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有你在,不累

白天吃飽睡好的人精神就是好,歆玥精神抖擻的坐在馬車裏,一點都不覺得顛簸,反倒是抱著睡著的昭靈的嫵娘,秀美的臉龐上浮著些倦色,細長的眼眸下圍了一圈青色,歆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兩個是吃飽喝足了,卻要累得嫵娘和燕羽陪他們趕夜路回去。

出發的時候她也賴在**不想起來,但是公子一個魅惑的眼神飄過來,她就立刻有了危機感,二話不說拽著衣服就在被子裏穿起來,她才沒有那個膽子再公子麵前穿衣服!被子外麵,公子柔聲說著:“今晚委屈一下,在馬車裏歇息吧。”

歆玥甚是奇怪,“剛才你還沒有說,我們為什麽要連夜進城啊?明日回城,有什麽區別嗎?”

公子在看著那隆起的一團被子,臆想著她在被子裏麵笨手笨腳的穿衣服的模樣,頗有些興趣的說著:“等到明日,你是想直接去司空淩府上喝茶麽?”

一聽到‘司空淩’這三個字,歆玥就像被人紮了一針似的,從被子裏探出腦袋來,“他怎麽敢?安祿山眼皮子底下動你,他又沒瘋沒傻?”

王龍客催促了她一聲,“我們今日大搖大擺的住進這家客棧,有多少人?”

歆玥轉了轉眼睛答道:“前前後後好幾輛馬車,你的貼身隨從有幾十人呢!”

他失笑,走到床邊替她穿上鞋子,幽幽說道:“今晚走的,隻有一輛馬車,兩匹馬。”

歆玥凝視著那雙墨瞳,心裏說不清的五味陳雜,他那麽聰明,在他身邊總是安全的,不論什麽樣的情況,他都會保護身邊的人,決不讓她們受到傷害。

馬車轆轆遠聽,前方兩匹馬上的兄妹二人踏著月色默默行走著,燕羽有些困頓,畢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趕夜路早已習以為常。王龍客看著月光下那張白淨的小臉,他恍惚覺得有些陌生,他疼愛了十八年的妹妹,不再稚嫩,不再是有事情就躲到哥哥身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了,而自己,又該怎麽嗬護她今後的人生?當她知道一些事情的時候,她會不會恨他這個哥哥。

兩人的馬匹挨的極近,王龍客撫上燕羽的後肩,淺淺一笑,“妹妹,累了就回車裏睡吧。”

燕羽轉臉對他甜甜一笑,臉頰上兩個梨渦**漾開來,“哥哥,我還是在外麵陪你吧。反正還有幾個時辰就可以回家睡覺了。以前跟哥哥一起趕夜路,一點都不困的!”

王龍客躊躇半刻,猶豫著問道:“燕羽,以後,你會.....恨哥哥嗎?”

燕羽怔腫了好一會兒,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明亮的眼睛盯著王龍客,才握了握他的手說道:“哥哥你在瞎想什麽呢?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怎麽會恨你呢?”

王龍客扯了扯嘴角,“沒什麽,你去睡吧,去把車裏偷懶的那人叫出來!”

燕羽不住的拽著韁繩大笑,對著王龍客眨了眨眼睛,便掉轉馬頭向後走去。大約一刻鍾後,王龍客聽到身後‘噠噠噠’的馬蹄聲靠近,俊朗的麵容上漾起一彎新月。

“公子,我來了!”歆玥清甜的嗓音在身側響起,若林間有風輕柔,如山澗有泉流淌,王龍客朝她緩緩伸出右手,歆玥大方的將左手放在他掌心,美豔的臉孔染上幾絲月華的光暈,清秀絕俗。

寂靜的路上沒有任何聲響,隻有那一雙交握的手,在靜謐的夜晚緊緊相連。

司空淩身後跟著沐辰,沐辰不經意間瑟縮了一下,司空淩周身的低氣壓讓他不再靠近。

“不是說他們昨日才來嗎?!”司空淩遏製著自己說道。

周圍是跪了一地的隨侍,和瑟瑟發抖的精精兒,“我.....我昨日睡得沉了,今早醒來,公.....公子他們已經不見蹤影。現在,怕是.....早已經進城了!”

司空淩指著精精兒,“要命的就給我滾回去看看他們到底怎麽樣了?”

“可,可是公子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現在,他還不會殺了你。”沐辰在一旁冷冷說道。

精精兒張著大嘴,“可是,公子的眼裏可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沐辰將寶刀放在身側,嘴角上揚,“所以你可以趁著你身後還有羊先生的時候,好好考慮如何在他手裏活命。”

精精兒身後的冷汗打濕了好幾層衣衫,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回到王龍客身邊,提防著他何時會一扇子帶走自己的腦袋。

清明的院落裏,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隻有一張小葉紫檀桌前,獨坐著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的身旁佇立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身青色長袍,麵色凝重,他開口道:“公子,此次恐怕真的觸怒了安祿山,司空淩敢如此囂張的帶禁軍出城攔截你,他竟然默許。”

修若俊竹的手指一下下的敲擊著桌麵,王龍客閉上雙眼,鴉羽般的睫毛下看不清的神色,良久,他緩緩開口,“何叔,你累了嗎?”

那被他稱作何叔的男子身體一僵,半晌竟未答話,應該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答話,麵前的人,是自小便聰明絕頂的小主人,他與他的父親是生死之交,替他的父親照顧他,可這一路走下,他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他強大到可以照顧他想照顧的任何人,除了......

他照顧她的代價,付出的太大。

他淺淡一笑,“原來是公子累了。”

王龍客低低笑著,“什麽都瞞不過何叔!以前倒從沒覺得過......”

他沒有說完,何叔接著問道,“沒覺得過自己會厭倦這追名逐利的道路,甚至有些想放棄了!”

他猛然睜開雙眼站了起來,雙眼直直的盯著他,大聲叫道:“我沒有!我從沒想過要放棄!我不會放棄!我多年經營......”

“果真沒有嗎?自從看見了歆玥郡主被王府暗殺,她在外飄零,她再次回到你身邊之後,你真的沒有想過嗎?”何叔從容的打斷他,一一道出。

他看見了預料中的他的掙紮,在情感與名利之間的掙紮,在違心和順從之間的掙紮。

“他們若是看見現在,會有多生氣?”他轉身對著窗外,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清晨的花兒正在凋謝。

何叔上前走到與他並肩,沒有剛才一站一坐的肅穆的氣氛,而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淡定道:“他們隻希望,你過的舒心。”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被剝奪了做個無憂少年的自由,王府是他踏上一條不歸路的開始,算算時間,這條路,他也走了十幾年了,而艱辛之中,注定有一朵梅花,盛開在他冰雪堆砌的心房。

王龍客回到房間,淡淡的果香,在房間裏彌漫,她喜歡的,他不拒絕。他在寬大豪華的床邊坐下,看著**時不時翻滾的人兒,那毫無姿態的睡相,他不敢恭維。在他身邊,她可以肆無忌憚,這樣才是最珍貴最真實的歆玥,他的刁蠻俏郡主。

何叔跟公子分頭走開,便走向了另一個院落,入眼的是一片翠竹,影影綽綽的林中,走出一個黑色的人影,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何叔,他回來了?”

何叔一手背在身後,緩緩踱步到他麵前,冷著語氣說道:“公子安然回府。”

沐辰要走出院落的時候,感覺到左臂上傳來一陣強勁的力道,他的手臂在他手裏咯咯作響,耳邊傳來他不悅的嗓音:“公子和夫人在一起,你不要去打擾!”

沐辰忍著疼痛咬牙道:“夫人?她憑什麽?!她不配嫁給龍客哥哥,一個隻會給他添亂,害他走到被安祿山冷落至此的女人!啊......”

沐辰還未說完,便疼的嘶叫一聲。

何叔抓著他的手絲毫不送,嘴上卻最是平靜,“她不配?難道你配?!”

沐辰倏地睜大雙眼,眼白裏泛起幾條血絲,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他依舊不緊不慢的對上那雙滿是戾氣的眸子,“阿辰,你存了什麽樣的心思,自己知道!”

沐辰抱著被他甩開的手臂倒退幾步,沮喪的低下了頭,“對不起,何叔。”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夫人,何叔心裏明白,她是一個怎樣善良的女子,你自己看看你一次次的對她做過什麽?若不是你父親臨終托孤,公子把你當作親兄弟看待,他還能放縱你活到今日嗎?”何叔終於不再平靜,沉痛的心,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著。

七尺男兒,在他麵前落了淚,沐辰攥緊了衣領,努力克製著身體裏叫囂的毒素,哽咽著說道,“何叔,我是為了他好,司空淩對歆玥勢在必得,他是個為了報仇不顧一切的瘋子,若龍客哥哥執意留下她,我真的怕他會出事的!”

何叔閉著眼搖了搖頭,走近了幾步,“阿辰,公子自由他的決斷,不是任何人能夠更改的。”

沐辰靠著背後的牆壁,本就瘦削的身軀漸漸沿著牆壁滑了下來,蒼白的麵容糾結在一起,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慢慢的,嘴角有不知名的**溢出,不似殷紅的血液,而是一種帶著詭異的青色。

何叔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看著他閉上的雙眼,他抬起他蒼白無色的臉慌忙大叫:“阿辰醒醒!阿辰!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