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淥水亭

曹寅已從外麵雇了兩輛馬車,四人上了車,直奔北而行。一路無話,過了半個多時辰,馬車在一處郊外的莊園門口停下。

李綺筠下了車,抬頭一看,莊園設計古樸,青磚灰瓦,隻有細微之處,才見其裝潢之巧妙,不愧是皇家的親戚,簡潔不失高雅。正看著,卻聽曹寅已經叫開了門,裏麵走出一個仆人。見是自家公子的熟人,也不進去通稟,樂嗬嗬的將眾人請了進去。

曹寅邊走邊問道:“你家公子現在何處?”

“剛才還在湖邊飲酒,我這就帶您去。”

曹寅聽完擺了擺手,道:“不用,我認得路。你回去吧。”

那仆人樂得清閑,忙笑道:“那也好,我去給幾位爺準備茶點。一會兒就來伺候。”

眾人跟著曹寅,轉過一個庭院,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碧波,楊柳輕倚,湖水清澈見底,各色魚兒暢遊其中。湖心還有一座小島,佇立著一個八角涼亭,很有意境,令人心之向往。

盧雨蟬歎道:“這就是著名的淥水亭?果然情趣盎然。”眾人皆點頭稱是。

李綺筠心裏卻想,這地方的位置好象是現在的園明園附近,隻是這涼亭不曾在現代見過,一定是後來被毀了。難怪曆史上“淥水亭”的地點至今沒有定論。哈哈!等我回去以後,寫本記述“淥水亭”的書,說不定還拿個學術研究獎呢。

“子清!”納蘭一襲白衫,手握一隻酒杯,滿臉憔悴的走過來,迎向曹寅。

“怎麽一個人喝酒?那些文友沒來嗎?”曹寅關心的問道。

“來了,可惜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納蘭慘然一笑,轉向李綺筠說道:“秋茗是第一次來吧,先請這邊坐。”見後麵還有生麵孔,也不忙細問,將他們讓到離湖不遠的別院廳堂。

仆人將茶奉上後,曹寅看了看盧雨蟬,心想真不知該怎麽介紹她?隻得緩緩說道:“這位盧兄是秋茗的舊識,嗯……”

盧雨蟬聽罷忙站起身來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小弟盧雨,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李綺筠聽了笑著朝她眨了下眼,鼓勵她說得好,伴得像。

曹寅見這一關已過,也放鬆下來,和納蘭閑聊。說得多是文壇的新詞歌賦,名人名家。李綺筠聽得無趣,站起來背著手參觀屋裏的花瓶擺設,其中雖不乏點綴之精品,但若和皇宮內院的物件比起來,又差得很多。不一會,她走到書案前,上麵堆了幾頁紙,其中一篇寫道:“門前烏桕樹,霜月迷行處。遙憶獨眠人,早寒驚夢頻。”

李綺筠雖然詩文水平有限,卻也能欣賞一二,見到好詞,忍不住念了出來。心中暗想,如此寂寞傷愁,莫不是納蘭的新作?

“我看看。”盧雨蟬聽她念的動情,接了過來。邊看邊想,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愁夢頻驚,月色朦朧,樹影慘淡,讓人讀了甚覺傷淒。”

曹寅在一旁聽罷點了點頭,讚道:“這首小令,神韻甚佳,頗有情致。”

“一定是容若兄的新作吧?”李綺筠嫣然一笑,望向納蘭。

“筆風悠然淒美,確實很像,不過看這字……”盧雨蟬沉吟道:“想是顧貞觀先生的吧?”

盧雨蟬的幾句點評,已令納蘭刮目相看,待她說出是顧貞觀的詞後,更感意外,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來。隻見她頭上戴著一頂青緞瓜皮帽直壓到了眉鬢,卻難掩清麗脫俗之色,宛然一位翩翩美公子。

納蘭站起身含笑道:“想不到盧兄的文學造詣頗深,令人欽佩。此作確是顧兄的,剛才把酒而醉,這會兒已經到內堂休息了。不然一定給盧兄待為引見。”

盧雨蟬見他如此肆意的看著自己,一時間紅暈飛頰,默默不語,隻是一笑還禮。

李綺筠呆站在一旁,見他們二人初識相逢,隻幾句話便如此情投意合,心裏不免一陣高興一陣酸楚。

曹寅見她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便走了過去,提議道:“秋茗,我帶你去湖上泛舟,可好?”

沒等她答話,納蘭也意興闌珊的說道:“咱們都去吧,難得今日又得交一位知己。”

“好是好。”李綺筠撇了下嘴,坦白說道:“就是肚子空空,沒力氣劃水。”

納蘭這時早已一展愁眉,笑道:“來我這裏還能讓你餓著?剛才我也隻顧喝酒,咱們遊船到湖心聚餐如何?”

一會工夫便準備好了遊船,眾人都上了船。李綺筠用手撩起水花,心中歎道,還以為是和在公園裏劃船一樣,卻忘了這大戶人家那裏用著自己翻漿劃水,自己剛才說的話可真沒水平,唉,真是丟人。

上了湖心島,涼亭裏已經擺好了一桌酒菜,李綺筠不再多說,隻是悶頭吃著眼前的美食。納蘭和曹寅,盧雨蟬對飲幾杯後,發現李綺筠隻顧吃飯而不說話,忙關切的問道:“秋茗今日為何如此安靜?平日在皇上身邊也是敢說敢做的,可是有什麽事情不開心?”

“沒有。”李綺筠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微笑道:“確實是真的餓了,你們聊,我先吃飽再說。”

盧雨蟬夾起一塊醬香雞翅放到李綺筠的碗中,說道:“李公子偏瘦,多吃些雞肉補一補。”

若是平時,李綺筠定會說出一些減肥的大道理,可是此時,見盧雨蟬一副熱情款待的主人樣子,心裏頓覺失落。隻抿了嘴唇笑笑,表示謝意。便繼續低頭,隻吃不語。

一席飯畢,納蘭和盧雨蟬有了更多的討論話題,說到興起,挪了飯桌,坐到一旁的書案前,提筆便寫。兩人一個含笑研磨,一個凝神奮筆,配合的天衣無縫,宛若一對碧人佳偶。

李綺筠拉了曹寅來到湖邊,蹲在一塊突起的石上,低頭撩著水花,一時思潮起伏,心緒不寧,隨口說道:“想不到這麽炎熱天氣,湖水卻清涼如冰。”

“隻怕是心涼吧。”曹寅心中歎道,口中卻說:“那邊有幾根長魚杆,咱們在這釣魚好不好?”

李綺筠聽說可以釣魚,略顯興致,和曹寅取了魚杆、魚餌和魚簍,兩人分別坐在一塊大石上撐杆釣魚。此時湖上風平浪靜,隻有圈養的白鶴不時掠過水麵,激起微瀾。不一會兒,曹寅已經略有斬獲,魚簍裏撲騰著三條大魚。而李綺筠卻連條小魚也沒釣著,一時生了氣,嘟著嘴把魚杆扔在一旁。

“你的心不靜,又怎麽能釣到魚?”曹寅歎了歎氣,身子微微一掠便來到她的身邊,拾起一旁的魚杆遠遠將長線擲了出去,然後挨著她坐下。這時,一陣風吹過,在小島上形成一個小旋風,頓時卷了些殘花落葉,飛似的掠過剛才還平靜的湖麵。

李綺筠用手撩起水中的花瓣,心中無限感傷,歎道:“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曹寅一旁聽罷讚道:“好詞!”抬頭卻見她一副癡愁的樣子,不由歎道:“明明白晝,你卻如墜黑暗。冷月,葬花魂。”

李綺筠聽了一驚,這才想到自己竟然無意中把曹寅未來孫子的名句拿來應景。真是令人汗顏,不過就憑這說漏的一句詩,應該不算改變曆史吧?反正紅學界對紅樓夢裏的詩詞有很多猜測,其中不乏說其中有曹寅舊作的。這麽一想,才略感釋懷,忙解釋道:“剛才隻是忽然想起這麽一句,我高興的很呢!你不要亂想!”說著站起來拍拍屁股的塵土,仿佛也是在打掉自己剛才莫名的愁緒。

“哎呀。有魚上鉤了,快拉!快拉!”李綺筠說著,忙握著曹寅的手,一起拉魚杆,一條一尺多長的大魚,“撲”的蹦出水麵,躍起的水花頓時濺了兩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