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這吳醫官會帶自己兒子來?”蓮香一邊小心地幫譚縱套上衣服,一邊隨口問道:“我看這位吳少爺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頭都不敢抬一下,哪像是憧憬你的模樣。

“他說什麽你都信啊?”譚縱卻是笑出聲來了。這個時候,吳行文帶著兒子吳明誌怕是連客棧的大門都出了,謝衍又還沒回來,房間的門也是關的嚴實的,聲音根本穿不遠,譚縱也就不怕被別人聽到自己的笑聲。

“他今天過來,上藥什麽的都是假的。不過是上個藥而已,讓什麽人來不行,還非得自己親自來。而且就算他沒時間,也沒必要這麽鄭重其事地把自己兒子叫出來吧。”譚縱笑著整了整身上的儒衫,他還是不大習慣穿監察府的玄色公服,這讓他覺得自己就跟一個傳說中得邪教人士似的。

所以平日裏頭能穿便服,譚縱都習慣穿相對比較寬鬆的儒衫,這也是他後世養成的一個衣著習慣。況且,儒衫也能代表身份,他即便是穿著儒衫出門,也不用太擔心被人欺負——畢竟能掛著玉出門的士子可不是誰都能招惹的。

由於上藥前特別詢問過吳行文,所以吳行文這次給譚縱手臂上的藥膏並不厚,而且手肘部分還特意打算了,看起來還包裹著,但在凝固後卻於不會妨礙譚縱行動,很是方便。似整理衣裳這種小事就不用蓮香服侍了。

“奴也覺得是呢。”蓮香站在譚縱身前,左右看了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至於邊上重新換下來的衣裳,自然有客棧的小二會收拾起來拿到後院去給客棧雇用的仆婦們洗,卻不用蓮香這位堂堂的六品遊擊的夫人去操持。

“那他這麽麻煩作甚子?”將譚縱又拖到臥室裏的鏡台前坐好,蓮香這才拿出梳妝盒裏的牛角梳給譚縱紮起了士子髻:“難不成就為了讓他兒子在老爺你麵前亮個相?”

“可不就是這麽件事麽。 ”譚縱卻是又笑出來,看向鏡子裏蓮香的眼神就多了幾分讚賞。蓮香一直以來表現的都很是有些粗枝大葉,說話做事也經常是顧前不顧後,這次能看出這點來也算是不容易了。

“啊?”蓮香卻是驚訝出聲,鏡子裏的俏臉上,一張原本隻有櫻桃大小的嘴巴這個時候卻是能塞進一個雞蛋了。驚訝中,蓮香的手又是下意識地一頓,堅硬的牛角頓時就刺痛了譚縱的頭皮,讓譚縱吃痛叫出了聲來。

“呀,亞元公這是怎麽了,怎麽疼成了這個樣子,莫不是刺著穴位了?”突然闖進房來的明心卻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三兩步搶到譚縱身邊,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一隻手張開了還沒蓮香三分之二長,身高也差蓮香一個頭,可就這麽的,她就敢在蓮香的眼皮子底下對譚縱表示關心,甚至絲毫沒有越廚代庖的感覺。

“小狐狸精!”蓮香看著明心這副故作驚訝的表情,心裏忍不住就罵了句,鏡子裏的臉上也是浮出了幾分不虞來。

蓮香和明心兩個人的表情自然是被譚縱全部收進了眼底,對於這兩個女人的問題,他卻是懶得去管,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較量,也就蓮香這等沒多少心機的人才會被明心這麽個小丫頭片子給糊弄住。

要換蘇瑾或者清荷來,隻怕明心早就自慚形愧地敗走了,哪還能在蓮香麵前耀武揚威,甚至還用一句輕飄飄的“這種小事還是讓我這個丫鬟來做”將牛角梳給拿到了手上,心安理得的給譚縱梳起頭來。

至於蓮香,則是稀裏糊塗地就被明心給糊弄到了**,看著明心給譚縱梳頭時那副喜滋滋的模樣,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壓根沒明白為什麽自己手上的梳子怎麽就到了別人手裏。

不過明心再好,也是別人家的丫鬟,譚縱自然不能讓自家的女人吃這種暗虧,因此直接出聲到:“丫頭,你到底來做什麽的?”

明心這個時候似乎才醒過神來,一拍自己腦袋,臉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狀來:“我家小姐委托廚房中午弄了桌菜,要酬謝亞元公昨日的援手之恩。”明心這動作做出來後,很是俏皮可愛,讓譚縱在鏡子裏看了也是有些歡喜。隻是明心一個不留意卻是將梳子留在了譚縱頭上,被他悄無聲息地取了下來,拿在了手裏。

“酬謝個什麽。”譚縱手裏把玩著這大順朝的牛角梳,絲毫沒有遞給明心的打算:“大家都是南京出來的,出門在外相互幫扶一把分所應該。而且昨日那時候,大家都是為了保命,也不存在什麽援手不援手的。所以中午這宴就算了吧。”

明心聽了,卻是急了,一時間也忘記找譚縱要梳子了,隻是一旋身就轉到了譚縱跟前,臉上滿是著急和期待:“不行的,小姐吩咐了,一定要把亞元公請到,否則便要罵我的。”

“你別不是假傳聖旨吧?”譚縱哪會相信韓心潔這位嫻雅女子會說出這種話來,這話說是韓家的那位管事韓文幹說的還差不多,也隻有這種精於世故的人才會幹這等子鑽營的事情了:“難道你家那位管事回來了?”

明心卻是吃了一驚,臉上瞬間就變了個顏色,然後又立馬換了回來,連忙否認道:“韓管事還在縣衙給林大人做事嘞,哪有這麽快回來。”

明心的臉色雖然變的快,但卻沒有逃過譚縱的眼睛。所以對於韓文幹回來的事實,譚縱幾乎可以十拿九穩的肯定。隻是韓文幹鑽營的目的實在是太明顯,讓譚縱根本不想去赴這個宴,所以直接就拒絕了。

等一臉沮喪的明心從房間裏出去,蓮香這才走到譚縱身邊。接過譚縱遞過來的牛角梳,蓮香卻是又為明心抱起不平來:“人家不過是請老爺你去吃一頓飯罷了,聽那些侍衛說,老爺跟她們也算是同舟共濟過的,這會兒又住在一個屋簷下麵,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爺怎麽就不肯去呢?即便不願意去,也不用拒絕的這麽死吧,還害得這丫頭回去白白挨上一頓罵。”

“咦,你怎麽又給她說上好話了。”譚縱看向鏡子裏頭蓮香的眼神不自覺就多了幾分戲謔:“剛才她還跟你搶梳子呢,這會兒就給人抱不平了。嘖,我說蓮香,你以前都是這麽沒心沒肺的?”說到最後句時,譚縱整張臉上都布滿了笑,就差笑出聲來了。

蓮香看的氣惱,聽的也氣惱,如何會不知道譚縱是故意在打趣她。隻是她在以前的確是沒心沒肺耳朵,都靠著姐姐清荷才能不被人欺負死,這也是她這般敬重清荷的原因所在。這個時候被譚縱點破了,她心裏頭雖然氣苦的緊,也就隻能作勢拿修得長長的指甲在譚縱背上無關痛癢的掐一把了。

譚縱又與蓮香說了幾句,等蓮香又問的時候,譚縱正故作神秘的不說,那邊卻是又響起了敲門聲。而且這敲門聲極有規矩,隻敲了不輕不重的三下。不多一下,也不少一下,就三下,顯然門外的人很懂規矩。

這個時候蓮香又恰好給譚縱梳好了頭,一身藏青色的儒衫配上書生味的士子髻,走出去定然能吸引許多逛街的大家閨秀的眼球——若是今天還有大家閨秀敢出門的話。

“瞧,真正要請客的人來了。”譚縱向房門努努嘴,臉上就擺上了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

蓮香心裏卻是奇怪,不知道譚縱說的真正請客的人到底是誰。隻是她自然沒有將這份心思擺在臉上,隻是一臉嫻靜表情地走到門前打開門,這才發覺門前站著的竟然是韓家的三管事韓文幹。

韓家老太爺六十大壽那會,蓮香曾隨清荷一起去韓府為老太爺獻藝賀壽,當時來接的就是這位韓家的三管事,蓮香故此記得。隻是蓮香這會兒卻不是勾欄院裏的人了,而是譚家的妾室,自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樣笑臉迎人,而且還得擺出一副冷臉拒人的模樣來。

“夫人。”韓文幹卻是帶著一臉謙卑笑容地與蓮香行禮,趁著說話的功夫就從袖籠裏遞上來一個不到拳頭大的盒子。盒子用上好的黃梨木做成,盒麵上刻了一直在雲間飛舞的彩鳳,很是精美。光是一個盒子都如此精致,顯然盒子裏裝的不是凡物。

蓮香更是眼尖,一眼見看出了這上頭的彩鳳正是無錫城裏飛鳳軒的標誌,而這盒子裏的無視不用猜,自然是飛鳳軒的釵子無疑。

隻是蓮香早上還聽譚縱說起來過,道是這無錫城裏頭的商鋪大多在作業被山越蠻子劫掠過了一番,那這釵子又是從何處來的?

心裏帶著懷疑,蓮香不由自主地就接過了盒子,打開來隻看了一眼,眼睛頓時就睜到了老大。

“這隻釵子是飛鳳軒周大師傅花了三周時間精心打製成的,最難得的是這隻被打造成飛鳳模樣的釵子毫無絲毫的打造痕跡,渾然天生,即便沒有鑲嵌任何飾物,卻也是美到了極處,一直被飛鳳軒的東家視若珍寶藏在家裏。”韓文幹一邊給蓮香介紹著這支釵子的種種精美之處,一邊忍不住握緊了右手的拳頭,生怕隨身帶的銀子又從指縫裏給漏出去——光是這隻釵子就足足花了他五百六十兩銀子,這可隻是單純的金釵!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裏麵的譚縱卻是放下茶杯,扔過來輕飄飄地一句話:“這禮太重,譚某可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