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雖是福州本地人,但是家教頗嚴,平時裏除了習武、也隻是去郊外打獵,於這福州城內反不如李碩哲熟悉,李碩哲便領著二人穿街走巷,四處觀光。

這天上午,來到一條巷子,隻見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鬧。裏邊女人不多,男人不少,富紳、書生們一個個眉飛色舞、興高彩烈,看那副賤兮兮的模樣,同樣身為男人的吳天德如何看不明白?頓時大起興趣,興衝衝拉起小林子就直奔巷內。

李碩哲在後邊叫了兩聲,不見答應,頓了頓腳也跟了進去。

這邊一廂走,吳天德一邊支起了耳朵,隻聽一個五十多歲、肥得象三百來斤老母豬般的商人,穿了件銅錢員外袍,滿頭大汗地拉著一個四十出頭,眼窩發青、一看就是酒色過度的白袍秀才急不可耐地問道:“選出來了麽?選出來了麽?誰是花魁?剛剛發了一車貨就急忙的趕回來,可急死我了,抬轎子的都累暈了兩個”。

吳天德心想:就你這副肥豬模樣,就算你不急著趕路,怕是也沒幾個人抬得動呀。那秀才急道:“我也不知道呀,聽說花魁已經選出來了,一會兒要繡樓‘招親’,接到繡球的人隻要出一半的價錢,今晚就可以拔個頭籌,這不,學館裏還有幾十個學生等著我呐,我給他們一氣兒留了四篇八股這才抽空跑出來的。”

老吳一聽,拷,這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也太過分了吧?不過越是聽他們這麽講,吳天德心中也是越發的好奇,人流越匯越多,走到巷底,是一座紅樓,樓前好大一個樓閣,一樓門窗緊閉,十多個家丁模樣的人,立在門口推推搡搡,二樓象個戲台,此刻布置得花團錦簇,披紅掛彩,上邊卻空無一人。

吳天德拉著林平之擠到人群中往前拱,好在他身高力大,竟然擠到了中間,隻是再往前,那些人緊緊地挨著,肩撞肘擊屁股拱,死活不讓後邊的人擠上來,弄得老吳又好氣、又好笑,隻好站在那兒伸長了脖子往台上看。

老吳自從北京城與靜月郡主一別也有近兩個月了,這段時間事情頗多,還顧不上去想,近兩日在福州城無所事事,養精蓄銳,人說飽暖思**欲,這時一動了心,也有點兒色狼的味道了,一想起那滋味,忽然有點兒後悔:

古時候,妓院可是國家合法開設的娛樂場所啊,法不責、人不怪的,高級些的裏邊還真不乏美人,自已怎麽就沒想起來去開開葷呢,去一次開開眼界也是好的呀,促進經濟發展,娼盛才能繁榮嘛。

李碩哲個子不高,遠遠的跳著腳兒的找人,隻見沸沸揚揚,人頭攢動,哪裏還看得到吳天德在哪兒。就在這時,一個家丁打扮的人走上台去,手裏拎著一個銅鑼兒,“哐哐哐”,一通兒瞧,底下眾人立即嚷道:“花魁要出來了,肅靜,肅靜,別吵了,你***”。

一會兒功夫,底下鴉雀無聲,那家丁扯著嗓子,念著韻白:“我家小姐,年方二八,生得是粉妝玉琢,解語羞花,恰便似檀口櫻桃,粉鼻兒瓊瑤,淡白梨花麵,輕盈楊柳腰。滿麵兒撲堆著俏;苗條一團兒嬌。每日裏秋千畫影,描圖兒繡花,可歎這嬌色麗人,沒亂裏春情難遣,暗地裏懷人幽怨”。

底下眾人哄堂大笑,鼓掌叫好,好似進了戲園子一般。老吳聽得莫名其妙,心想: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都聽懂什麽了就叫好?

隻聽那人又念道:“我家老爺憐惜小姐,今日便著她繡樓兒招親,尋一個東床快婿,不求他蟾宮折桂,隻願他輕憐蜜愛,暮暮朝朝。“

底下又是一片的叫好聲,隻見那家丁身子一側,銅鑼又敲了幾響,高聲道:“有請小姐上樓,拋彩球招親哪……”

吳天德聽了佩服不已,感情這古人也頗懂營銷策略,妓院之間評選花魁也就罷了,又搞出這麽個噱頭來招嫖客,真是有一套。

隻聽見樓梯蹬兒一陣響,幾個丫環伴著一個頭披珠簾兒,大紅鳳袍的妖嬈美人兒走上樓來,那身段兒柳條兒般柔軟,舉手投足,極盡**,額前細密的珠簾兒搖動,隱隱看那麵目五官,真的是粉麵珠唇,一雙鳳眼兒勾魂攝魄。

另有一個小姐打扮的女子俏生生地跑上樓來,手裏捧著個八角紅纓墜兒的金絲繡球兒,向台下媚眼兒一飛,惹得一陣轟然。老吳看了也是心中一**,心想: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啊,這媚眼兒飄得,差點把我刮到太平洋上去。

隻見那小妞兒身子滴溜溜一轉兒,走到鳳冠霞帔的美人兒麵前,雙手奉過繡球,嬌聲瀝瀝地道:“姐姐,吉時已到,請姐姐繡樓招親呐”,那嗓音兒清亮悅耳,台上台下聽得清清楚楚,看來還真是練過唱功。

這回不止別人叫好,老吳也暗自點頭,隻見那小姐接過了繡球,卻又做出嬌嬌怯怯的模樣,讓妹妹推著走到台邊,底下的人群哄叫起來,那小姐的眼神兒飄向哪兒,人群就哄地一聲擠向哪兒,弄得吳天德使出千斤墜兒的功夫都定不住身子,擠了兩下,連小林子也不知擠到哪兒去了,吳天德兩腳騰空,讓這如癡如狂的人流帶得東倒西歪,忍不住苦著臉歎道:“人民群眾的力量,真是無窮無盡的啊……啊……啊……”。

那美人兒站在樓上,傾著柳腰兒,眉頭兒輕蹙著,細白的牙齒淺淺咬著紅嘟嘟的嘴唇兒,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逗弄得台下的人簡直都快瘋了。一個個吃了興奮劑似的狂叫:“快扔啊,快扔啊,哎喲,我的鞋,這邊啊”。

樓上的小姐含羞一笑,舉起繡球兒,向台下一丟,台下的人潮轟地一聲,繡球兒的落點幾個人被瘋狂的人群一下子淹滅在腳下,正在這時那繡球兒忽地又回到了美人兒手中,原來那位小姐手中還攥著繡球兒的紅纓呢。

此時她得意地一笑,皓腕一抬,繡球兒一下子飛向另一邊,落到一個帽子都擠歪了的男人手中,那人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雙手舉著繡球兒,發出一陣滲人的狂笑。

旁邊那人見了猛地用肘一頂他的胳脯,這家夥樂極生悲,繡球脫手又飛向另一邊,這一下台下可熱鬧了,隻要有人接住繡球兒,旁邊的人就將繡球兒打出去,丟了繡球的人死了親爹一般撲過去,掐住那人脖子就廝打開來,老吳看得精彩紛逞,暗暗合計怕是橄欖球運動就是這麽來的。

無巧不巧,老吳正看得津津有味,那繡球兒直奔他飛來,老吳手疾眼快,一把抄住繡球,旁邊的人有樣學樣,立刻伸出胳脯肘來頂他,老吳見狀連忙運起周顛大師一脈相傳的混元氣功,那人撞了一下,如中鐵石,痛得麵如土色。

其他人一看沒有撞出去,惡虎撲羊般擁過來就搶,瞅那架勢,老吳一個不小心就能被大家夥兒壓死,見勢不妙,老吳當機立斷、嗖地一聲,從懷裏掏出他那把殺豬斬骨刀來,仰天嚎叫:“誰敢過來?我砍他丫的”。

殺豬寶刀出籠,豬哥們莫敢不從。吳天德龍行虎步,被一眾家丁披紅掛彩,迎入樓內,眾色狼們捶胸頓足,個個都成了紅了眼的兔子,惡狠狠瞪著老吳。

老吳做事,但要自已良心過得去就成,可不在意別人怎麽想,興衝衝踏進樓去,樓門立刻緊閉,這樓下幾個人忙著把他打扮起來,扮作新郎官兒模樣,可惜沒有鏡子給他照,不過這也令吳天德玩得十分開心了。

一眾人等擁著他又走上樓去,一個員外打扮的年輕人,也忙沾上胡子,跟著登上二樓,吳天德看見,更是敬佩,看看人家這敬業態度,明明都知道是假的,還弄得和真的似的。再看看俺們那時候的武俠劇,布景那叫一個假。

吳天德走上二樓,台上的女孩兒們看是個威風凜凜的大漢,一臉的胡子,站在那嬌媚的美人兒麵前,相映成趣,都笑成了掩口葫蘆兒。

台下的人這才紛紛看清他莽牛般的樣貌,不由大搖其頭,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那員外打扮的人站到台前,撚著他的假胡子咳了兩聲道:“今日小女,已擇得佳婿。且待老夫問過姑爺家世,納了聘金,便要他夫妻拜堂”。

台下人一聽,又浮起一點希望,忽然想到,別看他打扮一般,這倚紅樓的花魁價格是公開的,若是沒錢他也不會來了,不由又大感喪氣。

‘員外’撚須笑道:“不知賢婿何方人氏?”。

吳天德嗬嗬一笑,看了那巧笑嫣然的美人兒正偷偷打量自已,挺了挺胸,心想:“這麽漂亮的女孩兒,擱自已那年代都能當明星,多花點錢也是值得的”,於是大聲道:“在下京城人氏”。

‘員外’又道:“小女年方二八,不知賢婿年方幾何呀?”

吳天德呃了一聲道:“這個……小婿年方……四八”。

‘員外’噎了一下,旁邊那扮作妹妹的俏麗女子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新娘子’也掩口羞笑。‘員外’忍著笑道:“啊……四八?呃……這個……這個……歲數麽,稍稍大了那麽一點,配上小女麽……”,台下早有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頭兒性急地叫道:“歲數太大了,不般配,快讓他下去,重新拋繡球兒”。

吳天德瞧著他一臉摺子,心想:我年紀大了,你這家夥難道是少白頭不成?”。當下向‘員外’一彎腰道:“老員外,這四八麽,比起二八來是大了一點兒,不過我看小姐還有一位妹妹,要是再加上二小姐麽,就和我這四八差不多大了”。

這回連那扮大家閨秀的‘新娘子’也忍不住格兒一聲笑,吳天德得意地向她一笑,回頭向樓下瞧,忽然看見李碩哲滿頭大汗、跳著腳兒衝自已揮手,於是一手背在身後,也向他的方向徐徐揮動右臂……,台下頓時響起一片噓聲,就差有人扔磚頭了。

‘員外’幹笑兩聲道:“這個……這個……”,一時倒不知道怎麽演下去了,還是那扮妹妹的女孩兒翹著小嘴兒嬌嗔地道:“你的胃口倒不小,還想連我姐妹一齊娶了,哼,先乖乖把我姐姐的聘禮交出來吧”。

‘員外’趕緊道:“正是,正是,呃……小女的繡球打中了你,也是緣份,本員外隻收你一半聘金,隻需拿出二百兩來,便可以拜堂成親了”。吳天德心中一緊,一晚上二百兩銀子?好幾十斤呐,想想都肉疼。

現在物價這麽偏宜,二百兩……不過……人家是花魁啊,光這身份兒……吳天德猶豫不決,由於心疼錢,道德感便開始上升,唉!靜月那妮子還在京城等著自已呐,雖說這時候男人逛妓院隻是風流韻事,許多官宦、士紳、名流也視作常事,但是自已這麽做,總感覺太對不起靜月了呢。

可是現在已經站在台上,若是一聽錢便嚇跑了,那還是爺們嗎?

正想著,那小妹走到麵前,一手插腰,氣哼哼地道:“你既來參加了這繡樓招親,本樓的規矩不會不曉得吧?怎地如此遲疑?”。

吳天德偷眼一瞄樓下,隻見訕笑者有之,鄙視者有之,拍手吹口哨者有之,心想:“他***,國人這陋習真是自古使然呐”。正想一咬牙當他一回冤大頭,遠處李碩哲咬著林平之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麽,那林平之竟施展輕功直奔過來,嗖地一下掠上樓去。

那些人中少有人見過這飛簷走壁的功夫,立時響起一片驚呼聲。台上的眾女也嚇得尖叫出聲,以為來了強人,這林平之躍到吳天德的身邊,附耳向他低語幾句,老吳一聽,臉上就像開了染料鋪兒,頓時一陣兒紅,一陣兒白,一陣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