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洪亮的老道正是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這人性如烈火,被師叔的一番狡辯之言氣得渾身哆嗦,他顫聲道:“王師弟是你的愛徒,泰山派上下誰人不知,師叔如此說話,實在欺人太甚,天門自知德行武功不能彰顯於武林,原本不配擔當泰山派掌門,但既蒙恩師托此重任,擔任掌門以來,可謂兢兢業業,雖無甚功勞,亦無什麽過失,師叔你與嵩山左掌門暗通書信,欲謀奪掌門之位,此事有此書信為證,當著諸位同門,你還不承認麽?”

藍娃兒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敢情是泰山派的人夜宿與此,為了爭奪掌門之位起了內訌,此時雖不便出去,不過泰山派是名門正派,既然遇到了他們,倒是不必再怕那道觀中**賊再追上來。

她心情一放鬆下來,才覺得衣衫濕冷,寒氣襲身。她蹲在樹叢後,抱緊了雙臂,隻盼這些人不要再吵下去,尋個機會好出去尋人幫助。

就著火光看去,那位天門道人紫紅的麵皮,一部及胸的花白胡須,此時圓睜雙目,氣得胸膛起伏,一點也沉不住氣,果然是性如烈火、脾氣暴燥,連藍娃兒看了也不禁暗暗搖頭:這位掌門如此城府,受不得一點激,難怪他的師叔不將他放在眼裏。(汗,好象我也受不得激)

與他對麵而立的是個紫袍老道,年紀也已極老,白發白須,看起來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聽了天門道人怒吼一般說出那些話來,氣得呼呼直喘,不禁暗暗好笑,悠然自得地望著這位掌門師侄冷冷一笑,避開他說自已與左冷禪暗通款曲的話不提,卻抓住他“雖無什麽功勞”這句話大做文章,暗含譏諷在道:“好一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身為一派掌門,怎能如此不思進取?六十多年前泰山十劍縱橫天下,那是何等威風?”

他手按佩劍,對立於天門道人身後的一眾道人煸動道:“你們都是本門的晚輩,不知當年泰山派在武林中的威風。泰山十劍在武林之中聲威赫赫,江湖上稱作‘泰山十敢當’,師猛虎,石敢當,所不侵,龍未央!

這十位前輩行走江湖,人人都道他們所向披靡,凡事敢當敢為,敬畏如同神明一般。隻消被人知道是咱泰山門人,無不禮讓三分,今日的泰山派,可有昔日榮光麽?你身為掌門,難道不算失職?”

天門老道性子直爽,論心計遠不如這位師叔,他身為掌門人,門人弟子以下犯下,就可以門規處置,他卻偏偏要和玉璣子大講道理,被玉璣子一通歪理說得門下弟子人人動容,好象泰山派今日不複昔年威風,全是他的過錯一般,肺都要氣炸了。

他怒視著玉璣子,氣得聲音發顫,火光下那紫紅的麵皮漲得都有些發黑了,隻聽他怒氣衝衝地道:“師叔說什麽話來?那十位前輩為了對抗魔教,一齊失蹤於華山絕巔,使我泰山派元氣大喪,許多本門絕學失傳,才導致導致,難道那是我的過錯不成?”

玉璣子嘖嘖兩聲,陰陽怪氣地道:“正邪決戰,精英盡喪的不止我泰山一派,可是你看今日,嵩山派左先生隱隱然已是武林中泰山北鬥,華山嶽先生清名滿天下,衡山莫大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江湖上時時流傳他的事跡,恒山派名聲也如日中天,嘿!那不過是三個女尼而已,再看我泰山派呢,泰山是五嶽之首,可咱們泰山派都成了五嶽劍派之末了,玉璣子身為泰山門人,每每想起,都扼腕歎息,愧對列祖列宗呀”

天門道人氣得大吼道:“嵩山華山且不去提他,衡山雖不如我泰山勢大,但莫大先生之名的確在我天門之上,可是恒山恒山那些女尼幾乎不問世事,師叔你說她們名氣如日中天,也勝過我泰山派,這簡直豈有此理”。

玉璣子見他越是爆跳如雷,心中越喜,慢條斯理地道:“恒山名氣不如我泰山派麽?這次去為本派的大恩人黃山逸叟蕭老英雄賀壽,一路行來,人人都提起恒山派名頭,可曾有人提過我泰山派?”

天門道人氣得幾乎暈了過去,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地如此詭辯?那些人提起恒山派,不過是因為華山劍宗那姓吳的無良小子領了三千官兵上山胡鬧,成了武林的大笑話,那混賬痞賴無行,致使恒山三定為之蒙羞,這也算得什麽名聲嗎?”

藍娃兒聽了天門道人對吳天德的評價,暗暗啐了一口:這個胡子翹呀翹的、像隻鬥雞似的牛鼻子說我吳哥哥壞話,一定不是好人!

站在玉璣子身後的那些道人見了天門道人結結巴巴、大失掌門風範的模樣,也不禁哄笑起來。這些人大多是玉璣子的徒弟、師侄,與天門原本輩份相同,又是對立的一派,對他平時便不太恭敬,這時轟地一笑便如火上澆油。

天門道人勃然大怒,顫聲道:“反了,反了,這還有一些規矩麽?江湖上有哪一個門派,門下弟子會公然嘲笑掌門人?”

玉璣子陰陰一笑道:“你德性武功,不足以擔任掌門,卻又戀棧不去,難道還容不得別人嘲笑麽?”

天門道人受這一激,霍地從懷中掏出小兒巴掌大小的一塊牌子,高高舉過頭頂道:“好!好!好!你們胡攪蠻纏、夾槍帶棒的,當我天門道人真的聽不出來麽?你們想要這掌門,盡管拿去便了”。

天門的師兄弟、以及門下弟子們本來一直站在他身後不發一言,這時見他一時衝動,竟要讓出掌門之位,這才有些急了。

一個三十多歲,臉色微黑的道人急忙上前攔阻道:“師傅,師祖他老人家將泰山派交到您的手上,你當努力將泰山派發揚廣大,怎可意氣用事,讓了別人的當?”

天門道人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一時激忿之下,拿出掌門令符,此時聽自已首徒一說,才醒及不該如此感情用情。

玉璣子聽了卻是心中大喜,他此番力勸天門道人一起去給年近九旬,早已退隱江湖的黃山逸叟拜壽,其實暗藏禍心。

嵩山左冷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統一五嶽劍派,創下萬世流芳的基業出來,不料天降吳天德,消滅衡山派的陰謀被他挫敗,眼見一時再無借口對付衡山,左冷禪又動起了華山派的心思,費盡周折尋到華山劍宗門下,想助他們奪回華山派大權,以大恩相挾迫其同意五嶽並派。

不料那吳天德好似他前生的冤家一般,好死不死偏偏跑去華山隱居,不但破壞了劍氣二宗再度火並的計劃,而且還將劍宗弟子網羅到了他的門下,現在華山劍氣二宗雖相互牽製,卻沒有一派在他的掌握之中。

嵩山五嶽並派的大計已定於明年六月實施,若是不能及時拉攏一兩個門派附合,如何名正言順地五嶽並派?恒山三定很少離開山門,師姐妹三人又形同手足,左冷禪一時想不出對付她們的辦法,便將腦筋動到了泰山派頭上。

左冷禪探知天門道人幾位師叔一向不滿這個師侄坐在掌門位子上對他們指手劃腳,便暗暗派人說動了玉璣子,合謀趁去為蕭逸叟賀壽之機半途將其掩殺,此事自然不便由泰山派來動手,所以派了許斐在附近接應。

可惜天門道人為人執拗,他不慣水性,坐船常暈得嘔吐不止,竟未按照預先行程路線出發,玉璣子事先早與許斐定下臨時接頭地點,眼見事不可為,一路上故意磨磨蹭蹭,拖延時間,行至此處時暗中囑咐徒弟去給展翅大鵬許斐送信。

世間事就是那麽巧,天門道人一個弟子水土不服,悄悄蹲在一個樹坑裏正要五穀齊放,聽見二人談話,忙去告訴了師傅,此事便暴露了出來。

玉璣子素知這位師侄火爆脾氣,最受不得激,故意東拉西扯、歪曲事實,天門道人受不得激,果然上當,竟說出讓位的話來。

玉璣子生怕他又反悔,待他話音一落,便哈哈一笑道:“你既無心與掌門之位,師叔也不能眼看著泰山一派就此沒落,隻好先來勉為其難,代理一時了”,說著身形向前一掠,抬手便去接他掌中令牌。

天門道人心中正猶豫不決,見他情急來搶,本能地將令牌一收,已閃身避了開去。

玉璣子撲了個空,不禁惱羞成怒,嘿嘿冷笑道:“口是心非的東西,人道泰山天門,剛正不阿,原來也是徒有虛名。泰山派由你作主,簡直令本派曆代祖師蒙羞,玉璣子今日要清理門戶”。

他說著嗆地一聲抽出長劍,一招‘泰嶽獨峙’向天門道人斬去。他的年紀隻比天門大上幾歲,現在天門僅存的幾位師叔都與天門年紀相差不多,他們雖與天門的師傅、上任掌門玉一真人是師兄弟,年歲卻差著三十多歲。

因此武功、聲望都遠不及師兄,所以當初正一真人傳位於天門時他們才不敢反抗。但對此事卻一直耿耿於懷,現在有五嶽盟主左冷禪為他們撐腰,便起了逆心。

天門道人見他動劍,便也抽劍出鞘,兩個白發老道身法都矯健無比,一時間寒光穿梭,打得不亦樂乎。

藍娃兒自學了獨孤九劍,於劍法上的造詣較之這些武林耆宿還要高明三分,這時見二人動手,隻看了片刻,已覺得那位天門道人必敗無疑。

要知劍乃輕靈兵器,若單以兵器的傷害力來說,刀、槍都遠在劍之上,一柄劍最重的也不超過四斤,碰上重兵器即便功力高出一籌也會被對方磕飛了兵刃,因此劍法講究的是輕盈靈動,以招式取巧贏敵。

古來今來,恐怕也隻有昔年那位神雕大俠楊過,掌中一柄玄鐵重劍達到九十多斤,那劍使出來實已脫離了劍的範疇,就算硬砸外門兵刃中的鎦金檔、八角錘,恐怕也不會稍遜半分。

泰山派的用劍雖比尋常的劍略重一些,走得畢竟仍是輕靈的傳統路子,藍娃兒見天門道人招式凝重、功力淳厚,但那劍使出來遠不及玉璣子的輕盈飄逸,總是缺了那麽幾分靈氣,已知他劍上造詣不及玉璣子。

天門道人劍法不及玉璣子,加上心浮氣躁,被他迫鬥了百十餘招,已步步後退,避向藍娃兒掩身之處。

他二人激鬥,吸引了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這時都望向這邊,迫得藍娃兒連頭都不敢抬起,隻從樹枝間偷偷看著二人比鬥,卻沒有機會避開,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玉璣子存心在眾弟子麵前賣弄,眼見逼得天門步步後退,眾目睽睽之下雖不能這麽殺了他,但若讓他大大地出一次醜,他還有臉再坐在掌門位子上麽?

玉璣子見天門道人身後已是一片灌木叢,而他似乎尚不自覺,心中暗喜,他忽地一聲大喝,一招‘七星落長空’,劍光閃爍,長劍發出嗡嗡之聲,罩向天門道人他胸口“膻中”、“神藏”、“靈墟”、“神封”、“步廊”、“幽門”、“通穀”七處大穴,不論他閃向何處,總有一穴會被劍尖刺中,乃是泰山派劍法的精要所在。

藍娃兒見了這一招不禁微微一怔,吳天德傳授獨孤九劍時,給她們喂招曾使出這一招來,此時見了玉璣子也使出一模一樣的劍招來,不禁有些大奇,此招她早知破法,因此雖然精妙,心中也不以為意。

這招劍法後招淩厲,即便立即倒縱出丈許之外,也需馬上閃轉騰挪,施展身法,避開緊躡而來的三記淩厲後著。天門道人熟知這招劍法奧妙,但破解之法也不外如此,當下便也如平時在泰山過招時一般飛身後退。

不料他剛剛退出半步,腳跟一緊,已勾在一條樹根上,整個人仰麵跌進了灌木叢中。

玉璣子哈哈一笑,正想緊追一步,一劍挑斷他的腰帶,讓他顏麵喪盡,不曾想天門道人一倒下,那樹叢後竟站出一個人來,把玉璣子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