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興師問罪

東楚國,康景二十二年七月。

避暑行宮春暉園,烈日高照,本是平靜的午後,卻是上演著一出早已預謀好的混亂,而與此同時,一出驚世傳奇也正從這裏開啟……

“安九,你這惡毒女人,你害我肚中孩兒……啊……好痛……本宮的肚子……”

“表姐,快,來人……去請太醫……不,請太子……快去請太子……”

“安九,你怎能做出這種事情?你還沒入太子府呢,竟謀害起太子的子嗣來了……”

安九?誰在叫她?安九的腦袋裏,充斥著這許多讓她莫名其妙的聲音,刺痛更好似要奪了她的命,她不知道誰在她的腦袋裏說話,什麽肚中孩兒?什麽太子?這一個個的聲音,似乎恨不得的她去死。

“不,不是我,我沒有害她。”

另外一個聲音,怯懦而無助,安九竟清晰的感覺到,這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可是怎麽可能?別說她沒開口,單單是這樣的害怕卑微也是她從來不曾有的,這不是她的作風,她安九何曾懼怕過?!

“姐姐,你是皇後娘娘親自定下的太子妃,太後的三年孝期眼看就要過了,你便可以得償所願嫁給太子,那雖是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正妃之位,可你好好去當你的太子妃,你害顏側妃肚中孩子做什麽?”

這聲音,似惋惜,似痛心,可安九竟在那歎息聲中,聽出了些許幸災樂禍。

“我沒有……沒有啊……”

那懦弱卑微的聲音依舊在解釋,安九禁不住皺眉,這些人擺明了不會聽她說什麽,若是她,她就揮手給那些人幾巴掌,一個個的吵得她不得安寧!

正此時,腰腹間突然一個力道,安九清晰的感覺到被一雙手推了一下,緊接著,砰地一聲悶響,額上傳來的一陣劇烈刺痛……

“嗬……哈哈……”

安九聽見有個聲音在她的身體裏狂笑,那深切的悲憤與淒涼充滿了怨恨與不甘。

“我安九此生從來不與人爭,可這些人,個個欺我,個個害我,我恨,恨不能反抗!”

“個個都要我的命,好,便讓你們拿去又如何,統統都拿去!隻是,我安九以命起誓,若能重活,我不要這太子妃之位,我願強大無懼,隻有我欺人,不容人欺我!”

那些聲音逐漸遠去,身體裏的聲音也漸漸沉寂,可那股恨卻是在她的腦海裏越積越多,縈繞不斷,身體裏的聲音也在她的耳邊盤旋,揮之不去。

安九想要睜開眼,可好似陷在夢魘中,眼皮似被人拿針線縫著一般,怎麽也睜不開,安靜下來沒有半刻時間,又有聲音吵得她頭昏腦脹。

“小姐,你……她們對你做了什麽?奴婢不過是剛剛離開片刻,你……你怎麽就死了,你不能死,你死了,倒真如了那些人的意了,你快起來啊,小姐……”

少女稚嫩而青澀的聲音痛哭著,慌亂搖晃著安九的身體,原本就頭暈腦脹的安九,更覺得一陣眩暈。

“不要再搖了!”安九蹙眉,縱然是沒死,也要被她給搖死了!

果然,先前還哭著的聲音一頓,倏然停止了搖晃,“小……小姐……你……”

方才是小姐在說話,那是不是意味著……紅翎看著半靠在假山上的小姐,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依舊充滿死寂,額上破了的地方,血已經凝固,和她剛趕來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姐,沒有半分區別,唯獨……現在的小姐……睜開了眼!

“小姐……你……你活過來了!”許是太過興奮,顧不得往日的尊卑,紅翎一把抱住眼前的安九,喜極而泣。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安九蹙眉,但下一瞬,當她看到眼前的一切的時候,卻是因為眼前所見,愣在當場。

這……雕欄玉砌,回廊假山,滿目皆是古色古香,古的房子,古的涼亭,就連自己身上所穿的衣裳也……

安九猛地推開抱著她的少女,低頭仔細打量,白色襦裙有些陳舊,將她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以她的認知,這分明不是她那個時代有的,而眼前這個少女,也是和她如出一轍的古樸裝束。

安九看著眼前這少女,既陌生又熟悉,她分明沒見過她,可這份熟悉的感覺,又是從何而來?一時之間,無數的疑問襲上心頭,擾得安九眉峰深鎖。

“小姐,你怎麽……這麽看著奴婢?”紅翎望著安九,小姐怎麽有些怪怪的?

奴婢?安九蹙眉,突然,安九額上傳來一陣劇痛,下意識的撫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該死!”安九低咒一聲,可伴隨著這痛,許多東西好似泉水一般湧入她的腦海……

被棄荒野的千金小姐……任人欺淩的弱小身子……神情孤傲的男子……卑微的愛慕……以及……恨……

“我安九以命起誓,若能重活,我不要這太子妃之位,我願強大無懼,隻有我欺人,不容人欺我!”

一幕幕,不斷的在安九的腦海裏走馬燈似的閃過,安九努力的去理清這一切的一切,意識到什麽,安九更是不可思議。

她……占據了原先這女子的身體?!而方才腦袋裏那一切,都是先前這身子的主人留下的記憶麽!

饒是鎮定沉著如安九,也被這事情震驚了。

穿越?或者說是借屍還魂!

安九蹙眉,前世她死得悲壯慘烈,她也曾對天詛咒,靈魂不死不滅,所以老天便讓她在另外一個世界活著麽?

可這又是個什麽世界?

“東楚國。”安九的心中剛有這個疑問,她的腦海裏便出現了這三個字,更是沒有留意到自己已經說了出來。

“小姐,你究竟怎麽了?你別嚇紅翎啊!”紅翎看安九皺眉深思的模樣,心裏慌了,她從來沒看過小姐這樣,莫不是方才額頭上的這一撞,撞壞了不成?

安九看著眼前這少女,這是紅翎,這身子的丫鬟,頓時,許多信息又陸續湧了出來。

原來她也叫安九,本是晉國公府的大小姐,出生前皇上便賜封了郡主,可謂榮寵至極,可誰料,母親難產而死,父親便以克父克母的由頭,將她丟在別院自身自滅,爹不疼,姥姥不愛,更是受盡了繼母的虐待,百般欺淩,想到身子受過的罪,安九都禁不住駭然。

難怪,她最後心有怨恨,那是這十多年壓抑得太久,最後的爆發啊,而這恨……甚至執著到影響她的思想。

“小姐……”紅翎見安九久久不語,再次試探的開口。

安九猛然回神,“我沒事!”

安九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漸漸冷靜了下來,消化著這一切。

“小姐,那咱們快離開這裏吧,方才奴婢趕過來的時候,看見顏側妃被他們抬走,口中還喊著要請太子,太子殿下本來就疼顏側妃,如今顏側妃懷有身孕,這事牽扯到太子子嗣,我擔心……”紅翎越是想越是害怕,早知道她時時跟在小姐身邊,不讓那些人有機會。

經紅翎一提,安九方才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許多畫麵在腦海裏閃過,安九斂眉,起身理了理衣裳,尋了一處石凳坐著,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小姐,快走吧,不然太子殿下來了,就糟了!”紅翎臉上越發焦急,小姐究竟怎麽了,這大禍要上身了,小姐怎麽就始終沒動靜?

太子?安九的腦中拂過一抹身影,男子輕裘緩帶,神情孤傲,眼底那抹嫌惡,甚是紮眼。

安九不緊不慢的開口,聲音透著一股清冷,“走?走什麽走?來了怕什麽?就是要等他來才好!”

許是先前這身子主人的執念,又許是安九的性子使然,此刻,安九腦袋裏所想的,便是迎麵而上。

方才那些畫麵如今在她的腦海裏,她最是知道是怎麽回事,以前這身子的主人太過懦弱,就算她們那麽擺明了的陷害栽贓,她也毫無反抗招架之力,隻能任人欺淩,哪怕是最後被害得丟了性命。

可現在的她,已然不是那懦弱的人了,不是嗎?

這事情今天還必須得弄清楚了,她最厭惡的,便是這不清不白的冤枉!

她占了這身子,便讓她來還她一個清白,誰也休想往她的身上潑髒水!

紅翎片刻晃神,不知怎的,方才她竟沒從小姐的眼裏看到恐懼,小姐向來懼怕太子,可為何今日……

正呆愣之際,便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

“太子殿下,那惡毒女人就在那邊,她還沒過門,就算計著表姐肚中的孩子,連太子您的骨肉都敢謀害,您可一定要為表姐做主,那種蛇蠍心腸的女人,留著也是禍害,打殺了她才好呢!”

這聲音,安九依稀記得,迅速從先前的記憶中將這人對上了號,北湘,北王府庶出二小姐,她的母親和顏側妃的母親乃一母所生,難怪對這事這般積極。

打殺了她?

想起方才落在安九腰腹間的力道,安九眸中的顏色暗了幾分,要打殺了她,還得看看她有沒有那本事!

紅翎看了看鎮定的安九,再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隱約可以瞧見幾個身影正朝著這邊走來,越來越近,為首的那人,錦衣華服,身形挺拔,便是走路帶起的風都沾滿了怒意,那……正是太子!

“不好,小姐,太子來了,怎麽辦?該怎麽辦?”紅翎徹底慌了,恨不得拉著小姐逃離這裏,他們來勢洶洶,小姐怕是要吃虧啊!

“什麽怎麽辦?你一邊兒待著去,什麽都不用管,我不會讓你家小姐蒙了這不明不白的冤屈!”安九冷聲道,讓一旁的紅翎倏然一怔,看著眼前的小姐,更是有些恍惚。

不會讓小姐蒙了這不明不白的冤屈?

小姐她……

紅翎還未回過神來,那一路人便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以太子為首,身後跟著北王府的大小姐北柔郡主和二小姐北湘,那來者不善的模樣,紅翎下意識的咽了下口水,紅翎望了太子一眼,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奴……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百裏騫無視紅翎,目光老遠就落在那坐在石凳上素衣背影上,陰鷙的眼裏除了熊熊燃燒的怒火,還有一如既往的嫌惡。

這個女人,他以為她隻是礙眼,卻沒想到,竟也是這般毒辣,打起了顏側妃肚中胎兒的主意,哼!他百裏騫這一次,說什麽也不會容許這個女人再和自己有任何牽扯。

憤怒的眸子緊了緊,百裏騫見那背影沒有絲毫動作,心中更是不悅,一旁的北湘留意到百裏騫的神色,嘴角微揚,惡毒隱現。

“安九,見到太子殿下,你竟不下跪,你好大的膽子,敢故意衝撞太子殿下!”北湘厲聲道,心想,這安九怕是被嚇傻了,太子現在正好在氣頭上,她竟如此無禮,正好,她就趁機在太子殿下的怒火上澆上一桶油,看這次安九會有什麽好下場!

聒噪!

安九皺眉,眼底一抹厭惡凝聚,這古代的尊卑製度真是討厭,可要她對這太子下跪?

她安九可做不到!

既然太子已經怒了,也不差這一樁事兒讓他更怒了,她安九又有何懼?

安九的心裏出奇的平靜,雙腿一揚,利落的轉過身子,依舊坐在石凳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看著站在她麵前氣勢洶洶的幾人,安九嘴角一揚,笑容在陽光下分外燦爛,端坐著,那模樣好似在說:我就偏不跪了,你能奈我何!

頓時,百裏騫臉色更是難看,斜飛的雙目越發淩厲,北湘和北柔皆是片刻微愣,安九何時這般大膽了?

可下一瞬,北湘越發得意起來,哼,她安九分明就是找死!

安九將她的心思看在眼裏,嘴角勾起的笑容多了一絲清冷,轉眼打量了眼前這太子一番,青袍玉帶,麵容冷峻,眼裏隱隱帶著陰鷙之氣,嚴厲起來,更是肅殺,尤其是那薄唇……清冷中透著無情。

想到先前這身子的主人對他的愛慕,腦中一個聲音浮現——“便是娶了你,本太子也定讓你守盡活寡!”

他竟當眾對她如此宣告,嗬,好一個薄情寡恩的男人!

安九斂眉,看這太子更是不屑,冷聲道,“太子殿下找我,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