為重要的改動是在原文“我們一定要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一句之後,親筆加了一句:“搞掉這條黑線之後,還會有將來的黑線,還得再鬥爭。”、在“文革”中,的這段話是用黑體字印在報刊上,是廣為人知的“最高指示”。也就是說,“文藝黑線專政論”是定的“鐵案”,萬萬翻不得!

當《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作為中央文件下發時,中央對《紀要》還寫了這樣的評語:

這次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是一個高舉思想偉大紅旗的座談會。經過三次親自修改的座談會紀要,對當前文藝戰線上階級鬥爭的許多根本問題,作了正確的分析,提出了正確的方針、政策,是一個很好的、很重要的文件。

中央完全同意這個文件。它不僅適合於軍隊,也適合於地方,適合於整個文藝戰線。各級黨委應當聯係本地區、本部門文藝工作的實際情況,認真討論,認真研究,貫徹執行。

倒台了,倒台了,可是《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還是不能批判。“兩個凡是”派把《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劃為“禁區”!

內中的原因是很清楚的:《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是“三次親自修改”的,是萬萬批不得的。何況,要否定《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再也找不到“遲群”或者什麽“早群”的筆記本,找不到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被壓製”了的“指示”!

可是,既然教育領域在“文革”前17年的成績是主要的,難道文藝領域不是這樣?廣大文藝界人士理所當然要求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

據《人民日報》原總編輯胡績偉回憶,在《人民日報》發表那篇《教育戰線的一場大論戰——批判“四人幫”炮製的“兩個估計”》一文之後,就有人來《人民日報》,要求對“文藝黑線專政論”也“燒一燒”。

《人民日報》決定“燒一燒”那“文藝黑線專政論”,約請十幾位作家來報社開座談會。

但這次座談會的紀要剛見報,《人民日報》就受到來自“上麵”的嚴厲批評:“部隊文藝座談會《紀要》是經過三次親自修改的,怎麽可以批判?你們發表這樣的文章,為什麽不送中央審查?”

就在這時,《光明日報》也以《打好文藝戰線揭批“四人幫”的第三戰役》為題,報道了文藝界人士的意見。《光明日報》不得不加了這樣令人苦笑的“編者按”:

十七年的文藝戰線,黑線是有的,這就是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這條黑線,對我國文藝事業確實有過相當嚴重的幹擾和破壞。但是,總的來說占主導地位的是的革命文藝路線……

《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可以說是精心構思的。

乍一看,編者似乎也在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因為編者以為“文革”前17年“總的來說占主導地位的是的革命文藝路線”,不是“文藝黑線專政”,也就否定了“文藝黑線專政論”。可是,編者卻以為“文藝黑線”是確確實實有的,“這就是

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路線”。《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為的是在文藝界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時,也能“順其潮流”,然而卻又能夠為開脫辯解,表明沒有錯!《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一發表,在文藝界引起強烈不滿。人們驚呼,“黑線”又重來!

其實,《光明日報》這一“編者按”,跟華國鋒的政治報告一樣,充滿思想、理論和邏輯的混亂,內中的根子是“兩個凡是”。《光明日報》的編者既要批判“黑線專政論”,卻又承認“黑線是有的”,如此遮遮掩掩,無非因為“黑線”那是說過的,親筆加在《同誌委托同誌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之中……

“上麵”居然對《人民日報》作了這樣的指示:“正在批教育黑線,又批文藝黑線,不能全麵開花!”於是,《人民日報》隻得“遵命”:批“教育黑線”的文章可以天天登,而批“文藝黑線”的文章隻能兩天登一次!

此後不久,1978年第1期《紅旗》雜誌發表了署名“文化部批判組”的文章,題為《一場捍衛革命路線的偉大鬥爭——批判“四人幫”的“文藝黑線專政論”》。這篇文章名為批判“黑線專政論”,卻把“黑線”的“問題”寫了一大堆:

十七年中,文藝戰線存在著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激烈鬥爭。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不斷地對文藝戰線進行幹擾和破壞。但是,十七年的文藝曆史,是的革命路線戰勝修正主義路線的曆史,是無產階級文藝戰勝資產階級文藝的曆史……建國以來,在親自發動和領導下,對《武訓傳》的批判,對《紅樓夢研究》的批判,對胡風反革命集團的鬥爭,對資產階級右派的鬥爭,直到“無產階級**”,每次都嚴重打擊了資產階級,大大鞏固和加強了無產階級的思想陣地……

在1963年和1964年對於文藝問題的兩個批示中,嚴厲批判了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對文藝工作的幹擾破壞……

因此,戴著“兩個凡是”的沉重鐐銬批判“四人幫”,隻能陷入自相矛盾、不能自拔的境地,無法分清是非,辨不明曲直。

從批判關於教育界的“兩個估計”,到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隻是打了批判“兩個凡是”的外圍戰。

隨著批判“四人幫”的深入,批判“兩個凡是”也逐漸從外圍向核心推進……

聶榮臻和陳雲強調實事求是

中國政治舞台上的鬥爭,變得異常尖銳。

在十一屆一中全會選出的五常委之中,明顯地分為兩派,即華國鋒、汪東興為一派,葉劍英、鄧小平、為一派。

華國鋒、汪東興堅持“兩個凡是”,當時的海外報刊稱之為“凡是派”;鄧小平等批判“兩個凡是”,當時海外報刊稱之為“務實派”。

中央的領導之所以明顯分為兩派,這分歧產生於如何看待,如何看待思想。

畢竟是中國從1935年遵義會議到1976年去世長達41年的領袖,深刻地影響了中國,深刻地影響了中國。

思想,則被作為中國的指導思想──這是從七大起便載入中國黨章的。

兩派的分歧,產生的根本原因,其實在於本身的錯綜複雜,在於如何看待思想這一問題上的錯綜複雜。

說本身的錯綜複雜,是因為:一方麵,如同鄧小平在回答意大利女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時所言:

一生中大部分時間是做了非常好的事情的,他多次從危機中把黨和國家挽救過來。沒有,至少我們中國人民還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

另一方麵,又如鄧小平所言:

但是很不幸,他在一生的後期,特別在“**”中是犯了錯誤的,而且錯誤不小,給我們黨、國家和人民帶來許多不幸。

鄧小平還曾具體地指出,的晚年錯誤,是“左”的錯誤,是從1957年下半年開始的,也就是從發動“反右派運動”開始的。鄧小平非常精辟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同誌的錯誤在於違反了他自己正確的東西。

鄧小平又給思想下了這麽一個非同一般的定義:

思想是一生中正確的部分。

照鄧小平這樣說,一生分為正確和錯誤兩部分。正確的部分,是思想;而錯誤的部分,則不能算入思想範疇。特別是晚年“左”的嚴重錯誤,

不是思想。所以,鄧小平和“兩個凡是”派的根本分歧,就在於:“兩個凡是”派把所有的話,不論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不論是完整的還是片言隻語,全都算是思想,全都要不折不扣地執行;

鄧小平則把的話分為正確和錯誤兩部分,正確的歸入思想,而錯誤的不算是思想。

當然,說穿了“兩個凡是”派們也不是完完全全執行的每一句話、每一項指示。前已述及,華國鋒下令修建“紀念堂”、保存遺體,就是明顯違背了生前所寫下的關於火葬的話。華國鋒是出於樹立自己“忠實繼承人”這一形象的目的,下令興建“紀念堂”的。所以,“兩個凡是”派實際上是拿作為旗幟,推行自己的一整套“左”的路線。誠如鄧小平後來一針見血地所指出的那樣:

“兩個凡是”的觀點就是想原封不動地把同誌晚年的錯誤思想堅持下去。所謂按既定方針辦,就是按同誌晚年的錯誤方針辦。

也就是說,“兩個凡是”派並不是什麽都按的指示去辦。“兩個凡是”派的本質,“就是按同誌晚年的錯誤方針辦”。

鄧小平跟“兩個凡是”派們的鬥爭,經曆了三個回合:

第一個回合,是鄧小平最初所正麵強調的“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思想”。鄧小平的言外之意就是說,那些不“完整”、不“準確”的的話,不屬於“思想”。所以,不是所有的話,都要執行。所以,不能搞“兩個凡是”。

緊接著,作為第二個回合,鄧小平提出,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實事求是,也就是一切從實際出發,而不是從本本出發。而“兩個凡是”則正好相反,一切從本本出發。

第三個回合,則是提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也就是說,的話,必須經過實踐的檢驗。凡是符合實踐的,則是正確的,屬於思想;凡是不符合實踐的,即便是親筆寫下來的,那也是錯誤的,不屬於思想。

在十一大之後,鄧小平等跟“兩個凡是”派的鬥爭,進入第二回合。

“實事求是”,一時間成了中國報刊上的“高頻詞”。

1977年9月5日,聶榮臻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恢複和發揚黨的優良作風》一文,強調了實事求是精神:

《實踐論》《矛盾論》所闡明的實事求是、一分為二的思想,是思想的哲學基礎,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的重大發展,也是留給我們黨的最寶貴的理論遺產。

《實踐論》的思想,也就是實事求是的思想。實踐是第一性的,實際生活、現實事物,是第一性的,我們的一切正確思想,歸根到底,隻能從實際中來,從實際經驗中來,並且必須回到實踐中去,通過實踐經驗的檢驗。《矛盾論》講的是客觀世界的矛盾及其在我們頭腦中的反映。我們的思想要符合客觀世界,就必須實事求是地分析客觀存在的矛盾,反映客觀存在的矛盾。客觀世界充滿了矛盾,充滿了變化,我們的思想必須如實地反映這種矛盾的變化;一切正確思想,都以時間、地點、條件為轉移,否則就變成形而上學。

在聶榮臻的文章發表不久,多年未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文章的陳雲,也寫了文章,

強調要堅持實事求是的革命作風。陳雲明確地支持鄧小平,反對“兩個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