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戰者無畏(下)

蕭文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仿佛那一槍捅在了他的身上。

為什麽絕大多數的士卒,使用的武器是長槍、戈、槊等武器?

因為戰場上砍殺類武器,麵對哪怕是皮甲的防護,也未必能幾下砍死人,而可以捅的武器,卻可以輕易間奪取一條命。

這名被長槍捅入身體的士卒,在槍刃入身的時候其實就被判決了死刑。

爺就是死,也要讓你崩掉幾顆牙!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蕭文麾下的嫡係士卒,就開始抱有這種堅決的、殘酷的思想,而他們也將這種思想付諸實踐!

就如這個士卒……

他雙手握住了刺入身體的長槍,用盡了最後的氣力死死的捏著,朝對方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對方下意識的拔槍,但捏住長槍的雙手卻異常的有力,接連幾下,始終沒有將長槍拔出來。

“殺!”

看到同伴用最後的生命創造的機會,同組的士卒發狂的吼叫,踏步、上前、挺槍。

鋒銳的槍身沒入殺人者的身體,帶著無限怒火的堅決,像貫穿了訓練時候的靶子一樣。

“殺!”

死亡的序章打開,來自涿縣的年輕人們,卻化身成為了來自地獄的惡魔。

蕭文死死的捏著拳頭,整個人像是被憤怒充斥著的火藥。

這是他的兵啊,這是他帶出來的兵啊!

他們可以為了家園戰死疆場,可是,憑什麽像角鬥士一樣,在這裏被圍觀著?

帥帳之中,圍觀的越人軍官卻沒有感受到來自一個校軍官的怒火,他們看著這場鮮血鑄就的盛宴,吆喝著讓場中的越人加油,向武人展示他們的武勇……

殺戮還在繼續,但當死亡的序章打開以後,雙方的表現卻是截然的不同。

來自涿縣的士卒,順著戰友倒下的方向完成了中間切割,然後一邊防一邊攻,在局部形成了兵力的壓製,簡單的基本單位戰術,被他們演繹的淋漓盡致。

第二個……

第三個……

第四個……

越人不斷倒下,當第五個越人被憤怒的涿縣士卒擊殺後,剩餘的越人已經失去了搏殺的念頭。

盡管武人為此付出了三條人命!

可三名陣亡者,卻都用最絢爛的生命,詮釋了什麽叫至死不休!

涿縣士卒這種死也要咬你一口的作戰意誌,直接擊垮越人的鬥誌,恐懼在他們心中不斷被放大……

殺戮還在繼續,第五名越人倒下以後,已經形成了絕對的強勢碾壓的武人,開始放緩了攻擊的節奏,但每次的攻擊卻始終堅決至極。

這是為了防止發生被敵人死咬一口的事。

也就是說,哪怕戰到了憤怒發狂,他們卻始終保持著最基本的配合和戰術的應用。

終於,當第七個越人被殺後,剩餘的三個越人崩潰了!

器械、亡命!

可是,迎接他們的卻是帳內衛士冷冰冰的屠戮。

三聲慘叫相繼響起,三名越人伏屍。

“沒出息的混蛋,居然想跑!恥辱啊!”

“越人中的敗類!”

“怎麽能跑?死的活該!”

越人軍官們憤怒的叫嚷著,他們沒有看到蕭文麾下士卒的倔強的戰鬥意誌,也沒有看到武人悍不畏死的精神。

他們看到的,隻是那些人的失敗和怯懦……

蕭文環顧四望,包括己方的左將軍,沒有人去看那些戰死者的遺骸。

越人在憤怒的指責敗者,而左將軍則帶著驕傲的矜持,笑吟吟的看著越人的醜態。

沒有人看他戰死的三名部下。

除了高亭嶽,高亭嶽目光中帶著訝然和興奮的神色,從戰死者的身上挪到了蕭文的身上。

他在看我……

他覺得我練兵好……

蕭文讀懂了高亭嶽的意思。

是啊,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卑賤者高高在上的人,他們的命是金貴的,是珍貴的,而別人的命,和動物沒什麽兩樣。

原來,我和他們之間,有這麽大的一條鴻溝啊……

蕭文默默的哀歎,又一次想起了前年那個被冰雪覆蓋後的戰場。

待他無比倚重的左將軍,始終還是那個冷酷的人啊!

七名曆經了血戰的士卒,驕傲的立正,挺著他們的胸膛,望向蕭文。

營長,我們沒有辜負你的付出!

這是戰士目光中的驕傲,卻深深的擊中了蕭文最柔軟的內心。

“我沒拿你們當工具,我也沒有視你們為一個個數字……”

蕭文默默的在心裏說著,走入了場內。

失去了生命的身體,哪怕依然還有溫度,卻再也無法站起,哪怕是扶著,也軟綿綿的……

蕭文和部屬們將三具屍體扶起,任憑鮮血染身,卻不聲不響。

主座之上,拓跋靖沉默片刻後,道:“使節,貴部贏了。”

左將軍矜持著躬身,並沒有推辭或者謙虛。

接下來就是該談正事的時候了。

但驟然間,有人說道:“我們勝之不武!”

我們勝之不武!

六個字,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目光瞬間聚集在了說話者的身上。

一個武朝不起眼的小軍官。

正是這個渾身沾染的亡者鮮血的校軍官。

左將軍下意識的皺眉,嗬斥的話到了嘴邊卻深深咽下。

而越人軍官,則紛紛疑惑起來這屁股是不是坐錯了方向?

“哦?為什麽這麽說?”拓跋靖饒有興趣的盯著場下的蕭文,雖然蕭文故作平淡,但憤怒的情緒卻難以逃脫拓跋靖的目光。

縱然是一頭豬,但隻要能呆在一個統禦十幾萬大軍的主帥座上,那也是一頭豬裏麵的妖怪。

更遑論拓跋靖不是豬!

“他們不算甲士,外麵的那些,才是。”蕭文盡量放平靜語氣,但這話一出,誰又曉不得蕭文的意思?

還想打!

竟然還想打!

蕭文的小算盤非常的明白,但這種明顯就是挑釁的行為,卻讓越人生出了無盡的怒火。

去尼瑪的勝之不武!

這廝還想殺真正的甲士立威嗎?

左將軍也怒了,這是要幹什麽?黑自己一悶棍嗎?

拓跋靖氣笑了……

“怎麽,你覺得你的人很厲害嗎?”拓跋靖隨即怒拍桌案:“你覺得我大越無人?”

“三十人!”蕭文麵無懼色,繼續他的挑釁:“我方出三十人,可戰越國五十甲士。”

蕭文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尤其是在攙扶陣亡者以後,這團火就燒的更旺了起來。

你們不是想看戲嗎?你們不是喜歡角鬥嗎?

那就讓你們看個夠!

“蕭都尉,你醉了。”左將軍恨不得將蕭文一巴掌拍死,但這種情況下,他隻能盡量保持風度的警告一聲。

蕭文不語,像是沒聽到左將軍的話一樣。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熱血上湧才是他的本色,三條人命,三名忠貞的部下的性命,足以讓他下定某些決心。

這不是遊戲,但他就像任性一回而他,也有任性的本錢!

蕭文想到了一句話,跪的久了,就占不直了!

他一直在跪,可這一次,不想跪了!

我是穿越者唉,我有外掛的,我為什麽會一直要跪?

拓跋靖環顧四周,對一眾越人軍官說道:“我們的甲士,很弱嗎?”

“我們難道在武人眼中,就這麽弱?”

“我武朝大軍與越軍同期出塞,數月來陣斬匈人超過十萬之數!踏滅匈人部族無數!前些日子更是迎戰八萬匈騎而破之!”

蕭文平靜的訴說著事實:“反觀貴軍,出征數月,戰果寥寥,數月挺進八百裏,如果不是貴軍弱,這又作何解釋?”

這又作何解釋!

不等越人軍官上下開口,蕭文繼續道:“三國結盟,燕國以安西州為戰場,重創匈人大軍,斬獲無數,而我武朝,出塞一千餘裏,陣斬超過十萬!可反觀貴軍,數月來有何戰績?”

“混賬東西!”

“找死!”

“小兔崽子無禮!當殺!”

被揭了短,越人軍官紛紛暴怒起來,嗬斥著蕭文。

蕭文不為所動,今天打不了老子炸了你們的營,這口惡氣老子非出不可!

左將軍聽著蕭文你的嗬斥,竟然心裏隱隱感到快意,這些話,是他不能說的,卻沒想到全被蕭文說了隻是,快意過後,左將軍隻剩一個念頭,此子,腦後生反骨!

沒錯,在左將軍的角度來說,蕭文此舉,是陷他於不義的行為,這種行為,無異於反叛!

以往生出栽培的心思,這一刻消失的無隱無蹤。

高亭嶽倒是對蕭文這番言語感到無比爽快,隻是,他想不明白,難道蕭文想不出自己這番言語過後會對自己產生什麽樣的影響嗎?

蕭文能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

隻是,終究是惡氣難平。

“大不了老子以後占山為王、落草為寇!”

蕭文豁出去了,相比起無休無止的被人當做炮灰或者殺來殺去,占山為王不失一條退路。

雖然他之前對強盜劫匪之流下了狠手,但那都是為禍四方的草寇。

他大不了做個替天行道的“梁山”!

“嗬……”

拓跋靖怒級嗬笑起來。

越國甲士無雙的傳說,現在已經被人遺忘了啊……

三千越甲吞吳的榮光,沒人記得了?

“你出五十人人,本帥出五十甲士,不死不休!”拓跋靖冷漠的下了決斷:

“來人!以篝火為圈,來一場不死不休的血戰!”

“大帥英明!”一眾越人武官齊說。

左將軍帶著惱意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蕭文,最後化作了一聲冷哼。

……

本來蕭文沒打算帶上初始兵和生化兵,他打算留在軍中做定海神針的,但最後沒有拗過蕭定軍,帶上了初始兵和二十名生化兵作為貼身警衛。

這也是蕭文之所以說他出三十人的原因。

不過拓跋靖沒有接受,反而讓蕭文一樣出五十人這一次,拓跋靖認了真,直接讓麾下的親衛上場。

越人的臉麵,不能再丟了!

蕭文隨意挑選了兩什人,和生化兵初始兵湊夠了五十之數後,親自帶隊進了篝火圍成的戰圈。

對麵,則是五十個渾身鐵鎧的甲士。

咚咚咚

戰鼓響起。

無數圍觀的越人士卒,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著場上肅穆的百人。

戰鼓聲起,

戰起!

“幹掉他們!”

拓跋靖冷冽的朝親衛下令,掀起了戰幕。

“一個不留!殺光!”

蕭文惡狠狠的吼叫。

三十個生化兵、初始兵,緩緩踏步。

沒有口令、沒有呐喊聲,就仿佛是平時行軍一般,但斜舉的長槍,卻寒光閃爍。

隻出三十人!

蕭文要複仇他要用殺戮讓越人知道什麽叫無敵,什麽叫絕望!

“我要把你們的尊嚴,全踏進泥土裏!”

對於生化兵的戰鬥力,蕭文從不質疑。

事實上,當三十個著皮甲的生化兵站入戰圈的時候,無數的越人不由生出了寒意。

是凍得嗎?

當然不是!

麵對三十個壓過來的武人,這些拓跋靖的親衛怒了,這是對他們最大的無視!

那便……狠狠的去殺!

“這些人……是什麽人?”

高亭嶽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些生化兵的不凡,雖然生化兵的個頭不一,但起步都是1.78米以上,而且體型各個魁梧非常,如果一兩個的話,還屬於正常,可三十個匯聚一起,在這個人均身高不超過一米六八的世道上,就不是正常的事了。

就在高亭嶽疑惑的時候,越人、生化兵,撞到了一起。

殺戮的序章再度打開。

可是,這一次卻是從未想過的一邊倒的屠殺!

照麵以後,越人想仗著著甲的優勢,讓這些武人體會到什麽叫強兵,但事實卻扇了他們狠狠一耳光。

平均身高隻有一米六五的越人,本就比生化兵挨了一截,原以為可以憑借著身體靈活占到便宜,但是,他們錯了!

生化兵冷靜的簡直不像人標準的長槍手刺殺動作,簡簡單單的刺擊,卻成為了無可破解的招式。

擋不住!

攔不下!

第一波和生化兵交手的越人,絕望的看著閃爍著寒光的槍刃捅透自己的身體,看著鮮血噴濺,看著自己的生命不斷消退,至死都不敢相信,他們,著甲的他們,竟然會這麽不堪一擊!

倒!

成排的倒下!

槍林挺進,無可抵擋。

第一排、第二排……

原本抱著通殺對手的越人,竟然像是弱不經風的孩童一樣,沒有還手之力的就被紛紛收割。

直到第三排,越人才衝進了生化兵的陣勢當中。

原以為近身以後會好些,可是,錯了……

依然慘不忍睹!

越人,依然是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但最令人膽寒的卻是,殺戮開始以後,生化兵由始至終沒有呐喊過一聲,雖然有人負傷,卻沒有人吭氣出聲,甚至負傷也阻攔不了他們殺戮的動作。

“這……還是人嗎?”

震驚中,有個越人軍官不由出聲。

是啊,這還是人嗎?

這是無數越人的心裏話,圍觀的越人士卒都能感覺到這些鐵甲親衛的悲慘和絕望。

拓跋靖麵色如黑鍋,一語不發。

沒救了……

從接連兩排二十名親衛到底開始,拓跋靖就知道這場仗,沒救了!

“殺!”

“幹死他們!”

“拚了!”

鐵甲親衛們吼叫,他們無路可退,要麽敵死,要麽他們全滅而現實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全滅。

可是,再大的吼聲,再瘋狂的呐喊,也改不了現實。

屠殺!

由始至終,都是屠殺!

越人的鐵甲親衛,越來越少了……

最後幾個越人親衛絕望的看著滿是屍體的戰場,絕望的呐喊一通,再度衝鋒。

還是長槍入肉的聲音。

屍體倒地。

五十名越軍甲士,無一幸存。

隻有三十個浴血後的士卒和二十個目瞪口呆的兵卒,還在圈內呆著。

全場,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