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方是沈正選的。

莊鳴爵對食物一向沒什麽研究, 基本上選擇餐廳預約酒店都是沈正的活兒,以至於莊鳴爵走進餐廳,看著大堂內的食客都是出雙入對,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這是家情侶餐廳。

沈正訂的位置是頂樓靠窗, 低頭就是江景。

這個點正是晚餐的高峰時間, 情侶們一邊吃飯一邊你儂我儂,似乎空氣中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

這種氣氛下拘謹矜持反而成了異類, 蘇池抿了一口餐前的氣泡酒,低頭看了一眼樓下倒映著點點燈光的江麵。

“咱們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吃過飯了吧?”

莊鳴爵晃著酒杯的手一頓,有些茫然道:“我們這樣一起吃過飯?”

“有啊, 很久以前了,那時候我好像還在上高中,”蘇池輕笑一聲,“大哥, 你忘了?”

莊鳴爵確實忘了, 他頂著兄長的麵具這麽多年, 早就習慣了進退得宜,不給蘇池壓力,省的他那點見不得光的暗戀被正主發現, 最後連待在他身邊默默守護的資格都被剝奪。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 他並沒有這麽多的顧忌。

那時候他太年輕又自視甚高,根本就想不通蘇池為什麽拒絕他對他的好, 為著請吃飯三番兩次的被拒絕,他惱羞成怒, 還幹出過蹲點學校門口, 蘇池一冒頭就把人拽進車裏一路拉去餐廳的勾當。

吃飯的經過莊鳴爵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總歸是不怎麽愉快的。

這件事做的實在太蠢,以至於莊鳴爵自己都把這段記憶打包埋起來,要不是今天蘇池提起,他根本就想不起來這件事。

蘇池撐著下巴眯著眼睛回憶:“我記得那次好像也是個情侶餐廳吧,我還穿著校服就被你拉過來了,整個餐廳就我最顯眼。”

莊鳴爵自嘲的輕笑。

他那個時候確實太自我,踢到蘇池這塊鐵板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在連連碰壁之後,他自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繼憤怒、不甘之後,終於學會了在感情裏放低身段,明白自己才是愛而不得的那一個。

莊鳴爵抿唇,臉上帶著一抹極淡的笑,他垂眸看著杯子裏淡金色的酒液,頗有興致的問道:“那是以前的我更好,還是現在的我更好?”

“以前的你。”

莊鳴爵微微挑眉,明顯對這個回答感動意外。

他隱忍了這麽多年終於學會了做蘇池的好大哥,結果在這個人的心裏,現在的自己還不如從前的莽撞小子?

蘇池輕笑著將莊鳴爵眼睛裏隱隱的不甘盡收眼底,他微微偏頭:“至少,從前那個大哥,想要什麽就會直接說的。”

莊鳴爵一愣,直接說?

“他想要我陪他吃飯,就在校門口堵我,想要我收他的東西,就把東西直接塞到我手裏還惡狠狠的警告我不準拒絕。所以和他相處其實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蘇池輕笑,他意味深長的看向莊鳴爵,“可是現在,我完全不知道大哥你想要的是什麽。”

莊鳴爵抿著唇,目光漸漸變得深沉:“你想要我像從前那麽對你?”

“我想要知道你想要什麽。”蘇池眨了眨眼,“大哥,你究竟想要什麽呢?”

淡淡的玫瑰香氣在空氣中浮動著,耳邊是餐廳內悠揚的鋼琴伴奏,即便身邊是不是有侍應生走過,臨窗而坐的兩個男人,眼睛裏卻隻有彼此的倒影。

我想要你。

上輩子的九年,這一世的三個月,一直沒有變過。

莊鳴爵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他頭一次拋開所有的顧慮,認真的審視著麵前這個男人。

蘇池已經沒有男朋友了,且陸簡川那樣狼狽的退場,基本也斷了這兩個人舊情複燃的可能。

他愛的人正處在感情的空白期,莊鳴爵完全可以,用正常的方式來追求他。

或許。

或許他們的包養關係可以用另一種更好的關係來代替。

男朋友。

這個詞卜一出現,就讓莊鳴爵幾乎克製不住的嘴角上揚。

蘇池確實是點醒了他,一直以來他都是以把蘇池困在身邊為目標,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成,現在是時候追求更進一步的東西。

蘇池的心。

莊鳴爵將餐桌正中央擺著的玫瑰抽出一隻,放在手裏把玩,他遊刃有餘道:“蘇蘇,時光一去不複返,我不可能是七年前的我了。”

七年時間,足夠徹頭徹尾的改變一個人。

莊鳴爵確實是愛慘了蘇池,但是這一次,他不會像從前那樣莽撞衝動,他有足夠的心計和城府,來達到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

“有些事我可以做,但是總得讓我看到好處。”莊鳴爵衝蘇池揚起唇角,“你剛剛問了我那麽多,我也想問問你。”

“這一注我要是下了,你願意跟嗎?”

他親手踢掉了陸簡川,此時牌桌上就剩他們倆。

這一次,他不再是多餘的那一個了。

蘇池抿唇看著莊鳴爵那張臉孔,其實早在上一世生命的最後,他就打算跟了。

蘇池含笑,剛準備開口,隻聽一個男聲突然響起:“巧了,這不是我表哥嗎?”

兩個人雙雙回頭,來人正是莊鳴爵的表弟林仲,而他身後跟著的那位蘇池也熟。

是孫司宇。

那個曾經被蘇池誤會的,莊鳴爵傳說中的“白月光。”

兩個人自從那天在莊鳴爵公司撞見之後,這是第一次見麵。

似乎是想起了那天辦公室裏的事情,孫司宇剛和蘇池撞上視線,臉色就不自然起來。

“來這兒吃飯啊?”林仲笑笑,“早知道你們也來我就直接訂個四人桌了,大家一起吃。”

“這是情侶餐廳。”莊鳴爵涼涼道。

“是嗎?”林仲不以為意,“我就聽說這家法餐還不錯,好不容易才找著人陪我過來吃飯呢!”

“這家的菜確實還可以。”蘇池衝孫司宇笑了笑,臉上不見半點羞赧,“不過三文魚的品質不算太好,建議你們別點了。”

“是嗎?”林仲絲毫沒發現兩個人之間怪異的氛圍,直接道了聲別和孫司宇去了另外一張桌子。

那張桌子和這邊隔得不遠,蘇池輕歎了一口氣,衝莊鳴爵意味深長的一笑:“今天為什麽我們老是被打擾呢?”

莊鳴爵冷著臉,他一點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蘇池輕笑兩聲,微微偏頭道:“要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嗎?”

他感受到孫司宇看向這邊的目光,但是他並不介意。

蘇池從不覺得自己和莊鳴爵的事情需要遮掩,最好人盡皆知。

“不用。”莊鳴爵將手裏切割好的牛排換到蘇池麵前,他同樣不覺得有必要避諱,但是他也一點都不希望有人窺探他們的隱私。

“這樣可以嗎?”蘇池眨了眨眼,狡黠道,“不聽到答案,大哥你不會就不下注了吧?”

莊鳴爵輕笑:“我那一注,永遠都給你。”

“蘇蘇。”

“恩?”

“下次找個時間,我親自挑餐廳,我們再一起吃一次飯好不好?”

他確實應該找個時間,好好把他醞釀了快十年的感情,完完全全的向對方說明、蘇池眨了眨眼,幾乎沒有猶豫。

“好啊。”

——

晚餐結束,莊鳴爵去取車,蘇池就坐在餐廳一樓等著。

他正看著窗外的街景出神,突然感覺有人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好,”孫司宇衝蘇池笑了笑,“我想了想,似乎還沒有和你正式打過招呼。”

蘇池挑眉打量了他一眼,隨即也笑了:“你好。”

“我聽說過你,”孫司宇開門見山,“最近圈子裏都傳遍了,說鳴爵找了個厲害的情人,說的就是你吧。”

蘇池眨了眨眼,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看著孫司宇笑的意味深長。

“我和鳴爵是大學同學,感情很好,所以對他的事情要多關注一些。”孫司宇聳聳肩,“他這麽多年一直沒找人,我還以為他——”

說到這裏,孫司宇頓了頓,衝蘇池笑笑:“其實我找你並沒有什麽事情,隻是有些好奇,鳴爵他為什麽會被你吸引。”

“那你現在找到了嗎?”

孫司宇似乎沒想到蘇池會反問,怔了怔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幹笑兩聲,沉吟半天道:“你確實是個很好的情人,長得很漂亮,也很會討他開心。”

“謝謝,不過很可惜,你說的那個人不是我。”蘇池聳了聳肩:“很遺憾我並不會討他開心,多數時間還在想辦法讓他不爽。我這人沒你說的那麽好,我就愛看他為我生氣的樣子。”

孫司宇明顯被蘇池的這番話給驚到,他結巴著:“你,你和鳴爵——”

“既然知道我們是情人就不要當著我的麵鳴爵鳴爵的叫了吧,”蘇池微微蹙眉,衝孫司宇為難的笑笑,“我可是會把這種行為理解成示威的。”

孫司宇沉默了。

本質上,他確實看不上哄著莊鳴爵在辦公室胡搞的情人,這種親密的稱呼也算是某種程度的威懾,他想說的是,他和蘇池這種人是不一樣的。

這種微妙的心理居然被蘇池一針見血的捅破,孫司宇咽了咽口水,麵子上十分掛不住。

“既然你主動找上來了,我也不妨把真相告訴你。”

蘇池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孫司宇。

“莊鳴爵確實有白月光,不過不是你。”

此時莊鳴爵的黑色賓利剛好開過來,穩穩的停在蘇池麵前。

車窗緩緩降下,車內的男人目光不錯的盯著蘇池的背影。

在這樣的背景下,蘇池微微揚起下巴,看上去十分驕傲。

“他的白月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