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心尖

她繼續呢喃著,“楚琰,我想回家。”

“瑤兒,我帶你回家。”不自覺的,聲音竟有些沙啞。

天瑤笑,卻不在多話。她是沒有家的人呢,沈家滅門,司徒家,她不屬於那裏。而東宮,那裏有太多的女人,那是牢籠,不是家。懶

許久,背上的女子不再有聲音,楚琰慌了,大聲的喚著。“瑤兒,瑤兒,別睡,千萬不要……”

“嗯,我在呢。”背上,傳來微弱的聲音,她在他背上動了動,雙臂環上他頸項。

楚琰吊著的一顆心才算是落下。“乖,別睡,我們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天瑤有些嘲弄的笑,“嗯,隻要放下我,殿下很快就能走出去……”

“沈天瑤,你給本王閉嘴。”他生硬的打斷了她的話。

天瑤依舊在笑,麵對死亡,這個隻有十六歲的女子,卻沒有半分的恐懼。“其實,葬在這裏,也不錯。楚琰,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像思念涵幽一樣思念我?”

天瑤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動物,最珍惜的,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他無法忘記尹涵幽,大抵不過是如此吧。因為天人永隔,因為無法得到,以至於念念不忘。

“不會。”男人回答的堅決,無一絲拖泥帶水。因為,他絕不會讓她死。

天瑤並不知他心中所想,隻被兩個字熄滅了心中所有的希翼。在他心中,她終究是不及尹涵幽的。蟲

“沒,沒關係,天,天瑤不怪你……”斷斷續續的一句,之後,再無聲音。

“瑤兒,瑤兒。”他驚慌失措的將她放下來,才發現她臉色慘白,脈搏微弱,幾乎沒了氣息。“沈天瑤,你醒過來,本王命令你醒過來……”他嘶吼著,拔下她發間的銳利簪子,割破手腕內側,將鮮血喂入她口中,給她補足血氣。又咬牙硬撐著給她輸了內力,可她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

楚琰抬眸望去,他們身處之處,白雪皚皚,沒有盡頭。難道,真的山窮水盡,走到盡頭了嗎?

他有些無力的閉了閉眼,拔出腰間白玉洞簫,輕置於唇邊,婉轉悠揚的簫聲緩緩而出,帶著不盡的淒涼之意。天空,突然掠過一隻雪白蒼鷹,發出幾聲嚶鳴。鷹眼如炬,向著楚琰的方向,滑翔而落,撲扇著翅膀,落在楚琰肩頭。

……

疼,劇烈的疼痛侵襲而來,天瑤緊蹙眉心,下意識的嚶嚀。而身體卻被緊緊的禁錮著,耳邊不時傳來男子低沉的怒吼。

“瑤兒有意識了,還不給本王住手。”楚琰吼了聲,一掌推開禦醫。

禦醫踉蹌了步,躬身站到一側,太子正在盛怒中,不點火都容易自燃,誰也不敢再引火燒身。

“瑤兒,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他將她嬌柔的身子困在懷中,手掌拖著她纖細的玉腕。青蔥般的指尖,插著細小的銀針。從崖底將她帶上來時,天瑤隻剩了一口氣,用盡了靈丹妙藥,也無法將她喚醒。無奈,隻能出此下策,用極度的疼痛,來喚醒她的意識。

十指連心,可想而知,那該是怎樣痛。而楚琰卻覺得,每一針,都好似插在他心上一般,痛得幾乎窒息。他堂堂大翰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保護不住一個女人,他恨啊。

天瑤在他懷中微微發抖,光潔的額頭不滿細密的汗珠,口中嚶嚶不停的喚著,“好痛,楚琰,好痛……”

“殿下,娘娘的意識已經清醒,指尖上的針,還是趁早拔出才是。”為首的禦醫又拱手道。

“嗯。”楚琰悶哼了一聲,臉色沉的好似陰雨天。他手掌托起她的小手,放置在榻邊。而幾個禦醫均是戰戰兢兢,遲遲不肯上前。拔針的痛苦與***時相差無幾,這沈娘娘一疼,太子的脾氣又要暴漲。

楚琰耐心幾乎耗盡,冷撇了一眼麵前的禦醫,幾人互看一眼,為首的禦醫硬著頭皮,顫巍巍的走到榻邊。小心翼翼的握上纖細的銀針,動作十分利落,可天瑤還是被弄痛了。

“啊……”她痛呼了一聲,之後,便沒了聲音。

“瑤兒。”楚琰的模樣,好似比她還痛一般。死死的將她困在懷中。生怕一鬆開手,她就會消失一般。“一群廢物,都給本王滾出去。”

明知疼痛在所難免,懷中的人兒,呼吸已逐漸平穩。可他還是控製不住怒意。與其說是惱怒禦醫,倒不如說是惱火自己。他越來,越不像楚琰了,甚至,陌生的讓自己害怕。

“微臣告退。”禦醫們踉蹌的,一個接著一個的走了出去。

帳內頓時變得靜謐,隻有懷中小女人輕淺的呼吸聲,她漂亮的秀美緊蹙著,睡的並不安穩。楚琰換了個姿勢,試圖讓她睡得舒服一些,她的頭枕在他臂腕,蒼白的臉頰漸漸恢複了些許血色。

“七哥。”楚煜掀開帳簾而入,盡量放緩了動作。

“嗯。”楚琰淡應了聲,由始至終,目光不曾離開過懷中的女子。

楚煜並未再開口,而是將一顆金色藥丸遞到他麵前。“七哥,你傷的也不清。”

楚琰並沒有矯情,接過金色藥丸仰頭服下。藥入口,帶著絲絲苦澀與清涼,暗運內力,的確順暢了許多。

“七哥,阿勒赤真已經擒住,不知七哥打算如何處置?亦或者,交給蒙古人?”

“亂棍杖斃。”楚琰聲音清冷,墨眸無一絲波瀾。

“是。”楚煜應了,並無反駁。

“蒙古營帳中的奸細找到了嗎?”楚琰複又開口,若非蒙古營帳有

奸細,阿勒赤真又如何能輕易將天瑤劫持。

“嗯,叫阿布,聽說,是塔娜公主的情人。”

楚琰劍眉微挑,一雙眸子深不見底,沉思片刻,方開口,“將他交給蒙古人處置吧。”如此,便是打算放阿布一條生路了。

“大軍已整裝待發,不知七哥打算何時啟程?”楚煜再次開口詢問。

“兩天後。”楚琰看了眼懷中的女子,兩天後,她的情況應該可以穩定下來了吧。“將巴雅帶上。”

巴雅是蒙古王的次子,阿郎的胞弟。

“這……”楚煜略微遲疑,但還是應了。“是,臣弟這就去辦。”

帳內再次恢複了安靜,天瑤睡的熟了,楚琰才戀戀不舍的放開她,起身坐到了桌案旁,失蹤了兩天,桌案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奏折。楚琰苦笑,萬裏傳書,他的父皇果真一刻也不打算讓他清閑。

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帳簾再一次被人掀開,來人闖進來,帶入了一股冷寒之氣,楚琰蹙眉,下意識的看了眼床榻上安睡的女子。

“師兄這是何意?為何要帶巴雅去大翰。”阿郎王子急迫的語氣,幾乎等同於質問。

“你難道不懂嗎?”楚琰微挑了下唇角。巴雅王子入京,無疑成為了蒙古在大翰的質子。

阿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收斂了情緒。倫公,蒙古國臣服於大翰皇朝,楚琰是君,他是臣。倫私,他是師兄,他亦該恭敬。

“阿郎一時失態,還望師兄見諒。隻是,巴雅年幼,不適合長途跋涉。還望師兄收回成命。阿郎以生命起誓,隻要有阿郎一天,蒙古願臣服大翰皇朝,受大翰庇護。難道,師兄還信不過阿郎嗎?”

楚琰隨意丟下手中奏折,清冷一笑,“信任?本王就是太信任你,才會屬於防範,讓你有機會傷了瑤兒。本王心意已決,你不必再說。”

“師兄!”阿郎由不死心,卻也不敢再多說片語。楚琰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的,他決定的事,即便是錯,也絕不會改變。

阿郎一臉頹廢的走出帳子,楚煜就站在帳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略表同情,可又怪得了誰,阿郎此番是當真撞在了槍口上。

“你也看到了,斷崖之上,七哥對沈天瑤生死相隨,我們攔都攔不住。為了救她,七哥在內力流失的情況下,還敢使用萬裏傳音,若非雲雕先一步找到他們,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提及此事,楚煜甚至還有些後怕。

阿郎王子沉默不語,臉色十分難看。

“沈天瑤是七哥的心尖,你傷了她,七哥自然惱火。你放心,等過一陣子,七哥氣消了,本王自會從中周.旋,將巴雅送回蒙古。你與七哥終究有同門之誼,七哥絕不會傷害巴雅的。”

阿郎沉思片刻,重歎之後,才拱手道,“那就有勞安清王了。”

楚煜無奈一笑,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許你不知道,天瑤沒有害過塔娜公主。”

“嗯。”阿郎沉聲回了句,他知道的,斷崖之上,在沈天瑤衝出去救尹涵雪那刻,他便知道,自己錯了,那麽善良的女人,又怎會去害人!

啟程之日,天瑤的總算是清醒了。楚琰將她抱入馬車,漆黑車壁,鎏金的車棚,四批駿馬在前,外觀開去,和來時無異。內裏卻是別有洞天,奢華的有些不像話。他將她放在厚厚的絨毯上,並細心的為她拉上了被子,昨晚一係列動作後,才在她身側坐了下來,不發一語,認真的翻看著書冊。

馬車行進的速度緩慢,天瑤並感覺不到顛簸,隻是,身體的疼痛依舊清晰,幾次昏昏入睡,都是被疼醒的。窗外的冷風掀開了車簾一角,陽光從縫隙溜進來,在他英俊的側臉落下斑駁的暗影。天瑤看著,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醒了?”他淡然一笑,如和煦的陽光。

“我睡了很久嗎?”天瑤伸手,按了下發疼的額頭。

“嗯,瑤兒,你該出去透透氣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冊,對車外吩咐了聲,馬車緩緩停下,他將她打橫抱起,抱出了車外。

車行一日,日暮已西沉,西天邊,斜陽泛著金色光暈,染紅了半邊天。原來,還沒有走出蒙古地界,一眼望去,還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天瑤的身子還虛弱,隻能勉強的站立,她伸出雙臂,仰頭享受著陽穀普照,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幻想著自己是一隻鳥兒,可以肆意翱翔於天際。

楚琰離她丈遠的距離,負手而立,目光溫潤的落在她身上。他並非不知,天瑤是何其渴望自由,可是,請原諒他的自私,對她,他無法放手。

“夜深露重,回去吧。”他從身後環上來,將她納入懷中。

“楚琰,我響起了塔娜公主,你說,她死後,會不會化作草原上空的蒼鷹?”她淡然的說著,仰頭去看廣闊的天空。

“也許吧。”楚琰隨隨回了句。

“她的靈魂,一定會守在蒙古草原,保佑著她的族人。”天瑤靠在他胸膛,柔聲輕喃。“聽說,殿下要將巴雅王子帶回帝都嗎?”

楚琰蹙眉,冷應了聲。

“因為阿郎傷了我?”天瑤仰頭,清澈的目光探入他深邃的眸中。

楚琰眸色微冷,並不回答,算作默認。

“將他送回去,好不好?”天瑤怯怯的開口,小心翼翼的模樣。本就嬌弱的人兒,越發讓人疼惜了。甚至讓人覺得,拒絕她,都是一種殘忍。

沉默片刻,楚琰便點頭應了。“好。”

車行十餘日,駛入皇城。數十日的車馬勞頓,即便得到很好的照料,天瑤依舊疲憊的緊,回到漪瀾殿,又開始昏睡,直到深夜,才稍稍清醒。偌大的屋子,空****的,安靜的有些讓人窒息。

原來,他已不再。莫名的,心裏染了幾分失落。

“憐星。”她弱聲喚著,房門應聲而開,小丫頭匆匆的走了進來。

“娘娘,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宣禦醫。”憐星一臉的關切,好似比她還緊張。

“沒有。”她淡淡回了句,在憐星的攙扶下倚在床頭。

憐星才鬆了口氣,又沒心沒肺的開口。“奴婢還以為娘娘要詢問殿下呢,回宮後,殿下去了倚霞殿,估摸著,要明日才能再來了。”

“嗯。”天瑤看似不上心的應了聲,卻在心中苦笑。倚霞殿,紫衣,嗬,兜兜轉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

另一處,倚霞殿中。

楚琰半依在軟榻上,麵色有些蒼白。玲瓏乖順的半跪在他身側,小心翼翼的喂著他湯藥。楚琰溫潤含笑,伸手握上她纖細的手腕。“若本王不來,玲瓏是不是打算在殿外長跪不起?”

玲瓏一笑,將頭慢慢貼靠在楚琰胸膛,嬌嗔開口,“殿下會不會覺得玲瓏無理取鬧了?”

楚琰輕笑著搖頭,手掌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長發。他喜歡和玲瓏在一起的感覺,就像溫潤的流水一樣,彼此了解,彼此包容。而與天瑤在一起的時候,卻好似烈焰燃身,痛得激烈。她的冷漠就像無情的利刃,在一寸寸切割著他的心。可即便是疼痛,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如飛蛾撲火。

“玲瓏並非無理取鬧的女子,”否則,他便不會這般喜歡她了。她溫順,懂事,也十分會揣摩他的心意。

玲瓏嬌媚的笑,托起他手掌,將自己的小臉貼在他掌心,溫暖又不失曖.昧。美目流轉,流光盈盈浮動,添了幾分幽怨。“大哥說殿下受傷了,玲瓏擔心你,若不見上一麵,確定殿下安然,玲瓏又如何能安心。”

“本王無礙。”

玲瓏仰頭凝望著他,眉心微蹙。“如今是關鍵的時候,殿下不可在魯莽行事。”

“嗯。”楚琰含笑點頭,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回稟殿下,沈娘娘醒來了。”殿外,劉忠躬身俯首道。

“嗯。”楚琰淡應了聲,麵上波瀾不驚,卻已起身下榻。

“殿下。”玲瓏嬌嬌怯怯的喚了聲,很顯然,她是要留他。

楚琰笑,帶了幾分愧疚。“本王改日再來陪你吧。”

“殿下。”玲瓏又喚了聲,已帶了哭腔。手臂從身後纏上來,緊緊的抱住了他腰身。“殿下就讓玲瓏做一回無理取鬧的女子吧,您今夜哪兒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