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結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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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天井裏六七十號人,除了那些身上沾染了些血汙的病人家屬外,幾乎各個都是身上帶傷,甚至其中絕大部分在譚縱未到時,根本還在呻吟。可就是因為譚縱這麽一壓手,整個杏林館就徹底變了個樣,這讓那軍醫李祥林心中不由地就多了一份好奇,一份敬重。

李祥林雖然看著不起眼,而且身上也沒帶上點官職,但他卻是隨著自家師傅久在軍中,對於軍中的那些傳聞軼事也是知之甚詳。什麽開國時的五大上將,百年前率軍打的吐蕃人俯首稱臣的李家軍,這些都是軍中傳聞甚廣的事跡,便是民間也多有傳聞。而這些傳聞中,說的最多的,便是這些人素有威儀、深受軍漢愛戴什麽的。

可眼前這一幕,卻是有些超過了李祥林的認知。莫說是蘇州府,便是南京府他也不曾聽說過駐軍裏哪位將領能有這般的威儀,僅僅隻是這麽一壓手,便能讓所有人禁了聲,這不可謂不傳奇。

便是譚縱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隻是下意識地抬手壓了壓,竟然就帶來了這樣的效果。

譚縱心裏麵陡然間就多了些壓力,這些壓力來的莫名其妙的很,但卻是讓他雙肩變得極重,仿佛自己肩上一瞬間便增了許多的負擔和責任。

這份壓力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在路上原本已經打好了的腹稿這會兒也全然無用了,一時間隻能期期艾艾的站在原地,便是臉都漲得紅了——這個臉麵可是丟得不小。

那些公人見著譚縱這幅模樣,也同樣不說話,便是身上再痛也是強忍著,隻是拿眼看著他,眼睛裏幾乎全是一種莫名的期盼。

謝衍站在譚縱身後,自然是將這一切都收進了眼底。

對於譚縱,他始終抱著一絲旁觀者的態度。他與陳揚不同,陳揚這會兒幾乎已經成了譚縱的貼身跟隨,便是安王指派人時也是特意點名了讓陳揚領頭。若是在往日裏頭,謝衍這個侍衛營裏的老人見著有新人忽地爬到了自己頭上,自然是要想些法子給這新人點苦頭吃,也算是提醒下這些新人,讓這新人老實點。

可陳揚這次卻不同,他的機會幾乎是他用命換回來的。雖然謝衍自認若是換了他在場,隻會比陳揚做的更好,但這便是所謂的命數,因此對於陳揚,對於譚縱,他便少了挑釁的心思,多了幾分旁觀者的想法。

最直接的體現,便在於這一路上的出工不出力。不論是中午的刺殺,還是晚上的生死廝殺,謝衍都是有所保留。倒不是他完全消極怠工,而是更多的選擇了自保,而不是去保護譚縱,這裏麵看著差距極大,但以謝衍的演技,自然不會讓人體會到太大的差距。

當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裏,自然也是可以看透的。隻是,所謂的有心人,自然不會去拆穿謝衍的想法,畢竟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除了可能會被安王留在譚縱身便的陳揚外,基本上大家都是要回京城裏去的,自然不能輕易就得罪人。

故此,譚縱在對待謝衍的時候,便不如陳揚那般親厚,僅僅隻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客氣。而謝衍自然也不如陳揚那般盡心盡職,僅僅隻是維持著表麵上的敬意,守著侍衛的規矩。這些都是兩個人私底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沒有誰會去故意捅破。

但到了這會兒,謝衍心底裏對於譚縱卻是有了些不同的感官。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便是城中也是有軍隊駐紮的。而在城外,更有軍隊駐紮在城外的四個衛星城裏,而官家也時常會微服出宮,去各軍營中探訪。

故此,作為老資格的侍衛,謝衍卻是時常會得些照顧,即便沒資格站到官家麵前去,但多少也算是混了個臉熟。故此,對於京城周遭的那些軍隊,他多少也算是有了些理解。

眼前的這些公人,雖然和那些從千軍萬馬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軍漢有著極為顯著的差別,但適才的那一幕表現,卻讓他心底裏陡然就是一震,因為這等模樣分明和那些軍漢看那些久負盛名的將領一般模樣。

謝衍半眯著眼,看起來仍然是一副規規矩矩的護衛模樣,可心裏卻是不停地轉動著自己的心思:“難不成,僅僅是因為這一戰,這個突然冒起的小子就得了這些人的心?”謝衍又轉眼看向前麵的那些個公人,一個個雖然神色憔悴,萎頓不堪,但這會兒卻無一不是強打著精神,便是幾個折了腿的漢子也是互相攙扶著站直了身體。

“這個男人……”謝衍微微轉頭,視線直接跨過空間落在了譚縱身上。

譚縱怔了許久,終於還是清醒了過來,連忙道:“你們有傷在身,卻不宜久站,都坐下說話。”

待眾公人紛紛坐好,譚縱這才一一上前噓寒問暖。

譚縱並未說什麽官麵上的虛話和套話,基本都是問些雞毛蒜皮的東西。一來是譚縱這會兒心神受了極大的衝擊,根本記不得說那些東西,因此隻能撿些“家中情況如何”、“可有負擔”之類的最簡單的話來說;二來卻是譚縱惦記著這些人的傷勢,不敢玩領導講話那一套。

不過譚縱卻不知道,他這番噓寒問暖,卻再度與師爺形成了對比。雖然譚縱半點好處承諾都沒說,但他的話卻往往能夠直指人心。

不僅如此,譚縱也親自動手幫忙,同時也指使著一些行動方便的輕傷員動手幫忙。雖然這些輕傷員因為不會醫術不能直接出手,但打打下手,遞些東西,洗洗毛巾,剪裁繃帶,亦或者幫忙摁住傷員防止掙紮什麽的卻是可以的——實則到了後麵,那些傷員都是自己強忍著痛,便是咬碎了木條的都有,根本不須人把持了。

因為譚縱的介入,杏林館裏卻是換了一副模樣,除了實在不良與行的外,許多人都在家屬亦或者袍澤的陪同下回了家,因此杏林館裏也不再擁擠,更不複先前的混亂。待譚縱走完一圈,那些重傷員已經救治了大半,隻剩下少數人尚在重新消毒、包紮傷口。

待譚縱轉出影壁,緊跟在譚縱身後的謝衍忽然開口道:“大人這一回來做的莽撞了。”

謝衍雖然僅僅是個護衛,但卻也算是在官場裏泡過的人,對於官場裏頭的一些規矩他卻也是門裏清的。

實則譚縱獨自前來慰問一番,他便覺得譚縱有些冒失了。畢竟這些公人都是無錫縣的下屬,頂頭上司還是無錫縣縣令林青雲。因此若是要表一表愛心什麽的,卻是應該讓林青雲去做,而譚縱即便想來探望一番,最好也還是要與林青雲打聲招呼,否則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若是一個不好,譚縱的這個事情是會遭人嫉恨的。

更何況譚縱已然不僅僅是探望,而是幹得更出格。如此一來,譚縱一個收買人心的說法怕是就要被坐實了。再加上譚縱在這些公人裏麵這般大的聲望,隻怕一個不好便要在這原本就人心動**的無錫縣裏再惹出一番**來。

介時,林青雲雖然不可避免會被指責幾句,但譚縱這個胡亂打破官場規則的外來者怕是更會遭到彈劾。監察府遊擊這等官職雖然權大,但卻也是容易得罪人的,可若是因為這等事情而得罪人,那未免就有些不智了。

故此,被譚縱的這一番行為略微打動了的謝衍才會出生提醒。

譚縱微微一愣,卻是沒想到謝衍竟然會跟自己說這等話。但既然謝衍既然主動向自己示好交心,譚縱卻也不會蠢到繼續與這些老資格的侍衛玩什麽井水不犯河水的把戲,因此也放下了架子,輕聲道:“我也知道做的魯莽了,但是畢竟與大夥一起共過生死,若是要我在客棧裏不聞不問,隻顧著蒙頭大睡,我卻是做不出來。所以,這一遭便算是我在求個心安吧,便是被人嫉恨一時間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說罷,譚縱卻是自行出了杏林館。

謝衍卻是被譚縱這番話說的怔了一下,這才知道譚縱竟然是早就明白了這番道理。隻是見著譚縱先走了出去,連忙也追了上去,但卻是不說話了。

譚縱心裏這時候其實也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但這事情既然做都已經做了,再後悔就有些無用。再者說了,這時候在人前若是將後悔之類的表情表現在臉上,隻怕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容易將這些無錫縣公人的人心都散盡了。

要知道,如今閔誌富這位蘇州知府可是被劫走了,雖然有蘇州府的駐軍會率軍前來搜救,但若是真想將人救回來,光指望這些駐軍卻是不夠,還需得這些無錫本地的公人幫忙才行。故此,他才會不顧林青雲的感受前來走這一遭——這話卻是不能與林青雲說的,否則便有對林青雲這位無錫縣縣令指手畫腳的嫌疑,因此隻能讓他一個人先做了。

故此,即便再如何後悔,譚縱卻也不會放在臉上,一切放在心裏便是。至於林青雲那邊,譚縱也隻能尋個機會賣個好,好消弭這點可能出現的信任危及了。

《》是作者“小黑醉酒”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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