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好院門,譚縱懷揣著一肚子的心事進了客廳,而三個同樣懷揣著心事的女人早早就在裏頭等著了。 見譚縱回來了,蓮香睜著一雙媚眼一會兒在譚縱身上瞅瞅,一會兒又在蘇瑾與清荷身上遊弋,嘴巴似張不張的,顯然有話想說,卻又被誰吩咐了因此又不敢說。

清荷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雙秀眉微微皺起,臉上帶了幾分鄭重。

蘇瑾神色也帶了幾分猶疑,可與清荷、蓮香比起來又好了不少,隻是拿著眼睛看著譚縱,顯然也是在等譚縱解釋。

有正六品的官職擺在眼前竟然不取,讓這三個女人不可抑製的產生了某些不好的想法。

譚縱這會兒卻懶得跟這些女人解釋這麽多,畢竟這事兒牽扯的太大,而且大多數還都是推測,一個說不好反而讓幾個女的擔心,因此隻得陪了會性子哄著幾個女的回房間睡了,這才讓幾個丫鬟收拾好客廳,自己則踱著步子進了蘇瑾的房間。

譚縱進房的時候,蘇瑾已然擺好了東西,矮幾、茶壺、長燭一個不少,顯然是想與譚縱長談一番。卻不想譚縱作的更絕,蠟燭吹了,茶壺倒了,矮幾搬走了,直接就拖著一身單衣的蘇瑾上了床。

裹好了單被,蘇瑾不肯睡了,隻是側著身子拿手撫著譚縱的胸,又忍著羞澀拿過譚縱的手放進自己單衣裏,一雙眼睛就這麽盯著譚縱的臉。

看著蘇瑾這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架勢,甚至連色誘這等招數都使出來了,譚縱也是感歎一聲,隻得惡作劇似的在蘇瑾還不甚茁壯的胸口狠揉了幾下,又把這漸漸動起情來的小女子壓在身下,好好享受了一番手足之欲,直把這個不經人事的小女子弄的氣喘籲籲,幾乎喘不過氣來了,這才把蘇瑾搬到自己身上,一雙手則固定在這嬌媚女子的翹臀上。

瞧著眼前蘇瑾這副紅暈生霞的羞怯模樣,譚縱調笑道:“小瑾兒,現在可還要聽了?”

那邊蘇瑾被譚縱折騰了許久,看似神智不清的樣子,可心裏頭卻緊守著最後一點清明。這時候聽譚縱終於肯說了,連忙掙紮著睜開了水霧般的眼睛,下巴磕在譚縱的胸口上道:“隻要相公肯說,妾身便願意聽。”

“也罷,既然你執意要聽,我便撿些東西與你分說一二。”譚縱心疼這女子的執著,更心疼這女子執意要與自己分擔的心思,這才張口說道起來:“你且說說,你先想知道些什麽?”

蘇瑾是個聰慧的,因此根本不給譚縱忽悠的機會,直接就把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拋了出來:“相公今晚為何不允了曹大人?有安王在場,害怕他反悔不成?”

聽蘇瑾果然問了這個問題,譚縱不覺啞然一笑,伸右手在蘇瑾翹臀上輕拍幾記,左手則漸漸滑到這乖巧女子腰肢上來了一回輕攏慢撚抹複挑,直弄的蘇瑾嬌軀輕顫了這才開口道:“這世上又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隻看見他允了我正六品的遊擊,可見他要我作什麽?這監察真是這麽好當的?”

見蘇瑾似想反駁,譚縱卻在她背上輕拍幾記,複又開口道:“況且我走的是科舉入仕的路子,這是堂堂正正的王道,所遇不過是些官場風險,我自信尚可應付。 可若是進了監察,隻怕便由不得我了,說不得還得幹些暗間的勾當。你在江南中遇的官場中人多,想必也聽說過,這大順朝現在正是文武合力鬥監察,你說我日後暴露了還有好日子過麽?”

譚縱講的籠統,可蘇瑾也是冰雪聰明的,稍微被譚縱點撥一二便明白了譚縱的心思:大順朝隻有走科舉的路子才是王道,若是入了監察,隻怕反而耽誤了仕途。

可蘇瑾卻是不知,譚縱雖然不甚熟悉明朝曆史,可那些個有關明朝錦衣衛的小說、電視、電影卻沒少看,對於這種人的下場他卻是最清楚的:莫看生前如何富貴,死後隻怕還要連累家人。況且,似這種組織,內部傾軋隻怕比官場內還要厲害,稍有不慎就是滅門之局。

而且,這等組織,說不得還得幫著官家做點見不得光的事情。若是能一生得享聖眷還好,可若是有朝一日不行了,隻怕多的是人下黑刀子。

隻是,這些東西,天知地知我知,卻不可公然說出去給別人知,即便是蘇瑾這等極為親近的人也不能說,否則隻怕引來軒然大波——你一個尚未接觸官場的士子究竟是如何知曉這些秘辛的,莫不成是有人告密?沒有?沒有就打的你有!

正是這些顧慮,讓譚縱隻挑了些相對好理解的東西給蘇瑾知曉。再看蘇瑾這副略懂的神色,譚縱便知道自己好歹算是過關成功了。

那邊蘇瑾將譚縱的話消化了,又似想起了什麽,連忙問道:“那今兒個晚上你與安王以及曹大人說話的時候,怎的有些古怪?”

“古怪?”譚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道:“是說我對他們冷嘲熱諷吧?”

見蘇瑾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譚縱心裏好笑,便將這女子摟緊了些道:“你還不知,我原本也打算對這兩人客氣些的,畢竟你家相公日後還需這兩人推薦為官。可今兒個他們卻是做的不地道了,竟然把我給賣出去了,我又怎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啊?”蘇瑾立即不解道:“相公話裏的‘賣出去’是何意?”

“嘿,這個怎麽說,左右不過是我家裏的俚語,意指被人出賣了。”見蘇瑾仍然是一副不懂神色,譚縱想了半天,隻覺得這個詞還真不好解釋,隻好直接說事情道:“你也知,如今你家相公正幫著朝廷查當今南京知府王仁一事,而王仁在這南京府經營多年,想必在全城都布下了眼線。即便沒有,可以他一府知府的地位,想必也掌握了這南京府裏頭的青皮。

這些青皮平日裏看起來不過是些狗仗人勢的家夥,可若利用的好了,要打探些消息、尋個把人隻怕最是方便不過。 而今早我將這兩位越去茶樓,想必就將他們的行蹤暴露了。而他們想必也是察覺了此事,就將計就計將那些眼線又引至我身上。”

蘇瑾聽到這兒,立即反應過來道:“以相公話中的意思,是說安王與曹大人以自身為誘餌,故意讓王知府知曉,你與此事有瓜葛?”

見蘇瑾猜中,譚縱便點頭應是。譚縱正待繼續解釋,卻不料蘇瑾竟然自個繼續分析了下去道:“以我這幾日的觀察,安王與曹大人對相公所求甚重,此舉斷然不會是要陷相公於水火之中。既然如此,隻怕目的就是想逼相公向其低頭,好求其庇護!”

“瑾兒果然聰慧。”譚縱欣然笑道:“這兩人抱的便是這麽個目的。隻不過,兩人卻是太過急切了,想必是那位安王不甘心為我左右,想要扳回一局,不想這些手腳動下來反而落了下乘。若是那位曹大人,隻怕不僅不會將我暴露出來,反而還會遮掩一二。”

蘇瑾雖然聰慧,可對這官場裏的事情終究經驗不多,因此就猜不透譚縱話裏的深意,隻得詢問道:“這又是為何?”

“說來說去,還是麵皮二字。”譚縱輕笑幾聲,眼前似是已經出現蔣五那副麵臨失敗的懊惱神色:“蔣五身為皇子,隻怕還是首次辦這等案子。而這等皇子,隻怕最缺的便是曹大人這等老刑名的耐性,稍微有點線索便以為能夠把案子破了,卻不知這實在是大謬。隻是,正是因為他存了這等心思,因此便自覺日後用不著我了,因此便想著趁這機會逼迫我低頭。

可若是換了曹大人,他隻怕一眼便能看出此案深淺。就好比今日所謂的線索,隻怕查不到最後便要斷掉。到時候,他們終究還是要找上門來詢問於我。若是因為一時之氣置我於危險之中,你說我日後還會誠心與否?所謂‘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便是這麽個意思了。”

有了譚縱解釋,蘇瑾便明白了此中奧妙。隻不過,與曹喬木一樣,她也忍不住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覺,隻覺得身下的譚縱似乎與以前那個譚縱有了極大區別,就似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不僅思維敏捷,更是對這人心揣摩的極深。

隻是,在蘇瑾眼裏,譚縱依舊是那個譚縱,雖說有了些令人琢磨不透的變化,可人卻還是那個人,因此蘇瑾隻得將這些東西歸咎為譚縱有長輩提攜-蘇瑾倒是清楚譚縱與鹿鳴學院的孫延相熟,否則譚縱也求不到這位大儒為自己幾個卑賤女子寫婚契。

除了暗自感慨譚縱與孫延的關係實在是深厚外,蘇瑾也沒別的好想了。

看著蘇瑾沉沉睡去,譚縱終於有了時間來考慮自己的事情。

今兒個被蔣五這麽一鬧,雖說會引起王仁的懷疑,可譚縱卻能斷定,即便王仁心有所疑,除非魚死網破,否則也必然不能真的對自己動手。一來譚縱還頂著南京府亞元的名頭,二來則是譚縱與蘇瑾幾人的婚契了。

婚契這等物事,看似簡單,甚至不需女方當麵簽字畫押,實則不然。

一者譚縱此時名頭正響,與蘇瑾、清荷、蓮香三人之事又傳的滿城風雨,必然做不得假。二者這婚契上除了譚縱與女方的名字外,卻還有個見證人的名字,這本應是媒人之類簽字畫押的地方。可譚縱卻求得了孫延的墨寶,自然不會放過讓他當回見證人的機會。因此,正是有了孫延這等人物的簽押才讓譚縱得以如此順利辦好。

然而,譚縱去找孫延自然不是為了省事方便,實則還是存了借孫延的名頭的目的。這就好像後世總有些皮包公司喜歡將某某領導參觀,或者老總與某某大佬見麵握手的照片高掛牆上,讓人猛一看就覺得這公司大氣。可實際上,指不定那大佬自己都不知道這位老總是幹什麽的,隻是被人托了來喝了杯茶而已。

說到底,終究還是個扯虎皮拉大旗的問題。

而譚縱這一次,便是扯了孫延的虎皮,拉的孫延的大旗。有了孫延的名頭在外麵,即便王仁要動他譚縱,想必也要三思而後行。至於王仁會不會不知道,譚縱卻是不擔心的——孫延的名頭太響,跺跺腳甚至南京城都要晃幾晃,這次給人當了見證人,那押司敢瞞著才怪,隻怕早報上去了!

隻不過,譚縱也清楚,孫延的虎皮不好扯,隻能算是護身的東西。真要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王仁自己都保不住了,又如何會去顧及孫延的麵子。因此,譚縱才會問曹喬木可曾為自己準備退路。

而到了這裏,兩人自然就有了分歧。

蔣五與曹喬木自然是想趁勢將譚縱逼入監察,可譚縱卻是不願意的。因此,譚縱便失去了一道護身符,說不得還是要看準時機抽身離開南京府才行。

然而,譚縱又豈是這般好想與的?蔣五與曹喬木既然做了初一,他譚縱自然不介意做回十五,說不得譚縱就要把這潭水再攪渾一點,至少得把南京府裏頭那些看戲的人一起拖下水來,大家一起抓瞎才行。

“你可瞧清楚了?”春二砰的一聲把手裏的酒碗放下,清黃的水酒灑了半個桌子,把那碟子裏上好的醬肉澆了個渾透,一股膩人的肉香頓時四溢開來。

大頭偷偷咽了口口水,再把盯著醬肉的賊眼收了回來,這才陪著笑臉道:“春頭,雖然離的遠,可小的肯定沒看錯,那兩個人絕對進了那院子。我還看見了,就是那遭瘟的書生來開的門,過得好一陣子才出來。”

“哦,這可邪性了,這兩人怎會攪和到一塊去的!”春二沉吟一聲,隨手從桌上拾了兩粒銀裸子丟到大頭身上,又揮手把這大頭趕出去。

大頭正退到一半呢,春二忽地又叫住道:“明日個起,你就專門盯著那譚縱。不管他去了哪,見過什麽人,你都要給我報來。這事若是辦好了自然有你的賞錢,若是耽誤了事情,你便準備好鋪蓋滾回鄉下去!”

大頭點頭哈腰著應了,這才從房間裏出來,可立即就被兩個人攔住了。打頭這個長的粗壯,光著腦殼,一副酒糟鼻子即便在夜裏也發著紅。後麵一個瘦不拉幾的,穿了身打著補丁的破布衣裳,兩隻手都縮在袖籠裏,這會兒正在風裏頭跺著腳。

“大頭,春頭賞了多少?”光頭一把抓住大頭的肩膀,手臂一用力,不自覺間就把大頭給拎了起來。

“死光頭,快把老子放下來。”大頭吃疼,這回都疼的變了臉色,偏生不敢放大了聲打擾裏頭春二的興致,隻得啞著嗓子說話:“再不放下來,今晚就沒你的份了。”

那邊光頭得了威脅,不僅不怒,反而聽話的很,又給大頭揉了回肩膀,這才諂媚著問大頭道:“大頭哥,春頭到底賞了多少?”

“嘿嘿,瞧瞧這是什麽!”大頭手一舉,立時把一粒銀裸子拿了出來,在月光下亮堂堂的直閃花了光頭和那瘦麻杆的眼。

“春頭果然豪氣,竟然直接賞了銀子,看來晚上的酒錢有著落了。”光頭一高興,直接就給大頭手上的肩膀上來了一掌,直把大頭推的一個踉蹌,差點站之不住。

那邊瘦麻杆見了銀子,眼睛也是一亮,可他卻不似光頭這般莽撞,隻是跺著腳道:“大頭哥,快把銀子給了我,我去給你們沽了酒來。”

“你小子可別給我偷賬,我明日個可會去問。”

“您就放心吧,我哪次偷藏過東西?”瘦麻杆連忙一陣指天指地的發誓。

大頭狐疑了半晌,終究還是信了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引起遞了過去:“你小子手腳麻利點,這可快宵禁了,你莫要被那些軍漢逮了去作一晚上的狗蹲!”

“您就等著吧,老地方見。”得了銀子,瘦麻杆也不覺得冷了,拔腿就走,三抹兩轉的迅速消失在黑暗裏。

春二這一晚上也沒休息好,手底下的青皮一撥一撥的回來報信,有的身上還帶著刀傷,桌麵上放好了的十幾粒銀裸子用光了不說,那些受了傷的還得了些閃花眼的銀錠子,還被春二好生囑咐了一番。

直弄到半夜,兩壇子水酒沒了,兩斤鹵肉半斤豬頭肉也進了肚子,春二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穿好了衣裳,取了腰牌,春兒麻利地翻上了馬背,這才往王府的別院過去。這會兒,別院裏頭雖然還住著王動的歌姬,可王動本身被禁了足根本出不了王府,因此別院那頭隻有王奉先坐鎮。

而春二這會兒就是要把今天的消息統統告訴這位王府的武藝教頭,說不得運氣好了還能撈著件功勞——府裏頭要盯的俊俏小子與自家公子的對頭譚縱半夜三更的見了麵,這可不就是件天大的消息麽!