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灘塗秘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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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安出客棧的時候,正是大雨方降不久。

猶如天塌的雨勢讓他站在客棧門口久久不敢動彈——他自小便在北方京城裏長大,狂風見過,黃沙也嚐過,即便是凍死人的鵝毛大雪他在東北那片黑土地上也見識過,惟獨這南方的暴雨還不曾見過。如今,他湊巧四月份來這南京府,正好就撞見了這天塌似的暴雨,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王爺站在門口不動,身後的那些個隨員自然也不敢動,而那些個負責護衛的侍衛則是倒了大黴,必須頂著這狂風暴雨在外頭站崗放哨——雖說按理論這天氣斷然不能有刺客,可誰都清楚,這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故此沒人敢掉以輕心,即便蓑衣裏頭的衣服都濕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仍是在街麵上來回的掃視,生怕漏掉一個可疑之處。

見趙雲安隻是抬頭看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雨還是在看雷,有個機靈的隨員連忙從後頭撐了傘過來給趙雲安攔著了風雨。這隨員聰明的很,雖然攔著了好大一片,但卻未擋著趙雲安的視線,卻讓其他人看了忍不住暗罵這人會湊趣,卻不知這便是個人的機緣。

又看了片刻,趙雲安也不知下了什麽決心,亦或者是動了什麽念頭,隻是放鬆了緊皺的眉頭,開口道:“走。”

這隨員知趣的很,立即就招呼一直在外頭候著的馬車,又將傘換了個位置,好讓趙雲安不至於被雨淋著。隻是這般大的雨,他固然能護得了趙雲安,卻護不得自己。未等趙雲安邁進車廂,那雨便順著風將他澆了個通透,整個人直接就成了落湯雞。

趙雲安在車廂裏頭見著了,心裏頗為不忍,便開口道:“你回去吧,換身幹爽點的衣服,再找廚娘熬點薑湯,莫要冷了身子。咱們這回在南京府可要呆一段時間,生病了可沒地方修養去。”

趙雲安這番話說的那自然是讓人感激涕零,這隨員都是就是淚流滿麵了,隻是雨勢太大,大夥也分不清楚這臉上究竟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隻看得著這人一副願意肝腦塗地的樣兒,倒是讓不少人見了悱惻不已。

誰都知道,得了趙雲安這句話,別的不說,至少這人的前程是可期了。莫說隻是淋場雨,便是去刀山火海走一趟那也是值得的。

馬車輪子骨碌碌的開始轉動,那些個隨員自然也都上了後頭的馬車,隻苦了那些侍衛,這會兒還不得休息,必須隨車而動。好在這些侍衛人數夠多,分了兩班倒,一班在車上車夫位置上休息,一班就在下頭警戒。

這些個侍衛除了那些個鍍金的以外,各個都是從各軍營裏挑選出來的精銳,按說在雨中也訓練了不知多少次了。隻是這雨勢太大,街上的雨水排不盡,因此不一會兒這些侍衛的靴子都被水泡得軟乎乎、濕濡濡的,穿在腳上頗不得勁。

這車隊一走,便是一個來小時,先沿著東大道直接出了東門,又走了一段泥路,再穿過了一片不小的林子,最後更是過了一道山崗,車隊便走到了秦淮河外河離城頗有段距離的某一段兒。這兒距離南京城已然有段距離,平時絕少有人走的,若非這次是有人引路趙雲安自覺恐怕沒人會想著往這邊倆。

但這兒的地勢卻也頗為奇特,竟是一處拿石料圍了一圈的灘塗地,秦淮河繞著這地卻是打了個折。

在這灘塗地上,又有一處營地,門外頭的幾棵老柳樹下頭正站著好些個早已經被淋得渾身濕透了的北方大漢,貼身的衣裳下麵露出壯碩的身材,一個個虎背熊腰的。中間又有幾個身形稍微矮小點的,應該是中原一帶的,長相倒算得上是堂堂正正,其中一個打頭的正是這次欽差團的工部主事成告翁。

見著車隊過來了——由於天色太黑其實是先聽著響動再看到的車隊,成告翁也顧不得一身的汙漬,更顧不得這兜頭來的狂風驟雨了,連忙在路口候著了。隻待那趙雲安一下車,這成告翁便告了聲罪道:“下官惶恐,還需勞煩王爺親自跑這一趟。”

“無妨,你且先去車中換過幹爽的衣物,待會再說話。”已然穿戴好了蓑衣,戴好了鬥笠的趙雲安一擺手,卻是立即有準備多時的工部隨員過來將成告翁及一眾工部隨員引進了後麵的幾間車廂裏。裏頭早已然放置好了幹燥的毛巾、各自的衣物,以及這會兒必須的蓑衣和鬥笠。

至於那幾個護衛成告翁安全的大漢,先是與趙雲安見過禮,再是找著車隊裏頭的頭頭交了差還了令,這才尋了自家的馬車,上去換衣服去了。

與那些工部的不能比,這幾個護衛隻能擠在一輛車裏,倒是顯得擁擠的很。不過和一身濕相比,即便再擁擠也比衣服貼身上強。再者說了,似他們這等當護衛的,也就是這麽個命了。想要待遇好點,除非能在這軍營裏頭混個一官半職,最後再得個“將”的身份,否則這輩子就沒什麽指望了。

趁著成告翁換衣服的這段時間,趙雲安卻是不顧腳下泥水亂流,一腳高一腳低的就往那營寨走去。

看的出,這營寨應該有四五個年頭了,門口的那些個磚牆都有了些破損,露出裏頭的紅磚殼子來。隔著木柵欄,借著那些個屋子裏透出來的光線,趙雲安也能夠清楚看到那寨子裏頭的幾處營房裏,都有三四個人頭在房間門口若隱若現的,顯然是有人在房間裏頭往外窺視。

再往裏頭瞧,卻能見著一處碼頭,這會兒碼頭處一大片陰影朦朦朧朧的,似乎是停著一艘沙船,趙雲安未見過,也不知道這船究竟能載多少貨物。但趙雲安知道一點,這艘船,必然就是成告翁讓自己過來的關鍵——這會兒這船上的石料也未運完,仍有過半留在船上,便是甲板上也堆了許多。

顯然是這暴雨打亂了這營寨的計劃,使得這船上的料子未能及時卸下來。

趙雲安還記得譚縱曾說過,這南京府王仁為了從水利銀子特別是河堤銀子裏麵扣出錢來,將這修河堤的料子挖了修、修了挖,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和蘇州、杭州兩府換著地方來弄。這艘船這會兒停在這,顯然船上的石料便是由其他兩府運過來的。

可這會兒南京城大雨傾盆,蘇州杭州二府又如何能幸免,說不得隻會更大。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將這河堤的築石挖了,還冒雨將之送過來,當真是為了這點銀子喪心病狂!

趙雲安眼前彷佛出現了蘇杭二府河堤潰堤後,百姓無處可逃,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家財物、牲畜被洪水卷走,房屋倒塌後百姓在廢墟中等死、亦或者是被洪水卷走隨波逐流、亦或者是陳屍江上,種種景象讓趙雲安正眼欲裂,雙目赤紅。

那邊成告翁卻是已然換好了衣服,踩著幾乎要過膝的水過來了。雨勢太大,這雨水從天際倒下來弄的整個世界到處都是嘩啦啦的水聲,成告翁要說話都得扯著嗓子向趙雲安喊:“王爺,下官說的便是那船了”

實則事情經過成告翁早已然派人與趙雲安詳細解說過,無非是巡視河堤時,無意發現了這艘船。成告翁身為工部主事,雖說對這船舶一項不甚精通,隻看了一眼,卻也看的出這船吃水極深,顯然艙裏裝了重物。

本來這船外觀普通,與其他沙船無疑,但巧就巧在因為水麵上漲,河道裏頭水勢渾濁湍急,那船吃水又深,匆忙間那掌舵的船老大看不清河道,竟然無意陷在了一處淺灘上。為使船能開動,那船老大便領著七八個人手,從艙裏頭往外搬石頭。

若隻是搬壓艙石也就算了,畢竟這東西哪艘船都有,可偏偏從這船裏頭搬出來的石頭各個都是一般樣子。而成告翁這兩日又整天的泡在河堤上,越看那些被丟進水裏頭的石料越覺得眼熟,最後才斷定這船上的石料應當就是運來南京城修河堤用的了。

既然是修河堤用的,成告翁自然想要去查探一番,不想他派去的隨員方一走進,那船上立即就有人持著刀威脅恐嚇不準人接近,這才引起了成告翁的警覺,猜想這船會否有什麽古怪。

待成告翁再細細觀察後,這才發覺這些石料的六壁竟然大部分不是新痕,反而多是老痕,顯然從山體上鑿擊出來已然時日不短甚至都是用過的舊料子,怕是好幾年都有了。更誇張的是,一些個石料上甚至還有未清除幹淨的水草、綠苔,當真是讓成告翁看的目瞪口呆。

這時候,成告翁雖然還不清楚裏頭有什麽玄機,但他下意識的便猜想出了這石料必然有些許貓膩,頓時河堤也不查了,就跟在這船後頭一路沿河北上,這才找著了這處遠離南京城的一處營寨。隨後,成告翁便派人將這事向趙雲安稟告,自己則帶著人在外頭守著,怕那些人將那船以及石料轉運他處。

趙雲安雖然早已然聽那前來稟告的人說過,可這會兒仍然仔細聽成告翁說過了一遍後,這才開口言簡意賅道:“成大人一路辛苦,待來日回京,雲安必定向官家稟明此事。”

成告翁得了趙雲安的承諾,自然是喜笑顏開,雖然口裏頭連聲道著“下官本分、下官不敢奢望”之類的話,可臉上的喜色卻是誰也瞞不住。

趙雲安卻是不再管他,隻是手一揮,指著那柵欄道:“來人,給我將這門砸了,裏頭的人一個也別放過!”

《》是作者“小黑醉酒”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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