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華山派’嶽不群前來道賀,喧鬧的場麵頓時一片寂靜,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聽得到。稍稍一靜之後,熟知華山劍、氣兩宗恩怨的江湖朋友已竊竊私語起來。

那位路易莎小姐看出情況有異,悄悄向田伯光問詢,田伯光解釋了半天,路易莎才欣然點頭,按她的理解那便是華山劍宗因為與氣宗經營理念不同,吳天德帶了公司一幫元老出來自行創業,現在是原公司的大老板嶽董事長上門來鬧事啦。

吳天德怔了一怔,放下酒碗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那名劍宗弟子說道:“門外隻有嶽不群一人,並無門人相隨”。

吳天德聽了心中閃念:隻有一個人?莫非嶽不群並非前來鬧事的?還是他竟然狂妄如斯,竟以為憑一人之力就可以挫敗劍宗眾高手?

他匆匆向門前迎去,堂上五嶽劍派和少林、武當的賀客們神色間大是為難,劍宗的吳天德固然是本門的朋友、甚至是大恩人,可華山嶽不群也是白道中響當當的俠義人物,若是這兩人因為門戶之見再起爭端,那自已該如何自處?

方生大師與衝風道人私下商議一番,暗暗決定今日是劍宗成立的日子,如果‘君子劍’確是來生事的,怎麽也得出手阻止,先避開今日再說。

至於‘天河幫’、‘五毒教’以及堂下三山五嶽的好漢們卻已暗抄兵刃:去他***正派邪派,老子們都是幫親不幫理的,嶽不群敢來鬧事,大家夥兒一擁而上,給他來個亂刃分屍再說!

封不平等人生怕吳天德有失,都陪在他身邊,一齊奔到門口,隻見嶽不群一襲青衫,背負雙手,正仰望門楣上方“華山劍派”四個大字,神色從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一見吳天德,嶽不群溫文爾雅地一笑,拱手道:“吳兄今日成立劍宗門戶,嶽不群同為華山一脈,又是朝陽峰近鄰,恭賀來遲,還望吳兄恕罪”。

嶽不群麵如冠玉、風度翩翩,瞧來極有風度。吳天德雙目一掃,見他長身玉立,一襲青衫,肋下並未佩劍,腳旁卻放著一個錦盒,好似攜來的禮物,心中疑惑,但禮不可廢,忙也拱手道:“原來是嶽掌門,失迎、失迎,請進內就坐!”

嶽不群俯身拾起錦盒,微笑道:“些許禮物,不成敬意,請吳掌門笑納!”,說著緩步走了上來。封不平生怕他錦盒之中暗藏殺機,連忙攔在吳天德麵前將錦盒接過,退到一邊“嗤”地一聲當場扯開了封紙。

當麵打開客人禮物,原本極是無禮的行為,但嶽不群臉上笑吟吟的全不在意,吳天德也不禁暗暗敬佩他養氣功夫之好。

封不平拆開封紙,不禁驚咦一聲,盒中擱著特級紫狼毫毛筆一枝、貢品唐墨一錠、極品端硯一方,下邊厚厚一疊,卻是品質極佳的宣和桑紙。

封不平也懂書法,見他身無佩劍,送來的又是極好的文房四寶,好似真的全無敵意,不禁奇怪。趙不凡等人都往盒中看去,見了盒中禮物,都不由麵露驚訝之色。

嶽不群一直緊盯著吳天德雙眼,見封不平打開錦盒,吳天德居然望都不望一眼,隻是笑迎自已登門,心中也不由惺惺相惜起來。二人互望一眼,忽地哈哈大笑,笑聲中,吳天德向廳內一揮手,朗聲道:“嶽掌門請!”

嶽不群走上兩步,與吳天德比肩而站,也舉手道:“吳掌門起!”,兩人並肩向堂中行來,院中各門各派的高手目光都注視在嶽不群身上,大多目光凶狠、不懷好意。嶽不群隻作未見,神態從容,緩步向“劍氣衝宵堂”行去。

堂上眾掌門、高手,除了藍鳳凰笑盈盈地轉著手中酒杯,狀似未見外,其他人等都站起身來相迎。少林方生、武當衝風雖輩份、身份十分尊崇,但嶽不群畢竟是一派掌門,所以也站起稽手為禮。

嶽不群見了連忙拱手團團一禮,雙目迅速的一掃,心中不由暗暗吃驚:這吳天德好大的麵子,交遊竟然如此廣闊。轉念一想,又有些欣喜。

原來嶽不群自學了令狐衝所傳的奇妙劍法,隻覺眼界為之開闊,那隨心所欲的劍法,與師父傳授的中規中矩的劍法大不相同,但威力卻又極大,信手揮灑,便是一記妙到毫巔的招術。

他習練的內功是華山九功之首的“紫霞神功”,劍上後勁綿綿、勢不可擋,有時與令狐衝練劍,以令狐衝隻練了十餘年的普通華山內功和他以獨孤九劍對戰,在他手下走不出二十回合,嶽不群不免雄心頓生。

他原本隻想在五嶽劍派中維持聲名不墜,保全華山派一脈香火,因此對華山劍宗深懷戒心,生怕他們卷土重來。此番學了神功,武功大進,胸襟為之一闊,野心也大了起來。自信以現在的武功,縱然重新將五嶽劍派盟主奪回華山派也是易如反掌。

華山劍宗高手眾多,與其驅離華山,莫如收為已用。因此見了華山劍宗如此浩大聲勢,不怒反喜,好似華山劍宗如此強大的實力、這些江湖朋友都已成為他的臂助一般。

收服了這麽龐大的一股力量,五嶽盟主將成為自已囊中之物,華山派不但重回五嶽第一大派的位置,自已也要成為華山派的大功臣,名垂千古了。

嶽不群與諸位掌門見禮已畢,環顧四周,隻覺如同回到了‘正氣堂’,廳中布置與‘正氣堂’一模一樣,不過華山派人丁稀少,門內同輩之餘師妹一人,所以正氣堂正廳主位隻放了一桌兩椅,這裏正中位置擱了三桌六椅,俱是上好的紅木製成,亮澄澄的漆麵映得人須發清晰。

嶽不群抬頭望去,隻見高懸的匾上“劍氣衝宵”四個大字,耳聽著熱鬧低語之聲,神思恍惚間好似突然回到了數十年前那一幕情景。

趙不凡、孫不庸二人見他仰望那塊匾額有些怔仲出神,暗想:嶽不群可是要趁人不備,毀了這“劍氣衝宵”四字麽?當下暗暗凝神戒德,若是嶽不群猝然出手,便即出手狙殺。

那大匾隻以普通梨木雕成,上麵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這是唯一沒被白公子屠毒的地方,他本想將那匾用銀匾金字,象牙鑲邊,被封不平等人阻止,完全依照昔年華山派“劍氣衝宵堂”上的匾額重新製作。

嶽不群恍若又見到一個才九歲的孩子被一位身材高大的劍客帶到‘劍氣衝宵堂’上,他怯生生的看著濟濟一堂的華山群雄,那時堂上好熱鬧,趙師叔,牛師叔,李師伯,記得自已跪在中間那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兒麵前用著稚嫩的聲音說道:“嶽守正拜見華山派淩老爺子,弟子願拜在華山門下,請淩老爺子恩準”。

嶽不群悠悠一歎:記得當時師父走到淩祖師麵前,對他老人家說:“師父,這孩子是藍田縣嶽進士的小公子,因嶽進士給朝廷上條陳,列舉陝西鹽監劉剝皮盤剝百姓十大罪狀,被劉剝皮派人殺了他全家,弟子恰巧路過,救了這孩子上山”。

當時淩祖師聽了隻是遙遙一拂袖吧?唉!他老人家的內功好生精湛,華山上下無人能望其項背,也不知自已此生能否練到那般境界。那時年幼,還道那老人家是活神仙呢,隻是被他一拂,自已就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輕飄飄立在地上。

淩祖師問道:“嶽守正?守正不阿嗎?你為什麽要拜到華山門下?”當時自已怎麽回答的來著?對了,自已豪不畏懼地大聲說:“是!爹爹為我取名叫守正,他說做人就要倨傲不遜、守正不阿。華山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加入華山派,長大了行俠仗義、扶弱鋤強,將我華山派發揚光大”。

淩祖師聽了哈哈大笑,花白的胡子都飄了起來,笑謂左右道:“我華山派高手如雲,五嶽諸劍派之中排名第一,這孩子還要發揚光大,那豈不是要蓋過少林、武當去了?”堂下好多位師伯師叔頓時轟堂大笑。

淩師祖旁邊坐著的好象是師叔祖淩宵劍客蕭逸塵吧?他是劍宗的領袖人物,那時劍、氣二宗雖然為了本門武學應該以劍為主還是以氣為主,時常爭論的麵紅耳赤,但是還不曾傷了自家人和氣,蕭師祖和淩師祖還是交情極好的師兄弟。他當時大笑著對自已說了一句:“好小子,有誌氣,少林武當為什麽便不能超越了?師兄,我看這孩子根骨頗佳,是個可造之材”。

淩師祖聽了笑著說:“好,我便允你入我華山門下,就做不字輩弟子吧,守正不阿,嗯,嶽不阿不好聽,就改名叫做嶽不群吧,我華山門下不但要守正不阿,還要卓爾不群!”

當時自已好象就站在這個位置上,跪下磕頭時,旁邊有個小女孩兒在嘻嘻地在笑,偷眼去瞧,是個拖著兩筒鼻涕的四五歲小女孩兒,旁邊跑過來一位好美好美的師叔,抱起她嗔道:“中則,你又到處亂跑,再不聽話師父要打你屁股啦!”小女孩兒要哭,旁邊的劉師伯就過去扮鬼臉兒逗她。

後來才知道那小女孩兒是自已的師妹寧中則,那位極漂亮的師叔是淩師祖最寵愛的小女兒,叫淩清葉,好多師伯師叔都喜歡她

可惜後來又因為爭論劍、氣主次,在比武時那位劉師伯錯手殺了淩師叔,就是從那時起,劍、氣之爭愈演愈烈,變得涇渭分明、勢不兩立

嶽不群喟然一歎,收起思緒,忽然雙膝一曲,向“劍氣衝宵”四字拜了下去,眾人見了都大吃一驚。

嶽不群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見及眾人驚異的眼光,平靜地笑道:“大家都知道劍氣二宗同根同源,都是華山派祖師爺一脈相傳,後來因武功主從之分自家人才越爭越烈,同門相殘。

淩祖師痛定思痛,為了警醒後代門人,才將“劍氣衝宵”撤去,換上了“正氣堂”,但這四字乃是我華山一脈開山祖師爺親筆所書,不群雖與劍宗同源各立一宗,見了這四字如見祖師,怎能不拜?”

方生、衝風、定逸、劉正風等人聽了不禁連連點頭,對君子劍大為感佩,此人胸襟氣度實非一般人可以比擬,君子坦****,若是三十年前華山派掌門是由此人擔當,怎麽會因門戶內對武學之爭演至刀兵相見?

路易莎見了突然對田伯光道:“這位嶽先生很好,吳先生也很好!”,田伯光奇道:“什麽很好?”,路易莎認真地道:“父親告訴我,看一個人的心術,要看他的眼神。看一個人的身價,要看他的對手。你的朋友吳先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作為他的競爭對手,嶽先生也很了不起”。

田伯光聽了心中不忿,忍不住高聲道:“劍、氣二宗絕裂,華山淩掌門棄了‘劍氣衝宵’而取‘正氣堂’,嶽掌門今日拜在‘劍氣衝宵’匾下,可是承認劍在氣之上了麽?”

嶽不群自學了獨孤九劍,眼界大開,心中實也隱隱有些明白江湖上那麽多以劍為兵器的門派,獨有華山派非要分出個氣主劍從的結果來,實在有些好笑,華山劍氣雙絕何必非要自已分個高下?

精妙的劍術配合高深的內功,內氣如火,劍招如風,風助火勢,火藉狂風,兩者相輔相成,實是缺一不可,不過這番認知與他數十年來堅持的信念實是背道而馳,若是說出來豈不成了華山氣宗的千古罪人,因此深埋心底是萬萬不肯說出來的。

此時聽人詰問,轉首看見是牆角一個打扮十分古怪的番人,不禁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微笑道:“今日是華山劍派成立的好日子,嶽某同為華山同源,前來祝賀而已。劍氣一詞由來已久,恐怕敝派祖師爺寫這四字時也未想過這其中區別,難道以氣為本,便要稱‘氣劍衝宵’不成?這位這位先生執著於此處字眼,不知有何有意?”

田伯光被他銳利的目光一看,心中一寒,在場正派中人太多,他打扮成這副樣子料想沒人認得出他來,可若是多對答幾句被嶽不群看出不妥來,那可就不妙了。

想到這裏他忙哼了一聲,學著洋鬼子聳了聳肩,舌頭也硬了起來,怪裏怪氣地道:“我的意念非同你們的意念,我的道路非同你們的道路。你怎麽明白我的意思?迷途的羔羊啊,全能的上帝是無所不知的”。

路易莎聽了認真地道:“田先生,這話是耶和華說的,怎麽能說是你說的?”,田伯光窒了一下,幹笑道:“呃我向他傳達耶和華的旨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