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又是一夜燈火通明。禦醫膽戰心驚的侯在殿外,太醫院首恭敬的回稟著,“皇上,娘娘身子嬴弱,又在雨中候了一夜,動了胎氣,臣已命人開了方子,隻要安心休養,很快就會好起來。隻是,娘娘不能在受任何刺激,否則,很容易波及到腹中的小皇子。”悌

“嗯,朕知道了,下去吧,別擾了瑤妃休息。”楚琰麵色冷淡,雲袖一甩。禦醫們躬身俯首,陸續退了出去。

喂入湯藥後,天瑤依舊不曾醒來,渾渾噩噩,一直被惡夢糾纏著,睡的十分不安分。漫天都是血紅色的,鮮血迸濺在雪白的紗衣上,刺痛了雙眼。父親的臉,三娘的臉,姐姐的臉,在麵前逐一閃過,他們帶著微笑,溫柔的凝望著她。但無論她如何的呼喊,他們卻不曾停住腳步,反而越走越遠。

恍惚間,那些模糊的背影又突然清晰,竟變為了司徒燼與司徒楓父子。她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呼喚他們。直到,明晃晃的利刃砍掉了他們的頭顱,鮮血迸濺在她的紗衣之上,天瑤踉蹌的跪倒,撕心裂肺的喊著,“爹爹,大哥。”悌

然後,是母親的麵孔,亦如記憶中那般美好。隻是,她不再對著阿瑤笑,而是不住的流淚,質問她為何不救司徒一族。

“不,不要,不要死……”天瑤在睡夢中不住掙紮,蒼白的臉頰依舊掛著淚痕。諛

“瑤兒,瑤兒醒醒。”楚琰柔聲低喚,眸中是化不開的傷。他最不願傷的便是她,卻又無形之中一次次讓她遍體鱗傷。寬厚的手掌覆上她額頭,觸手之處是滾燙的溫度,楚琰已經,大聲對殿外喊道,“快傳禦醫。”

瑤妃抱病,禦醫雖退到殿外,卻不曾走遠,片刻的功夫,便跪在楚琰麵前。諛

“一群庸醫,不是說沒事嗎!朕的瑤妃為何現在還不醒來,還高燒不退。”

禦醫顫抖的跪了滿地,斟酌著開口,生怕一不小心人頭落地。“回稟皇上,貴妃娘娘鬱結難舒,這心病隻怕無藥可醫。”

楚琰冷怒,屋內氣流瞬間凝固到冰點。“朕不想聽解釋,朕隻要她好起來,若是朕的瑤兒與腹中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們全族陪葬。”

“臣等惶恐。”禦醫將頭壓低,大氣都不敢出。

楚琰將她滾燙的身體抱入懷中,心疼的愛.撫著。唇片貼在她耳畔,反複不住呢喃。“瑤兒,隻要你醒來,隻要你好好的……朕什麽都答應你。”

如此,又折騰了一整夜,天亮時,天瑤的燒總算退了下來,楚琰退了早朝,隻安心守在她身旁,生怕一個眨眼的功夫,她便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屋內安靜至極,徒有床榻上女子輕淺的呼吸聲。楚琰緊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交疊在掌心之間。一夜未眠,眸中布著淡淡的血絲。

“皇上。”徐嬤嬤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溫熱的羹湯。“皇上還是吃點兒吧,別熬壞了身子。”

“朕沒胃口,先撤下去吧。”楚琰淡然回著。

“皇上。”徐嬤嬤語重心長的一歎,無奈搖頭。若先帝有當今天子一般的癡情,世蘭皇後又如何會冤死。

“嬤嬤是不是也覺得朕很無情,她對朕真心交付,朕卻要處死她的親人。”楚琰一笑,嘲弄著帶著一抹苦澀。

徐嬤嬤心口微痛,她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又怎會不了解他的心性,看似對一切冷情,卻是最多情的那個。“皇上也有皇上的無奈,瑤貴妃冰雪聰明,自然會明白皇上的苦衷,她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聰明,她便是太過聰敏,才會將自己陷入這般痛苦的境地。楚琰一歎,複又開口。“坤寧宮那邊如何?”

徐嬤嬤百年不變的冰山臉竟掀動了幾絲波瀾,眉心緊鎖,開口道,“昨夜,皇後娘娘在自己的寢宮中自盡而亡,是用利刃切開了小腹,胎胞混合著血水已經流了出去。驗屍官已經收斂檢了屍體,隻等著皇上示下。”

楚琰劍眉冷淡的挑起一角,司徒芳菲竟選擇了這般慘烈的方式結束性命,她的剛烈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很明顯,她是想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隻是,那人絕不是司徒一族。

“嗯。”他冷情的點了下頭,又囑咐道,“吩咐未央宮中眾人,皇後之死必守口如瓶,誰敢向瑤妃透漏半句,朕決不輕饒。”

“是,老奴懂得。”

“燕南飛呢?”楚琰複又開口詢問。

“在禦書房候著,不敢打擾娘娘休息。”

楚琰漠然點頭,抬手示意她退下。徐嬤嬤微俯身,便識趣的退了出去,隻是,那碗溫熱的羹湯,卻被留了下來。

直到羹湯再次冷掉,楚琰亦沒有碰一下。而此刻,天瑤卻清醒了過來,一雙明眸一眨不眨的盯著頭頂精致的鏤空雕花,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見她醒來,楚琰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隻是,兩人之間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最後,還是他承受不住她的冰冷,起身拂袖而去。因為天瑤的介入,很多事,他要重新理清。重新規劃他們的未來,盡量將傷害降到最低。她脆弱而無助的模樣,見一次,心隻會痛一次,他無法理智的去思考,唯有離開。

房門合起的碰撞聲,讓天瑤恍若從夢中驚醒一般。她吃力的撐起身體,透過半敞的窗欞,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眸又模糊了一片。為何,又演變

成如今的模樣?他一定覺得她在無理取鬧,他是不是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

……

禦書房中,楚琰安坐於主位之上,下方,燕南飛單膝跪地,恭敬而謙虛。

“臣燕航參將皇上,吾皇萬歲。”燕航,字南飛,文帝二十三年榜眼,官拜正一品大學士,與魏青同屆高中,同為楚琰左膀右臂,隻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若魏青是楚琰手中最鋒利的金槍,燕南飛便是他隱在最深處的銳箭,往往殺人於無形。

“坐吧。”楚琰淡聲開口,指了身側的位置示意他落座。

燕南飛一挑衣擺,躬身一拜後,在一旁的紅棕木椅坐了下來。“皇後之事已了,如何處置司徒家,還望皇上示下?”

楚琰唇角勾起一抹邪冷的笑靨,指掌隨意端起青花瓷杯,淺飲一口杯中清茶。半響後,才緩聲道,“司徒芳菲死的極是慘烈。”

“是,臣已看過。”燕南飛麵色不變,語調不曾有一絲波瀾。

楚琰墨眸中除了不屑,竟染了一抹複雜的神色。“雖然幼稚了些,以為毀掉自己就可以保全你,但她終究是剛烈的女人,戲雖是假的,她對你的情卻不假。”

燕南飛微抬了眉眼,但很快便再次低首,清冷道,“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場虛假,又何來真心真意。微臣的心,早在我妻子逝去之日隨她而去,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軀殼,一個忠於陛下,終於大翰江山的軀殼。”

楚琰一雙鳳眸邪美的冷眯,心下暗歎,燕南飛並非無情,隻是他的心給了一個人,再也分不出多餘的愛給司徒芳菲。那個女子,才是真正的可悲可歎。

這盤棋局,早在數年前他便開始謀劃,事無巨細均在他的掌控之中。除了天瑤,那個突然闖入他生命的女子,讓他驚喜,卻也讓他無所適從。

“坤寧宮中少不了司徒家的眼線,此事隻怕早已傳入司徒燼那老狐狸的耳中,朕目前尚無打算,先探探司徒家的反應吧。”楚琰淡聲吩咐。

“是,微臣明白。”燕南飛拱手道,話中隱隱透著深意。楚琰是何其精明之人,又如何聽不出他話外之音。

唇角挑起一抹鬼魅笑靨,楚琰開口道,“哦?燕愛卿明白什麽?”

燕南飛不卑不亢的單膝跪地,頭顱微低。“瑤妃乃司徒一脈,皇上對瑤妃有情,必會顧及瑤妃與腹中尚未出世的小皇子。”

楚琰一聲冷哼,女人在**時嘴巴果真是不牢靠的,看來燕南飛在司徒芳菲哪裏知道的不少。“你先退下吧,此事朕心中自有較量。”

“微臣告退。”

燕南飛離開後,楚琰依舊停留在禦書房內,認真的翻看著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書冊。思念成疾,隻得將精力轉移到朝政之上。楚琰不敢自詡明君,卻不願辜負天下蒼生的信任。

“皇上。”劉忠的聲音在殿門外傳來,語氣中夾雜著一抹迫切與擔憂。

“說。”楚琰冷然的丟出一個字。

“回稟皇上,瑤妃娘娘侯在殿外,已經兩個時辰了,剛剛還好,現在外麵又飄起了秋雨,娘娘重病未愈,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