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德拉著曲非煙的小手,悄悄跟在田伯光後麵,隻見田伯光左閃右拐,看看四下無人,拐進弄堂裏一間房屋中,門扉隨即緊閉。吳天德心中更是疑雲大起,他知曲非煙輕功不行,在她小手上捏了捏,道:“你在這裏等我,不要輕易靠近”。

走出兩步想起上回在山神廟時小妮子不聽自已的話,帶著儀琳趕來,被餘滄海發現的事,忙又折返回來在她頰上親了一下,貼著耳朵輕聲道:“乖乖聽話,要是自作主張,小心哥哥晚上要家法伺候!”,在她翹臀上拍了一掌,邪笑著離去。

曲非煙本來確是想趁他離開,再偷偷跟上去,忽然想起他那羞人的家法,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腳,臉紅紅地隱到一邊去,眼睛雖然還盯著田伯光藏身的房間,腦子裏卻迷迷糊糊盡是天哥哥和自已**的旖旎風光,一時間雙腿發軟、兩頰緋紅,不知天上人間、置身何處了。

吳天德繞到房後,卻是一條長溪,清水潺潺,兩旁房屋都是依水而建,那間房子暢著後窗,窗下便是水麵。吳天德立身之處是依水而沏的石階,距田伯光進去的房間後窗隻有一丈多。這點距離自然難不住他,貼著水麵疾掠過去,伸手搭住窗子,側耳聽了聽房中沒有動靜,提身跳了進去,心想:莫非那田伯光老毛病犯了,又要做那偷香竊玉的勾當?

吳天德輕輕向前摸去,隻聽一個聲音道:“老田,怎麽樣了?”,吳天德聽了大吃一驚,這聲音竟是此刻應該還在福州城內的丁總兵的聲音。

田伯光的聲音道:“妙極妙極,倭人精銳近千餘人吧,現在已被我們全部殲滅,霧隱雷藏也被老吳殺了,隻有鬼丸不見蹤影。不過……此戰你又立大功,你真的決定……?”

丁紀楨嗬嗬笑道:“聽說北條即將覆滅,鬼丸或許已急著趕回去了,就算他還留下,龜島一歿,他區區一人也無法為禍了。丁某醉生夢死十餘載,洗心革麵後隻盼要將那些為禍鄉裏的倭寇全部剿滅,現在大事已定,該是我兌現另一個誓言的時候了。對我老父,我已抱憾終生,現在決不能再負了這最親的人了”。

田伯光歎息一聲,道:“小丁,老田不如你呀。好吧,就依你所說,我依計行事”。

丁紀楨道:“嗯,大鵬,去放信鴿,倭寇精銳已被全殲,龜島除去老弱婦孺可戰者不多,令水軍參將賀有誌立即出兵,掃平龜島”,房中另一個聲音道:“是,將軍”,隨即聽到開門聲,一串腳步聲走了出去。

屋中靜默片刻,丁紀楨的聲音又響起:“丁某此次舉動,弄個不好,便有殺頭滅族之禍。你等都是我的好兄弟,丁某實在不忍害了你們前程,何去何從,還是再好好盤算盤算吧.”

幾個聲音同時道:“將軍,我等都願追隨將軍而去,決不反悔”,吳天德暗暗吃驚,丁紀楨甫立大功,有什麽禍事要殺頭滅族,難道他要造反?現在的大明若說海靖河清雖然未必,但是政局也穩定得很,雖然丁紀楨在福建聲威遠振,以他的實力要造反也未免有點自不量力了。

隻聽丁紀楨長歎一聲,道:“好,我們便依計行事。老田,你弄來的東西真的好用麽?”,田伯光哈哈笑道:“放心放心,我化名幫那平一指盜取幾十具死屍,才從他那兒弄來這藥,平一指號稱殺人神醫,他的藥絕對錯不了”。

丁紀楨道:“那就好。旁的人我倒不怕,隻是吳參將武功極高,而且這人看似粗魯,實則頗為精明,你可要打起精神,且勿被他看出破綻”。

吳天德心中一震,殺人名醫平一指的什麽藥?難道他們對自已有什麽不利的舉動?隻聽田伯光道:“放心,我先出去,你們一出巷口我便動手,雖然此事瞞著老吳,不過送了這麽件天大的功勞給他,也算對得起他了”。

吳天德聽得心中又有些糊塗,聽這語氣又不象是對自已有所不利,丁紀楨到底要做什麽事?聽到田伯光也開門出去,吳天德悄悄自原路返回,隻見田伯光身上已換了身黑衣,匆匆將一個黑頭套戴在頭上,閃出巷去。

吳天德一奇,追出去幾步抻著脖子四下尋找曲非煙,曲非煙在暗處看見,心中好笑,躡手躡腳走近來,吳天德聽出是她,隻作不知,被小妮子一腳踢在屁股上,正要笑出聲來,吳天德一把拉住她閃到胡同中,捂住她嘴道:“莫作聲,待會兒還有人出來”。

果然,片刻功夫,丁紀楨帶著幾個人走出門來,直奔巷口,前邊一個親兵高聲喝道:“丁總兵到,戰事如何了?”。

巷外護住銀車的官兵聽說丁總兵到了,帶隊的軍官聞訊正要奔過來施禮,忽然一條黑影攸地從巷口一間房中衝出來,一劍刺在丁紀楨胸口,隨即倒縱回房中,隻聽一陣嘩啦作響,顯然已自後窗穿出。吳天德救援不及,看見那一閃即逝的人影就是田伯光,不禁發愣。

丁總兵遇刺,巷口頓時大亂,幾名親兵架著丁總兵闖進一間房中,守在門口,大呼小叫地道:“丁總兵遇刺了,快抓刺客!”,官兵們都**起來,幾名軍官臉色蒼白,領著士兵急忙追向田伯光逃走的方向。

吳天德心生疑竇,拉著曲非煙,閃進胡同拐到那間房子後邊,自窗口望進去,隻見丁紀楨坐在桌前,舉著一杯水正要往嘴裏喝,屋中再無旁人,雖然胸口一片血跡殷然,但神色輕鬆,怎麽看也不象受了傷的樣子。

吳天德拉著曲非煙跳進窗中,丁紀楨見了他駭了一跳,卟地一口水噴了出來,手指指著他,喉中咯咯作響,滿臉通紅,也不知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吳天德看他模樣,繞到他背後拍了一下,丁紀楨自口中吐出一粒紅色的藥丸,啪地掉在桌上,滴溜溜打轉。

丁紀楨急喘幾口大氣,神色怪異地望著他半晌,苦笑道:“丁某今天差點兒被你真的害死了”。吳天德坐在桌邊,道:“總兵大人,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吳某可是實在不明白了”。

丁紀楨看看他和曲非煙,俱是一臉狐疑之色,歎了一聲,在桌邊坐下,道:“既然被你看到了,還望吳參將替我保守秘密。此戰我我將功勞全都算在你的頭上,丁某一死,這總兵十有要著落在你的身上,福建海防就拜托將軍了”。

吳天德與曲非煙對視一眼,奇道:“吳總兵,你好好的官兒不做,為何要演這麽一出戲,假死遁世?”。

丁紀楨咬了咬牙道:“實不相瞞,丁某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想必吳參將也聽過我的事,丁某一介浪子,年少荒唐,做了許多錯事。自我父死後,丁某發下重誓,一定要殲滅倭寇,還百姓一個清平世界。丁某逃離家鄉時,老父在家全靠村中素貞妹妹照顧,素貞妹妹對我情深義重,丁某回到家鄉後與素貞妹妹兩情相悅,早已和她私訂終身,隻因丁某曾立誓不滅倭寇,決不成親,才拖延至今。不料聖上卻突發賜婚之舉,那郡主是什麽身份?丁某娶了她又置素貞與何地?”。

吳、曲二人互視一眼,臉上說不出的古怪神色,這廂還絞盡腦汁想著怎麽讓朱靜月不做這個新娘,想不到新郎官兒已經想著怎麽逃了。曲非煙聽他為了心愛的女人可以拋棄榮華富貴,十分佩服,忍不住道:“就算娶了郡主,你是這麽大的官兒,也可以納妾啊,怎麽就不能娶她了?”。

吳天德聽到她還在為丁紀楨出主意,心中有氣,伸出手去,屈指在她臀上彈了一下,曲非煙吃疼,驚叫一聲,跳了起來,外邊一個親兵聽見,慌忙跑進來,看到本該直挺挺躺在那兒裝死的丁紀楨坐在桌旁,吳參將坐在對麵,旁邊站著一個俏麗的少女,不禁發愣。

丁紀楨擺手讓他出去,瞧著曲非煙奇道:“有什麽問題?”,曲非煙臉上一紅,怎好說出自已屁股被老吳彈了一下,恨恨地瞪了吳天德一眼,嘟著小嘴兒坐下道:“沒什麽,有隻該死的蟲子”。

看看老吳若無其事的樣子,丁紀楨若有所悟,笑了笑道:“丁某不想委屈了素貞,何況我若是娶了那位京城來的郡主,就連妾侍也不能納她”。

曲非煙又道:“為什麽?莫非那位郡主善妒,不會允許你納妾麽?”,心中想道:怎麽不曾聽吳大哥提過,那位靜月姐姐如此善妒,他是怕我擔心麽?

丁紀楨微微搖頭,道:“那位郡主是方是圓,丁某一概不知。按說我一方總兵,要娶何人還不是自已一句話?隻是若有郡主為正妻,有些人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不能入我家的門了.我說不能再娶素貞,隻因為……隻因為她不僅有了孩子,而且還是個寡婦”。

吳天德和曲非煙均是一怔,以這樣的身份難怪丁紀楨煩惱。不過丁紀楨堂堂總兵,屢立戰功,即將晉升二品大員,竟能對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念念不忘,足見用情之深。

他要假死脫身,皇帝那邊原本不可能反抗的旨意也就可以擺脫了,自然可以和心上人歸隱田園。吳天德忽地想到:皇帝將郡主賜給丁紀楨,就算丁紀楨死了,以皇家的尊嚴,也不會因為自已坐上總兵之位就改嫁自已,這件事總是心頭一病,這假死之計甚妙,若是死的是不是他,而是郡主,那麽……“。

想到這裏他心中一亮,對丁紀楨微笑道:“丁總兵其實大可不必假死遁隱,若是郡主突然死掉的話……”。

丁紀楨身子一震,失聲道:“甚麽?莫說郡主也是無辜之人,更何況聖上派了泰王殿下任送親使,隆而重之地送親來閩,護衛一定森嚴。泰王是聖上十六子,位尊權重,他的母係親族執掌著朝中兵權,若是不慎牽累到他……此事幹係太大,何人擔當得起?”

吳天德嗬嗬笑道:“這個刺殺卻也不難,斷不會牽連他人,不瞞總兵大人,若不是這次來福建碰上鬼丸和霧隱的事情,吳某早已劫得郡主……”,他說到這兒忽然拍案而起,臉上蘧然變色,聲音顫抖地道:“鬼丸……鬼丸……,我知道他去了哪裏了”。

丁紀楨腦中靈光一閃,臉上也大為緊張:“泰王?鬼丸十兵衛去劫持泰王?”。

吳天德急道:“不錯,我原本就懷疑,就算他們劫銀成功,如何運得出去?若隻是劫掠一兩個人,自然輕鬆,若是皇子和皇帝親口賜婚的郡主落在他的手中……”。

丁紀楨接口道:“不要說幾百萬的贖銀,就算鬼丸要求我朝出兵,助北條氏信對抗德川,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對視一眼,忽然一齊轉身,急匆匆奔向門外。

門口,幾名親兵不許人進來,隻待田伯光趕回,丁總兵藥效發作,演一出假死的好戲。此時幾位偏將、副將紛紛趕到,堵在門口打聽丁總兵的傷勢,田伯光已換回衣服也急匆匆趕回,大聲嚷道:“丁總兵怎麽樣了?聽說他被刺客刺中心口……”。

屋內兩個親兵早已做好準備,一聽見他的聲音,按事先約好的計劃衝出門去,大喊道:“不好了,丁總兵已經……”。

門口眾將都大吃一驚,田伯光暗暗好笑,口中卻道:“什麽?丁總兵已經……已經……去了麽?”說著臉上正要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忽然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隻見丁紀楨和吳天德火燒屁股一般從門裏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