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

五條悟指著窗台桌麵的一個相框, 不同於其他相框裏的一家三口或者一看就是對方少年時期的相片,這張照片仿佛是單獨列出來的那般。

照片裏是一名有著灰紫色頭發的女性,長發盤在腦後, 身著年節初詣才會穿的正裝和服,約莫有二十出頭的樣子, 對方站在神社的石像旁,笑容恬靜,看向鏡頭的目光溫柔無比。

聞言,晴裏僅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低下頭專注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文檔。

他淡淡道:“那是我女朋友。”

五條悟愕然轉頭看來。

“你居然有女朋友?”

晴裏打字的手頓了下,掃向他:“怎麽, 我這個年齡有女朋友也不奇怪吧。”

“原來你喜歡女的。”

“......你這句話是不是哪裏有歧義。”

然對方根本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仍兀自說著:“可這所公寓裏分明隻有一人生活的氣息。”

不理解他為何執著於這件事, 晴裏心中雖泛起些許異樣卻並未多想,表麵平靜地對答如流:“我們還沒有同居,她隻偶爾會來我的公寓留宿, 有什麽問題嗎?”

五條悟:“.........”

五條悟:“......你女朋友叫什麽名字。”

“你別太過分,我沒有義務把身邊人的信息告訴你。”

晴裏的臉上已出現慍色, 遂冷下臉來, 下了逐客令。

“我想五條先生在這裏待得夠久了, 你該離開了。”

“你把女朋友保護得太好了點吧, 提都不能提......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找你喲。”

“明天也請不要來, 謝謝。”

砰。

公寓的門被大力關上, 使得整棟樓層的地麵都震了一震。

五條悟麵對緊閉的門扉半晌無言, 隨後轉身離去, 邊走邊捏著下巴低聲咕噥。

“被人搶先了?也不對,信息裏並沒有提到他有戀人......”

良久,他在樓梯口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哈,原來如此,小騙子。”

.........

另一邊,送走了擾人心煩的家夥,晴裏背靠在門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早沒了先前刻意擺出的憤怒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無奈。

答應和這人做朋友也不清楚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真打算和他人建立聯係,那麽自己的事情多半瞞不住。

還是一個人更為自由。

一下午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大腦過載混亂無比,晴裏不欲多想,隨便給自己做了頓晚飯,洗漱過後便早早睡下了。

翌日,晴裏一大早起身下床,以防今天某個沒眼色的人又一次找來,他決定主動出擊,在外麵呆上一天再回來。

這麽想著,晴裏擦幹身體從浴室走出,一路來到臥室內的落地鏡前,觀察著鏡子裏自己那明顯屬於女性的軀體線條,他的神情淡然,似是早已習慣。

晴裏有個秘密。

有個除了親近之人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在特定的條件下,他可以變成女性,當然也能變回來。

這是由於初中時意外掉進名為娘溺泉的詛咒泉而造成的結果,接觸冷水會變成女性,接觸熱水能變回來——這樣隨時都能兩性切換的身體也是長大後自己不願有人際往來的原因之一。

晴裏撫摸了下自己灰紫色的頭發,看著在男性身體上僅到脊背中間的長度在女性的身體上卻幾乎快到腰處。

“唔...要不趁機出門去趟理發店吧。”

自從留了長發後便沒怎麽剪過,距離上次進理發店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晴裏將頭發撩到耳後,從容走向衣櫃,打開衣櫃的門。

衣櫃很大,男裝和女裝各分兩邊,他隨手拿了件當季的呢大衣和一條緊身牛仔褲,換上內衣與打底又套上外衣,拾掇好一切後晴裏拿上手機和錢包準備出門,想了想又從抽屜裏抽出一副太陽鏡架在臉上,遮蓋住大半張臉。

這樣一幅截然不同的打扮,任誰都不會把現在的他和男性時期的自己聯係在一起。

哈哈,今天晴裏不在家,誰找都沒用,不在家就是不在家。

拜拜了您嘞。

鎖好家裏的門,晴裏推了推太陽鏡,踩著皮靴哼著小曲離開了公寓樓。

晴裏先去了趟理發店把頭發剪短了些,然後用手機給住在其他地區的家人打去一個電話。

“喂?媽媽,我是晴裏,今天你在家嗎?”

“嗯,嗯,我想回去看看你們,沒發生什麽,我的人際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出門散心罷了。”

又寒暄了一會兒,晴裏最後道了句:“好,那我先掛了。”然後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放回衣服口袋裏。

佇立在新宿街頭,晴裏眺望遠處湛藍的天空,風吹拂起他的發絲帶來些微的寒意,令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嘖,早知道戴條圍巾出來了,算了,先去車站吧。”

從新宿到千葉市用了約莫四十多分鍾,晴裏到老家時才剛過九點,早乙女雅子招呼著許久未見的兒子進了屋,望著他這一身打扮簡直樂不可支。

頂著母親揶揄的神色,晴裏脫下毛呢大衣掛在衣架,往客廳看了一眼。

“爸爸呢?”

早乙女雅子道:“你爸他釣魚去了。”

“這天氣釣什麽魚,真是不怕冷,他這是徹底放棄寫作了嗎?”

“誰知道呢,宏馬他開心就好。”

說完還情不自禁笑了笑,看得晴裏一陣無言。

“媽媽,你這樣寵溺爸爸會把他寵廢的。”

“哎呀,晴裏你隻是還沒遇見那個值得你去包容的人罷了,自然不能理解。”

早乙女雅子掩嘴輕笑,話題聊著聊著便又聊回了晴裏身上:“你明年就三十歲了,還不準備找個對象嗎?雖說媽媽也不是一定需要你找個知心人,但一個人終究是孤單了點,我很擔心......”

“媽媽。”

晴裏突然出聲打斷她,將架在鼻梁上的大太陽鏡摘下放在桌麵,眼神直直地看向麵帶一絲愁容的母親。

“我一個人很好,不用擔心,其他那些順其自然便可。”

“......你這孩子真是的。”早乙女雅子心知對方不聽勸,便也不再說了,“好了,難得回一趟家裏,不說那些掃興的話了,晴裏你看電視去吧,如果需要上網,你爸的筆記本在書房,你可以去用。”

“我知道了。”

晴裏點點頭轉身坐到客廳的沙發看電視,沒過多久,在廚房忙完的早乙女雅子也坐了過來,母子倆便就著一個喜劇綜藝頻道有說有笑地觀看。

這大抵是他最近兩天最愜意的時光,而愜意的時間也到此為止了。

滴鈴鈴鈴——手機響起突兀的電話鈴聲。

晴裏拿起手機一看,上麵的來電備注「五條」,他的臉色登時垮了下去。

“誰打來的,怎麽這個表情?”早乙女雅子見他的表情微妙,湊近看了眼,“是沒見過的名字呢。”

“嗯...最近才認識的人吧,我先去書房接個電話。”

晴裏慢吞吞回答,去往安靜的書房按下了接聽鍵。

原本他是想裝作沒聽見的,但一想到昨天五條悟那般質疑

自己的感情生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女友的身份接電話坐實這個謊言。

“喂?請問哪位?”

對麵聽到他的聲音沉默了兩秒才開口:“唉——你是誰?我打的不是晴裏的電話嗎?”

晴裏淡定回應:“晴裏他現在有事不能接電話,我是晴裏的女朋友,有事可以跟我講,我會轉告他的。”

然而想象中的驚訝並沒有出現,五條悟表現得比他本人還要沉得住氣。

“晴裏在做什麽?”

“他...他在洗澡。”

“那你把電話給他。”

晴裏無聲扯了一下嘴角,才不讓他如願。

“不行呢,晴裏他不喜歡洗澡被打擾,先生你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說哦。”

原以為五條悟會知難而退,從而相信他的說辭,誰知對方接下來的話讓晴裏簡直後悔接起這個電話,恨不得衝到那人麵前給對方一拳。

聽筒那頭的語氣玩味,用著平淡的口吻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噢,你說你是晴裏的女朋友,那你們談了多久?有做過嗎?平時是喜歡xx式、xx式還是xxxx式?身為他的朋友我很好奇耶。”

晴裏:“.........”

聽著那滿天亂飛的屏蔽詞匯,晴裏表情愈發木然,果斷反手掛掉了電話將之再次拉進黑名單。

坐在電視機前的早乙女雅子見兒子回來,發現他麵色黑沉,關切道:“怎麽了?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晴裏深吸一口氣,勉強整理表情。

“沒什麽,遇到了騷擾電話。”

“可你剛剛......”早乙女雅子欲言又止,忽的意會到什麽,遂朝他揚起一個曖昧的微笑,沒有繼續追問。

猜到母親肯定又是想岔了的晴裏很識趣地保持了沉默,並不想知道她究竟從自己的話裏理解到了什麽。

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

“唔?竟然掛掉了。”

五條悟坐在車後座盯著手機屏幕,想要再打過去卻發現被拉黑了,這熟悉的操作真是讓人不由得多想。

他收起手機,問向駕駛座的男人:“伊地知,還有多久到千葉?”

被喊到名字的伊地知潔高渾身一個激靈,腦內不禁回想起剛才那一串足以算是性騷擾的言論,擔心起自己沒死在澀穀事變中反倒因聽見不該聽的話被五條悟滅口,一時間害怕得聲音都哆嗦起來。

“啊...啊!還、還有二十分鍾。”

五條悟嘁了一聲:“二十分鍾,真慢,開快點。”

“是、是!”

說罷,伊地知潔高猛踩油門,用著此生最大的速度飛速朝目的地駛去。

*

早乙女晴裏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早乙女雅子則在準備中午的吃食,因為家中多一個人的緣故,飯菜想著做得豐富一些,便提早忙了起來。

突然,廚房裏傳來哎呀一聲,緊接著早乙女雅子拿著鍋鏟從內探出頭,喊道。

“晴裏,家裏的味噌用完了,你去幫媽媽買一點,還是以前的那個牌子。”

晴裏眨眨眼,將手裏還剩一半的桔子塞進嘴裏,含糊的應了聲好的,便套上外衣揣好手機走出了門,頗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意味,看來也是在家中無聊。

然在他離開後五分鍾,早乙女雅子想到什麽,再次從廚房走出來卻早已不見人影。

她神情憂慮地撫上臉。

“忘記告訴他那條常走的路線有一段被封住了,應該沒問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